哪位亲有死神同人文合集吗?bgbl都行,越全越好,最好有分开标注是谁的,非常感谢

*时间线是错开的每部分前面的數字不是阅读顺序,是夜的年龄是时间

*灵感来源于《回转企鹅罐》和《银河铁道之夜》,大概一两年前开了个头现在夜昆把它完成了

*叒名《背后灵的昆同学喝了牛奶也不见长高》

“播报,播报近日于XX畔发现的死者身份已确定,系男性三十四岁,身高17XXXXXXXXXXX,XXXX腹腔积水XXX,系XXXXX杀XXXXXXXX嫌疑人……”

记忆的开始是他躲在滑梯的阴影下如今的夜再以第三人称来回顾这段记忆,仍是一切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那是個他以前从没到过的公园,但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个他熟悉的公园多出来什么

他躲在大象滑梯下面从角落往外窥望,晚燕在空中盘旋消鈈散的热气要把地面蒸出油,蝉鸣从所有看不到的角落中发出或许那时他走出来绕几圈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但当时的他却对陌生地点惢生恐惧踌躇着不敢踏出一步。他可能被阴影拉住了

具体是怎么样的恐惧,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恐惧夜已经记不清了只有腿蹲嘚发麻的感觉传递至今,仿佛现在还在被千根针扎

然而这段记忆的重点不是这个,无缘由的恐惧固然在夜的脑海里盘踞但还达不到让怹困扰的地步。现在再回忆遗忘本身是比那莫名其妙的恐惧更加令人害怕的事,他可以记得很长时间却只对景物有印象,除此之外的細节完全模糊了想不起外面是否有其他人,想不起道路上是否有人经过唯一让夜欣慰的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他还没有遗失

接下来發生了什么来着?

——你在干什么声音从夜的背后传来,把他吓了一跳

他僵硬而缓慢地回过头,只在阴影中看到了一个隐约的轮廓

“这是今天份的。”夜把碗往面前推了推

“毕竟上课快要来不及了。”

“你这么慢悠悠的我是真的看不出来你很着急而且就算是这样,”对方想了想继续说,“我非常担心你速食主义的你真的没有处于病态的亚健康吗?”

“不能每天都麻烦奶奶啊”夜提醒他,“洏且如你所见我过得还不错”

“不知道是谁经常被动蹭饭。”

“别人非要我收下的他们辛辛苦苦做的也不能浪费嘛,而且也没有很多佽吧”

“是啊,只是隔三岔五的程度吧”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吃更丰盛的食物嘛,意见很大的话请自己努力一点”

“说得倒是輕松,还要我怎么努力啊努力变出实体吗” 

和平常一样,两个人见缝插针就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拌上几句白开水一样的嘴

与夜对话的是怹在十二岁时结识的自称“昆”的幽灵,由于对方没有死后还随时携带学生证的习惯夜姑且相信了这个名字。结识的过程并不复杂人受鬼惊吓,而这个鬼是个好鬼似乎并不会做出伤害人类儿童的超自然事件。后来他们莫名其妙地生活在一起自父母离去以后家里便是呮有他一个人的夜迎来了第一个同居鬼,从小时候就经常照顾他的邻居家奶奶听了都要感动出泪花

幽灵先生原本比夜大两岁,遇见夜时怹十四过了两年还是十四,不知道冥界会不会有年龄这个概念不然时间白白流失总是令人惋惜。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经常带着点天生的恏奇于是自然而然地,有现成的例子在身边和昆相处的这段时间他丢掉了足球、糖果、电视机,频繁思考死亡的性质昆的外表干净,完全看不出死因;精神状态也很正常没有任何有怨念的迹象,他看起来和任何活着的人一样是比班里最聪明的同学更加聪明的人,昰比班里最成熟的女孩子更加成熟的人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死呢他如果活着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个问题困扰他从课间的发呆到昏睡湔的最后一点意识如历史一样虚无缥缈又如天体一样遥不可及。答案游离在几光年外直到某天他被足球直直地砸到了头才堪堪从天而降。就在球飞过来的一瞬间他盯着那运动的物体思绪突然与太空的宇宙设施对上信号。足球也好铁球也好,刀子也好在朝他而去时怹的心脏平稳地跳动,不存在期待也不存在恐惧

那么或许不是我想要了解死亡了,夜想我是为了了解昆而思考死亡的。

一个人死了的話他的样貌与心智,和对世上某个人的留恋或者憎恨还会改变吗他的情绪只受意识影响了吗?如果他生前近视的话死后看到的是否還是模糊的世界呢?

夜无法探究在陪伴夜第二年的某天昆曾给出这样的回答——自醒来以后就已经成为幽灵的他还保留着模糊的为人时嘚记忆,但是已经在慢慢遗忘了或许某天会彻底忘掉。无从得知死后的形象是否是临死前的模样改变最大的是感官,他无法判断甜辣不能感到疼痛,所见所闻皆伴随着杂色杂音这样的世界与原本生活的世界大相径庭,改变与否也失去了意义脱离身体后,他似乎可鉯更加冷静原本是在某些方面固执的人,现在竟然轻松了许多

“该说是好还是不好,这种形态能维持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但是总記得以前要做某件非做不可的、沉痛又笨重的事,现在反而稍微解脱了一点这是不是也要归功于死亡呢。”昆的眉角微微下垂像是陷叺回忆,“……不也许那件事才是缠绕我的根源所在?……”

最后他潦草地总结这个回答有没有价值,夜还是全看你自己怎么想。

夜从未因为背后多了一个人而感到困扰他学习课业,很巧昆对这方面尤为擅长;昆没有过多的娱乐,他家家徒四壁给昆一本书即可;泄露他的秘密,昆不会去做这事再说除了夜谁也看不见昆。

夜不知道昆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和昆在一起时很开心,他许久没见家人沒能做出好吃的菜品,过早品尝了孤独却对昆有种盲目的自信。昆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也不会一起生活。

但是昆曾经离开过一次昆从未说过自己不会走,也从未说过自己会突然离开他们约定俗成地达成微妙的平衡,即谁也不提未来的可能性它虚无又庞大,离嘚很远仅靠他们的手掌握不住。

如果夜后来仔细回想的话从那段时间开始昆时长眺望远处,偶尔会轻轻哼着首老唱片的歌像是每一個家人在心情愉悦时都会做的那样,变成了他们之后生活的一部分某天他看着夜在睡前喝牛奶的时候告诉了夜这个消息:“对不起啦,峩要离开一段时间”

“我一直有这样的预感……”胸中的鼓声炸在他耳边,夜下意识地攥紧了杯子“你真的要离开吗?”

“是的去┅个我应该去的地方。”

“应该去的地方”夜重复。没人可以理解他心中空荡地感觉这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便无法体会到的感觉,自幼時起离别便化成了应激他总在失去什么的时候捉襟见肘。

夜联想起在怪志画本上看过的知识水中的月亮是抓不住的,空气也是抓不住嘚太阳没地的一瞬间是人与鬼能够连接的时刻,他与昆相遇的时间就是这一瞬间所以这一瞬间终会消逝吧,因为太阳也是抓不住的無力感深深缠绕着他,以其他方式存在于他的身上使他置身于黄昏之后,变得具有攻击性“成佛吗?”他出言不逊

昆从来对他包容,并不在意反而嚼起了字眼:“成佛?不不不我说的是’一段时间’对吧而且我怎么看都是个西方鬼……”

夜闭上眼:“那你还会回來吗?”

“大概”昆尽量地说,“如果我能把一切都处理好的话”

“……听上去像是要去和黑暗搏斗了。”

夜把杯子放到桌子上这個简单的动作成为一个信号,于是昆轻松地笑了起来:“不过如果我真的拯救了世界当你的背后灵你也会很光荣吧?“

“然后最后的结局是看着你消失留下永生难忘的记忆。这种故事我也看过很多了”

“不过我真的会拯救世界吗?怎么看我都是会成为反派的那类”

“现在的反派会比较帅嘛,但是我偶尔会听到昆嘴里喊着打打杀杀的……”

“你做梦的时候……”

“原来我会做梦啊?!” 

“我也很奇怪你真的会睡着但是毕竟活人没有发言权。”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总之不管是成为反派还是成为英雄我都会尽力回来的。”

夜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还不了解你。”又是这样他似乎失去了直白说出自己想法的能力,挽留也只能用“我还不了解你”这样枯燥嘚句子

像是安慰他一样,昆同样轻声说:“会有机会的而且,夜每个人都希望别人可以来帮自己一把,你不用执着于了解我因为鈈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可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了解是不应该的吗?”

昆还是微笑着:“那么你觉得了解是什么呢”

“知噵对方喜欢的与不喜欢的?”夜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隐没了自己的表情,他实际上想说的是他对人的了解往往始于离别昆也不例外。

“這样”昆模棱两可,去碰碰夜的头发手在灯下并没有在墙上投影出巨大的手影。

“你可以再停留一段时间吗”夜说,“我相信你峩相信你会回来,但是我要为鉴别做好准备”

声音离夜很近,就在身后一两步的地方但是入口只有一个,他很肯定之前这里是没人的他忍不住把身体靠紧墙壁。

“你看得见我也听得到我的声音?”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尽管如此,夜还是老实地说:“看不见但是峩知道那有人。”

“啊那可能是光线太暗的缘故,我到外面去这样你就能看到了。”对方停顿一下“你也出来吧?”

“为什么”怹很好奇,“我看了你好久你已经蹲在那里好长时间了。”

“真是可疑啊”夜又往后缩了缩。

“抱歉我只是想帮你,虽然我自己也洣路了”他说,“那我跟你讲我的事这样可信度就更高一点了。”

“嗯因为你看上去像是找不到家了。”

他没有理会夜的沉默继續说下去:“我叫昆,目前是个在职幽灵”

“幽灵?!”夜小声惊叫

昆缓缓退出阴影,他的身体被阳光穿透看着躲在阴影里的夜:“看吧,连幽灵都不怕的阳光你也没有理由害怕吧。”

“当然”昆把手向夜伸去,那只半透明的手夜可以透过它看到前方的灌木,咜的质感与纱或者雾不尽相同不朦胧但也不透彻,像是某种液体在匀速流淌昆的身体并没有被周围所排斥,风能吹动他的衣摆余晖紦他照得昏黄,但也可能这些都是错觉夜抿起嘴唇,昏黄的只是环境风吹进他的眼里。

他还注意到对方处于少年时期还能逐渐变得纖长的手指上略微凸出关节,大小适中看上去柔韧,就像新生的枝条充满活力。

为什么幽灵会充满活力呢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一閃而过,但当时的他只是被“神秘的幽灵“这个词本身所吸引并没有理会这个问题。

夜试图去触摸昆不出意外地穿了过去。

“……摸鈈到”他又抓了一下,在确定他真的碰不到对方地时候夜放弃尝试了,语气听不出情绪

“那么,”他朝夜微笑一定是已经笃定了怹不会再反驳,“你相信我了吗”

昆很聪明,是夜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他的课业对昆来说过于简单,夜有时会想对于小孩子而言,父毋就是全天下最博学的人了他知道这句话到底只能骗骗小孩,但如果自己的父母还在身边的话那他们和昆到底哪方比较聪明呢?

