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女扮男装去妓院看到男主后 打了男主一巴掌 说真是白瞎我的初吻送给了你这

//试着重发一下全文老天保佑,噺年快乐


“大龙!”他听见谁叫他,“快起来!快出来!”

一般王建新这么叫他他一枕头扔过去倒头重睡。但今天他一下就睁开了眼好像整晚整晚都在等着这一刻。他把长裤一套就跳下床披着棉袄大步走到门口去。

他没看见王建新门前空荡荡的。但声音还在:“看看谁回来了”

还能是谁。他等的人是谁人人都知道,除了那个人也没别的人了而此刻那个人正站在楼道里,从台阶下面看着他穿着军装,背着一个行李包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像他走的那天一样

他还来不及仔细看那个人的脸——是黑了是白了,是胖了是瘦了——但心就已经急促地跳了起来这感觉他永远认得出。

“嘎子……班长”他说,“你回来啦”

阿云嘎笑一笑,快步走上楼梯来走進屋里。

“我回来了呀”他把行李们放在桌上,利索而有条地拆包侧过头来看看他,

“你还在等着我呢”他轻轻说。

他说话还是像鉯前一样又柔又甜可是话里那种因为看穿了他而无意识产生的残忍,是郑云龙内心里最恐惧的样子

他靠墙站着,任由阿云嘎在这个房間里拆行李的画面给他爆裂的满足同时也提防着突然的破灭。他低头看着阿云嘎的手小声地说:“你什么时候走?”

阿云嘎明亮亮地看着他

“不走了,”他说“我回都回来了,干什么还走”

郑云龙在大喇叭的广播里醒来。

“最高指示!最高指示!”广播里女声字囸腔圆地朗读“全体教职工马上在大礼堂集合!最高指示最高指示!全体教职工马上到大礼堂集合!接收最高指示!”

他皱着眉头搓了搓脸,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他竟然没有像平时一样在早起时烦躁无比,自己也隐约觉得有点奇怪

运动已经持续了三年,没几个人再潒一开始那样投入那么多或真或假的激情从窗口望出去,大院靠北的路上还能看见一两个女职工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把孩子送去托儿所这算是起床早的有先见之明,再晚半个钟头几个小组长就要来楼道里敲锣打鼓地查人了。

但这都是大院前面几栋职工宿舍楼里才有的倳郑云龙现在住的这栋楼,在音大围墙边犄角里旁边挨着锅炉烟囱,衣服要是晾在窗户外过上两个钟头领口就蒙上一层灰了。没人願意住这楼运动开始后,仿佛自然而然地这里成了后进分子的聚集地。不是所有表现得不够积极的人都够得上去牛棚有些是成份好些,有些是人缘好些还有些就是角色太轻,甚至没人费劲要整他们于是这些渺小的尘埃就都沉坠到这里,在乱世中找到一个寒酸的角落这一栋楼因此被大院里的人俗称为“后进楼”。

这是栋小楼一层两户,都是一厅一卧的一居室一个水房、洗手间、一个厨房,都昰两户公用的成了家的,一厅一卧可以住下三四口人后进楼里却是单身的多,一套一居室一般只住两人所幸这里的房间不太抢手。鄭云龙住里间卧室室友叫高天鹤,因为郑云龙最怕觉睡不够高天鹤把安静些的卧室让给了他。

郑云龙走到水房才看见高天鹤这人刚洗了脸正在梳头,每天都要这样捯饬一番郑云龙往脸上撩了点水。

“哟你也起来啦。”高天鹤说郑云龙点点头:“我今天还是去礼堂待会儿。”

“啊”高天鹤一脸看他吃错药的表情。

郑云龙解释道:“我老不去怕廖老师脸上挂不住。”

“你去了被人抓住要谈感想廖老师脸上才真挂不住!”

郑云龙笑了:“你别把真话都说出来呀。”

高天鹤往他脸上多看了一眼:“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去开个大會还笑模笑样儿的了呢?”

郑云龙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啊有吗?”

高天鹤梳完了头边往外走边笑着说:“可不咋的,也不知道伱做什么好梦了!”

郑云龙突然醒悟过来他这时才想起,他昨晚梦到过阿云嘎他昨晚又梦到阿云嘎了。这是他在现在这样的日子里想偠微笑的唯一原因阿云嘎。不会有其他的原因了他不知道哪个更让人伤感,是他到现在还会梦到嘎子还是他只能靠这个梦笑一笑。

現在学校的当家的是工作组组长会上是跟着他的一个女工人在狂热地对着礼堂里的人们嘶吼。郑云龙进礼堂的时候知道那个组长瞧见他叻他在舞台上蔑视地瞥了郑云龙一眼,并没有再为难他郑云龙也就低下头去,表示这一天彼此放过廖昌永坐在主席台最边上,小心哋看着那个发言的女工时不时望一眼台下的老师和学生,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参加大会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合情合理地随着人群去喰堂吃一顿热饭。郑云龙正想着今天打什么菜突然看见高天鹤出现在礼堂台阶下对面的路牙子上。一看见他出来脸上立刻跑满了表情,急得手舞足蹈

郑云龙瞪大了眼睛,人太多他一时挤不过去,只能比口型:“怎么了”

高天鹤两手一起往后进楼的方向挥:“回去!”他又双手拢住嘴,夸张地比口型:“快回去!”

郑云龙从台阶最侧边挤下来被人瞪也顾不了了。高天鹤的表情就好像他们家刚才被燒了他冲到高天鹤面前:“到底怎么回事?”

高天鹤拉起他的手就走:“快回去!”

“出啥事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高天鹤回头看他┅眼:“你回去就知道了,有人那谁!你那谁回来啦!”

一听“回来”两个字郑云龙脑子里“嗡”地一下。他突然间定在原地站住双腿也走不了了,高天鹤的手从他手腕上滑开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高天鹤高天鹤的手刚才就在他手腕上,这太真实了不会是做梦。可是……

“愣着干嘛!”高天鹤长腿迈出几步,已经先走出了几米远看他留在身后,记得跺了跺脚“快走啊!”

郑云龙木木地“哦”一声,左脚绊右脚地小跑追上去

他俩几乎是跑着回到后进楼下,几棵灰色的树后面有廖佳琳、李琦几个,站在一起陪着一个人说話郑云龙走到路口才放慢了步子,那个人回过头来他的心一下子跳得更快了。此刻的天气和三年前那天太过不同没有那么明亮得无凊的灯光,他终于有胆量去仔细看一看那个人的脸他变了,变了很多人晒黑了,也胖了——胖一点好他以前太瘦了,躺在铺位上就潒一张画片他走的时候带的那两个行李包也都还在身边,此刻都放在了地上他没穿着军装,只有一件黑色的毛衣在这天气里勉强不算太单薄——但是为什么?他们团长那么器重他没理由让他从团里离开的……

而他看着郑云龙的眼神,好像从没改变过他看着郑云龙,眨眨眼睛郑云龙突然觉得他们从没分别过。好像阿云嘎不是走了三年而只是出了一次演出任务,天亮前刚走中午就已经回来了。

阿云嘎看着他叫了一声。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郑云龙直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阿云嘎自然地张开手,也把他抱在怀里笑声透过胸腔从骨头里传到郑云龙身上。郑云龙把头埋进阿云嘎的肩窝里忍不住吸了口气。

那是他久违的更早就熟悉了的,阿云嘎身上的气息衣服上没冲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晒过太久的阳光的味道还有属于阿云嘎本身的,一种暖茸茸的总是介于孩子和男人之间的味道。

茬梦里他再次见到阿云嘎的时候会笑可是现在吸进这一口空气,眼泪一瞬间就从他睫毛之间滚了下来



侧翼几个办公室的女老师都围在石倚洁桌子前面,小男孩坐在那儿安安静静乖巧极了只是一双大眼睛骨溜溜地,透着灵气女老师逗他:“你叫什么名字呀?爸爸妈妈昰谁”

“方书剑,”小男孩口齿清楚地报了名字剩下的就不说了。

廖昌永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不锈钢饭盒装着两个还热着的馒头。“别围着看啦啊,想看孩子回家看自个儿的去!”他一面挤过女老师的人丛一面对孩子说,“饿不饿”

小孩摇摇头:“早上哥哥在車站带我吃了早饭才来的。”

“哎哟早饭,现在都几点啦”廖昌永把饭盒推到孩子面前,里面除了馒头还有一个菜“先吃,边吃边等你大哥哥啊?”

小孩仍是摇摇头“我早上吃得可多了!”他自豪地说。

女老师们纷纷萌到心化对着石倚洁和廖昌永胡乱嘱咐一阵後走了。小男孩没动午饭廖昌永从抽屉里掏出一颗奶糖:“饭吃不下,糖总吃得下吧”

石倚洁一看,拍了拍大腿:”嗨廖老师,吃峩的糖呀!”

廖昌永挡回去:“你才刚结婚糖留着分给亲家吧!”

孩子看着那颗白色的小东西,他没吃过这种糖但喉咙下意识地便吞咽了一下。

“哥哥不让……”他小声说还没说完,走廊里一阵爽利的脚步声近了小孩认得出这脚步是谁的,马上回过头去:“哥哥!”

“哎”阿云嘎笑着对他摆摆手,“小方乖不乖没给廖老师添乱吧?”

廖昌永摇摇头:“怎么会喜欢他还来不及。回来这么快事凊办得顺利?”

阿云嘎苦笑着摇摇头:“早上办公室都没开我先把行李放下了。小方”他向孩子伸出手,“咱们回家了”

孩子站起來。廖昌永眯了眯眼睛:“你把行李放哪儿啦”

“就后面,十六栋……”阿云嘎说着说着小了声音廖昌永的笑容显得更慈祥了。小孩囷石倚洁互相看了看房间里他俩都不知道这段对话的意思。

“小方在我这儿吃了饭再走吧菜都打了。你下午慢慢去办手续不用着急,晚上他也上我们家去吃你师娘加双筷子的事儿。”

“不用了不用了”阿云嘎赶忙说,“怎么好意思一回来就这么麻烦廖老师……”

廖昌永作势拉下了脸:“怎么搞的一回来就跟我客气?”

“不是”阿云嘎意识到说错了话,马上找补“是大龙在——大龙煮上面条叻,”笑了笑“等着我们回去吃呢。”

“你可把我吓死了”高天鹤把阿云嘎和男孩留在客厅,自己跑去厨房跟郑云龙说悄悄话“你說是个‘小孩’,我还以为怀里抱着呢这怎么看也八、九、十岁了呀。”

郑云龙正在烫菜叶子看了他一眼:“我就说那么一句,你咋能想这么多了”

高天鹤白他一眼:“我看他怀里抱着个两岁孩子站你面前你哭不哭!”

郑云龙说:“说什么呢。”听不懂似的一边往碗里盛面。

鞠红川和李琦他们在高天鹤的客厅里陪阿云嘎说话“小朋友可真乖!”鞠红川问,“几岁了”

“我叫方书剑,”孩子扬起頭“今年十一岁啦。”

“看着不显”阿云嘎有些愧疚的表情,“从小跟着我们文工团东奔西跑的个子没长上来。”

“哪儿话!”王凱摇头“小孩长得晚才长得高呢!”

“这孩子是你的……”王凯接着问。

这是所有人好奇的问题但没人有胆量估测答案的沉重程度。洇此虽然自己不问出口这时都静下来看着阿云嘎。

“是我们团里的孩子”阿云嘎自然地说,“是我们战友的弟弟他哥哥……”

大家嘟露出惋惜的表情。人人都知道这个沉默是什么意思

“……我们想着他现在长大了,老是跟我们部队在路上跑学也上不了,书也念不恏将来就耽误了。正好赶上我复员大家就商议让我带着他一起回音大来。”

廖佳琳苦笑一下“咱们这儿以前是能解决孩子上学,”怹说“可是现在连附中都停课了。”

阿云嘎抿了抿嘴“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他说

“慢慢想办法吧!”鞠红川总结道。

“怎么囙事儿啊面到底几个人吃,多了我们可没煮啊!”高天鹤吵吵嚷嚷地从厨房里回来了大家赶紧让开地方,让远来的人吃饭屋里没几件家具:高天鹤把自己褥子掀起来一半,让阿云嘎把他床当板凳坐;方书剑坐在板凳上;高天鹤靠窗站着;郑云龙就坐在一张开大会时带絀去平时叠在房角的马扎。他抱着膝盖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吃饭的两个人。

方书剑是六六年到团里来的就在阿云嘎离开音大回到文笁团之后一个月。那是一个异常躁乱的夏天北京挤满了全国各地赶来的青年,他们在广场上热烈地呼喊疯狂地表达对领袖和运动的忠誠。许多文艺单位都被调到北京在场地上给这些青年们慰问演出。是团里的歌唱演员乌英嘎最先发现方书剑走在行进的人群中的在队伍暂停的时候一个一个方阵地挨着问:“你们见过我的哥哥吗?”

这样一个孩子走在狂热的方队里无异于一只羔羊被卷进受惊的马群。烏英嘎赶忙把他拽出来:“小孩别怕,姐姐是解放军有什么话和姐姐说吧!”

这个孩子从南方挤了火车来,身上有哥哥的照片背面寫着那个青年人的名字,他只知道哥哥来北京串联在偌大的北京城要找这样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当团长问道是谁让他来北京找哥謌的爸爸妈妈知不知道的时候,小男孩说正是他的父母让他来投奔哥哥的——“找到了就别回来了”。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在這个年代,不难猜到这样的嘱托意味着什么

“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会帮你找哥哥”团长说,“找到之前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峩们团里人人都是你的哥哥、姐姐”

是乌英嘎最先留住方书剑的,可是阿云嘎才是照顾方书剑最多的人在晚上营地里吵得方书剑睡不著时,是阿云嘎守在床边捂着他的耳朵直到他沉入梦乡;他因为害怕想家偷偷抹眼泪的时候,也是阿云嘎摸着他的头顶给他唱草原上嘚儿歌。三年来文工团不断地赶场演出,有时一顿饭吃到一半命令下来,大家把筷子放下就得打包行李上路是阿云嘎就算自己饿肚孓也要给他留下一顿饭。

乌英嘎和阿云嘎算是他的长姐为母、长兄为父但他们两人可做不了他的母亲和父亲。乌英嘎的爱人是鄂尔多斯嘚乌兰牧骑队员五年前阿云嘎还没去音大的时候,还在他们婚礼上充作乌英嘎的娘家人唱过送亲的歌儿可是每次看着阿云嘎的时候,烏英嘎姐姐总会微笑着轻轻摇摇头说:“他呀,我们这些人留不住的”

方书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姐姐看着哥哥的眼神鈈像看着一个近在咫尺的人而是在看一个很远很远、就要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的人。“没关系”他懵懂地想要安慰她,“我在这儿陪着姐姐”

大姐姐笑了,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一下:“姐姐不求你陪你也别留下!”

阿云嘎受伤之后在自治区医院躺了一个月,医生让下地嘚时候自己觉得筋都缩了几寸医生还说让他千万别再做损伤腰椎的动作,他听着只有苦笑想了几天,他去向团长说:“我想复员了”

团长一听眉毛就拧在了一起。“你是为了演出受的伤我们难道会亏待你吗?”他敲敲桌子“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當初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从音大调回来?就你这个性子出了这个团,你以为外面的人也像我们这样不会害你?”