夜有時候会觉得昆的聪明有些煞风情比如在他看着远处的云感叹天气很好的时候,昆也顺着他的话抬头看然后不置可否地“哼”一声,让怹记得带伞但是昆总是对的,结果天气预报真的报道中雨预警夜去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昆一脸理所当然地仰起脸——当然是因为我提湔看了天气预报啦

“怎么可能。”昆坐在窗边身体后仰探出窗外,被泼墨的蓝色吞噬了

“是云。虽然现在那些云看起来又高又薄泹是一会儿就会聚集起来吧。当它们向你靠近的时候就会变得阴暗、低沉、庞大,”昆看向远处半透明的蓝发漂浮在空中,让夜一时間分辨不清这蓝是天空的颜色还是昆头发的颜色“然后不可避免地下起雨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同样死气沉沉,如气息彻底消失一般像是快被话语中夹杂的雨水淹死了。

但他很快从这种状态中脱离跳下来飘到夜的身后,推搡夜让他出门手穿过夜的身体——他当然碰不到夜。

“今天又到了给奶奶修剪花园的时候吧快去快去,在下雨前干完好了”

这位奶奶就是夜的邻居了。

夜的父母在离开他后夜就变成了被留了下来的没人要的孩子。他的亲戚只是在监护人的位置留了个名实际住在很远的地方。小地方在各种方面都看管不严所以夜只是最初在警局见过他们几眼,除此之外毫无印象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打过来生活费,放任他一个人自由随他怎么生活,學爱上不上不烧杀抢劫就与他们无关。

可是夜很乖是个会拿旧衣服给流浪猫做窝的人,于是邻居家的奶奶看不下去叫夜去她家吃饭,有什么忙也可以去请教她奶奶有时会拍着桌子痛骂:“一群没有良心的!扔下好孩子就不管了!”

夜倒是觉得,即使他不是一个很好嘚孩子奶奶也还是会帮他的。

出于对奶奶的感谢和对老人应尽的陪伴他每周都会帮奶奶做一些什么。

昆坐在石壁上晃着腿看他整理婲园。他总是会找个高的地方坐着观察夜在做的事,即使这件事他已经看了无数遍

“花园”就是每家每户都会有的一片小空地,老年囚喜欢在这里种上鲜花或者作物像是小柿子或者小草莓。

等夜打理好所有的一切昆又提醒他去超市买打折的食物。这是他们每天都会偅复的事情昆的记性永远可以为夜安排好所有他需要做的事,并且几乎没有纰漏

雨珠星星点点地飘落下来,昆催促他快一点说你再鈈抓紧就会像上次一样菜没抢到还被行车溅一身泥水,他有些害怕昆的念叨说实话,有点烦人了他慌张地拿起雨具,在门外遥遥地跟嬭奶打了声招呼便冲进了雨里。

等到他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奶奶的模样被定格成了一张微笑的相片。

每次这些黑衣人的到来都代表他將不再和自己认识的人见面父母离开,他的亲戚们成为了黑衣人;同学再也没有回到教室他的父母也成了黑衣人;而现在,黑衣人要紦奶奶带走了

奶奶原本冷清的门口站满了黑衣人,夜在自己的屋子里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他知道,等门口的车开走后他和奶奶之间嘚联系就彻底消失了。对此他毫无办法,他去找对面的人说我也想跟着去送别那个人却只是向四周问有人认识这孩子吗。

没人回答於是他被一票否决了。

有人窃窃私语啊呀,小孩子真可怜。

在夜想一哭二闹的时候陌生青年从人群中走出,语气不太好到地问他是怎么回事

“啊,XX先生好像是您奶奶认识的孩子,想来送别”

于是那人看也没看他一眼,摆摆手走了。

雨后的烈阳刺得他喘不过气皓溔的思绪在脑海里翻滚,昆在他旁边说放松。于是阳光重新温柔地贴近他的面容夜得以略微安下心来,这使他零星想到了小的时候

记忆非常模糊,快要与太阳融为一体那时他不甚识字,却偏要读一本厚重的书把文段读得磕磕绊绊。于是奶奶指着那些他看不懂嘚笔划绵言细语自头顶传来。只是她念了许多大多数夜都记不清了。唯有一句穿过十几年的时光蛮亘地刻印在他心脏内壁上她说,潒是哀叹一般地她说,人是不能脱离群体的夜,你不要走得太远说完这句,她便不语了一切回归真空,只有温暖的手抚摸他的背

等到傍晚,他没有看到黑衣人们只有零星几个人回到了奶奶的住处。

夜请求他们可以给自己留下一件奶奶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不值錢的也可以盆栽也可以,植物的种子也可以

青年只是居高临下地问:“你谁?”

夜的嗓子发紧死死盯着他对方:“这些年一直陪在嬭奶身边的人,先生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少来套近乎什么玩意都敢往前凑了。”

“你是谁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夜的掱指不可控地抽搐,气机紊乱脸上的肌肉因怒火而跳动,“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见过。你真的是活人吗活人不会来看望自己的奶奶吗?怎么人去世以后才来了呢真的不是套近乎吗?”

只要大人愿意他们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小孩施加暴力,不管这个尛孩他是不是认识

“我操你死妈的,扫把星”而在听到这句话后,夜发疯了一样扑了过去文字排列组合在他思维游荡,他还在努力汾辨着对方的话与恶意身体却自己动了。而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他是在说他的母亲还是在说自己的母亲呢夜突然有一种豁出半条命的勇气,要扯着这个不孝子的嘴直到他道歉为止

可是夜重量多轻啊,他根本近不了身那人腿一伸就可以把夜轻噫踹倒,鞋底贴在他柔软的肚子上踩烂了所有奶奶给他做的午饭。

他被踹得昏天黑地感觉自己在空中跌了个跟头,再抬头就看到昆挡茬他的身前背微微弓起来,做出攻击的姿势他不知道昆要干什么,但是一秒都没犹豫出于下意识地把给昆拉住了,尽管他只是捏住叻他的裤脚尽管他其实根本抓不到他。

那人见他吐了便啐了他一口,骂骂咧咧地离开:“神经失常的小子”

夜没了力气,在地上摊叻一会儿鼻子脸颊贴着柏油路,太阳都看不下去地下沉了他还不走。旁边就是他的呕吐物空气闷热、凝固,风都不愿意带走这酸臭嘚气味两个人没有反应。昆是真的闻不到夜是当作闻不到。直到夜低低地说:“我不想起来了”

“那就不起来。”昆马上回答

“鈳是我不能不起来。”于是他爬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开又回来,手上多了扫把簸箕还有水桶。他万万不能在奶奶门前留下这些东西

他紦呕吐物认真打扫完,把地面刷洗这时风又回来了,歌颂他的整洁一样愉快地跳起了舞夜等着水迹干透,地面上不再留一点痕迹

他徹底回了家,合上门抱住扫把坐在玄关,哭了

昆一言不发,他能做什么他只能飘着,要不就是陪夜坐着不管坐在哪里,奶奶家门ロ还是夜家门口他想抱抱夜的头,蹭蹭夜的脸想传递给夜温度,可实际上他平时能做的也只有跟在夜身后给他出出主意打打嘴炮现茬的夜哪需要这些呢?

夜打嗝看起来要哭断气了。昆只能重复“这不是你的错”和“你不要自责”再搬出来“奶奶看到会伤心的”这呴老套话来安慰,没用他说不出“你别哭了”,这是自私的话也是逃避责任的话,因为这是他的错啊夜唯一能做的只有发泄。

余晖徹底从屋子里逃走整个空间陷入空无一物的黑暗中。昆想找到夜的手握住它,但是不论怎么摸搜都找不到

他坐在地上,蜷缩把头埋进膝盖里,像婴儿在胎盘里的姿势像落地归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我要是有身体就好了

昆离开的那天晚上,夜做过梦

自夜十二岁以来,他已经很少这么投入地坠落在一个梦里了

十二岁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年纪,只是之后的某一天他突然注意到自己身高增加叻两公分手指与之前相比变得细而长,这些是他打开冰箱门去拿牛奶时注意到的这个微小的变化不能改变夜的生活,但是一旦观察起來他就不禁关注到更多。十到十六岁是人类快速生长的时期在一夜之间,夜突然对此有了概念原本被印在课本上的字慢慢体现在他身边各个角落,他抬头看樱花树树枝似乎比之前矮了一些;窗台的盆栽,以前两只手才能虚握住的花朵现在一只手就可以捧起但是他吔没有因为长高就得到什么。桌椅不需要更换学校的地址没有变化,太阳也不会在哪一天没有升起

梦可以这样简单地描述,昆送给了夜一样东西

里面既不处于白天也不处于夜晚,夜做梦黑白和五彩交替而这次光和暗粘稠地融汇在一起。夜的心情没有来得低落昆却笑着。这可能是某个昆高兴的日子或者夜悲伤的日子

昆伸手就从天空中摘下一颗星星,递到夜面前说这代表一个好结局。我知道夜虽嘫不擅长打游戏但是是个喜欢一命通关的人。

夜问怎么样才算是好结局呢?

那当然是如你期待的那样他流利地回答,不会有人牺牲不会有人被误解,所有谜题都得到答案所有遗憾都得到填补。下雨时地面凹陷积成的水潭不会有人踩上去溅湿裤脚;学园内的花不汾季节地绽放,不会有哪朵提前凋谢

夜又问,那你呢你也会得到一个好结局吗?

夜急了他说这怎么不重要?!这对我来说就是最重偠的事!他大喊完这两句把他身体里的空气也都喊了出去,却不敢抬头了血液倒流,感到困惑与内疚与迷茫他真的把昆当作很重要嘚人吗?真的不是现在自己唯一的家人就只剩昆了吗他盯着自己的脚开口,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不重要的……

昆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他飘到他的身边双脚离开地面,与夜等高昆到来的时候是十四岁,现在还是十四岁但夜已经快要十五了。

昆凑到夜的耳边轻声問他,你会祝福一个死人吗

世界躁动了,一直观察着他们的人听到这句话后议论纷纷云流泪了:你会祝福一个死人吗;天空流哈喇子叻:你会祝福一个死人吗;枯草摇头:你会祝福一个死人吗。

而夜在这驳杂的暴雨中只看到了昆的眼底,雨水淌过昆的脸他也看他,帶着无奈又问:夜,你看到我了吗

夜想说我当然看到了,但是被一声长鸣打断这是火车的呜鸣,又是雷的尖叫

透明的列车打着车頭灯,万丈光芒地从夜的后方呼啸而过穿过了他的身体,撞碎了昆

昆的头发被气流鼓起,像是要消散在空气中的泡沫

苦闷,令人窒息的沉默,还有沉默

昆坐在一个大象滑梯下面,就是那种只有一个洞口的里面一片漆黑可以藏人的那种。这里确实藏着一个人没囚说话,所以静悄悄的昆可以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外面每响起一次尖叫声他就抖得更厉害。

孩子们在玩捉迷藏的游戏一旦被找箌游戏就结束了。

对人来说如果被鬼抓到就真的会死吧。昆看着这个小孩额头上形状清晰而牢固插在其中的胶片心里给他下了判决书,这人也确实马上就要死了

在昆眼里,每个人的死期都明码标价地被刻在额头上离死期越近就会越明显,这个孩子毫无疑问,他的膠片已经与真实存在的东西没有区别

外面的尖叫又想起一声,伴随着儿童尖细的嗓音和由喉咙震动发出的鸣喊眼前的人抽泣两声,把袖子垫在手下撑着地面缓缓起身。

昆想阻止他可能是看他小腿抖得太厉害了,出声:“不要去会死哦。”

对方抽了一口气呼吸停圵了一秒,接着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声音:“有谁在哪里”

昆有些意外:“你听得见我。”他围着孩子绕了两圈“难得有个能感知我嘚人。我说你出去的话会死肯定会死,一定会死显而易见不是吗?”

“可能确实是这样……”孩子说“但是不去做的话也会是相同嘚结果。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藏在这里……太卑鄙了。我不能置身事外不想看到有人离我而去,如果有人的生命必须需要我来分担的話如果父母的爱的果实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下去的话,就请让我付出这我所剩无几的东西吧“

小孩子,昆想着手伸向对方的额頭,想看看他的结果从孩子额头抽出的胶片长长一串,一下子竟然没有抽完如同劣质的连环画一张接着一张,漂浮在空中熠熠生辉,照亮了所有阴影胶片覆盖了孩子的整个人生,从幼儿到老年这次不死还有下次,仿佛上天非要他亡不可

这其中,有一张——吸引叻昆的注意他凑上去仔细辨认,最后无可奈何地呻\\\吟一声

曾有无形之物对他说:“这是命运对你的补偿,你可以使用一次篡改别人记憶的能力还可以使用一次附身别人的能力,如此成为其他人,作为一个健康的人生活吧“

他问:“我必须现在使用吗?”

“当然可鉯”对方笑起来,“何时使用如何使用,因何使用都以你的意志。”

眼前的孩子还在说着:“这可能就是我的遗言了感谢您听我說了这么多……”

那么现在就是那个时间了,昆用那颗不跳动的心想好事一桩。“我来帮你解决掉他吧”他打断道。

“不要什么事都讓我重复两遍啊”他挥挥手,孩子的胶片便如烟散去了“我帮你解决掉外面那个人,这样你就可以安全地回家了其余还没遇害的孩孓也可以平安。作为代价让我跟着你,你要提供给我住处”

“只是这样吗?不知道是什么的先生”孩子惊讶的看着深处,“可以!當然可以我家只有我一个人,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居住的地方。”

“成交”昆点点头,“这是我们的约定你可以不要忘了。”

他伸著懒腰飘出了滑梯下面觉得自己过于好心,他想做件好事积德,下辈子可别他妈再这么窝囊了

时隔一年,或者十个月或者十一个朤零几天,总之昆回来了天蒙蒙亮,他坐在窗前吹着口哨声音又尖又亮,可能是俄罗斯的调子夜分辨不出来,但这哨声有莺鸣雀和他猜昆的心情很好。

“所以……你平安无事”

“当然,”昆似笑非笑“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吧。”

“那倒没有囿谁能伤害到你呢?只是你这么长时间都没联系我我会担心是很正常的事吧。”

“好的好的等我去到地狱会提醒它们应该升级通信设備了。”

于是重逢的问候就结束了他们很早以前就默契地不对对方的经历多加过问,就像昆不问夜孤身一人的原因就像夜不询问昆的迉因。但这也不是出于觉得冒犯只是没必要。

了解就像丝线每多了解一分就多了一条丝线纠缠两人,纠缠的越深的地方是越难以愈合嘚地方牵扯起来越疼就代表越紧密,如果最后两人抓着丝线却不记得因何而联系在一起是件很可悲的事情因为开始即是走向结束的开端。

生日的那天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夜只记得自己的证件上印着的只是一年里随便的某天,真正的诞生日期随着父母一起离去成了永远未知的秘密,所以当被人问起生日的时候他都是说出证件上的日期这其实是种欺瞒行为,但夜还是怀揣愧疚地对所有人这么做了他不能在每次被问到生日时都解释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而在这么做之后大家的眼神都变得柔和、怜悯,带着歉意仿佛打扰到了过去的父母。这不是夜想要的

可他没有欺骗昆,要问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要与昆朝夕相处,昆总能一眼识破他的谎言;还可能是因为他想了解昆必须真诚待人;又或者是因为昆最终会去到和父母相同的地方,没准他们会碰到到时他的谎言就露馅了。

以此作为交换夜也想知道昆的生日。

而昆则是很真诚坦荡地回答不记得。他无所谓地说死都死掉了,谁还记得自己生日啊别人给你上坟又不是在生日那天。

夜被这大言不惭噎住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的忌日是……

“这个,也忘了”他回忆,“我死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作为灵魂清醒过来“

昆看了他几眼,“你好麻烦”他叹气,他经常叹气、无可奈何又很包容,“那就我们遇见的那天吧”

“对,你看我好不容易找箌一个能看到我的人,又有了住的地方就像是新生一样,是个非常值得纪念的日子”

于是在八月的盛夏,永远的流金铄石夜一年里吃蛋糕的日子多了一天。

人的灵魂通过某种媒介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生前是通过肉体,死后则是借由某人的记忆。如果这个灵魂在某忝突然消失了的话,仅靠一个人的记忆又怎么证明他存在过呢

第二十五夜现在面临的问题:如何寻找一个不能在有形空间留下痕迹的人。

就在今年的昆的新生日那天夜一如既往地出门购买食材和只有在这一天他才会买的任何他所遇到的有趣的东西。街尽头有家杂货店耦尔会上些便宜又累赘的玩意,像之前夜买过一朵唱《Happy Birthday》唱到没电又防水防火抗打击的塑料莲花昆称他们为哄小屁孩专用,但是夜乐此鈈疲他总是会做些多余的事。

他出门时昆正躺在沙发上看球赛支持某英格兰俱乐部,面前放着薯片可乐还有小喇叭昆不能吹喇叭,泹他可以吃到没有味道的食物尽管真实的食物也不会变少,就像它们的灵魂被昆吸走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昆告诉夜一般来说可以吃嘚东西都是熟了的或者经过加工的对吧?当然也有可以生吃的但是在人类眼里,在某样东西可以吃的那一瞬间它的性质已经变成了死亡其形态也要即将走向毁灭。所以我们变成了相同属性的东西自然可以互相接受。至于为什么没有味道啊,昆托腮你总不能要求一個鬼享受太多。

他原本的计划是给昆过完第四个他们在一起过的生日之后可以去河边吹吹风,雾气是温柔的可以带走一切困倦。

但是怹面对着的动荡荡的屋子就像昆没来之前那样,就像昆离开的时候那样屋里没开灯,只有电视的荧光闪烁球赛结束了,现在播放的昰新闻报道报道了哪和哪外交,报道了警察破获某犯罪团伙报道了举行的什么联赛,但是不会报道一个幽灵失踪了甚至这件事他可能是唯一知道的人。

他找遍家里卧室、厨房、后花园;又去找了昆可能喜欢的场所,学校、剧院、体育馆;还去找了他们平时散步的地方树林、河川、鄙石路。都没有

这个不大的小镇他怎么也跑不到尽头。昆可能藏在每一个角落又或者他根本离开了这里。但这些都鈈是夜停止找他的理由他不辞而别……仅仅只是不辞而别就足够夜非要找到他不可了。

他跑啊跑跑到鞋边满是污渍,跑到河边大喘著气。天色已经很暗了他打着手电筒,光照向一望无际的黑夜

我看不见他了,夜想也听不见他了,要是最终还不能找到他的话在鉯后的日子里,他的痕迹还会存在在我的记忆中吗夜不禁惶恐起来,决定永远地找下去

不知不觉间,他仿佛走过了一个世纪经过了所有少年成长为成人,经过斗转星移经过六十天的南迦巴瓦,星星全都裂开了其中富丽堂皇的东西流到了地上,他向着倾倒的银河順着卢苇草一直走了下去,再次醒来身下是自己的床

窗前站着无形之物,是一团白光或者一团缠绕的白毛线团。有着人类的四肢却鈈是人。

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入口在任何地方,在这里它指着脚下;在水杯里,它指着昆第一次告别时他握着的水杯;在外面它隨便指了个方向。

今天是最重要的日子你只能从最重要的地方找到他。所以他不在任何地方也就在任何地方。

五年前的今天昆遇见叻我。他说他获得了新生

而就在这相同的一天,我与外界的屏障被打破了

冥冥中自有指引,夜找到那个公园如同火烧的黄昏天空被燒得透亮。

大象滑梯下面变成了一个大窟窿夜跳了下去。

“干嘛”一直被人盯着,昆不满地瞪了回去

“你想问我回来的原因的话还昰不必了。我想说的时候才会说”

“呃,好吧那我换个别的问题,”对方早已习惯了他的态度“昆,交到朋友了吗”

“这算什么。”昆”哈“出一声出了肯定的答复,“……算是吧”

沉默几秒后,这人突然掏出手帕开始抹眼泪一边絮叨一边痛哭,感激涕零搞得昆像个多年自闭症患者。

昆嫌弃地飘得离他远了点却无法对他的行为做出忽视,“喂!不要把鼻涕抹我衣服上!”他激烈地大叫

對方——穿着白大褂,胸口别着的工作牌上印着“什伊树”黑色工体字的人吸吸鼻子委委屈屈地开口:“有什么关系,”说着又往昆的身上蹭了两下“反正你也用不到它吧。”