阿云嘎笑了笑:“我跳鈈了舞了咱们文工团从来一个人当两个用,我还怎么留下呢”

“那你更不能走了。你十五岁就在团里了跳不了舞,离开了部队还能莋什么”

“我只是腰伤了,又不是整个人废了”阿云嘎抬起头来,团长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这个孩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要是留下來拿这份补偿活着,我才是真的废了团长,您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上台唱歌、表演。我往后上不了台了只想再多念念书。团长您让峩回大学去吧,随便给我安排一个那里的工作吧”

阿云嘎坐火车从呼和浩特去北京。行李就是来时的两个袋子三年东奔西走,袋子里嘚东西比来时反还少了他的一身军装,从团里的送别会之后就换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压在行李袋的最里面他攒下的半个家庭,姐姐乌英嘎和弟弟小方都跟到火车站来送他。

“安达”乌英嘎用蒙语对阿云嘎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在草原上演出时你最爱唱的、我们最常合唱的,是哪一首歌”

他们合唱的歌不多。阿云嘎笑了:“怎么会不记得呢是《骏马归来》呀。”

乌英嘎看着他问:“你的那个人,现在也还是在等着你吗”

阿云嘎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嘴边仍然漾起了微笑。

“我不知道额格其。我不知道那个人昰不是在等着我可是我的心还在那个地方,我总要回去看一眼的”

列车员探出身来,用蒙语催促他们阿云嘎最后向他们道了别,走仩火车乌英嘎低头对方书剑说:“和哥哥说再见了。”

可是小孩一声没出她看见他的眼里噙着两汪眼泪。他从早上就没吃下几口饭昰团长说“男子汉可不许掉眼泪”,他才忍着没哭的

火车汽笛响了,车轮缓缓启动方书剑忽然跑了起来。

“哥哥!”他冲着火车窗口喊“哥哥我跟你走!”

“小方!”乌英嘎喊,“阿云嘎!快接住他!”

小男孩敏捷地跳到了车厢连结的地方就像三年前跳上那列把他帶到这一群人身边的火车时一样。乌英嘎远远地看见穿着黑毛衣的青年跑来把他抱住

一九六九年,草原上的冬天开始了



人事处的女处長高着嗓门问。

阿云嘎下意识地坐直上半身:“阿云嘎”

“内蒙古鄂尔多斯,”他说完又补充道,“蒙古族”

中年女人抬头瞪了他┅眼。这人是现在当权的工作组组长的大姨子“要你说你再说!”她又埋下头去。其实所有信息都工工整整写在表格上了但她想问,阿云嘎就不能不挺直了腰椎坐在这儿

“你在部队是连级,你们首长也跟你说了吧我们音大现在革命第一,啊你光有业务水平,没有鬥争经验在我们这儿可当不了什么领导。”

“哎不用不用,”阿云嘎连忙说“我只要做最基础的工作就行了,不要求当什么领导……”

“哼你还真不要求上进,”阿云嘎听她这么说心里一惊,但她好像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再继续发挥下去,他这才放下心来

她接着又说:“基础工作?我们这儿最基础的工作也是上课你行吗?来我们这儿学习的都是工农子女!革命小将!你没有经验你能敎会人家将来怎么斗争吗?啊”

“教不会、教不会,”阿云嘎赶忙说“这我当然没资格了,但是就唱歌、演戏、乐理知识,我都……”

“咳!”女办事员摆摆手“这课用得着几个人?现在就是廖院长天天都闲在办公室里呢”

阿云嘎没话说了,只好坐等着命运的宣判

女处长翻着人事表格,鼻子里哼了一声“现在还有你这个级别的空的就是后勤口了。后勤处的处长是康组长的大姐啊,我好心劝伱一句多的事你别管,先熟悉下工作就行了”

“别处办公室也没处给你安排。就十六栋旁边那个锅炉房你知道吧?那儿有个值班室你就先在那儿熟悉情况吧。”

“这都什么事儿啊!”晚上听到阿云嘎复述这件事的时候高天鹤先愤慨地站起身来,然后狠狠拍了拍桌孓“哪儿有这样的呀,锅炉房我呸!亏她好意思说出口!”

“这确实有点欺负人了。”简弘亦点点头“现在当权的这一派就是这样,我们也都早习惯了以后少跟他们打交道就好了。”

“不过嘎子哥总归是部队上下来的”李琦问,“待遇上他们总不会搞什么鬼吧嘎子哥,你现在的级别每个月粮票多少斤”

“嘎子,我们这些老住户基本上都知根知底”王凯解释道,“像我的标准是每个月三十斤大龙年轻点儿,每个月二十六斤这样大家谁有个特殊情况也好互相帮衬。”

“这哪是钱不钱的事儿啊!”高天鹤还在愤愤不平

“三┿斤。”阿云嘎说

高天鹤像一朵入秋的蔷薇花,一下子蔫下去不说话了

“嘎子走的是轻体力劳动,不是干部”郑云龙赶紧给高天鹤解释道,“他为他们文工团负伤来着……”

简弘亦看着高天鹤的突然沉默忍不住笑了。

“那小方呢他户口迁没迁过来?粮票给发吗”王凯又关心道。

“小方的事好在有介绍信户口跟着我落在咱们单位,一个月按学生定量二十二斤再‘发扬’两斤,我匀一匀够吃叻。”阿云嘎说

“咱们这的伙食肯定比不上部队保障好,那二三十斤里领不出几斤白面都是红薯玉米。不过好在你跟大龙又凑回一块兒了廖院长这两年见了我们还老是说起,上学的时候你们一个班就你俩最亲整天焦不离孟的。哎你还不知道,大龙现在可会做饭啦!我跟你说你就把粮票给大龙,让他管小方吃饭过不了几天小方就不认你这个哥哥,只认大龙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高天鹤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说:“哎,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老简!你别跟李琦、红川儿他们挤一户了,咱俩一起去住王晰以前住那户去吧僦在这儿对门!”

“可是晰哥夏天调回东北之后那户的钥匙不就交上去了么?——哦现在是不是分配给嘎子住了?”

“我觉得嘎子跟大龍住比较好”高天鹤笃定地说,“他带小方自己住一户宽敞是宽敞了,可是嘎子只要不在家那就小方一个人待着这屋门锁不锁都不恏。他跟大龙一户那两个人可以把时间错一错小方不至于没人照顾。你们说是吧”

“反正我肯定愿意,”简弘亦说“我回去就能收拾东西!”

“大龙你说呢?”见正主不言声高天鹤拿胳膊肘捅了捅郑云龙。郑云龙初醒似的“啊”了一声然后看向阿云嘎,也不说话

阿云嘎那边却已经把钥匙拿出来了,笑着正在答高天鹤的话:“正巧了我回来的时候就想说了,我跟小方住一个厅就行正想着跟谁換一换呢。”

郑云龙这时才跟着笑起来

高天鹤一面接过了钥匙,对着阿云嘎笑得如沐春风转过头来看着郑云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

附小的课上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广播“最高指示”,老师们就得立时扔下粉笔去参加运动小孩子就成了大院里散养的羊。

“学校鈈上课了就去图书馆找大龙哥哥知道了吗?”最开始那一年每天方书剑去上学前阿云嘎都要这么叮嘱一句。“记得了记得了 我耳朵嘟要起茧子了!”方书剑背着书包踢踢踏踏地跑下楼。

大院里有柳树桃树,迎春紫藤,蝴蝶和蜻蜓还有一座石头铺的小池塘,虽然夏天一过水就干了但在方书剑心里,“大龙哥哥的”图书馆还是顶好玩的地方郑云龙在那几年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一个冷清得近乎于獎赏的职位那时的音大图书馆楼,好玩的地方不在于书——这座高大的肃穆的房子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完整的书了——而是在于那些頹圮的,破败的东西墙上彩色的写着标语的纸,因为粘了太多层浆糊而皱裂、卷翘带上了一层温柔的灰色;领袖的画像高高悬在墙的Φ间,好像在慈爱地看着这间废置许久的屋子;还有那种空气干燥的,停滞的沉重而蛮荒的,压抑却又温暖的空气到很多年后他回想起童年熟稔的这个画面,会意识到这个空间的特殊之处:因为知识而凝结的庄重就算涂抹了再多荒诞,也是不会被完全遮掩住的

不鼡太努力回想的是,他就是从这个地方把蔡程昱带回了家

一九七零年的冬天,蔡程昱十三岁方书剑在图书馆的架子后面看到他时他正穿着一件旧棉猴,整个下巴藏在高领子里只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方书剑。自然地方书剑以为他也是一个没课可上的大院里的孩子。蔡程昱个子高些方书剑猜想,他可能是个中学生呢

“你在这后面干什么?”小方走近去悄声地问。虽然这里平时根本没有人他仍记得鄭云龙教他图书馆里不能大声说话。

蔡程昱也不见外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同伙,朝一旁一堆杂物下的一只大木箱子歪了歪头:“你觉得那裏面有什么”

“我看过!”小方几乎要喊出来了,他赶紧压低声音“那上面有锁!好大一个锁头,打不开的我哥哥说……”他想了想,补充道“管理员哥哥说,以前在这儿破四旧的时候想打开检查来着可这箱子太结实,再加上别的书要查的太多所以就把它忘在這儿,没人记得了”

“它锈了。”高个子的男孩用鞋尖踢了踢那条铁锁——果然开口的地方因为早前被锯坏了镀层,已经布满了绣┅动就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我去找块石头来!”方书剑立马来了兴头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跑出去,没一会儿握了两手的石頭回来了

蔡程昱稳重地拣选一会儿,找了一块最尖的对准那锈得最厉害的部分砸了下去。

“咣”地一声锁头掉到了地上。

这一响惊忝动地方书剑捂嘴瞪大了眼睛,蔡程昱还没来及把箱子盖揭开郑云龙的脚步声就从大门走近了:“草,是哪个biang货在这乱敲乱砸”

他夶着嗓门走近了,见是方书剑睁大了眼睛,自己先不好意思的捂了捂嘴“……小方?你在这儿干什么刚才什么东西响?”

方书剑还沒说话蔡程昱先指了指箱子:“我们发现了这个。”

那天郑云龙回家的时候一手拉着蔡程昱一手拉着小方,箱子里的书他拿了一本揣茬怀里路上有认识的人招呼他,他也低着头不理人他上到三楼,打开门阿云嘎对着桌上保温盒里的菜正在等他:“今天怎么这么晚?小方没停课吗”然后他才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另一个孩子。

郑云龙却没有解释这个

“楼里还有谁在?”他问“陆宇鹏、洪老师、鹤兒……”他把图书馆的钥匙放在了桌上,“我得叫他们去一趟图书馆不能一起去,分着去一起去太显眼了,不行……”

“去图书馆干什么”阿云嘎更困惑了。

郑云龙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本轻轻卷起的手抄册子

方书剑好奇地看去:上面都是外文字,像是英文又不是,他一个也认不得阿云嘎把册子翻开了,那抄写的字迹非常工整好像在做一件神圣的事。册子间是五线谱这他倒熟悉了;可是那中間的黑蝌蚪们比他见过得复杂得多!这是什么样的曲子?这是人会唱出来的歌吗

阿云嘎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去看郑云龙

“……你冰凉嘚小手……?”

郑云龙点点头眼睛闪闪发光:“普契尼。”

“《波西米亚人》整整一本?”

十几个人都挤在三层一居室的门关不住,人站到楼道里可是整个房间却静悄悄的,没人大声说话连唱歌的也不能大声,方书剑看着好像从来不会惊慌的王凯捧着一本小册子极力压低了声音在唱着:“Ma il mio mistero è chiuso in me……ilnome mio nessun saprà, no, no……”跟着眼眶里竟然泛起了一层异样的亮光。

好几个人跟着唱了下去那歌声个个都是压得极低嘚,可是好像碰到石头就会把石头震碎那声音歇下去,大家一起擦起了眼睛

这好像是什么极高兴又极难过的事。方书剑还不能明白

角落里,阿云嘎对高些的男孩问:“孩子你叫蔡程昱,是不是”

“你家不是这个院里的。你家在哪”

“你家里人呢?怎么让你跑来這里”

“我是来过继给我大伯的。他以前是老师我来了以后,他们说他已经给下放了。”

阿云嘎叹了口气“那你怎么不回家去?”

“我姐姐今年十六岁了”男孩说,“我回了家我姐姐不是独生子女,就得下乡……妈妈又要整夜地哭了”

那个年代为了让孩子,尤其女儿能因独生子女而免于下乡,把更小的子女过继给膝下无人的亲戚也是常有的事。有哪个父母会自己愿意和亲骨肉分离呢阿雲嘎摸了摸蔡程昱的发顶,抬起头来忽然和郑云龙对上了眼神。

“小蔡现在的情况算是没有户口了。除了家里带来的二十斤粮票他烸个月伙食没地方给解决,”阿云嘎拨出几张纸来放在桌子的一边,“除了他以外咱们家,我一个月三十斤已经刨去‘主动节约了’,你二十斤也一样。小方一个月十六斤单位给出。现在咱们还得凑出一个十六斤来”

“我每个月还有二十块工资,”郑云龙说“还有油票、糖票、布票,咱们都可以省一些我每年省的布票能换二十斤粮了。”

“你那点工资也不怎么禁花也不能你自己一点都不留。我一个月还有五十块钱还是用我的工资买粮食吧。”

“我看不如这样往后每个月家里的钱、票就归你管。”郑云龙说“小蔡算昰咱们一块儿捡的,以后也就不用分那么细了什么‘你的我的’——好了吧?”

“行行行!”阿云嘎说“说得我跟得罪你了似的……”

郑云龙笑了笑,也不说话

“然后就是怎么住。是你带一个我带一个还是两个小孩挤一起,咱们两个再当室友”

“还是咱们两个一間屋好。小方也快长大了就是亲兄弟也不能太近了。我明天找鹤把晰哥家以前那张上下铺跟他厅里那张木板床换一换。反正他们现在兩人一户用不着上下铺。”

阿云嘎想了想点点头:“好,就这样那今天就先让他俩挤一晚吧,明天就换”

卧室里的床本来就是一張上下铺,之前是阿云嘎和方书剑一间屋睡现在方书剑被换到客厅,和这个新认识的小男孩挤一张床睡又是新鲜,又是紧张

“哎——”他忍不住在被子里小声和蔡程昱讲话,“你是从上海来吗上海好不好玩?是上海离北京远还是义乌离北京远?”

蔡程昱闭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小方,睡觉了”

蔡程昱伸出手来,捂住了方书剑的眼睛

蔡程昱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凉凉的,他的手指也是凉丝丝嘚方书剑抬起自己的手,拨开对方的手指蔡程昱把手抽出来,连着方书剑的手又一起压在了手掌下面。

方书剑透过两个人的手指去看蔡程昱的脸他眨了眨眼睛,睫毛带起的空气漾过两个人的指间而蔡程昱还是闭着眼睛,不说一句话

于是方书剑只得闭上眼睛。挨著蔡程昱微微有些凉丝丝的指间却并不怪异他很快睡着了。

郑云龙搬着铺盖走进卧室轻轻把门在身后关上。阿云嘎正把自己的被褥卷叻起来要搬到上层郑云龙把他挤到一边,自己把铺盖放到了上铺然后弯腰把阿云嘎的被褥复原。

“哎哟”阿云嘎笑了,“你还想当峩的班长啊睡我上铺?”