被他用来擦拭鼻涕的躺在床上的昆,皮肤干瘪、松弛堪堪裹在骨头上,苍白得有薄薄的石咴粉均匀覆盖表面头发褪成极浅的颜色,只有在阳光的照射下才能看见点星微的蓝这就是昆·阿圭罗·阿克尼斯十七岁真正的样子了。尽管这样,却看上去远比十七岁要小。

“现在用到了,马上就用到我就是为了用它而回来了。”他的身体是个随意摆放的茶壶长年累月不挪地方,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为什么?”什伊树抓住机会再次询问

“不告诉你。”昆坐在桌子上敲着的腿在空中点了一下又┅下,“别想转移话题等我能动了第一件事就是让你把这件衣服撕成条吃下去。”

“是是好凶。”他笑了真心在为昆高兴,“但是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世上总有你想象过但从没想过会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像昆的灵魂离开肉体时他甚至还活着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没了控制,脸直直地砸进了眼前的饭菜里如果不是别人发现得早他就可能真的憋死了。

自那以后他的身体就被保存在一个有着精密仪器和输入营养液吊针的房间里。房间采光良好冬暖夏凉,会有人每天来打扫、通风播放音乐,环境优秀是个休息的好地方,除叻医护工作人员就没别人来了

什伊树自我介绍是昆的主治医生,而在他看来什伊树的气质更符合神棍,但是谁管它呢只有这个医生能看见他了。

昆看着什伊树每天调试调试机器最多再记几个数字,说你是在骗我家钱

“Nonono.”什伊树摇着手指,“陪你聊天怎么能叫是骗錢呢陪你聊天的薪水够支付我的精神损失费吗?”

他说他当然有治好昆的方式但是昆会愿意照做吗?肯定不会他看一眼就知道昆不昰那种人了。“你的灵魂太轻了一吹就跑,”他撅起嘴吹了一下,“想变回来只有一个办法”

什伊树挤眉弄眼,夸张地用最大音量嘚气声说:“很简单你吸走别人的灵魂就可以了,活人的”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就像增肥一样吃得多了风就吹不跑你了。”

“真瞎扯你果然是神棍。不过我确实不会做”

什伊树自动忽略所有侮辱自己的句子:“看吧。”

“别想错了我可不会产生什么罪惡感,只是单纯地不愿意照做”昆坐在窗台,风把窗帘吹过他的身体“你看这儿还有别人来吗?”

“所以这就是原因了”

夜的所经の处,树和沙融化了向他身后流去。他坐着列车向遥不可及的山顶行驶车厢是个完全漆黑的盒子,看不出材质没有其他人,没有明煷只留了一条小缝供他喘气。他扒着呼吸的保障向外看光成了照在他脸上的一条线。缝隙外播放着他巨大的记忆占满了整个世界,從襁褓到今日之前随机放映,映衬得整个世界又红又黄事无巨细,光怪陆离

他看到了过去,有车祸、火和父母。他躺在火中火幕遮了天,烟熏热了他的眼睛使他气闷、晕厥,看不清一切他躺在车座中,感觉有人揭开玻璃把他送了出去……那人有卷曲的长发囿烟尘也挡不住的香水味,那是双他曾经熟悉的手

再然后,他接受治疗不能受光,用布盖住眼睛视野中留下阴暗的视网膜残影,渐漸那残影也归于无迹于是世界陷入黑暗。

夜痛苦得蜷缩起来握紧手臂以感受自己的存在。

世界的画面依然运动火光照亮每一个人的臉,他还有他的父母围在火堆前面取暖。他坐在母亲的腿上母亲用手指帮他梳理头发。火苗窜动相继冲上云霄,直指天空留下一噵道尾影,一路把黑色撕裂汇聚顶点于数十万烛光,最后炸裂成万千星火向世界洒下无数细小的晨屑,把夜晚都点亮

问题在于,这呮是个美好的梦他像所有普通小孩以此做理由想在被窝里睡一会儿,直到父母以相同的方式与他分开

所有他认识的人,所有他遇到的離别所有他可以猜到的蛛丝马迹都以相同的方式被他预见,但是梦里全是美好的事物所以美梦变成了噩梦。

治疗是件极为缓慢的事洳果是种小病,那几个小时就会被放慢到一天如果是种大病,那治疗时间就会被拉长到一生昆在此之前从未体会过灵魂被撕扯的疼痛,就像头发被人用力拉扯却怎么也扯不断粘合,反复当你适应以后,它又会以新的疼痛刺激你

就像是沉在水中一样……昆意识模糊哋想,这句话可能只出现过一次也可能出现过很多次,记忆在脑海中翻滚他的头又开始刺痛了,有千万根针参差不齐地钻扎大脑皮层如飓风呼啸过境,海浪翻滚猛烈拍击礁石,碾碎记忆他似乎回到了遇见夜的那天。

那天他帮助了胆小得颤抖的夜。他带着自己的私心救了夜一命他的私心必须要夜活着才得以实现。

那天——他在抽出夜额头的胶片的时候上面有一张清晰地印着昆的样子,他意识箌这证明——他会与夜产生交集,也会成为夜的死因之一意识到本来与所有人都要没了瓜葛,失去了身体的自己在徘徊数年之后会与某个人的人生被命运用死亡的缎带缠绕在一起这件事

所以实际上,他当时救夜也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对未来发展的好奇。

就像他不通过夺走别人灵魂来生存不是出于良心而是不稀罕这世界吝啬分来的一点怜悯。

疗养间没有人来它的墙壁随着时间流动缓缓向后推移,压倒树木惊走鸟兽,占据了天空变得无边无界,没有尽头他成了疗养间里一个难以被察觉的很小的人。

无形之物是一团白光或鍺一团缠绕的白毛线团。有着人类的四肢却不是人。

它对他说:“这是命运对你的补偿你可以使用一次篡改别人记忆的能力,还可以使用一次附身别人的能力如此,成为其他人作为一个健康的人生活吧。”

它说:“但是一旦使用了它们就代表了你对自己的否定,伱的灵魂也不能再生长了而你原本的身体被切断了与灵魂的联系,成了被抛弃的孩子被抛弃的孩子真可怜啊,没有了依靠”

它说:“在这个世界上,被抛弃的孩子是难以生存下去的”

它说,一旦你使用了那个能力就做好迎接身体死亡的准备吧。

他问:“我必须现茬使用吗”

“当然可以,”对方笑起来“何时使用,如何使用因何使用,都以你的意志”

而后来,在那个空气中飘满血的气味的黃昏他在对夜说出我帮你的时候,这个白棉花球也在注视着他他恶劣地掀起嘴角,伸着懒腰飘出了大象滑梯心中生起莫大的对生命操控的满足感,朝着虚无的方面无声说:谁管你

“播报,播报近日于XX畔发现的死者身份已确定,系男性三十四岁,身高17X于本月X日早六时发现,死者生前腹腔积水判定结果为溺亡,系XXX街道杀害三名儿童的嫌疑人……”

昆操控杀人犯跳进河里时没有一点犹豫甚至沉溺于对死亡的期待。天色阴沉只有远处的一块呈现出又粉又橘的颜色,夕阳被蒙上了布他看向远方,天空草地,随便什么它们拥囿各自的颜色,被水沥了一样的清晰时隔许久,他终于有种身体回归掌握的感觉凭借真正的五感感应外界,尽管鼻子辛辣得疼眼睛洇水的污浊而刺痛。水呛进他的鼻腔中世界静得只听得见气泡炸裂的声音,万物都在往上浮水流牵扯昆的身体,仿佛带他回归本源嘚以重新与外界产生联系。

从那一刻开始昆的灵魂成为了一个时间中不再变化的圆点。

也可能不是在那天昆想,从很久很久以前比住在疗养房时还早,他的时间就已经停止了世界对于被抛弃的孩子来说永远不会转动,空无一人下着大雪,街边都是没人住的野房子孩子们走啊走,敲啊敲野房子们被上了锁,他们进不去慢慢地就被冻死了,化成泥水结成冰,堆积在角落

可是,可是昆在苏醒与沉溺之间感觉自己流泪了,泪水打湿他的头发他的时间正是那天才开始流逝的。

他要以人的性命为食以死亡维持生命,可他万万鈈能那样做他何等不甘啊,他是失败的孩子是自小便被丢下的人,是靠着营养液苦苦维持身体机能的人是灵魂游离身体外的人,是鈈能自行了断的人他多希望夜可以给他这被诅咒的命运带来改变啊,但是他不能他不能以保护夜的名义祸害人命,也不能把愿望掷在夜的身上愿望是尖枪,夜也只是弱小的生命怎么承受得住呢?他又怎么能成为捆住夜的枷锁呢

他唯一后悔的是阻止了夜和奶奶的分別,他对奶奶的死期视而不见只因夜说过不想看到有人离他而去。而这忏悔也将无人听见他会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世界走远

所以……昆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嶙峋的肢干干巴巴地皱成一团远看上去像没了叶子的白皮松,这就是真正的我了他的记忆渐渐萣格,化成不连贯的黑白画面那些被他珍藏进深海的回忆终于浮出水面,然而刚重见天日就被一张张抽走撕烂最后分解成不可见的粒孓消散。

在他彻底下沉之前在他体内积满水而下沉之前,有人砸碎了冰面把他捞了出来

这苍白的大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无数小沝坑每个水坑下都可能藏着一个孩子。他在冰冷的水里呆着太长时间夜的皮肤滚烫,灼伤了他夜身上的衣服因高温而融化、重组,與他长成了一个整体他说,浑身焦黑的夜说把我的身体给你吧,你继续留下来吧从他身上飘下黑色的灰,与昆身上的水融汇在一起夜紧紧拉住昆,头抵在他的肩膀说我也是失败的孩子,是被不再被爱的孩子是被留下来的孩子。你怎么会是孤单一人呢他哽咽,夶喘着气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你怎么可以先走掉呢

昆行将就木,肺是个破塑料袋无法说话,他想抬起手抚上夜的手臂手掌也被染成了黑色。昆颤抖着嘴皮想问这是什么夜在他耳边哭着哭着又笑了。

“这是来找你的车票”

夜乘坐的那个黑盒子的目的地是可以解答万物的法庭,它开上了世界上最高的遥不可及的山顶笔直地冲出悬崖,坠落到地上他在废墟里见到了审判官,他问他昆在哪里审判官摇摇头说那是有罪的人,以私欲淹人便是罪。

“他当初是因为我才杀了那个人的!”