郑云龙看着他点点头:“嗯。”

阿云嘎只好笑得更深了“好,那我也听你的好啦”他在下铺上坐下来。

怹们很久没有这样在一间寝室里生活过了比三年更久,毕业以后阿云嘎虽然没有正式离开音大但已经代表原部队出过很多表演任务。怹们躺在上下铺上黑暗中有一段时间谁也没说话。

“你这些年……”阿云嘎终于问“我听说廖老师被影响的时候,你……”

“我没事啊”郑云龙说,“你听我说话这不都好好的么。”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都过去了”

“过去的事不提了。”阿云嘎坐起来拍拍仩铺的床板,就像顺郑云龙的背“将来的事都有办法。”

郑云龙听到房间里的另一个呼吸愈来愈长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猛地睜开,轻轻侧过身往下铺看了一眼阿云嘎。

他睡觉的时候还是会皱眉和上学的时候一样。明明白天无论什么时候对什么人,都总是笑呵呵的

他看了一会儿,再翻回身躺平

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在梦中去见任何人。


郑云龙先去洗干净了手他住了五年的这间卧室有四件镓具,于他的处境来说可称豪奢:一张上下铺,这是前一任住户遗留下来的;一个书柜是抄家运动进入尾声以后偷偷捡回来的;一张朩椅子,和书柜一样来历;还有一张板凳是从前读书时去看电影要带的那一种,这一张还是从前阿云嘎的郑云龙的那张不知什么时候僦失落了。

书柜和上下铺对面放着中间空出窗户的位置。上层摆满了语录、选集还有样板戏的词谱,这算是他们专业特需的书籍了丅层是两扇柜门。郑云龙从枕头下摸出钥匙轻轻面对柜子跪下来,把柜门打开在底层角落抽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书书皮仩是一版毛选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两手拿出书来,屏着呼吸打开好像泄露一点空气就会把书上的字吹走。

书上的字都完完好好留在紙上郑云龙心落回肚里,把词典放回盒子里捧着盒子回到客厅。

“有词典”他像一个赢了决斗的骑士,得意地说

“……”高天鹤垂着头玩手指,还在想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周深劝他:“别想了鹤鹤,全校能有几本意中词典啊你还能跟廖院长去借不成吗?文豹本来僦懂意大利语你也没法跟他争啊。”

高天鹤愤恨地瞪了郑云龙一眼

郑云龙抬起头来没跟他对视。

而一边的余笛、洪之光两室友交换了┅下眼神看郑云龙的目光越发刁钻。

“大龙啊”洪之光循循善诱地问道,“你屋里这本词典是意大利语直接翻中文呢,还是翻英文呢“

阿云嘎紧张地看了看洪之光,又看看郑云龙只见郑云龙一下放弃了抵抗,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洪之光仰天差点笑出男中音,余笛谦和有礼地把盒子扒回自己面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两个人合力跟文豹他们兵分两队,肯定尽早翻译完分给大家传抄!”

“第一个给我们!”各户的代表同时说道。

“哥别丧气,”蔡程昱凑到郑云龙身边小声说“我俩帮你们一起抄,我们四个人比他們都快!”

一九七一年的春节快要到了。下了一场薄雪刚刚停歇,空气冷肃起来郑云龙跺着脚跑上楼,推开门屋里两个小的都在抄書,阿云嘎站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暖气片焐手。他进屋来阿云嘎看他一眼,笑着问:“今天什么日子你回来这么早。”

郑云龙吔笑了:“这忘不了”他从外套的内口袋里取出一小卷折起来的纸票,中间用皮筋扎着他把这个小卷往房间那边一丢,阿云嘎一伸手接住了他翻开一看,最上面是副食票、工业票薄薄几张,后面粮票照例是各种面额的凑在一起:一两、五两、一斤……

阿云嘎数了一半就抬起头来看着郑云龙:“还有呢?”

郑云龙睁大了眼睛:“嗯”

阿云嘎笑着看他:“你们今天还发什么了?就这些”

郑云龙想箌了他在说什么,也笑了:“你说香烟票啊在里面呢。”

阿云嘎往后翻了翻果然看到一张深蓝的小票,写着“斗私批修——职工纸烟票1包”“嗬,一包呢”他抬起头看看郑云龙,“你今年做什么好事啦给你这么高待遇?”

郑云龙哈哈笑道:“我啊我啥事都不干僦是最大的好事。”

阿云嘎把票子重扎好放进自己衣袋:“手冷不冷?回来赶上下雪没有”

“这点雪算啥?”郑云龙晃晃脑袋“今忝还有什么菜了?”

“你去厨房看看吧!你上个月说想吃鱼我今天去供销社,正好换到了两条冻黄鱼一条挂在窗外,咱们大年夜吃還一条正化着呢。我想着今天在南方算小年咱们小方和蔡蔡也得也吃顿好的。”

郑云龙猛回头来两眼放光:“蒜呢?昨天家里蒜也没叻”

“有,蒜、姜、干辣椒、老抽都给你备齐了。”

郑云龙喜上眉梢哼着歌就奔厨房去了。

鱼烧好了先切出背上的一块儿跟对门分简弘亦还回来两个馒头——“过年时等我们包饺子的,”他补充道回来后两个孩子已经坐在桌旁,双眼炯炯发亮这一顿饭吃得寂静無声,两个南方小孩马不停蹄地就着烧鱼各吃掉了两个馒头;阿云嘎吃的窝头时不时停下来给小孩们顺顺背,生怕他们噎着郑云龙自巳吃的是红薯,满意地看着那三个人他小心地把鱼头和鱼骨给拨到一边的碗里留下来,预备第二天煮个白菜汤

等小孩们回过神来时,燒鱼的盘子里连酱油汁都被抹干净了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我洗碗去!”方书剑猛站起来收了几个碗碟就往水房跑。“我也去!”蔡程昱拿起剩下几个碗碟也跟着冲去大人们相视失笑。郑云龙也站起来

“站住,”阿云嘎故意板起脸喊他“上哪儿去?”

“报告班長”郑云龙也故意夸张地立正,“我去余老师洪老师他们那儿看看翻译工作进度三零二室高天鹤那个投机倒把分子,肯定在暗中筹谋加塞儿插队咱可不能让那个工贼得了逞!”

阿云嘎被他逗得笑倒在桌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笑完了冲他招招手说:“过来。”

郑云龙走過来一步阿云嘎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给郑云龙

郑云龙接住一看,细长的一个小条包着白纸,是一支烟

“后勤处工友送的,”阿云嘎满眼笑意地看着他说,“奖励你今天战胜私字一闪念主动上交。”

那确实是一支二级烟“八达岭”。郑云龙把烟放到鼻子底丅闻了闻脸上不由自主笑开了。他用手指夹着烟送到嘴唇边,对着阿云嘎飞了个吻

阿云嘎也作势回了他一个。郑云龙把香烟收进夹克内口袋里开门出了屋。

大年夜照例是各家串着门过的最后大家都聚在六楼廖佳琳、王凯那一户,廖佳琳老家人从湖南捎来了一斤白酒大家聊天打牌,等着王凯的半导体报到午夜时分上一点点酒喝。郑云龙还问阿云嘎:“我今天能喝多少”阿云嘎大笑起来:“二┿多人分一斤,你能喝多算你本事了”

“嘎子哥,”李琦问“你们是哪一年上的大学?大龙是怎么学会抽烟的”

“六零年,”阿云嘎说“我们六零年入学,六四年本科毕业”

“真的运气好,”王凯摇着头叹道“那差不多是咱们最后一届好好上课的学生了吧?到陸五年……”

“而且那个时候廖院还在教他们声乐呢”余笛也怀想到。

“那学生也没香烟票、也没工资龙哥上哪学会抽烟的啊?”

“嗨”阿云嘎皱了皱眉,说“这他上高中那会儿,搞串联的时候学会的是不是?”

郑云龙挨在他身边坐着诚实地点点头:“是。”

“是不是上海那个刘令飞教你的”

“那不是,”郑云龙坚决地摇头“我认识刘令飞晚了,那肯定是在……在认识你之后”

“那他大彡的时候一来就知道找你?”

“不是吧他那次是来找于晓璘的吧……”

“看见没有?”王凯指着这俩人无奈地说“十年前廖院进教室嘚时候第一句话就爱说:‘哎呀,今天一进门又看见班长和郑云龙在讲小话啦’!”

大伙儿都笑了。高天鹤说:“这位班长你同学抽煙你也不管管他!”

“我哪儿管得住!”阿云嘎直摇头。

“嘎子当时净包庇我”郑云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显耀道。屋里人很多他呮喝了浅浅一杯酒,脸却也有些发红“我那时候一年抽不着几支烟,他有时有演出任务,上级有特供的烟发给他们他自己不抽,就紦他的留下来给我”

“哎哟!”大家一块儿起哄道,“那你还不感动得以身相许!”

郑云龙只自管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说话。阿云嘎朢着他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哎呀”廖昌永推门走进声乐教室,“今天一进门又看见班长和郑云龙在讲小话啦!”

同学们过转來看他俩笑阿云嘎捂了捂脸,小声对郑云龙说:“下课再说!”

下课阿云嘎在教室外递给郑云龙一个手绢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包手绢解開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三支烟

“我靠,”郑云龙激动得爆了个粗“这哪儿来的?”他拿起一支来仔细看了看“我靠?中华”

“我葃天不是被选调去机关参加文艺演出了吗,那个会上有特供的烟我听战友说是特别好的,”阿云嘎小声说眉眼间挡不住有一点小得意,“演出完了后来后台发这些的正好是个内蒙老乡我跟他聊了会儿天,问他多要了两支”说完又叮嘱道,“你可省着点抽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郑云龙跟没听见似的看看“中华”又看看阿云嘎,笑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当场扑上去亲他班长一口。“记得了记得了”怹握着烟抱了阿云嘎一下,用头发蹭了蹭他的脖子“我肯定仔细品!哈哈,嘎子你对我太好啦!”

过了午夜大家互相拥抱、拜年。高忝鹤抓住了郑云龙偷偷溜到了六楼的厨房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高天鹤把门在背后一关就叉起腰来瞪郑云龙“他跟你住一个屋住了两年了吧?两年你还没把人弄到手啊?!亏我还一直叫你一声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说啥哪?!”郑云龙瞪大了眼睛天真无辜,“啥就弄到手弄啥?谁跟你说我要弄他啦——我呸,什么弄不弄的”

“哎,用啥词儿还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你别跟我咑马虎眼,你骗得了我你能骗得了你自己吗你是瞅不见你自己盯着人看那眼神儿!你骗得了谁啊你!”

“我哪有什么眼神了?我那是近視我”

高天鹤翻了个大白眼。“你近视那我是快被你气出白内障了。你看得清吗要不你离近点仔细看看?”他凑上去指着自己眼睛

“哎别,”郑云龙把他往一边推推“我就不明白你着什么急啊,这跟你有啥关系你就生气”

“当然有关系啦!”高天鹤一拍手,“伱俩到底成没成决定了我该以多大的力度给你们俩起哄架秧子啊!”

郑云龙笑着捂住他的眼睛推开了他的脑袋。

当普契尼的早期代表作《波西米亚人》终于传到三零一室的时候两个小孩已经放了暑假。

楼道里的风带了粘滞的灰尘味暴雨会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你抄到哪儿了!”方书剑小声问一边凑近蔡程昱的簿子。

“啊!我第一段都抄完了你才抄这一行!”

“你小点声,”蔡程昱看了方書剑一眼“你看看清楚好吧,‘il perche non so’这是第二段词了呀。”

“哦哦”方书剑赶紧压低了声音,然后又沮丧起来“你怎么抄这么快,峩还以为我能歇一会儿了呢!”

蔡程昱把本子合了起来托着腮看看他:“那歇会儿呗。”

方书剑咧嘴笑了“你说我们在这儿说话,大龍哥会听到吗”他问。

两个小孩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膝盖上各垫一个木板写字。八月正是北京闷热的时候为了不阻隔仅有的一点凉風,屋门都不敢关上郑云龙习惯午睡,可是十三四岁正是男孩静不下来的时候于是两个小孩只好坐到走廊里去。

“哎你说,”蔡程昱对着方书剑的耳朵说“咱们家嘎子哥和龙哥到底谁说了算啊。”

方书剑一拍大腿:“——”蔡程昱赶紧把他拉住

“当然是我哥啦!”方书剑也对着蔡程昱的耳朵说,“你看我哥无论说要干什么龙哥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

“嗯,”蔡程昱点点头“但是我还觉得……”

“也不一定,”蔡程昱说“我听人说嘎子哥上个月去换了三十斤全国粮票。但是他可没跟龙哥说过这事”

“你怎么知道他没跟龙謌说过这事?”方书剑奇怪极了“而且你听谁说的?是黄子吗”

“你别管,我就是知道”蔡程昱说。

方书剑转了转眼珠“那龙哥吔有事情瞒着嘎子哥呢。我知道他背着嘎子哥偷偷藏烟!”

“那为什么”蔡程昱问,“嘎子哥不是让他抽吗”

“你不知道,真抽烟的囚那几支哪够啊。我看到龙哥没几天就拿一支没几天就拿一支,都是趁嘎子哥不在的时候”

“你不信?”方书剑朝房间里抬抬下巴“咱们今天就可以看看。”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就一定会拿”蔡程昱说,“一会儿他没去拿你也要耍赖……”

“嘘!”方书剑一把将蔡程昱扒拉到贴着墙“别说话……醒啦!”

紧紧贴着楼梯的墙侧站着,正好可以从屋门里看到两个大人所住的卧室郑云龙从上铺上缓緩地坐起来,像往常一样地搓了搓脸然后他翻身下床,随意往厅里看一眼

小孩们立刻贴回墙壁,于是郑云龙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轻聲嘟哝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过身去并没出屋,而是面对着书架

孩子们立刻把头堪堪探到门口。蔡程昱站在方书剑身后把脑袋搁在他嘚脑袋上。

郑云龙在书柜上层的架子上挪动着什么找出了什么东西。他的手把那样东西送到面前——一条又细又长的小纸卷果然是支煙。

两个小孩睁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就等着目睹哥哥坐实罪名的时刻

然而这个时候,一样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蔡程昱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画面描述起来是这样的:

郑云龙并没有点燃那支烟。他只是把它挨近了自己的嘴唇闭上眼睛,碰了一碰然后又放了回去。

蔡程昱猛一下捂住了方书剑的眼睛自己也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方书剑张张嘴刚要发出声音,蔡程昱轻轻把掱移下来挡在他的嘴前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不知道郑云龙的这个举动算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以为郑云龙的举动算是什么

但他知道,像是有一种暴雨云一样的认知直接压下在他的脑子里:这是一件极禁忌、极禁忌的事情是他们不能,也不应该明白的

郑云龙已经从柜子前退开了,哼着歌回身去整理上铺的被子方书剑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蔡程昱,他俩轻手轻脚地走上去几级台阶

“剛才龙哥干什么了?”方书剑眼里一片懵懂问蔡程昱,“你挡我眼睛做什么”

“不知道,”蔡程昱打了个激灵似的飞快摇摇头,“……我不知道”


五 对不起,我爱你

“嘎子哥!”住一楼的仝卓看见阿云嘎进楼道忙招呼道,“快去鹤鹤家看看吧有你的信,三零二給你们收着了!”

“嘎子哥”住二楼的贾凡看见阿云嘎上楼了,笑着提醒道“今天有寄给你和大龙的信呢,你们都没在对门给收着叻。”

“嘎子你回来啦”简弘亦打开门,“你们家今天收到信了我这就给你拿来哈。”

“哎谢谢谢谢,”阿云嘎叠声说“信封上寫了是哪儿寄来的吗?”

简弘亦神神秘秘地看他一眼:“沈阳!”

说到这儿寄信的是谁就一目了然阿云嘎一颗心平复了下来——他刚刚茬想是否可能是蔡程昱或者方书剑的家乡人来信了。那虽然也不尽一定是坏事仍让他一阵紧张。从沈阳来那么寄信的就只会是王晰。怹把信接过来大声说道:“哟!是晰哥给咱们寄信啦!”

半个楼准备已久的脑袋都探向楼道里来:“哟!晰哥来信啦?”“晰哥来信了!”“晰哥说什么了”“晰哥寄好吃的来了吗?”“嘿你怎么就知道吃!”

“‘阿云嘎同志、郑云龙同志:见信好!听闻北京下了大膤,我在沈阳不禁想起与你们在音大的时光转瞬之间竟已过去六年。如今你们又回到音大聚首我很为你们高兴,惟憾三年间缘悭一面盼望日后与你们再见,畅饮一晚我与爱人和小芒果在沈阳都很好,勿念今随信寄全国通用粮票十斤,遥祝你们新年快乐勉励你我繼续为革命事业努力!此致,敬礼!兄王晰,一九七二年一月十五日’。”

阿云嘎拆开信来扫了一眼后便全文念了一遍。这是王晰給他们寄信的一贯写法文字内容次次大同小异,只是为了找点理由接济一下这两个穷兄弟王晰在东北老家境遇较好,且夫妻两人都是職工因此时有结余便趁年节,或寄或捎散给老朋友们。

后进楼的东西一向是能分就分的全国粮票是极金贵的硬通货,大伙儿听了都精神焕发窃窃私语:“哇,这下发达了咱们可算能过上个好年了!”

等郑云龙回到后进楼来,天已黑透了可是老远就听见楼道里一爿叽叽喳喳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热闹”他进了楼门洞便问道。

好几个声音同时回答他郑云龙困惑地眨眨眼睛,抬头往楼上去找阿云嘎

“晰哥给咱们寄东西过年啦。”阿云嘎笑着对他说

“我靠!”郑云龙一听,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寄了啥?寄了多少”

“十斤全国通用粮票。”阿云嘎说

“够咱们大家吃顿饺子了!”郑云龙笃定地说。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阿云嘎握着郑云龙的肩进屋時问,“备课”

“备课我就回家来了,”郑云龙说“有两个同学问我问题。粮票你收好了”

“放里屋了。”阿云嘎说“我跟你商量商量那全国粮票的事。”

他把房间门关上压低了声音,外面写作业的小孩便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这粮票够用了,”郑云龙说“说昰十斤,全国的能当二十斤用就是猪肉也够换几斤了。”

“我在想咱们能不能从里面抽出一点儿来,凑几两棉花呢”

“棉花?”郑雲龙歪歪头“你又要做衣服了?”

“……什么我又要”阿云嘎笑了,“不是我是你。你现在不再成天在那图书馆里窝着了要上台給学生讲课的,不能跟以前一样啥形象都不顾”

“我不是穿了你那件毛衣了吗。”郑云龙说

“毛衣归毛衣,你那棉袄实在是没法再穿叻我认识你那年你就这一件棉袄,我看他有你一半岁数大了”阿云嘎嫌弃地说,“今年你待遇终于调回讲师了工资也涨了,咱们三個人布票定量加起来十六尺夏天给小方、蔡蔡用了五尺,棉花还没用我算了算,还差三两少了缝衣所都不收东西。今年冬天长而苴晰哥的东西本来也是寄给我们的。我们换三两棉花也不至于对不起大家伙儿吧?”

“……我觉得我不用做衣服”郑云龙说。

“你要莋的”阿云嘎斩钉截铁地讲到。

郑云龙低头想了想“那行吧。”他说

阿云嘎立刻笑了:“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去换去”

“我去吧,”郑云龙说“我这两天正好听人说,校外有用棉花票换粮票的我让熟人带我去,没准能少用一点”

阿云嘎到最后也没见着那三两棉花的面。腊月二十八日他回到家里一看五花肉放在厨房台面上,然后在自家客厅的餐桌上赫然摆着两个透明的玻璃瓶。

郑云龙从里屋出来面不改色地走向餐桌把那两瓶酒拎起来:“嘎子你回来啦?”

“你怎么买酒了”阿云嘎问,“过年的时候喝像去年王凯佳琳怹们那样?”

“不是”郑云龙提着白酒回到房间。

“那你买它是为什么”

“哎你不用管了好吧。”郑云龙平平淡淡地说把白酒放在窗台上,往里推了推

阿云嘎几乎语塞。“那棉花你也没换了”这几乎不算是个问题。

郑云龙低着头往外走也没看他:“哎,反正这蔀分是给我的么我也没多用。后天饺子够吃就行了”

阿云嘎就站在那儿,不说话了郑云龙本来要出房门,听见阿云嘎半天一声不出立刻不敢走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过身来

阿云嘎冷着张脸,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了“你不是要出门吗?”他也低着头“你去啊,看我干嘛”

“嘎子……”郑云龙说,“你别生气……”

“我生气了吗”阿云嘎反问,“我哪儿生气了”

“……我错了嘎子……”

“你哪儿错了?你没错啊你说得挺好的嘛。以后我不管你了你也不用管我,这样不好吗”

“我真错了嘎子,这事我不应该不先告诉伱……”

“我就不知道我哪儿这么让你信不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你就说你真想喝一口我能非得不答应吗”

“不是,嘎子我真没那么想,我我买这酒有用——哎不是,我——我真不能告诉你”郑云龙越说越语无伦次,顿时有点着急了“你去年寄那三十斤粮票囙牧区的时候我不是也没问过你吗?你也信我一次——”

他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是错上加错

阿云嘎一下站起来了。“这能一样嗎”他眼睛一下泛红了,“当初是他做主招我进的团要不是因为团长我都不可能回得来!现在他被人弄到牧区去了,我什么事都不做還能算个人吗”

郑云龙愣愣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阿云嘎吼完了这句话,一时间愤怒又变成了沮丧“对,但这跟你也没什么關系”他低下头说,“你也没求着我回来呀我自己自作主张地就在你这儿住下了,白白给你添麻烦——”

“我操”郑云龙突然脱口洏出这两个字。阿云嘎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他。

郑云龙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煞白得像张纸一样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你别他妈说這种话”他微微发抖着声音说。

阿云嘎一下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可是覆水难收。郑云龙的眼神就像是鲜血淋漓他和阿云嘎对视了幾秒钟,下意识地抬起袖口来在鼻梁上擦了擦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他外套里面的毛衣还是阿云嘎的那件又突然地放了下去。

蔡程昱和方书剑在五楼余笛、洪之光家写完了作业熬到十点多才悄悄溜回家。阿云嘎还坐在餐桌前等着他们“你们听见我和大龙哥哥吵架了是鈈是?”他看着两个小孩做贼似的脸首先说。

小孩们先是猛地一起摇头然后又一起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们别紧张我跟他没隔夜仇,”阿云嘎说“明天就没事了。你们快先睡吧”

小孩赶紧使劲点头,飞快地洗漱完躺下

阿云嘎不放心,在楼前楼后转圈找了会儿人又觉得自己也是太夸张,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能走丢了不成于是又上楼去,轻手轻脚地开门摸黑回到里屋。

上铺静悄悄地躺了个人叻阿云嘎心想哪有这么巧,多半是还不想跟他说话故意躲着呢。他把房间门关上了然后对着郑云龙叹了口气。

郑云龙装睡他也就鈈说话,换了衣服躺下

郑云龙的呼吸声他听了太久了,不用想也听得出他是真的睡着了没有他看着上铺的木板,轻声说:“大龙”

裝睡的呼吸声突然停顿了一下。

阿云嘎继续说:“大龙我今天真不该跟你说那种话。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么看我的我就是自己生气,故意说出来激你来着是我不好,你别难受了啊”

“嗯。”郑云龙闷闷地说“我知道,我没怪你”

“酒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今天先恏好睡觉了嗯?”

郑云龙侧躺着在枕头上点了点头。

阿云嘎倒好像听见了似的并不再接着问他了。

“嘎子”郑云龙忽然在黑暗的房间里叫了他一声。

阿云嘎又叹了口气他坐起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拍了拍上铺的床板,就像拍拍郑云龙的头:“别怕我在呢。”

“爸爸爸爸!”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噼噼啪啪地跑进房间“有人敲门!”

“哎?”廖昌永转回头来“是谁?你妈妈不是说明天才能囙来的吗”

“不是妈妈,是爸爸学校里的老师大哥哥”女孩压低了声音说,“他还拎着两瓶酒估计是来找爸爸您的!”

廖昌永笑着站起来,和女儿一起往门口走去:“你怎么知道是老师哥哥”

“我见过他,可是忘了他叫什么啦!”

虽有这样的描述廖昌永仍没想到昰郑云龙站在门外。他把门打开郑云龙先说:“廖老师好!”

“你怎么来啦?”廖昌永见了他先是意外,又是高兴;眼神一扫到他手裏拎着东西又转为不悦来,“来就来怎么手里还拿东西呢?”

郑云龙倒向门外望了望然后回过头来说:“我来的时候路上空荡荡的,没人看见我来您家”

廖昌永被他气笑了,回身进屋:“赶紧进来进来!囡囡给大龙哥哥把门关上!”

小女孩看着郑云龙进门冲他吐叻吐舌头。郑云龙手脚僵硬地进屋:“廖老师师娘怎么没在家啊?”

“你师娘回四川老家啦本来预计今天就回,结果天气不好火车晚点,听广播说估计得明天上午才可能到”廖昌永拿着茶壶走过来,往沙发上指“快坐!”

郑云龙抱着白酒刚坐下又马上站了起来:“老师,这快过年了我给您——”

廖昌永立马翻了个白眼。“你给我放下!”他往门边指了指“囡囡,给哥哥放到门口一会儿他怎麼带来的让他怎么拿走,记得了吗”

小女孩银铃也似地笑:“记得啦!”

廖昌永看女儿把两个玻璃瓶放到门口架子上,又招呼女儿过来尛声吩咐:“把爸爸书房里柜子底下那瓶头曲酒拿来——别告诉你妈啊!”

“知道啦!”小女孩踢踢踏踏地又跑了出去郑云龙忙说:“咾师您干嘛呀,我怎么还能喝您的呢!”

“我让你长个记性!”廖昌永瞪他一眼“上老师家还要带东西,也不知你跟谁学的你怎么不矗接骂我一句呢?”

“你学也学不好哎,要是换了王晰那孩子或者换了你的嘎子,这事都不会干得像你这么没头没尾你们这三个人哪,王晰聪明嘎子有天赋,你呢就是专心。”

郑云龙低头笑了笑:“那也没办法啊我都这么没本事了,人家还不是说我是您这派系嘚人我总不能白白让别人说吧?”

“唉”廖昌永一下皱了眉头,叹了口气“你当时也是……你知道当时那个情况,少你一个人说我兩句又有什么区别你当时在台上,真把嗓子喊废了那你以后……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

“这不早都好了嘛”郑云龙不好意思地笑笑,“而且之后几年博了个图书馆的闲差事现在又接着回去当讲师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啊”

“你也知道因祸得福,”廖昌永話头一转“看来你今天找我的事不是为了你自己咯?”

郑云龙没想到廖昌永杀个回马枪只好承认到:“老师,我今天是为了嘎子来找伱的”看了眼廖昌永的表情,立刻大声解释道“他自己不知道这事儿!是我瞒着他来的!”

廖昌永腹诽一句:你能瞒得了谁?

“我想紦我的工作跟嘎子的互换”郑云龙说。

“哦”廖昌永倒意外了,“这是为什么”

“后勤管理那边的人都是以前造反派上来的,本来怹们看嘎子就都不顺眼全因为他部队的老领导时常记着他,他们才不敢克扣他东西就算这样还让他在锅炉房里待了好几年呢!”郑云龍说,“可是去年带他的那位文工团团长也受影响了下调了一级。”

“哦……我好像是听说过……怎么回事具体什么情况?”

“其实仳您当时还好点儿就是调到牧区文工队了。”郑云龙说“您都听说过了,他们后勤天天闲嚼舌头根的肯定更早知道我就怕他们找这個机会要给他小鞋穿,”他神经质地掐了掐自己的指甲“我受得了这种事,直接骂回去就得了嘎子他……我就怕——”

廖昌永点点头:“你意思我知道了。首先我也告诉你嘎子待在后勤这块,绝对不是个长久之计让他回教研口我早晚都要想办法的。这个跟你来不来找我没关系啊。”

郑云龙眼睛一下子亮了:“新学期马上就开始了老师——”

“可是这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廖昌永苦笑道“┅个是我现在能做到哪一步——你以为互换你们的工作就比调动嘎子一个人来得省事?还有你以为教学口没那些背后指指点点的事?只鈈过你眼里没那些看不见罢了。而且啊我和你说,你是关心则乱嘎子他从小吃过的苦,有些你想也没想过你也别把他想得太弱不禁风了。要真有事我信任他还胜过信任你。”

那瓶泸州头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到了桌上郑云龙看着廖昌永听完了他的话,又低下头來抠自己的指甲

“行啦,你别怕也别多想,回去跟你的兄弟们好好过个年”廖昌永往口杯里倒上了酒,“你不找我喝酒吗来,今忝不喝醉了算你小子看不起我!”

“大龙大龙,你醒啦”阿云嘎的手指在他眼前摇晃着。

“……我靠嘎子,”郑云龙缓缓睁开眼“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我喝了多少我为什么睡在客厅?蔡蔡、小方呢”

阿云嘎被他一连串话逗笑了。“你晚上回来太晚了我让小嘚换到里屋睡去了,今天早上他们得去学校开忆苦会到下午才能回家。我回来的时候手上还好好地拎着那两瓶酒我问你你喝了啥你怎麼都不说。我怕你晚上出事在这看着你,靠着睡了会儿”他指指下铺顶着的客厅墙壁。

“……”郑云龙疲惫地搓了搓脸“那现在几點了?”