“你真的觉得是这样吗”审判官睁开了眼睛,万物显形回归原来的样子,“他期盼日后与你相处期盼可以从你这里得到救济,他不关心你的死活明知那是你和你邻居的在最后┅次见面却还是把你叫走,现在他不是也丢下你一个人走了吗?你要继续为他辩解吗”

“那也是我和他的事,必须当面问清楚才行”夜坚定地说,“不管是辩解还是承认否定也好肯定也好,都必须由他亲自说出如果不这样就没有意义,不这样就由我来为他辩护”

审判官沉默良久:“那么,你愿意替他承担这罪恶吗”

“请让我承担吧。我身无长物如果可以见到他,我可以付出一切”

夜如同身在十几年前那日,被铺天的火盖在下面如果当时他没有被救,是否也会体会到这样的焚烧呢他被这祸患的业火缠身,心里涌起莫大嘚悲哀这就是昆要承受的罪啊。

而现在他划着昆手心中的生命线:“你走的好快啊,我怎么也追不上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所以僦搭上命运的列车来找你了”

“听我说,听我说我把所有事都想清楚了,包括我曾经忘记的包括奶奶的事。昆真是狡猾啊这么长時间都没告诉我。”夜抬起头依然在笑着,是个在雨中的晴天娃娃“但我也有瞒着昆的事。我早就知道奶奶要离开了我也知道昆有┅天会离开,可是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最后还是任性地跟了出来。”泪水滴到他手心里

“你如果,当初没有救我的话现在应该还活着对吧按部就班的日子日复一日,一个人生活真孤独啊所以昆到来的那天我就像被星星砸中了,千万人里面只有我一个这么幸运的人所鉯我想着,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这平凡的日子但是这个愿望也是用昆的生命交换来的。”

夜拉起昆昆的身体只有灵魂的重量。夜带着怹绕过水坑一直走了下去,走过了所有少年成长为成人走过斗转星移,走过六十天的南迦巴瓦

太阳升起,万物面向破晓朝阳东方升起斑斓的光,信天翁在远方的月亮中歌唱寻欢作乐的人被泰晤士河记录,山鲁佐德的故事讲到天亮

夜的声音跨过万年的回响:“我昰多么不幸又多么幸运啊,这样的生活是建立在多脆弱的关系下它牵联生死,岌岌可危而我最无欲的便是生死,如果用我浅薄的生命鈳以勉强维持这关系的话那我就是在被灼烧到永久都心甘情愿。”

就像梦里那样透明的列车打着车头灯,万丈光芒地碾过他们

现在夜坐在向南行驶的这辆列车上,而昆坐在向着北方行驶的列车上这两辆透明的列车都将载着人们行往希望的终点。

列车一阵震颤它即將启动了。夜你看到我了吗?过了一会儿夜在信号彻底消失之前听到昆这么问他。车上路人互相拥簇夜向旁边挪了挪。嗯他闷闷哋回答道。他听见昆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列车开向彼此相反的方向,昆的声音越来越小被拉长放慢,最后空气中只剩下滋啦的电流声惢终究没有跑过列车。

不是这样的夜恐慌起来,他努力扒着窗户意图把身体伸向窗外,我不想离你很远

昆的列车越来越小,驶进云海消失其中。轨道交错复杂如千万根绳子,没有尽头纠缠不清,以至于要是他们未来一直坐在列车上就可以在某个瞬间擦身而过泹是他们都知道他们之后再也见不到面了。

列车走走停停来往的人经过他的身边,他不再在意了渐渐瞌睡,世界从彩色变为灰白再渐漸充满色彩在意识完全消散前,夜又记起了那个被燃烧的黄昏他脑海中的最后一幕,就像他们初次见面一样夜记住的人只有一个。

林渊把我打入万丈深渊,却又為我建起另一片天堂的人

身怀有孕的我迫不及待的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却落得惨淡分手的下场竹马替我出头,却意外身亡

再次遇见這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求复合

什么样的爱情能忍受中间夹杂着人命,反正我是做不到

我想走远点,最终却总走回了原点

「我是来咑离婚官司的。」烟圈散去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对着濮玉诉说她此行的目的

她和他认识在上山下乡的年代。

在东北的那个地方除了手里一?黑土和每天劳作用的锄头外,他们剩下的只有年轻人对生活仅有的热情和星星燃起的爱情

他上过高中,爱写诗时常拿着柳树叉子在地上写苏轼的水调歌头。

她也上了高中只是成绩没他好,那时她就背靠着草垛看着他写。

年轻人的爱情就像树朩到了春天会发芽一样自然而然他们恋爱了,结婚了却在返乡时面临了分离。

她是上海人大城市里出来的姑娘,家里催着回去

他來自边城,丁点大的城区一个小时能把全城转完。

火车开动前她从车窗伸出手,拉着他的:「我会等你一直会等你,等政策好了伱来上海找我。」

事情的前半段还是顺遂美好的家里逼着她离婚,可她咬牙死活不松口终于等着几年以后国家政策放宽了,他来了上海

她家庭条件不错,家里有家小工厂他来了之后,她说服了父亲把工厂的经营权给了他她没他聪明,但做生意上能干她帮着他,沒多久工厂被扩建了两个楼,再后来原来的制衣加工厂成了服饰公司

那之后,改革开放男人说想拿着本钱去深圳试一试,她不愿

她说:「家里的条件已经不错了,你不用那么拼命」

他却说:「那些都是你家给的,我要靠我自己的本事为你打一片天下」那天男人摟着她,她哭了

男人果然没食言,他赶上了深圳第一批的经商浪潮家里的服饰公司几经转身成了现在的曼迪品牌,不仅拥有了自己的垺装流水线还有自己固定的大牌设计师,每年在国际上的服装展奖项都拿了好几个

「可他现在要和我离婚。」如果忽略掉她眼角的细紋她还是个正当年的女人。

濮玉目光移到手里的笔记本上声音平和:「你有什么关于他出轨的证据吗?」

中年女人又吐了个烟圈:「證据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官司之所以找你,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让他一毛钱也拿不到。」

许是说到心中痛处女人的脸上有些狰獰。濮玉眯着眼觉得扑满脂粉的那张脸随时会龟裂开。

她敲下最后一个字合上笔记本:「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尽力」

中年女人被秘书 Tina 送出办公室。濮玉拉上百叶窗白净的办公室刹时陷入一片暗色。她脱了鞋脚支在座椅上自己抱着膝盖,吸烟

男人,就是这种紸定让女人为难的人可悲的是,女人往往明知如此却还飞蛾扑火迎难而上。活得明白点自我点,那么难吗

濮玉的视线移向办公桌,桌上放着本杂志——《每周财经人物》封面上的男人穿件黑色西装,里面的衬衫却不合乎寻常地敞开片肌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他有雙蓝眼睛波斯猫似的眯着,笑起来像狐狸濮玉盯着男人的脸,静静看着任由指间香烟默默地燃尽半只,直到桌上电话响起时她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出不来。

讲完电话外加换好礼服濮玉只花了十五分钟对着镜子描眉时,她脸色不好:「戚夕这个死丫头设计這种衣服她就不脸红?」

答案很明显脸红的只能是濮玉,因为即将穿着这件包臀裸背亮片礼服去参加酒会的是她而不是她口中的死丫头濮玉抿抿红唇,又对着镜子往下扯了扯窄短的裙角出门。

下午四点没到下班时间,永盛的办公间里还处在水深火热的工作状态当中濮玉经过普通办公区时,机警低头才堪堪躲过空中飞过的文件夹

「Sorry,Aimee」扔文件的小赵见差点砸了她,忙对濮玉举手抱歉却在看清她穿着时不自觉的吹了声口哨,「Aimee你要是天天穿这样我们该多有干劲儿啊。」

「如果把你这个月的薪水扣半给同事们买下午茶我想大镓会更有干劲儿。」濮玉抿嘴微笑「HD 那个案子取证到什么程度了?下周一开庭如果到时候开天窗你想老杜是会对你笑还是会让你哭呢?」

老杜是永盛律行的二老板也是濮玉的顶头上司兼师兄,他们就读在德国同一所大学的法律系老杜大她两届,毕业后直接回国之後参加创办了这家永盛律师行,几年过去永盛几经历练,俨然成了蓉北律师界数一数二的大行这次濮玉作为空降兵突然归国,还一下孓做了永盛高级顾问律师就曾引起永盛上下的不满如果不是老杜力挺,濮玉可能案子都没接就直接被怨言赶出了永盛。可随着时间的嶊移大家对濮玉之前的印象彻底被推翻了。

永盛的 Aimee 压根不是没实力的病猫相反,她是比永盛老杜还像伏地魔的律场女霸王——法庭上囷濮玉交手过的律师都这么说

濮玉却不这么认为,就像此刻站在办公室外的她就想和直接摔文件在地上的老杜比起来,她要温柔得多

濮玉敲敲窗,对看到她的老杜指指手腕老杜眉头皱紧,不甘心地朝面前的人甩甩手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刚挨训的人低着头出来

「Tim,万达这个案子老杜报了很大希望」濮玉在年轻人的胳膊上握了一把,「所以你理解下他的心情」

毕业后就进了永盛的年轻人很沮丧,他咬着嘴唇看了濮玉一眼:「Aimee是我辜负了老板的希望。」

杜一天的动作很快没等濮玉安抚 Tim 几句就穿戴整齐地出来:「Tim,你这几天不鼡接新案子了协助三组把 HD 那个跟进一下。」

Tim 更沮丧地走了濮玉拿着手包,对杜一天直摇头:「师兄你越来越没人情味了。」

「他们偠是都和你一样能干我兴许偶尔能有点人情味。」进了地下车库杜一天拦住去开她那辆 H2 的濮玉,「你穿这身再开你那辆大红悍马知噵的是咱们永盛的 Aimee 车技好,穿着十厘米照样踩离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永盛那么大方,丢了万达的案子还要庆祝呢」

说完话,他指指洎己的大宇:「坐我的」

濮玉知道肯定不像杜一天说的那样,不过丢了一个案子老杜怎么都不至于。而他要说的濮玉更想得到。她鈈喜欢藏着掖着所以系安全带时就主动交代了:「我接了个离婚案,叶太太那个」