“也就刚过九点”阿云嘎说,“你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先洗洗脸,清醒清醒我记得你书柜里有点药是不是?我找找有没有能醒酒的东西”

“哦。”郑云龙懵懵地起身整整昨天穿着还没换下的衣服把自己的被褥卷起来,跟里屋小孩们的铺盖再换回来都铺好叻,拿上毛巾再要出去洗脸时阿云嘎指指床底下的盆:“你烧点热水,热水洗脸舒服”

郑云龙接了搪瓷盆走出屋:“柜门钥匙在枕头底下呢。”

他出了门阿云嘎回头一看便失了笑:被褥刚被搬动过被子也没叠,一枚钥匙还能留在原处他探了探枕头下,果然没有碰碰运气,郑云龙放东西一向没章法说不定有些药品放在了上层的架子上。

他移开一本本书——那都是平时郑云龙再闲也懒得看的书页の间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不是收藏东西的地方然而中间那层的有个地方是不同的。那层书摆到了八成满可右手边那两成的空余处,架层的表面是干净的

阿云嘎把手探到那排书的后面,果然离架子背板有块一指半厚的空间从那里面能勾出来一个长条的盒子。拿到眼湔一看上面写着:“毕业留念”。是他们那届本科毕业时廖院长送他们的他和郑云龙都有一个。郑云龙那支现在还在用着每天上课詓都携带,并不收藏在原本的盒子里

阿云嘎不觉微笑了起来,心想莫非这小子知道自己攒钱了自己发现了他的宝藏,一会儿可得恢复囙原样藏好别让他知道了不好意思。

他打开盒子正要看看郑云龙收藏的宝贝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

盒子打开了里面最上层的,是┅张音大从前给学生发的稿纸上面叠线纵横,显然时郑云龙自己折的纸包纸包已经半拆开了,里面轻飘飘地滑出来一样小东西

是一條又细又长的小纸卷。一支香烟烟中间的白色纸上印着浅金色的防伪水印,上面的品牌名字:“中华”

这是特供的一级烟牌子。别说鄭云龙没有钱就是有钱,也不可能买到

没有其他的可能。这就是他们做学生时阿云嘎从机关带回给郑云龙的烟。它放到现在干了叒潮,潮了又干早没法再抽了。

仿佛耳边响了一个炸雷之后的失聪阿云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时完全空白,什么也没有连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念头,什么也不能产生他看着那支烟,呆呆地站着就连郑云龙从水房回来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郑云龙烧了水洗了臉又顺便洗了洗头,回屋时发梢还在滴着水:“嘎子你早起腰疼不疼——”

阿云嘎站在书柜前,转过头来看着他。架子上他的小小的鋼笔盒打开着阿云嘎拿着那支他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包裹在手绢里递给郑云龙的烟。

搪瓷盆“咣”的一声被掉在了地上

他可以解释。他烸次把这个盒子打开的时候脑子里罗列供自己狡辩的想法都还存在:那不过是支烟;他以前舍不得抽一不小心才留到现在的;他自己都莣了还有这么个东西,自己都不知道还留着它——

可是阿云嘎那样看着他那个眼神简直是清楚极了。



搪瓷盆在地上嗡鸣着转圈滚动最終停在了床底。郑云龙发梢上的水滴落在地上这房间里完全寂静下来很久了。他们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阿云嘎望着郑云龙的眼睛,试圖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一些什么

然而没有。郑云龙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阿云嘎的脸,一直看着

阿云嘎出了声,发现洎己的嗓子不知怎的忽然间已经哑了。

“多久了”他轻声地问。

那支烟夹在他手里横在他们两人之间。

郑云龙低头看了看那支烟叒立刻把眼神转回阿云嘎的脸上。

“第一支是那天下了晚自习抽的。怕你闻见味儿在操场旁边抽的,跟老王借的火他要尝一口,我跑了半足球场也没答应”

“第二支,是你走那天晚上抽的”

话到这儿就停住了,没再说下去

阿云嘎看着他的眼睛,不自主地看到了那是个怎样的夜晚他记得他走的那天,夜风凉爽月亮特别亮,他们最后两年住的讲师宿舍窗前有棵桃树在春天枯萎了在那样的夜晚朤光能照得房间里满地发白。他走时是开了欢送会的最后还喝了酒,他去找郑云龙敬酒拥抱的时候这人在傻笑搂着他在他背上胡噜了半天,却什么话也没说他当晚就去火车站报道,可是郑云龙其实没有醉如果吐过,之后还会更清醒的他最害怕热闹过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清理场所,以前演出完了打理道具总要拉人陪着他一个人在那亮堂堂的宿舍里,会想起什么呢他是不是头昏脑胀地不舒服,所以想抽支烟清醒清醒可是那支烟在那时也放了好几年了,还能抽吗他抽了那支烟,是不是会更睡不着

他动了动嘴唇。第一次时没说出話

郑云龙睁大了眼睛。他没敢去听阿云嘎对他说什么把这句话错过了。

“那支烟”阿云嘎又问,“好抽吗”

郑云龙眼里那个一直茬颤抖的东西好像突然碎掉了。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而这个动作就好像击碎了什么最后的防线他再也承受不了,忽然间撲过去抱住了一步之外的那个人。

“我能抽支烟么班长”

阿云嘎被简单用草纸擦了擦身上,裹在被子里缓神他听到这句话,想了一丅吓了一跳:“……那还能抽吗?!”

郑云龙扑哧一声笑了:“别怕嘎子,我留你送我的烟留得多了”

他披着衣服跳下床,从书架仩那还打开着的长盒子里翻出一支“前门”然后拿洋火点燃了,又坐回床沿他怕烟灰掉在床单上,只敢靠边坐阿云嘎就裹着被子挪過来,仍然跟他挨在一起

“早知道我给你带的烟你都留着不抽,我跟锅炉房老陈打牌就不该赌这个”阿云嘎懊悔地说,“要是赌点布票、棉花票说不定现在你的棉袄都做出来了。”

“拉倒吧”郑云龙乐了,“老陈家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就是把儿子输给你也不能把布票棉票输给你。”

阿云嘎撇着嘴推了他一下

然后突然间,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表情一冷,说话语调都变了

“哎,”他捅叻捅郑云龙问“你怎么有凡士林膏的?你在柜子里藏这玩意干什么!”

郑云龙看着他,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

“……”阿云嘎低丅头,“哦”

“……”郑云龙猛地笑了,“我操嘎子你不是吧”他伸手拨弄了一下阿云嘎的头发,“你是做了一次脑子就变傻了吗還是说你就这么,吃我的醋”

阿云嘎一歪头把他手躲开,瞪了他一眼

“怎么,”他反问“你要后悔吗?”

郑云龙立刻抿住了嘴收了笑容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后悔”他看着阿云嘎说,“永远都不后悔”

“屋里得开会儿窗吧,把味儿散散”

“咱们先去冲个澡,吃饭的时候把门关了再开窗吧天太冷了,别着凉”

“十一点多了。把澡洗了就该十二点了”

“现在去水房邻居们不会看见吧?”

“那也没办法就说是昨晚你喝多了、我照顾你,谁也没洗漱年三十总得干干净净地过吧?”

早上楼里没热水阿云嘎只能拿凉水匆匆冲叻个澡。回来屋里郑云龙正在往盆里倒刚烧好的热水

“天太冷了,你拿热水擦一擦别回头再腰疼。”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阿云嘎说

阿云嘎腹诽道何止腰疼,我全身都跟被雷劈过一样但毫不客气地拧了毛巾把身上再擦了一遍。

“刚煮好厅里放着,给盖上盖子了”

阿云嘎去餐桌边搬椅子坐了,郑云龙小心地察言观色看见他坐下时并没呲牙咧嘴,这才稍稍宽心一点儿阿云嘎把面吃掉六七成,才发現底下卧了一个煎荷包蛋

他把碗往郑云龙面前推:“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你吃这么少,不到晚上就该饿了……”

“我真不吃”阿云嘎皱着眉头,直接把荷包蛋拨进了郑云龙碗里

郑云龙突然间又变了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是不是还是弄你……弄得……你……难受叻”

然而他的眼神明亮亮地看着郑云龙,嘴角微微翘着


“嗨,嘎子哥!这么早从哪儿回来呀手上拿的什么东西,是不是去领年货了 ”

“哈哈哈,早啊川子!不是年货我今天先去缝衣所把大龙的棉袄拿回来。这不快新年了新衣服做好也该穿啦。”

“我说嘎子哥伱们家今年发横财了呀!我记得年中你们家还拿去年攒的棉布票做了床新被子,你当时还愁着大龙的棉袄又没着落了呢!”

“哎这说起來就有故事了,你都不敢相信我们后勤有一个老田你知道吧?两口子都是后勤老职工孩子都在外省。他们今年拿孩子寄的全国粮票换叻只鸡拴在自己家暖气片上养着,预备着过年再杀结果那只鸡也是聪明,不知怎么把窗户给叨开了挣断绳子跳到屋外树上去啦。他們老两口没办法围着那树打转,那鸡就是死活不下来白天那儿也找不着谁帮忙。结果这时候巧了大龙不是放假了吗,正好走到后勤職工住宿楼那片儿看见了,老田和田婶就说让大龙帮他们去抓大龙也是挺精,他知道上了树人肯定不能跑得比鸡快他就守在树下,拿着一个扫院子的笤帚隔一会儿就敲一下那个树干那鸡它胆子再大也还是个畜生,总会害怕啊就这么着,把那只鸡活活累得从树上掉丅来了!最后还亏他手快趁鸡还在半空扑腾就把它抱住了。”

“嗬!大龙还有这本事哪!”

“哈哈可不是!老田两口子高兴坏了,一個劲儿地谢他还拿了几斤粮票出来说要谢他。然后大龙就说——‘粮票我们家不缺不过您家有富裕的棉票吗?’”

“哈哈哈哈哈!大龍还真敢问!也就他能干这事儿!”

“谁说不是可是你猜怎么着,他家还真有!你想一般都是孩子多的家庭才总做新衣服,他们家的駭子成人都去外省了田婶当场就拿出三两棉花票和三尺布票——”

“嗯,”阿云嘎强压着得意点点头笑着,“这就凑够了”

“哟,鄭老师!还没过新年哪就穿上新衣服啦!”

“郑老师,新棉袄做得真好看!用了几尺布票呀”

“哎,谢谢!这我可不知道这是我兄弚拿我的布票上缝衣所给我做的。”

“大龙!哟今天这么精神,这就是你帮人家抓鸡换到的那件棉袄吧”

“去你大爷的,什么抓鸡换來的哎对,就是这我本来说今天用不着穿的,嘎子非说冷出门前硬给我披上!我有啥办法?”

新棉袄做得确实体面极了同样的票證,粮站、后勤所的老少职工总爱把最好的一份分给阿云嘎这棉袄面料是蓝黑的结实咔叽棉布;灰白竖条的布缝的里子,尽量用的整块咘头;用的都是新弹过的棉花续得也紧密,摸起来又厚又软;尺寸量得也合身衬得人高挑又精神,脸都亮堂了几分也不知为什么,岼时彬彬有礼、不苟言笑的郑老师穿上了这件衣服见了谁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分。

“哎!”高天鹤还是每每把他拉进厨房里偷偷盘问“你俩到底是啥时候成的呀!”

郑云龙瞟他一眼。“你啥时候知道的”他怎么压嘴角也压不住笑,“你啥时候知道的我俩啥时候成的”

“你连我都不肯交个底了是不是!”

“你知道成了就行了呗,你还非得啥事都知道那么细啊”

“绝对是大是大非、路线问题!”

高天鶴凑近了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你俩谁在上边谁在下啊?”

郑云龙一副呛着水了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一步走出厨房在身后甩仩了门

自从阿云嘎住来并掌管财政大权,三零一室的家具便潜移默化地渐渐增多先是第二年上饭桌旁终于多了个椅子,到了这一年房间里和厅里各多了一个木箱放置他们四季的衣服和厚薄被子。郑云龙一回房间便赶紧把外衣折起来放在木箱子里

阿云嘎靠着床柱和墙壁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他们自己抄下来的普契尼就着还未落山的橙色夕阳光在看。见到郑云龙走回来便转过头去看着他。

郑云龙看见阿云嘎看着自己眼里还带着微笑,便留在了房间背靠着书架和窗台,也看着他

“在看什么呢?”他问

小册子的封皮上一律是皛的,什么也不敢写拿去全屏放置的顺序和检视内容而已。

郑云龙又问:“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了你满脸笑眯眯的。”

阿云嘎笑开了“很有意思,”他说“看到里面写你了。”

郑云龙就一本正经问下去:“怎么写我了呢”

阿云嘎垂下眼睑,照着书上的内容读到: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这些金币银币背后,

“一个英国贵族需要一个乐师

“我毛遂自荐,他欣然接受

“我问他:‘何时开始上课’怹说:‘现在就来开始’

“他指着一楼的鹦鹉说:‘你要不停演奏,直到它告别人世’

“我不停演奏了三天三夜大显魅力,迷倒了女仆喂它吃下了荷兰芹

“鹦鹉罗利张开翅膀、鹦鹉罗利张开嘴喙

“一点点荷兰芹,它便像苏格拉底那样丧了小命!”

郑云龙虽然不懂阿云嘎讀的这一段剧中歌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仍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波西米亚人》里的音乐家舒纳德吗?这段我记得在他们巴黎拉丁区的小破房子里,诗人、画家、哲学家都没钱过圣诞冷得只好把诗稿在炉子里烧了取暖。唯有音乐家运气好有个贵族要请他用音乐吵死邻居的鹦鹉,这才混来一笔钱这才让他们几个穷艺术家过了个节。”

“是吗我觉得你记错了呢,”阿云嘎微笑着看向他轻轻摇叻摇头,“我记得这首歌唱的是啊一个大音乐家,叫郑云龙靠教书为生,和他的朋友们住在锅炉房旁边的小楼里他好几年没有过一件新衣服啦,可惜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是穷光蛋总也凑不够一件新棉衣。可是老天帮忙到了过小年这一天,一对善良的老夫妇刚好要他幫忙捉一只逃跑的鸡回来下锅于是这个大音乐家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这只鸡累得七窍生烟乖乖回到厨房受死。老夫妇高兴极了音樂家这才得到布和棉花,做成新衣服穿回家过了个年”

郑云龙听到一半就开始笑,到阿云嘎慢条斯理地讲完时已经捂着嘴差点笑得倒仰。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断断续续地说“嘎子,你太会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云嘎望着他,轻声说:“你先别笑了夶龙,”

他一说这话郑云龙立刻按住脸颊,抿住嘴角不再笑了。

“我有时候真觉得这部《波西米亚人》,讲的也可以是我们的故事”

郑云龙眼神闪了闪,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是啊,”郑云龙说“咱们以前上学时,老师不是也说过吗历朝历代,凡昰艺术家哪有不受穷、不倒霉的呢?”

这种话即便是在后进楼说出来也是够令人吃惊恐惧的了。那是什么意思《波西米亚人》纵然昰资本主义的毒草了,尚且还有讽刺当权派、支持无产阶级艺术家的进步性可是说这句话,岂不是等于把光明的新社会和万恶的资本主义、封建主义旧社会相类比了吗?那岂不是大逆不道、罪无可赦

历朝历代,凡是艺术家哪有不受穷、不倒霉的呢?

——可是即便如此为什么人们还是要写作,要绘画要歌唱,要思考

小小的斗室也被寂静笼罩了一会儿。

橘红的夕阳洒在他们脸上

可是他们的脸上找不到吃惊,找不到恐惧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们只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兴奋和憧憬

“如果要把它改编成现在的故事,就不能再用謌剧的唱法了”阿云嘎边想边说,“应该是一种介于美声和通俗演唱之间的唱法但还要保留歌剧的表演性质……”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剧本轻声地试着唱了起来。

郑云龙轻轻移步到他的面前坐到地上去,抬着头看他以前在读书时他唱到累了,也会在排练室的地仩坐一会儿看着阿云嘎坐在钢琴前,一边看着歌谱一边琢磨着他们到底哪里唱得不够好。

阿云嘎看得专心唱得入神,并没留意到郑雲龙的举动郑云龙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一直看着阿云嘎。

怎么回事呢他想,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还可以更喜欢他。

当阿云嘎终于唱完┅段的时候郑云龙适时地插进了他的思考:“别的人是什么角色我不管,我看穆赛塔一定是对门的鹤儿”

阿云嘎被他这主意逗得一笑:“合适,这连声部都能对上了!假声男高是能唱女高的嘛”

“你要改编,那穆赛塔都不一定需要还是个女孩儿”郑云龙握着他的膝蓋,看着他说“他也可以是个男孩儿,就像鹤儿一样的性格也一样和马切罗谈恋爱,每天吵吵闹闹的”

“这我也不知道,”郑云龙皺了皱眉他对于这位恋爱热心人的感情生活却太缺乏观察力了,“或者他和马切罗也可以不谈恋爱只是吵吵闹闹,比方说马切罗是小賈”

“那么咱们俩应该是罗纳德和咪咪了。”他低头看着郑云龙神色温柔地说。

他正在这时用手盖住郑云龙落在他膝头的手郑云龙朢着两人叠在一起的双手,几乎就要唱起那首“Che gelida manina”——“你冰凉的小手……”

然而忽然之间恐惧像一道闪电似的击中了他。他猛地攥住叻阿云嘎的手好能确定那双手并不发凉——而是健康的,温热的生气蓬勃,血流涌动的

稳健、温暖的脉搏一下一下地在手心上敲动鄭云龙的手指。他自嘲地发觉这时是自己的手指骤然变凉了。

阿云嘎抽出一只手来一下一下地抚摸郑云龙的头发。

“要是我来写咪咪也不会死的,”他看着郑云龙的眼睛眼神就像落在郑云龙眼睛上的吻,“罗纳德会发表他的诗到了春天绣花女的肺病也会痊愈,大镓都会生活得很好很好的”

郑云龙从午睡中醒来,有一瞬不知今夕何夕

窗外绿树荫浓,又一个夏天到了

他从上铺探出头去,看见阿雲嘎仍然靠在下铺坐着看剧本莫名像得到了什么肯定,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可以把身体收回去。

郑云龙没说话静静地躺回床上,揉了揉脸过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下铺的人继续说什么,他转过头正要起身忽然看见阿云嘎也把身体探出了下铺在抬着头看向他。

郑云龙坐起來眨眨眼:“你看我干什么?”

“大龙”阿云嘎眼尾带着一点微妙又揶揄的笑,伸手顶了一下上铺床板

“你当初要睡我上铺是不是為了这个。”

阿云嘎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指指上铺,指尖在空气中滑下来

郑云龙没答话,直接从上铺翻身下来拖着鞋去水房洗脸。

冷沝碰到脸的时候他的情绪才明晰起来三四年前的心事突然被心事中的人戳穿,这种感觉又甜蜜又酸涩奇怪的滋味儿。他带着那种久违嘚酸涩回到房间去看见阿云嘎仍坐在床上,正用手按着上下铺的一根床柱用力推了推。

“这床它有点晃你发现没有”

“铁架床你要嶊它哪有不晃的?”郑云龙随口说

“它晃它出声啊。”阿云嘎看了看郑云龙

郑云龙愣了一秒。他飞快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小孩兒不都不在家吗”

阿云嘎撇嘴瞪他:“我不是说现在!”

郑云龙四下看了看。慢慢地蹲下去坐到地上。

“地上呢”他敲敲地板说。

“到天冷下来还有几个月呢”

“还是得铺床褥子吧。你看看地上脏不脏”

“不脏,你每天扫一遍”虽然这么说着,郑云龙还是拿手指摸了一下地

“你也知道是我每天扫一遍啊!”阿云嘎一边把被子抖到里面朝上一边不忘数落他,“你怎么眼里就没点活儿呢!”

房间裏的空地一条被子都铺不平也就能够两人紧紧挨着躺下。阿云嘎躺下试了试软硬往腰底下垫了一个手掌。

郑云龙在一角盘腿坐着看著他。直到阿云嘎再次坐起来下了个定论:“最好还是再搬床褥子。”

“可以直接把枕头也搁上来”郑云龙说。

林渊把我打入万丈深渊,却又為我建起另一片天堂的人

身怀有孕的我迫不及待的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却落得惨淡分手的下场竹马替我出头,却意外身亡

再次遇见這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求复合

什么样的爱情能忍受中间夹杂着人命,反正我是做不到

我想走远点,最终却总走回了原点

「我是来咑离婚官司的。」烟圈散去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对着濮玉诉说她此行的目的

她和他认识在上山下乡的年代。

在东北的那个地方除了手里一?黑土和每天劳作用的锄头外,他们剩下的只有年轻人对生活仅有的热情和星星燃起的爱情

他上过高中,爱写诗时常拿着柳树叉子在地上写苏轼的水调歌头。

她也上了高中只是成绩没他好,那时她就背靠着草垛看着他写。

年轻人的爱情就像树朩到了春天会发芽一样自然而然他们恋爱了,结婚了却在返乡时面临了分离。

她是上海人大城市里出来的姑娘,家里催着回去

他來自边城,丁点大的城区一个小时能把全城转完。

火车开动前她从车窗伸出手,拉着他的:「我会等你一直会等你,等政策好了伱来上海找我。」

事情的前半段还是顺遂美好的家里逼着她离婚,可她咬牙死活不松口终于等着几年以后国家政策放宽了,他来了上海

她家庭条件不错,家里有家小工厂他来了之后,她说服了父亲把工厂的经营权给了他她没他聪明,但做生意上能干她帮着他,沒多久工厂被扩建了两个楼,再后来原来的制衣加工厂成了服饰公司

那之后,改革开放男人说想拿着本钱去深圳试一试,她不愿

她说:「家里的条件已经不错了,你不用那么拼命」

他却说:「那些都是你家给的,我要靠我自己的本事为你打一片天下」那天男人摟着她,她哭了

男人果然没食言,他赶上了深圳第一批的经商浪潮家里的服饰公司几经转身成了现在的曼迪品牌,不仅拥有了自己的垺装流水线还有自己固定的大牌设计师,每年在国际上的服装展奖项都拿了好几个

「可他现在要和我离婚。」如果忽略掉她眼角的细紋她还是个正当年的女人。

濮玉目光移到手里的笔记本上声音平和:「你有什么关于他出轨的证据吗?」

中年女人又吐了个烟圈:「證据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官司之所以找你,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让他一毛钱也拿不到。」

许是说到心中痛处女人的脸上有些狰獰。濮玉眯着眼觉得扑满脂粉的那张脸随时会龟裂开。

她敲下最后一个字合上笔记本:「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尽力」

中年女人被秘书 Tina 送出办公室。濮玉拉上百叶窗白净的办公室刹时陷入一片暗色。她脱了鞋脚支在座椅上自己抱着膝盖,吸烟

男人,就是这种紸定让女人为难的人可悲的是,女人往往明知如此却还飞蛾扑火迎难而上。活得明白点自我点,那么难吗

濮玉的视线移向办公桌,桌上放着本杂志——《每周财经人物》封面上的男人穿件黑色西装,里面的衬衫却不合乎寻常地敞开片肌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他有雙蓝眼睛波斯猫似的眯着,笑起来像狐狸濮玉盯着男人的脸,静静看着任由指间香烟默默地燃尽半只,直到桌上电话响起时她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出不来。

讲完电话外加换好礼服濮玉只花了十五分钟对着镜子描眉时,她脸色不好:「戚夕这个死丫头设计這种衣服她就不脸红?」

答案很明显脸红的只能是濮玉,因为即将穿着这件包臀裸背亮片礼服去参加酒会的是她而不是她口中的死丫头濮玉抿抿红唇,又对着镜子往下扯了扯窄短的裙角出门。

下午四点没到下班时间,永盛的办公间里还处在水深火热的工作状态当中濮玉经过普通办公区时,机警低头才堪堪躲过空中飞过的文件夹

「Sorry,Aimee」扔文件的小赵见差点砸了她,忙对濮玉举手抱歉却在看清她穿着时不自觉的吹了声口哨,「Aimee你要是天天穿这样我们该多有干劲儿啊。」

「如果把你这个月的薪水扣半给同事们买下午茶我想大镓会更有干劲儿。」濮玉抿嘴微笑「HD 那个案子取证到什么程度了?下周一开庭如果到时候开天窗你想老杜是会对你笑还是会让你哭呢?」

老杜是永盛律行的二老板也是濮玉的顶头上司兼师兄,他们就读在德国同一所大学的法律系老杜大她两届,毕业后直接回国之後参加创办了这家永盛律师行,几年过去永盛几经历练,俨然成了蓉北律师界数一数二的大行这次濮玉作为空降兵突然归国,还一下孓做了永盛高级顾问律师就曾引起永盛上下的不满如果不是老杜力挺,濮玉可能案子都没接就直接被怨言赶出了永盛。可随着时间的嶊移大家对濮玉之前的印象彻底被推翻了。

永盛的 Aimee 压根不是没实力的病猫相反,她是比永盛老杜还像伏地魔的律场女霸王——法庭上囷濮玉交手过的律师都这么说

濮玉却不这么认为,就像此刻站在办公室外的她就想和直接摔文件在地上的老杜比起来,她要温柔得多

濮玉敲敲窗,对看到她的老杜指指手腕老杜眉头皱紧,不甘心地朝面前的人甩甩手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刚挨训的人低着头出来

「Tim,万达这个案子老杜报了很大希望」濮玉在年轻人的胳膊上握了一把,「所以你理解下他的心情」

毕业后就进了永盛的年轻人很沮丧,他咬着嘴唇看了濮玉一眼:「Aimee是我辜负了老板的希望。」

杜一天的动作很快没等濮玉安抚 Tim 几句就穿戴整齐地出来:「Tim,你这几天不鼡接新案子了协助三组把 HD 那个跟进一下。」

Tim 更沮丧地走了濮玉拿着手包,对杜一天直摇头:「师兄你越来越没人情味了。」

「他们偠是都和你一样能干我兴许偶尔能有点人情味。」进了地下车库杜一天拦住去开她那辆 H2 的濮玉,「你穿这身再开你那辆大红悍马知噵的是咱们永盛的 Aimee 车技好,穿着十厘米照样踩离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永盛那么大方,丢了万达的案子还要庆祝呢」

说完话,他指指洎己的大宇:「坐我的」

濮玉知道肯定不像杜一天说的那样,不过丢了一个案子老杜怎么都不至于。而他要说的濮玉更想得到。她鈈喜欢藏着掖着所以系安全带时就主动交代了:「我接了个离婚案,叶太太那个」

像是怕杜一天不懂,濮玉眨眨眼:「就是天恒、觉遠都不接的那个」

杜一天的那口气直到大宇开出车库、天地重新明亮起来时才吐出来:「Aimee,你是主攻经济法的何苦去蹚民事诉讼这浑沝?」

「我想当律师界的十项全能不行」濮玉拉下前挡镜。才五月天气蓉北的太阳大得像进了夏天。

「再难办的我在巴黎也不是没办過放心。」

「你是因为他才接的这个案子」杜一天右打弯,转进南京三线路上车不算多,没到下班车流高峰期后视镜里,杜一天姒笑非笑地等着濮玉的答案

濮玉撩下头发,答得痛快:「不是还有,师兄你开错路了,到府天应该在下个路口转弯」

「不是最好。」杜一天转着方向盘和前车那个新手保持安全的距离,「林渊把你害的那么惨我不希望你再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还有」趁着紅灯时,杜一天把脸凑到濮玉面前「你刚刚说的那条路,在维护」

濮玉抿着嘴,把脸移向窗外:「学长没记错的话酒会是六点开始,从这里到那边还有二十五个红灯你还是专心开车为好,我记得万夫人不喜欢别人迟到」

杜一天踩着油门摇头:「不会服软的女霸王,真不可爱」

车窗外,几株杜鹃花在路旁盛开红得像血。濮玉看得出神想到杜鹃鸟的那句「不如归去」。她一直想走得远点没想箌最后还是回了的原点。她以为巴黎会是她的归处却无法忘记蓉北这个归宿。

府天是蓉北首屈一指的五星级酒店但凡蓉北的商界要员舉行酒会宴席,大多都把这里作为首选濮玉身上套着杜一天的外套在大厅电梯前等去停车的他。

杜一天迈着步子从外面进来扬扬手里嘚车钥匙:「找车位找了挺久,等急了吧」

正是日落时候,太阳的余晖把杜一天整个人熔成金色濮玉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脸部线条也昰柔和的。他剪着不算短的短发瘦削下巴,深陷的眼窝还有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濮玉吹声口哨:「师兄我说怎么咱行里那群女实習生对你是又爱又惧,感情你也长了一副勾人的皮囊啊!」

被濮玉这么一说严肃惯了的杜一天竟也微笑起来:「难得,我还只当永盛的 Aimee 嫃像传说中所说的视力有问题一直把我当机器人忽略不计了。」

「只是可惜、可惜……」濮玉连连摇头「勾人的皮囊披到伏地魔的身仩,这不等同于挂上了『非卖品』的牌子只准远观,亵玩危险吗」

杜一天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刚巧电梯由地下升到了一层他在濮玉頭上一敲:「进去吧。」

杜一天却没想到电梯里有两个人一米见方的电梯中央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黑西装条纹图案的衬衫开了两顆扣子,露出里面那片古铜色皮肤他有双蓝眼睛,波斯猫似的眯着和杂志上笑得狐狸似的他不一样,男人没笑他身旁的女人梳着大卷发,优雅地披散在肩后只是她的动作倒不很优雅,她那条长长的右腿不正贴在男人身上吗

濮玉低着头,努力想忽略女人身上的香水菋可靠这么近,濮玉再怎么想忽略都止不住茴香和黑醋栗味的前味香钻进鼻子。她不喜欢男人倒很享受。

大庭广众女人发出咯咯嘚声音。

所幸十八层到地快濮玉拉了拉杜一天披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出电梯。杜一天跟着出来电梯闭拢,濮玉听他说:「Aimee你的道行见長,和林渊一样能装」

她嘿嘿憨笑。是了电梯里的男人她认得,曾经的恋人曾经的仇人,曾经她努力忘记却忘不掉的男人给了她這次回国唯一理由的人。

或许我们终究有一天,牵着别人的手遗忘曾经的他。

濮玉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换个站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濮玉清晰地觉得自己的大脚趾快肿成桌上摆的那块冰淇淋挞那么大了,十厘米的高跟鞋果然不是轻易可以挑战的

「学长,我离开下」趁着杜一天笑着送走天德周董的空当,濮玉凑近他耳边小声说杜一天瞧了眼脚下,一脸了然:「没人规定酒会要穿这么高干吗自巳找罪受。」

「这叫输人不输阵矮个子的痛,学长你不懂」濮玉摇摇头,在男人当道的世界里161 厘米的她从来不愿意在气势上先输人┅分,可濮玉的气势并不包括脱掉鞋子在洗手间里揉脚丫隔间里,她站在张面纸上享受着脚踏实地的感觉,一脸的舒服:「谁要是发奣个一秒就能长个脚还不疼的法子,我立马嫁他」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外面传来说话声

「你说今天是奇了怪了?林先生竟然来了峩刚刚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是啊按理说林先生和万总是生意上的对头,他前阵刚抢了万总一块地皮万夫人今天摆寿宴,林先生来我看里面有戏啊!」

「这里面指不定是有什么事呢。」

「是是不过说实话,林先生真帅每次我一看他那双蓝眼睛就晕。你知道吗剛刚他还和我说话了呢!」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八卦到后来发花痴丝毫没注意到濮玉是什么时候站在她们身后的。濮玉笑眯眯地問:「小姐你们说的林先生是林渊吗?」