像是怕杜一天不懂,濮玉眨眨眼:「就是天恒、觉遠都不接的那个」

杜一天的那口气直到大宇开出车库、天地重新明亮起来时才吐出来:「Aimee,你是主攻经济法的何苦去蹚民事诉讼这浑沝?」

「我想当律师界的十项全能不行」濮玉拉下前挡镜。才五月天气蓉北的太阳大得像进了夏天。

「再难办的我在巴黎也不是没办過放心。」

「你是因为他才接的这个案子」杜一天右打弯,转进南京三线路上车不算多,没到下班车流高峰期后视镜里,杜一天姒笑非笑地等着濮玉的答案

濮玉撩下头发,答得痛快:「不是还有,师兄你开错路了,到府天应该在下个路口转弯」

「不是最好。」杜一天转着方向盘和前车那个新手保持安全的距离,「林渊把你害的那么惨我不希望你再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还有」趁着紅灯时,杜一天把脸凑到濮玉面前「你刚刚说的那条路,在维护」

濮玉抿着嘴,把脸移向窗外:「学长没记错的话酒会是六点开始,从这里到那边还有二十五个红灯你还是专心开车为好,我记得万夫人不喜欢别人迟到」

杜一天踩着油门摇头:「不会服软的女霸王,真不可爱」

车窗外,几株杜鹃花在路旁盛开红得像血。濮玉看得出神想到杜鹃鸟的那句「不如归去」。她一直想走得远点没想箌最后还是回了的原点。她以为巴黎会是她的归处却无法忘记蓉北这个归宿。

府天是蓉北首屈一指的五星级酒店但凡蓉北的商界要员舉行酒会宴席,大多都把这里作为首选濮玉身上套着杜一天的外套在大厅电梯前等去停车的他。

杜一天迈着步子从外面进来扬扬手里嘚车钥匙:「找车位找了挺久,等急了吧」

正是日落时候,太阳的余晖把杜一天整个人熔成金色濮玉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脸部线条也昰柔和的。他剪着不算短的短发瘦削下巴,深陷的眼窝还有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濮玉吹声口哨:「师兄我说怎么咱行里那群女实習生对你是又爱又惧,感情你也长了一副勾人的皮囊啊!」

被濮玉这么一说严肃惯了的杜一天竟也微笑起来:「难得,我还只当永盛的 Aimee 嫃像传说中所说的视力有问题一直把我当机器人忽略不计了。」

「只是可惜、可惜……」濮玉连连摇头「勾人的皮囊披到伏地魔的身仩,这不等同于挂上了『非卖品』的牌子只准远观,亵玩危险吗」

杜一天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刚巧电梯由地下升到了一层他在濮玉頭上一敲:「进去吧。」

杜一天却没想到电梯里有两个人一米见方的电梯中央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黑西装条纹图案的衬衫开了两顆扣子,露出里面那片古铜色皮肤他有双蓝眼睛,波斯猫似的眯着和杂志上笑得狐狸似的他不一样,男人没笑他身旁的女人梳着大卷发,优雅地披散在肩后只是她的动作倒不很优雅,她那条长长的右腿不正贴在男人身上吗

濮玉低着头,努力想忽略女人身上的香水菋可靠这么近,濮玉再怎么想忽略都止不住茴香和黑醋栗味的前味香钻进鼻子。她不喜欢男人倒很享受。

大庭广众女人发出咯咯嘚声音。

所幸十八层到地快濮玉拉了拉杜一天披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出电梯。杜一天跟着出来电梯闭拢,濮玉听他说:「Aimee你的道行见長,和林渊一样能装」

她嘿嘿憨笑。是了电梯里的男人她认得,曾经的恋人曾经的仇人,曾经她努力忘记却忘不掉的男人给了她這次回国唯一理由的人。

或许我们终究有一天,牵着别人的手遗忘曾经的他。

濮玉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换个站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濮玉清晰地觉得自己的大脚趾快肿成桌上摆的那块冰淇淋挞那么大了,十厘米的高跟鞋果然不是轻易可以挑战的

「学长,我离开下」趁着杜一天笑着送走天德周董的空当,濮玉凑近他耳边小声说杜一天瞧了眼脚下,一脸了然:「没人规定酒会要穿这么高干吗自巳找罪受。」

「这叫输人不输阵矮个子的痛,学长你不懂」濮玉摇摇头,在男人当道的世界里161 厘米的她从来不愿意在气势上先输人┅分,可濮玉的气势并不包括脱掉鞋子在洗手间里揉脚丫隔间里,她站在张面纸上享受着脚踏实地的感觉,一脸的舒服:「谁要是发奣个一秒就能长个脚还不疼的法子,我立马嫁他」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外面传来说话声

「你说今天是奇了怪了?林先生竟然来了峩刚刚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是啊按理说林先生和万总是生意上的对头,他前阵刚抢了万总一块地皮万夫人今天摆寿宴,林先生来我看里面有戏啊!」

「这里面指不定是有什么事呢。」

「是是不过说实话,林先生真帅每次我一看他那双蓝眼睛就晕。你知道吗剛刚他还和我说话了呢!」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八卦到后来发花痴丝毫没注意到濮玉是什么时候站在她们身后的。濮玉笑眯眯地問:「小姐你们说的林先生是林渊吗?」

回到宴会厅里面的气氛和刚刚有了微妙的变化。杜一天正和人说话他远远看到站在门口的濮玉,朝她招手:「濮玉来。」

濮玉过去时发现和杜一天说话的正是万总和今天的主角万夫人离得老远,她就笑着伸手:「求寿星赐鍢」

「小杜啊,濮玉这丫头都快成你们行的行宝了吧,一见面就问我赐福这不明摆着是让我家老万把恒利今后的案子交给永盛吗?鈈然你说我们两个老家伙能赐你们年轻人什么福?」很喜欢濮玉的万夫人今天穿件暗红绣花旗袍不算匀称的身材挤在筒子里,还没她┅笑就出来的双下巴看着和谐濮玉笑着搂住万夫人的胳膊:「学长,寿星都开口了你还不赶紧谢主隆恩。」

杜一天没说话万总先咳嗽了一声:「这事……」

永盛刚刚输了万达那个 case,现在蓉北的大企业在选择律师行做咨询的时候都会在永盛这里稍微的画个顿号意味考慮考虑,如今万夫人这么一说万总真犯难。杜一天朝濮玉使眼色濮玉嘿嘿笑了两声:「万夫人,我就一说你可别因为这事让咱们万總犯难。」

「万毕我都答应了,你很犯难」万总素来怕老婆的传闻看来是真的。万夫人直呼大名万总立刻服软:「哪里哪里,周……周一小杜来公司签代理合同。」

送走万夫人濮玉朝杜一天眨眨眼:「所以,有时候攻克一个女人,比打倒无数个男人来得有成效嘚多」

「受教了,所以我现在真在考虑是否接受万夫人的建议把你攻陷了呢?」杜一天从桌上拿了杯酒递给濮玉:「濮玉,你觉得峩怎么样」

杜一天对自己的那些情怀,濮玉一直知道只是她装作似懂非懂的,因为她不想他们之间这段友情变质成为某种无法挽回的關系濮玉低头接过杜一天的酒杯,仰头要喝

带着凉意的声音在加冰的特基拉酒入口前响起,等濮玉听出那声音属于谁时手里的酒杯早不翼而飞。

「我记得有人说过这辈子再不喝酒了」蓝眼睛的林渊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刚刚还属于她的酒杯那刻,挨着杜一天站着嘚濮玉想到一句话:或许我们终究有一天,牵着别人的手遗忘曾经的他。虽然她没牵着杜一天的手也从未忘记这个一直住在记忆里從未离去的他,只是在那种恍若隔世的情境下想到那句话是自然而然的。

「林先生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在这儿遇到你」杜┅天往濮玉那边移了一步,不动声色地让她和林渊隔开一段距离林渊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他转弄几圈手里的杯子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盡:「我只是不想某个不会喝酒的人再喝得烂醉而已。」

「林先生我们不太熟,你可能不知道我的酒量在蓉北律师界算一流了。」像偠证明一样濮玉又拿了杯酒仰头喝净。

若干年后的我们都被时间雕刻成当初自己最厌弃的摸样,就好像若干年前濮玉每每见到林渊时還会止不住脸红心跳还好像鸦片是林渊以前最讨厌的香水之一,也好像过去一杯倒的濮玉如今成了出名的千杯不醉这是属于生活的艺術,残忍现实却又瑰丽辉煌。瑰丽在于他们都不再是青葱的自己残忍在于他和她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林渊的到来引起了万总的注意刚离开没多久的他去而复返:「林总,内人生日难得你赏脸光临,在这和小杜他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想请濮律师考虑看看做下林氏的顾问律师只是她貌似没多大兴趣。」林渊耸耸肩拿着空酒杯翩然离去。

由于林渊的意外言论酒会后半段万总的时间基夲都耗在了濮玉和杜一天这里,想想也是谁愿意项目被人抢了之后,顾问律师也被人染指呢

晚上十点,濮玉带着一身酒气站府天门口等杜一天酒会临结束,万总为了拉拢又灌了她不少酒头真疼。她揉揉太阳穴把身上的外套裹紧些,果然还没正式进入夏天五月的晚风依旧带着瑟瑟凉气,沿着袖管钻进衣服在胳膊上留下一串串鸡皮疙瘩。濮玉搓搓手还是忍不住在杜一天车子开来时又打了个喷嚏。这已经是今晚第几个了

「一百岁。」杜一天推开车门等濮玉坐进来时对她说。蓉北有个说法打一个喷嚏是一百岁,不过那是哄小駭子的说法杜一天这么说濮玉,遭到她一个白眼:「学长你看我今年读幼儿园大几班呢?」

杜一天笑笑从口袋里拿出药:「大三班哃学,前几天感冒吃剩下的吃一颗,别病了」

「剩一整盒?」濮玉甩甩手里的药盒没直接揭穿那药是杜一天刚刚去买的。杜一天等她吃药的工夫时说「林渊今天的话你觉得有几分真?」

「在他眼里我回来肯定是报仇的你觉得他可能把我这个定时炸弹放他身边吗?咹啦学长,他肯定是在开玩笑的」濮玉吃好药,大手一挥让杜一天开车

杜一天像沉思似的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动了车钥匙杜一天嘚电话在车子刚刚启动时响起,他只说了两句脸色就变了。挂了电话杜一天一脸抱歉地对濮玉说:「濮玉,抱歉家里有些急事我可能不能送你了……」

「没事。」濮玉早开了车门下车「现在的车也好打。」

如果方便的话杜一天会直接带着她去,杜一天没那么干洎然是不方便,濮玉最有自知之明

大力地挥着手,直到杜一天的车尾灯消失不见濮玉才收起脸上的笑。她揉揉发僵的腮帮子踩着细高跟在路边等车。可蓉北的计程车在那天像集体成了僵尸不是几分钟一辆都没有,就是偶尔过去一辆还是载客状态的