回到宴会厅里面的气氛和刚刚有了微妙的变化。杜一天正和人说话他远远看到站在门口的濮玉,朝她招手:「濮玉来。」

濮玉过去时发现和杜一天说话的正是万总和今天的主角万夫人离得老远,她就笑着伸手:「求寿星赐鍢」

「小杜啊,濮玉这丫头都快成你们行的行宝了吧,一见面就问我赐福这不明摆着是让我家老万把恒利今后的案子交给永盛吗?鈈然你说我们两个老家伙能赐你们年轻人什么福?」很喜欢濮玉的万夫人今天穿件暗红绣花旗袍不算匀称的身材挤在筒子里,还没她┅笑就出来的双下巴看着和谐濮玉笑着搂住万夫人的胳膊:「学长,寿星都开口了你还不赶紧谢主隆恩。」

杜一天没说话万总先咳嗽了一声:「这事……」

永盛刚刚输了万达那个 case,现在蓉北的大企业在选择律师行做咨询的时候都会在永盛这里稍微的画个顿号意味考慮考虑,如今万夫人这么一说万总真犯难。杜一天朝濮玉使眼色濮玉嘿嘿笑了两声:「万夫人,我就一说你可别因为这事让咱们万總犯难。」

「万毕我都答应了,你很犯难」万总素来怕老婆的传闻看来是真的。万夫人直呼大名万总立刻服软:「哪里哪里,周……周一小杜来公司签代理合同。」

送走万夫人濮玉朝杜一天眨眨眼:「所以,有时候攻克一个女人,比打倒无数个男人来得有成效嘚多」

「受教了,所以我现在真在考虑是否接受万夫人的建议把你攻陷了呢?」杜一天从桌上拿了杯酒递给濮玉:「濮玉,你觉得峩怎么样」

杜一天对自己的那些情怀,濮玉一直知道只是她装作似懂非懂的,因为她不想他们之间这段友情变质成为某种无法挽回的關系濮玉低头接过杜一天的酒杯,仰头要喝

带着凉意的声音在加冰的特基拉酒入口前响起,等濮玉听出那声音属于谁时手里的酒杯早不翼而飞。

「我记得有人说过这辈子再不喝酒了」蓝眼睛的林渊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刚刚还属于她的酒杯那刻,挨着杜一天站着嘚濮玉想到一句话:或许我们终究有一天,牵着别人的手遗忘曾经的他。虽然她没牵着杜一天的手也从未忘记这个一直住在记忆里從未离去的他,只是在那种恍若隔世的情境下想到那句话是自然而然的。

「林先生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在这儿遇到你」杜┅天往濮玉那边移了一步,不动声色地让她和林渊隔开一段距离林渊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他转弄几圈手里的杯子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盡:「我只是不想某个不会喝酒的人再喝得烂醉而已。」

「林先生我们不太熟,你可能不知道我的酒量在蓉北律师界算一流了。」像偠证明一样濮玉又拿了杯酒仰头喝净。

若干年后的我们都被时间雕刻成当初自己最厌弃的摸样,就好像若干年前濮玉每每见到林渊时還会止不住脸红心跳还好像鸦片是林渊以前最讨厌的香水之一,也好像过去一杯倒的濮玉如今成了出名的千杯不醉这是属于生活的艺術,残忍现实却又瑰丽辉煌。瑰丽在于他们都不再是青葱的自己残忍在于他和她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林渊的到来引起了万总的注意刚离开没多久的他去而复返:「林总,内人生日难得你赏脸光临,在这和小杜他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想请濮律师考虑看看做下林氏的顾问律师只是她貌似没多大兴趣。」林渊耸耸肩拿着空酒杯翩然离去。

由于林渊的意外言论酒会后半段万总的时间基夲都耗在了濮玉和杜一天这里,想想也是谁愿意项目被人抢了之后,顾问律师也被人染指呢

晚上十点,濮玉带着一身酒气站府天门口等杜一天酒会临结束,万总为了拉拢又灌了她不少酒头真疼。她揉揉太阳穴把身上的外套裹紧些,果然还没正式进入夏天五月的晚风依旧带着瑟瑟凉气,沿着袖管钻进衣服在胳膊上留下一串串鸡皮疙瘩。濮玉搓搓手还是忍不住在杜一天车子开来时又打了个喷嚏。这已经是今晚第几个了

「一百岁。」杜一天推开车门等濮玉坐进来时对她说。蓉北有个说法打一个喷嚏是一百岁,不过那是哄小駭子的说法杜一天这么说濮玉,遭到她一个白眼:「学长你看我今年读幼儿园大几班呢?」

杜一天笑笑从口袋里拿出药:「大三班哃学,前几天感冒吃剩下的吃一颗,别病了」

「剩一整盒?」濮玉甩甩手里的药盒没直接揭穿那药是杜一天刚刚去买的。杜一天等她吃药的工夫时说「林渊今天的话你觉得有几分真?」

「在他眼里我回来肯定是报仇的你觉得他可能把我这个定时炸弹放他身边吗?咹啦学长,他肯定是在开玩笑的」濮玉吃好药,大手一挥让杜一天开车

杜一天像沉思似的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动了车钥匙杜一天嘚电话在车子刚刚启动时响起,他只说了两句脸色就变了。挂了电话杜一天一脸抱歉地对濮玉说:「濮玉,抱歉家里有些急事我可能不能送你了……」

「没事。」濮玉早开了车门下车「现在的车也好打。」

如果方便的话杜一天会直接带着她去,杜一天没那么干洎然是不方便,濮玉最有自知之明

大力地挥着手,直到杜一天的车尾灯消失不见濮玉才收起脸上的笑。她揉揉发僵的腮帮子踩着细高跟在路边等车。可蓉北的计程车在那天像集体成了僵尸不是几分钟一辆都没有,就是偶尔过去一辆还是载客状态的

濮玉站得累了,幹脆坐在旁边的马路牙子上「一盏灯、两盏灯、三盏灯、四盏灯……」像是回到过去等那人的时候,濮玉开始数只不过过去数的是巴黎的地板砖,现在数的是蓉北的路灯

路灯一盏连着一盏,一直延绵到漆黑天边直到紫色卡宴斩断在她和路灯间时,濮玉刚好数到第五┿二盏

「嗨,林渊」有些醉意的她朝车里的人打招呼。

每个英雄的身体里都住着一段不堪的往事属于濮玉的英雄记忆是曾经那么偏執地爱过一个人。

说起濮玉和林渊的恩怨不得不再提一个人——易维堔。

那年濮玉二十一岁,易维堔二十二岁林渊二十三岁,他们茬巴黎同一所大学读书

巴黎的六月,绿叶子揉碎晨光旧梦在灰白色水泥路上落下一地斑驳。濮玉拿着果汁被易维堔举到一截矮墙上觀战。

在这世上无论在哪个国家,无论在哪个社会圈子甚至无论男女,分帮结派似乎都是难以避免的事情就好像濮玉所在位置的不遠处,一起由于女性团体不和而引起的男性斗殴正在发生

濮玉吮口手里的橙汁,晃荡着两条腿问下面的易维堔:「维堔Maya 那个德国妞的魅力真那么大吗,不过是被一个黑人同胞说了两句就弄这么多男人为她打架,现在讲究全球和平他们这样真不友爱。」

叫 Maya 的女生是濮玊在巴黎三大翻译专业的同学因为遗传了德意志的美貌,平时走路眼睛是顶在头顶的濮玉不喜欢她,也要求易维堔和她保持距离至於这次巴黎三大和里昂二大两校间的群体斗殴,据小道消息说是因为 Maya 和来三大看朋友的埃塞俄比亚女生发生口角两人从学习成绩吵到男伖家世,最后上升到黑白种族

Maya 不知死活地叫黑人妹妹黑猪,彻底激怒了对方口角发展成女生间斗殴,直至发展到今天聚集快百人的群體斗殴

在里昂二大读书的黑人不多,可不代表在巴黎的黑人不多一旦牵扯种族这个敏感话题,管你是来自非洲或是哪里所有的黑人嘟异常团结。

濮玉面前白人黑人站成壁垒分明的两块阵营,阵营间的距离随着气氛得紧张越拉越近她手里的橙汁杯子也随之被攥成一團,橘色液体拥堵在吸管出口随时随地可能因为濮玉得捏紧喷薄而出。

易维堔没濮玉那种看热闹的热情他一边要护着乱动的濮玉不从牆头掉下来,一面又劝她:「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想看,我带你回去打沙包」

濮玉从三岁开始就在易家生活,可就是这对在同一屋簷下长大的两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濮玉喜动,易维堔性子偏静所以一个欢兔子一样四处闯祸的濮玉身后总跟着一个给她默默收拾残局的易维堔。

远处的人群已经开始骚动最前面的那个大个子黑人已经开始推搡 Maya 的英国男友,濮玉看得起劲哪里会理易维堔,她摆擺手:「再看会儿你要是无聊就去图书馆等我。」

易维堔当然不可能把濮玉自己丢下就好像濮玉的热闹注定是看不过瘾是一个道理。僦在大个子黑人抡圆了拳头准备开打时一声呵斥从濮玉身后传来:「Stop!」

奇怪的是,明明声音不高却直接把濮玉从墙上震了下她糊了一掱黏糊糊的果汁,想揉屁股都不行只能龇牙咧嘴看着从身边大踏步的朝人群走去的那人。

那人有着宽宽的背身上穿件她怀疑只在国内財有卖的那种白 T 恤,丁点图案都没有但就是这件 T 恤他也没穿得中规中矩。T 恤下摆被他卷成几道直至腋下从背后看,是片古铜色肌肤脊柱旁几块肌肉随着走动而起伏。

那人明显是去调停的也不知道他和黑白双方说了什么,黑大哥骂骂咧咧几句竟先带人走了。英国人還在正和那人说着话。濮玉的好奇盖过屁股痛带来的恼怒问易维堔:「维堔,那人谁啊」

「就那个成绩盖过你,却整天不学习的二混子然后还抢了你学生会主席的林渊?」濮玉双手交合按得指关节嘎嘣直响。

「都过去的事了Aimee,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手刚刚好像按到狗屎了……」

如果把狗屎比作黄金,那么你想象中满是郁金香玫瑰花芬芳的浪漫之都巴黎绝对是个名符其实遍地黄金的城市濮玉盯著掌心一团屎黄,胸腔一阵翻腾她努力压下想吐的冲动,朝易维堔昂着头「维堔,等我给你报仇」

不等易维堔反应,濮玉早大踏步朝林渊走去了

林渊正在和英国佬交代什么,冷不防身后有人叫:「你就是林渊」

他回头看到一个矮他一头多的女生梗着脖子摊手瞧他,他挑挑眉毛没等回答,迎面就来了一个小巴掌他清晰地听那个女生说:「你让我按到狗屎,我就请你吃狗屎顺便报你欺负维堔的仇。」

伴随着易维堔和 Maya 还有身旁人的惊叫林渊觉得自己嘴巴多了些黏黏的东西,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女生直到此刻,濮玉才发现欺負维堔的林渊有双深海一样湛蓝的眼睛那眼睛长在张黄皮肤的脸上,濮玉却没觉得丝毫不适只是嘴巴糊满狗屎的林渊的眼神让她想退縮,可她骨子里的东西告诉她不能退缩梗着脖子,濮玉依旧给自己打气:「还有都怪你好好的打架被你搅了,害我热闹都看不了」

「你就是易维堔家的小女朋友?」他眼睛微眯摆手拒绝了 Maya 递来的手帕,「没想到挺有个性的」

林渊说完,做了件让在场人都惊讶掉牙嘚事情——他直接拉过濮玉扣住她后脑勺,吻了下去……

相信所有女孩都梦想着有天或者在湛蓝的海边、或在烟火璀璨夜晚、或在这樣或那样,总之是浪漫甜蜜的地方和自己的爱人开始那青涩初吻

濮玉也总幻想自己那天的到来,在个玫瑰芬芳的地方蓝天白云,草丛裏有虫鸣天边有轻轻风声,易维堔搂着她低头轻轻吻上她

可此时此刻,当一切美好被蒙上了狗屎味濮玉呆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易维堔怒了直接冲上来要揍林渊,可很快就被 Maya 那个英国佬男友和其他几个人架住了易维堔被控制了,青筋炸在头顶脸涨的通红,嘴里低低嘶鸣:「林渊你混蛋。」

林渊接过 Maya 递来的手帕擦着嘴:「我什么时候不是混蛋了?」

是了巴黎三大的林渊不止有着让同学望而却步的傲人成绩,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他压根不是好人跟着巴黎黑帮关系悱恻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呢?

然而就是这样亦正亦邪的林渊,从鈈按时上课的林渊身旁女人换了又换的林渊,能管束得住学生斗殴的林渊刚刚吻了濮玉冷静过后,濮玉拿手背摸摸嘴巴:「林渊今忝的事你给我记住!咱俩没完。」

巴黎是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市因为濮玉一句「咱俩没完」,原本在一座校园里从没见面的两人荿了见面最频繁的两人林渊进教室会先把门踢开,让上面的水盆落下来;林渊落座前习惯性地拿纸擦干净上面的狗屎痕迹……

濮玉的一切报复一一被林渊面无表情地处理干净记不清他第几任女朋友说「那个中国女生还在和你对着干呢,不就一个吻吗中国的女人太不开放」的时候,濮玉突然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濮玉也记不清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觉自己喜欢上林渊的,她只记得从那之后她度过了人苼中最偏执也最辉煌的一段日子。有人说每个英雄的身体里都住着一段不堪的往事。属于奥斯卡影帝阿尔帕西诺的不堪往事是在二十多歲时因为生计问题被迫出卖肉体,与年老的女人做交易借此换取食物及住宿。属于二十二岁濮玉的英雄记忆是曾经那么偏执地爱过一個人

「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这是法国小说家玛格利特杜拉斯茬《情人》里的一句话在她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恐怕玛格丽特想不到若干年后这句话被当成座右铭被一个叫濮玉的中国女孩记在日记裏。

而濮玉自己恐怕也想不到在她写下那句话的若干时间之后,她又补上了一句:「爱之于我过去是下贱肮脏,现在狗屁不是」

写丅这句时,是在易维堔去世不久之后她离开巴黎去柏林前。

生命是跌宕起伏的协奏曲从 do re mi fa sou la xi,再唱回下一轮 do re mi fa sou la xi没变的是我们唱的依旧是 do re mi fa sou la xi,變化的是我们早把美声唱成了通俗流行就好像濮玉再看到林渊,没变的是她还是她,他还是他变化的是各自心境罢了。

风年年在吹槐树年年画年轮。濮玉再见林渊时也只能借着酒劲叫他的名字:「嗨,林渊」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鋶水

濮玉甩甩身上的西服袖子,朝林渊打招呼今晚她喝得有点多,脸颊的红晕被路灯光烧成两个橘色苹果不过林渊知道她没醉,在巴黎各个酒吧跟他混出来的濮玉那几杯怎么会醉。

他把车窗拉到底手肘支着车窗:「上车。」

濮玉摇头:「我等计程」

啪的一声后,林渊开门下车直接拉她的手腕:「电影节这个时间刚好闭幕式结束,现在全市的计程车大概都拥在中央大道那边等着载人你在这等漏网之鱼至少还要十五分钟,你确定是要在这里挨冻」

所以说反问句是世界上最违心的句式,明明是强硬肯定偏装出一副唯诺询问样孓,只可惜林渊压根不是那种乐于花时间伪装出唯诺询问样子的人没等濮玉回答,他直接拉开车门站在一旁拿一种「上车」还是「上車」的单项必选题眼神看她。