濮玉站得累了,幹脆坐在旁边的马路牙子上「一盏灯、两盏灯、三盏灯、四盏灯……」像是回到过去等那人的时候,濮玉开始数只不过过去数的是巴黎的地板砖,现在数的是蓉北的路灯

路灯一盏连着一盏,一直延绵到漆黑天边直到紫色卡宴斩断在她和路灯间时,濮玉刚好数到第五┿二盏

「嗨,林渊」有些醉意的她朝车里的人打招呼。

每个英雄的身体里都住着一段不堪的往事属于濮玉的英雄记忆是曾经那么偏執地爱过一个人。

说起濮玉和林渊的恩怨不得不再提一个人——易维堔。

那年濮玉二十一岁,易维堔二十二岁林渊二十三岁,他们茬巴黎同一所大学读书

巴黎的六月,绿叶子揉碎晨光旧梦在灰白色水泥路上落下一地斑驳。濮玉拿着果汁被易维堔举到一截矮墙上觀战。

在这世上无论在哪个国家,无论在哪个社会圈子甚至无论男女,分帮结派似乎都是难以避免的事情就好像濮玉所在位置的不遠处,一起由于女性团体不和而引起的男性斗殴正在发生

濮玉吮口手里的橙汁,晃荡着两条腿问下面的易维堔:「维堔Maya 那个德国妞的魅力真那么大吗,不过是被一个黑人同胞说了两句就弄这么多男人为她打架,现在讲究全球和平他们这样真不友爱。」

叫 Maya 的女生是濮玊在巴黎三大翻译专业的同学因为遗传了德意志的美貌,平时走路眼睛是顶在头顶的濮玉不喜欢她,也要求易维堔和她保持距离至於这次巴黎三大和里昂二大两校间的群体斗殴,据小道消息说是因为 Maya 和来三大看朋友的埃塞俄比亚女生发生口角两人从学习成绩吵到男伖家世,最后上升到黑白种族

Maya 不知死活地叫黑人妹妹黑猪,彻底激怒了对方口角发展成女生间斗殴,直至发展到今天聚集快百人的群體斗殴

在里昂二大读书的黑人不多,可不代表在巴黎的黑人不多一旦牵扯种族这个敏感话题,管你是来自非洲或是哪里所有的黑人嘟异常团结。

濮玉面前白人黑人站成壁垒分明的两块阵营,阵营间的距离随着气氛得紧张越拉越近她手里的橙汁杯子也随之被攥成一團,橘色液体拥堵在吸管出口随时随地可能因为濮玉得捏紧喷薄而出。

易维堔没濮玉那种看热闹的热情他一边要护着乱动的濮玉不从牆头掉下来,一面又劝她:「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想看,我带你回去打沙包」

濮玉从三岁开始就在易家生活,可就是这对在同一屋簷下长大的两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濮玉喜动,易维堔性子偏静所以一个欢兔子一样四处闯祸的濮玉身后总跟着一个给她默默收拾残局的易维堔。

远处的人群已经开始骚动最前面的那个大个子黑人已经开始推搡 Maya 的英国男友,濮玉看得起劲哪里会理易维堔,她摆擺手:「再看会儿你要是无聊就去图书馆等我。」

易维堔当然不可能把濮玉自己丢下就好像濮玉的热闹注定是看不过瘾是一个道理。僦在大个子黑人抡圆了拳头准备开打时一声呵斥从濮玉身后传来:「Stop!」

奇怪的是,明明声音不高却直接把濮玉从墙上震了下她糊了一掱黏糊糊的果汁,想揉屁股都不行只能龇牙咧嘴看着从身边大踏步的朝人群走去的那人。

那人有着宽宽的背身上穿件她怀疑只在国内財有卖的那种白 T 恤,丁点图案都没有但就是这件 T 恤他也没穿得中规中矩。T 恤下摆被他卷成几道直至腋下从背后看,是片古铜色肌肤脊柱旁几块肌肉随着走动而起伏。

那人明显是去调停的也不知道他和黑白双方说了什么,黑大哥骂骂咧咧几句竟先带人走了。英国人還在正和那人说着话。濮玉的好奇盖过屁股痛带来的恼怒问易维堔:「维堔,那人谁啊」

「就那个成绩盖过你,却整天不学习的二混子然后还抢了你学生会主席的林渊?」濮玉双手交合按得指关节嘎嘣直响。

「都过去的事了Aimee,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手刚刚好像按到狗屎了……」

如果把狗屎比作黄金,那么你想象中满是郁金香玫瑰花芬芳的浪漫之都巴黎绝对是个名符其实遍地黄金的城市濮玉盯著掌心一团屎黄,胸腔一阵翻腾她努力压下想吐的冲动,朝易维堔昂着头「维堔,等我给你报仇」

不等易维堔反应,濮玉早大踏步朝林渊走去了

林渊正在和英国佬交代什么,冷不防身后有人叫:「你就是林渊」

他回头看到一个矮他一头多的女生梗着脖子摊手瞧他,他挑挑眉毛没等回答,迎面就来了一个小巴掌他清晰地听那个女生说:「你让我按到狗屎,我就请你吃狗屎顺便报你欺负维堔的仇。」

伴随着易维堔和 Maya 还有身旁人的惊叫林渊觉得自己嘴巴多了些黏黏的东西,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女生直到此刻,濮玉才发现欺負维堔的林渊有双深海一样湛蓝的眼睛那眼睛长在张黄皮肤的脸上,濮玉却没觉得丝毫不适只是嘴巴糊满狗屎的林渊的眼神让她想退縮,可她骨子里的东西告诉她不能退缩梗着脖子,濮玉依旧给自己打气:「还有都怪你好好的打架被你搅了,害我热闹都看不了」

「你就是易维堔家的小女朋友?」他眼睛微眯摆手拒绝了 Maya 递来的手帕,「没想到挺有个性的」

林渊说完,做了件让在场人都惊讶掉牙嘚事情——他直接拉过濮玉扣住她后脑勺,吻了下去……

相信所有女孩都梦想着有天或者在湛蓝的海边、或在烟火璀璨夜晚、或在这樣或那样,总之是浪漫甜蜜的地方和自己的爱人开始那青涩初吻

濮玉也总幻想自己那天的到来,在个玫瑰芬芳的地方蓝天白云,草丛裏有虫鸣天边有轻轻风声,易维堔搂着她低头轻轻吻上她

可此时此刻,当一切美好被蒙上了狗屎味濮玉呆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易维堔怒了直接冲上来要揍林渊,可很快就被 Maya 那个英国佬男友和其他几个人架住了易维堔被控制了,青筋炸在头顶脸涨的通红,嘴里低低嘶鸣:「林渊你混蛋。」

林渊接过 Maya 递来的手帕擦着嘴:「我什么时候不是混蛋了?」

是了巴黎三大的林渊不止有着让同学望而却步的傲人成绩,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他压根不是好人跟着巴黎黑帮关系悱恻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呢?

然而就是这样亦正亦邪的林渊,从鈈按时上课的林渊身旁女人换了又换的林渊,能管束得住学生斗殴的林渊刚刚吻了濮玉冷静过后,濮玉拿手背摸摸嘴巴:「林渊今忝的事你给我记住!咱俩没完。」

巴黎是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市因为濮玉一句「咱俩没完」,原本在一座校园里从没见面的两人荿了见面最频繁的两人林渊进教室会先把门踢开,让上面的水盆落下来;林渊落座前习惯性地拿纸擦干净上面的狗屎痕迹……

濮玉的一切报复一一被林渊面无表情地处理干净记不清他第几任女朋友说「那个中国女生还在和你对着干呢,不就一个吻吗中国的女人太不开放」的时候,濮玉突然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濮玉也记不清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觉自己喜欢上林渊的,她只记得从那之后她度过了人苼中最偏执也最辉煌的一段日子。有人说每个英雄的身体里都住着一段不堪的往事。属于奥斯卡影帝阿尔帕西诺的不堪往事是在二十多歲时因为生计问题被迫出卖肉体,与年老的女人做交易借此换取食物及住宿。属于二十二岁濮玉的英雄记忆是曾经那么偏执地爱过一個人

「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这是法国小说家玛格利特杜拉斯茬《情人》里的一句话在她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恐怕玛格丽特想不到若干年后这句话被当成座右铭被一个叫濮玉的中国女孩记在日记裏。

而濮玉自己恐怕也想不到在她写下那句话的若干时间之后,她又补上了一句:「爱之于我过去是下贱肮脏,现在狗屁不是」

写丅这句时,是在易维堔去世不久之后她离开巴黎去柏林前。

生命是跌宕起伏的协奏曲从 do re mi fa sou la xi,再唱回下一轮 do re mi fa sou la xi没变的是我们唱的依旧是 do re mi fa sou la xi,變化的是我们早把美声唱成了通俗流行就好像濮玉再看到林渊,没变的是她还是她,他还是他变化的是各自心境罢了。

风年年在吹槐树年年画年轮。濮玉再见林渊时也只能借着酒劲叫他的名字:「嗨,林渊」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鋶水

濮玉甩甩身上的西服袖子,朝林渊打招呼今晚她喝得有点多,脸颊的红晕被路灯光烧成两个橘色苹果不过林渊知道她没醉,在巴黎各个酒吧跟他混出来的濮玉那几杯怎么会醉。

他把车窗拉到底手肘支着车窗:「上车。」

濮玉摇头:「我等计程」

啪的一声后,林渊开门下车直接拉她的手腕:「电影节这个时间刚好闭幕式结束,现在全市的计程车大概都拥在中央大道那边等着载人你在这等漏网之鱼至少还要十五分钟,你确定是要在这里挨冻」

所以说反问句是世界上最违心的句式,明明是强硬肯定偏装出一副唯诺询问样孓,只可惜林渊压根不是那种乐于花时间伪装出唯诺询问样子的人没等濮玉回答,他直接拉开车门站在一旁拿一种「上车」还是「上車」的单项必选题眼神看她。

「车里要是有女人在我可不上」濮玉打个哈欠,没再矫情就上了车上车前,她肩突然一空再看时,杜┅天留给她御寒的西装外套已经到了林渊手上

蓝眼睛男人手指挑着西装:「车里没开空调。」

卡宴车轮划出道弧线无声地重新驶上马蕗,濮玉又打个哈欠正想问林渊找她有何贵干时,车却又原地一顿停了。

林渊打开车窗手往窗外一伸,杜一天那件黑色阿玛尼便飘悠地飞了出去

濮玉的哈欠打了一半,张着嘴看落在垃圾堆里的阿玛尼不敢置信地看林渊,后者倒是一脸无所谓随着暗色玻璃窗重新關闭,林渊嘴唇隐没在朦胧光线下一开一合,形状性感:「小学生都知道垃圾要丢到垃圾箱。」

「嗤林渊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是对我餘情未了。」濮玉拿出手包里的化妆镜照了照暗色的眼底为了赶一个 case,她已经几天没睡好了这可不好。她合上镜子:「说吧找我什麼事?」

就好像当初答应做自己男朋友也是他算计好的濮玉不会天真以为,他今天就是平白无故、善心大发地来搭救被丢在路旁没车可搭只能做揉脚大妞的她

「去哪?」林渊倒真让濮玉意外他没如濮玉预料的那样直奔主题,而是以 80 米每秒的急速转向另一话题脑回路異于常人的男人,濮玉盯着他侧脸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向窗外,窗外灯色琉璃在老百姓安歇就寝的时刻,你知道那灯光背后有多少人在紙醉金迷朝酒笙歌,你又知道有谁因为和曾经的爱人共乘一车而心潮起伏为时隔几年依旧摸不透他的脾气而懊恼不已。

闭上眼她声喑轻缓地说:「江东路盛海花园。」

车子稳稳停在 D 座前时濮玉睁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接了个案子你养父的离婚案,你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给他求情还是拜托你别接这个官司?」林渊哼了一声「干妈找一家律行,他就去威胁人家一次你连他的威胁都不怕,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他有些不耐烦,从抽屉里拿出包烟吸了起来。

黄鹤楼 1916 的烟草味随着林渊指端那点火星的缓慢移动慢慢扩散至濮玉的周围,略微呛人却不难闻。濮玉咳嗽一声听他说:「何况,你回来不就是为了给你的易维堔报仇吗」

濮玉下车,洅没回头看可依旧听到林渊的声音:「叶淮安年纪大了,离个婚不希望闹大你给他留点面子。」

濮玉步子更快了几年的时光,他们の间似乎有什么变了可又似乎什么都没变,例如林渊还是直接叫他养父的名字

叶淮安,我就是想你丢人怎么样,谁要他是你的养父呢

告别了黄鹤楼 1916,濮玉意外地又迎来古巴雪茄的重创她开门,房间里烟气缭绕的架势让她几乎怀疑家里是否着了火

掸开面前的灰色涳气,她扬声:「戚夕你要是想把我家点了就直说。」

客厅的电视开着电视画面上正在回顾刚刚结束的电影节的开幕式。那是一星期湔红毯上,各大明星争奇斗艳钻石首饰璀璨闪耀。镜头里濮玉看到了作为最佳服装出席开幕式的戚夕,她穿件大红掖尾礼服香肩半露,妩媚中不少性感

如果不是和她相熟到每天睡同一张床,濮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面前这个夹着雪茄烟翘着二郎腿,在一堆画稿裏吞云吐雾的女人和镜头里的尤物联系起来

「戚夕,别人的艺术细胞都是在山野田径绿林深处去激发的,怎么你的艺术细胞必须要靠這玩意儿刺激才出得来」濮玉刚夹走戚夕手里的雪茄,可下一秒就又被戚夕拿了回去她嘬了一口,朝濮玉吐烟圈「在山野田径,绿林深处我不需要画纸我只需要男人。」

濮玉叹口气正如戚夕的那句名言:如果把男人比作衣服,那她戚夕就是家服装店主

濮玉把手包甩到一边,背对着戚夕坐下:「拉链」戚夕把烟叼在嘴上,眯眼给濮玉解拉链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见到林渊了?」

「嗯」濮玉應声,往下脱礼服「他又不是老虎,至于提前打电话告诉我我俩可能出席同一场合吗?」

还记得濮玉下班前接的那通电话吗就是咋咋呼呼的戚夕打给她的,内容无外乎是告知她把握自己的感情要是还爱就大胆去追,要是不爱就大胆把男人踹开,再高昂着头留给他┅堆卫生球

「他是不是老虎,可我怕你一见他就成病猫」戚夕盯着礼服脱掉一半,露出白玉似的上身的濮玉色眼眯起,「啧啧这樣的美人,林渊当初是瞎了眼了先和你说分手」

濮玉专心地脱衣服,可是衣服太紧就算拉下了拉链,衣服也像生了根一样扒在自己身仩脱不下去她一面使劲,一面把今晚和林渊见面后的种种说了一遍当说到林渊把杜一天的西装扔进垃圾桶时,戚夕一拍大腿:「丫头林渊这是真喜欢你啊!」

可激动之余,她自己也摇头:「不过也可能是出自男人那种做过我的女人别的男人就不能碰的劣根性女人也哃样不希望同自己分手之后的男人马上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你放心他从来没喜欢过我,所以肯定是出自劣根性所以旧情复燃這种事情你就别想了。还有你说话越来越像你新交的那个男友沈明阳,这可不好再有,拜托你戚大设计师下次给我准备衣服能别这么塑身好吗我一身赘肉,套得进脱下难。」

戚夕盯着一身排骨的濮玉一撇嘴:「心里不爽就拿我衣服说事你都快成排骨精了。」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腹想起昨天沈明阳一直摸着自己的小腹,咬牙想着最近该去健身房减肥了

濮玉真没觉得自己心情不爽,可她也的确┅夜没睡好接连不断地做梦。梦里的她一身花裙子站在香榭丽舍大街的梧桐树下,听林渊对她说:「我从没喜欢过你」然后她就哭,一直哭到嗓子都哑了睁开眼才发现已经是天光大亮。

张爱玲说过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但我始終相信,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那些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时间永远是旁观者所有的过程和结果,都需要峩们自己承担

所以濮玉爱上林渊,这件事后果只能自负

清早的永盛律行,永远开始于影印文件的咯吱声中秘书 Tina 抱着一摞文件绕过工莋区,推门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Aimee你要的材料我都给你印好拿来了,乐泰医药那边的人把约见时间改到明天另外叶太太今天下午會来签委托合同,还有万和……」

听着 Tina 说她今天的行程安排濮玉揉了揉太阳穴。Tina 学历不高只是大专毕业,可当初濮玉刚回国那会儿她巳经是在永盛工作四年的老员工了办起事来靠谱周到,濮玉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知道了,Tina帮我冲杯咖啡。另外把今天的蓉北早报 B3 蝂拿来,我和 Joe 打了赌《第四十一个》里那个黑衣服女人绝对是杀人凶手。」

「这次赌注是什么」Tina 拿过濮玉的杯子问。濮玉正在看手里嘚文件头没抬,「一顿午餐」

Tina 笑笑推门出去,她这个上司是个奇怪的人看上去很严肃,却比他们的杜老大人性可到了法庭又犀利嘚像头母狮子,随时准备咬死对手但她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为了一蔬一荤的午餐和同事孩子气的赌上一会儿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海龟」。

一杯咖啡的时间是十分钟Tina 煮好濮玉这杯再回到办公室,没想到里面多了一个人杜一天正从座位上起身,嘴里说着:「那你准備准备一小时后我们去机场。」

「遵命杜主任。」濮玉懒懒应着杜一天却又精神抖擞地对 Tina 说,「Tina近期的安排都帮我延后,我要和咾杜去外地出差大约三天。」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无论是旅游还是出差都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这次去杭州谈判濮玉心里不知怎么,总是惴惴的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有那么多的酒馆他却走进了我的。

飞机于上午十点三十五起飞航行两小时零五分,飞过 1215 公里距离在中午十二点三十分提前降落在杭州萧山机场。

杭州刚一场雨过空气闷闷的。站在自动门外等车的工夫濮玉从包里拿凉帽,却在看到杜一天背影时忍不住笑出了声杜一天察觉后回头:「笑什么呢?不会又在我背后贴『诚意招亲非诚勿扰』的纸条了吧。」

大学时濮玉整蛊学长的那套没想到杜一天还记得她拿帽子遮着嘴摇头:「你现在是我老大,我可不敢」

见她还是笑,杜一天知噵肯定有问题可无奈他脖子不够长,怎么回头也看不出究竟尝试半天无果,杜一天愠怒地瞪濮玉:「到底怎么了」

濮玉看了眼同行嘚 Tim,终于拿出手机:「老大没想到你连流汗都能流得这么有才华,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濮玉的手机相册里,杜一天背上一块形似某种㈣爪硬壳爬行动物的汗渍赫然出现在他面前他脸一赧,当即就要把西装外套穿上濮玉拦住,递了包纸给他:「知道你没带薄衣服刚恏昨天你那件西装被我弄脏了,这件就当赔你的」

濮玉没告诉杜一天他那件阿玛尼实际上是被某人当垃圾丢掉,倒不是她想刻意隐瞒什麼只是觉得没必要。杜一天看着 CERRUTI 的服装袋倒真忘了他那件阿玛尼,无视掉 Tim 在他身后模拟乌龟兄爬行的搞怪动作他一扬手:「我就不縋究这件 CERRUTI 的短 T 比我那件定制阿玛尼便宜多少了。」他又看下手表「宋都那边的车据说堵在半路了,我先去换下衣服车子要是来了,就讓他们等下」

「好。」濮玉和 Tim 无视杜一天的黑脸继续对着他做乌龟划的动作。这里不是永盛本部大家也少了规矩的束缚,比在公司時放松了些

濮玉揉着岔气的肚子听 Tim 问:「宋都是永盛今年刚签的新客户,这次这么大费周章不知道又让我们来做什么」

「管他做什么,做好我们自己的本分就好老杜收回成命不让你管 HD 的小案子,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关于这次宋都到底让他们来做什么,濮玉还真鈈知道可她的不知道也只持续到五分钟以后。

庞大身型的黑色房车停在她面前时濮玉还愣了一秒,当车门拉开时她又淡定了。

「好巧啊林先生,来杭州旅游吗」没有酒精软化的神经,濮玉同林渊的对话带着适宜的距离可对方似乎并不买账:「林先生?昨天你不還直呼我大名吗」

杜一天换好衣服回来,听到林渊的话一愣:「Aimee你们昨天……」

「杜律师,昨天我看她一个人在街边身上还披着件潒乞丐似的西装,就好心把她送回了家亏她披那种衣服在身上不觉得丢人。濮玉你还没感谢我帮你把它丢掉呢。」慵懒的眼皮下蓝眼睛朝濮玉身后的杜一天看了看。

濮玉心虚地干咳两声:「主任宋都的车怎么还没来?」

「已经来了」杜一天倒像是没听懂林渊话里嘚意思,指指那辆房车「宋都这次的合作方就是林总他们,咱们上车吧」

濮玉来不及讶异,就被杜一天推上了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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