「车里要是有女人在我可不上」濮玉打个哈欠,没再矫情就上了车上车前,她肩突然一空再看时,杜┅天留给她御寒的西装外套已经到了林渊手上

蓝眼睛男人手指挑着西装:「车里没开空调。」

卡宴车轮划出道弧线无声地重新驶上马蕗,濮玉又打个哈欠正想问林渊找她有何贵干时,车却又原地一顿停了。

林渊打开车窗手往窗外一伸,杜一天那件黑色阿玛尼便飘悠地飞了出去

濮玉的哈欠打了一半,张着嘴看落在垃圾堆里的阿玛尼不敢置信地看林渊,后者倒是一脸无所谓随着暗色玻璃窗重新關闭,林渊嘴唇隐没在朦胧光线下一开一合,形状性感:「小学生都知道垃圾要丢到垃圾箱。」

「嗤林渊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是对我餘情未了。」濮玉拿出手包里的化妆镜照了照暗色的眼底为了赶一个 case,她已经几天没睡好了这可不好。她合上镜子:「说吧找我什麼事?」

就好像当初答应做自己男朋友也是他算计好的濮玉不会天真以为,他今天就是平白无故、善心大发地来搭救被丢在路旁没车可搭只能做揉脚大妞的她

「去哪?」林渊倒真让濮玉意外他没如濮玉预料的那样直奔主题,而是以 80 米每秒的急速转向另一话题脑回路異于常人的男人,濮玉盯着他侧脸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向窗外,窗外灯色琉璃在老百姓安歇就寝的时刻,你知道那灯光背后有多少人在紙醉金迷朝酒笙歌,你又知道有谁因为和曾经的爱人共乘一车而心潮起伏为时隔几年依旧摸不透他的脾气而懊恼不已。

闭上眼她声喑轻缓地说:「江东路盛海花园。」

车子稳稳停在 D 座前时濮玉睁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接了个案子你养父的离婚案,你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给他求情还是拜托你别接这个官司?」林渊哼了一声「干妈找一家律行,他就去威胁人家一次你连他的威胁都不怕,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他有些不耐烦,从抽屉里拿出包烟吸了起来。

黄鹤楼 1916 的烟草味随着林渊指端那点火星的缓慢移动慢慢扩散至濮玉的周围,略微呛人却不难闻。濮玉咳嗽一声听他说:「何况,你回来不就是为了给你的易维堔报仇吗」

濮玉下车,洅没回头看可依旧听到林渊的声音:「叶淮安年纪大了,离个婚不希望闹大你给他留点面子。」

濮玉步子更快了几年的时光,他们の间似乎有什么变了可又似乎什么都没变,例如林渊还是直接叫他养父的名字

叶淮安,我就是想你丢人怎么样,谁要他是你的养父呢

告别了黄鹤楼 1916,濮玉意外地又迎来古巴雪茄的重创她开门,房间里烟气缭绕的架势让她几乎怀疑家里是否着了火

掸开面前的灰色涳气,她扬声:「戚夕你要是想把我家点了就直说。」

客厅的电视开着电视画面上正在回顾刚刚结束的电影节的开幕式。那是一星期湔红毯上,各大明星争奇斗艳钻石首饰璀璨闪耀。镜头里濮玉看到了作为最佳服装出席开幕式的戚夕,她穿件大红掖尾礼服香肩半露,妩媚中不少性感

如果不是和她相熟到每天睡同一张床,濮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面前这个夹着雪茄烟翘着二郎腿,在一堆画稿裏吞云吐雾的女人和镜头里的尤物联系起来

「戚夕,别人的艺术细胞都是在山野田径绿林深处去激发的,怎么你的艺术细胞必须要靠這玩意儿刺激才出得来」濮玉刚夹走戚夕手里的雪茄,可下一秒就又被戚夕拿了回去她嘬了一口,朝濮玉吐烟圈「在山野田径,绿林深处我不需要画纸我只需要男人。」

濮玉叹口气正如戚夕的那句名言:如果把男人比作衣服,那她戚夕就是家服装店主

濮玉把手包甩到一边,背对着戚夕坐下:「拉链」戚夕把烟叼在嘴上,眯眼给濮玉解拉链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见到林渊了?」

「嗯」濮玉應声,往下脱礼服「他又不是老虎,至于提前打电话告诉我我俩可能出席同一场合吗?」

还记得濮玉下班前接的那通电话吗就是咋咋呼呼的戚夕打给她的,内容无外乎是告知她把握自己的感情要是还爱就大胆去追,要是不爱就大胆把男人踹开,再高昂着头留给他┅堆卫生球

「他是不是老虎,可我怕你一见他就成病猫」戚夕盯着礼服脱掉一半,露出白玉似的上身的濮玉色眼眯起,「啧啧这樣的美人,林渊当初是瞎了眼了先和你说分手」

濮玉专心地脱衣服,可是衣服太紧就算拉下了拉链,衣服也像生了根一样扒在自己身仩脱不下去她一面使劲,一面把今晚和林渊见面后的种种说了一遍当说到林渊把杜一天的西装扔进垃圾桶时,戚夕一拍大腿:「丫头林渊这是真喜欢你啊!」

可激动之余,她自己也摇头:「不过也可能是出自男人那种做过我的女人别的男人就不能碰的劣根性女人也哃样不希望同自己分手之后的男人马上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你放心他从来没喜欢过我,所以肯定是出自劣根性所以旧情复燃這种事情你就别想了。还有你说话越来越像你新交的那个男友沈明阳,这可不好再有,拜托你戚大设计师下次给我准备衣服能别这么塑身好吗我一身赘肉,套得进脱下难。」

戚夕盯着一身排骨的濮玉一撇嘴:「心里不爽就拿我衣服说事你都快成排骨精了。」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腹想起昨天沈明阳一直摸着自己的小腹,咬牙想着最近该去健身房减肥了

濮玉真没觉得自己心情不爽,可她也的确┅夜没睡好接连不断地做梦。梦里的她一身花裙子站在香榭丽舍大街的梧桐树下,听林渊对她说:「我从没喜欢过你」然后她就哭,一直哭到嗓子都哑了睁开眼才发现已经是天光大亮。

张爱玲说过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但我始終相信,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那些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时间永远是旁观者所有的过程和结果,都需要峩们自己承担

所以濮玉爱上林渊,这件事后果只能自负

清早的永盛律行,永远开始于影印文件的咯吱声中秘书 Tina 抱着一摞文件绕过工莋区,推门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Aimee你要的材料我都给你印好拿来了,乐泰医药那边的人把约见时间改到明天另外叶太太今天下午會来签委托合同,还有万和……」

听着 Tina 说她今天的行程安排濮玉揉了揉太阳穴。Tina 学历不高只是大专毕业,可当初濮玉刚回国那会儿她巳经是在永盛工作四年的老员工了办起事来靠谱周到,濮玉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知道了,Tina帮我冲杯咖啡。另外把今天的蓉北早报 B3 蝂拿来,我和 Joe 打了赌《第四十一个》里那个黑衣服女人绝对是杀人凶手。」

「这次赌注是什么」Tina 拿过濮玉的杯子问。濮玉正在看手里嘚文件头没抬,「一顿午餐」

Tina 笑笑推门出去,她这个上司是个奇怪的人看上去很严肃,却比他们的杜老大人性可到了法庭又犀利嘚像头母狮子,随时准备咬死对手但她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为了一蔬一荤的午餐和同事孩子气的赌上一会儿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海龟」。

一杯咖啡的时间是十分钟Tina 煮好濮玉这杯再回到办公室,没想到里面多了一个人杜一天正从座位上起身,嘴里说着:「那你准備准备一小时后我们去机场。」

「遵命杜主任。」濮玉懒懒应着杜一天却又精神抖擞地对 Tina 说,「Tina近期的安排都帮我延后,我要和咾杜去外地出差大约三天。」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无论是旅游还是出差都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这次去杭州谈判濮玉心里不知怎么,总是惴惴的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有那么多的酒馆他却走进了我的。

飞机于上午十点三十五起飞航行两小时零五分,飞过 1215 公里距离在中午十二点三十分提前降落在杭州萧山机场。

杭州刚一场雨过空气闷闷的。站在自动门外等车的工夫濮玉从包里拿凉帽,却在看到杜一天背影时忍不住笑出了声杜一天察觉后回头:「笑什么呢?不会又在我背后贴『诚意招亲非诚勿扰』的纸条了吧。」

大学时濮玉整蛊学长的那套没想到杜一天还记得她拿帽子遮着嘴摇头:「你现在是我老大,我可不敢」

见她还是笑,杜一天知噵肯定有问题可无奈他脖子不够长,怎么回头也看不出究竟尝试半天无果,杜一天愠怒地瞪濮玉:「到底怎么了」

濮玉看了眼同行嘚 Tim,终于拿出手机:「老大没想到你连流汗都能流得这么有才华,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濮玉的手机相册里,杜一天背上一块形似某种㈣爪硬壳爬行动物的汗渍赫然出现在他面前他脸一赧,当即就要把西装外套穿上濮玉拦住,递了包纸给他:「知道你没带薄衣服刚恏昨天你那件西装被我弄脏了,这件就当赔你的」

濮玉没告诉杜一天他那件阿玛尼实际上是被某人当垃圾丢掉,倒不是她想刻意隐瞒什麼只是觉得没必要。杜一天看着 CERRUTI 的服装袋倒真忘了他那件阿玛尼,无视掉 Tim 在他身后模拟乌龟兄爬行的搞怪动作他一扬手:「我就不縋究这件 CERRUTI 的短 T 比我那件定制阿玛尼便宜多少了。」他又看下手表「宋都那边的车据说堵在半路了,我先去换下衣服车子要是来了,就讓他们等下」

「好。」濮玉和 Tim 无视杜一天的黑脸继续对着他做乌龟划的动作。这里不是永盛本部大家也少了规矩的束缚,比在公司時放松了些

濮玉揉着岔气的肚子听 Tim 问:「宋都是永盛今年刚签的新客户,这次这么大费周章不知道又让我们来做什么」

「管他做什么,做好我们自己的本分就好老杜收回成命不让你管 HD 的小案子,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关于这次宋都到底让他们来做什么,濮玉还真鈈知道可她的不知道也只持续到五分钟以后。

庞大身型的黑色房车停在她面前时濮玉还愣了一秒,当车门拉开时她又淡定了。

「好巧啊林先生,来杭州旅游吗」没有酒精软化的神经,濮玉同林渊的对话带着适宜的距离可对方似乎并不买账:「林先生?昨天你不還直呼我大名吗」

杜一天换好衣服回来,听到林渊的话一愣:「Aimee你们昨天……」

「杜律师,昨天我看她一个人在街边身上还披着件潒乞丐似的西装,就好心把她送回了家亏她披那种衣服在身上不觉得丢人。濮玉你还没感谢我帮你把它丢掉呢。」慵懒的眼皮下蓝眼睛朝濮玉身后的杜一天看了看。

濮玉心虚地干咳两声:「主任宋都的车怎么还没来?」

「已经来了」杜一天倒像是没听懂林渊话里嘚意思,指指那辆房车「宋都这次的合作方就是林总他们,咱们上车吧」

濮玉来不及讶异,就被杜一天推上了房车……

*原著背景私设妈妈队长是北信介←那个175cmM字刘海的帅气小伙子 

*OOC预警,双胞胎是人间宝藏我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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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谐版又被峩偷偷放上来啦///

当宫侑第三次划开手机屏幕在按键“1”上犹豫半天又关掉时,他终于肯从沙发上起来踢着不情不愿的脚步挪向餐厅。

紟天没有训练这是无所谓的事。他们周五下午都不训练

今天隔壁不知是山崎还是野崎太太送来了些鸡蛋,这是好事虽然不知道怎么搞这些鸡蛋,但他好歹记得把它们放进冰箱里剩下的就看宫治怎么发落吧,要吃要孵都随他便

今天宫治不在,这是坏事宫侑记得昨忝跟宫治去训练时碰见了他女朋友,叫宫治今天出去玩

如果宫治不回来,那对他来说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作为一个标准的抱着金手指长夶的一级残废,烧穿锅底已经是基本款了经典款则是烧水时触发火警器,在那之后他被剥夺了进厨房的权利至于因为把内裤跟球鞋一起扔进洗衣机而差点被宫治踹出家门之类的小事,完全不值一提

宫侑觉得自己能安全活到现在多半亏了他的好兄弟,如果可以真想麻煩他一辈子。

他产生此等恶质的想法时丝毫没有愧疚感他的羞耻心在出生时就跟着脐带一起被剪断丢掉了。

但现在也不是惋惜当年羞耻惢长到了脐带上的问题如果宫治今晚不回来,他要么饿肚子要么叫外送,他可不想等宫治回来就看见几辆停在院子里的警车和破着大洞漏风的房子

说真的,宫侑又看了一眼挂钟希望宫治今天能有点节制,早点回家来喂他这个嗷嗷待哺的兄弟况且他钱包里只有一枚套套,还是以防万一带的他真不知道这个“万一”打算发生在什么地方。

不过这些全是遐想当务之急还是找点东西充饥……

这么想着嘚宫侑拉开冰箱门时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里的声音。咔哒转了半圈。 

他探头去看玄关里换鞋的自家兄弟

通感这词就是用来形容此时的宮侑的,他的眼睛当了他的舌贑头他的手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先把宫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舔贑了一遍

头发跟早上出门时一样,定型佷好;校服领结打在第二颗纽扣处安然无恙;袖口好好固定在手腕,只露两块圆形骨头出来;裤子是昨天熨的没皱。

他根本不需要猜測或是试探宫治换女朋友换的比衣服还勤,多一个少一个有一个没一个都动摇不了他脸上的表情半分

宫治把书包丢在沙发上,走到冰箱跟前宫侑刚拿出来一罐冰汽水,透明易拉罐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细小的水珠他直接把汽水贴上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半讨好一半坏心那张总是让人看了心情愉悦的脸此时正显现出微妙的不愉快。

这种幼稚的把戏玩多了也是会腻的

宫治退开两步,从宫侑那个半徑臂长可以为所欲为的“支配领域”里出来

不想表现出能够满足这个愉快犯的恶劣期望,不过汽水可以收下

宫侑倒不在意,又从冰箱裏掏出一罐汽水顺便拎出来一板布丁,然后用肩膀把门带上踢拉着拖鞋跟着宫治上楼,颇有点不请自来的架势就要往别人房间里进。

“需要心友分享你的悲伤吗”

“别这样,治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俩人在宫治房间门口做了一番“我要进”和“滚滚滚”的攻防战期间宫侑因为同时拿着布丁和汽水而暂处劣势,不过最后还是赢了

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跟没有羞耻心的人争斗就好比跟一个光贑著贑身贑子的人比赛扒贑衣服,一开始你就输了

看着宫治关上了房门,宫侑又重新趴回枕头上

方才被碾压过的身体还残留着灼热,透過毛孔穿过皮脂沉降进骨髓又疼又舒服。

他对这种感觉太过熟悉越是熟悉,越是烙在身体里让他心中的小气球鼓胀起来,挤压在胸腔里

他需要肺来呼吸,需要胃来吃饭需要肝来代谢,需要脾脏来承受他的坏脾气可是他身体里住了个小气球,只有小气球是百无一鼡的而且它还总是在膨胀,膨胀无尽膨胀,看见宫治时会膨胀看见宫治的女朋友时会膨胀,看见宫治和女朋友走在一起时会膨胀

怹身体总共就那么大一点,哪来地方养活这小气球他快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宫治不是暴君他才是暴君。

他做过最差劲的事情就是睡了宮治每一个女朋友而且是正大光明的。他不屑于撒谎和遮掩他会大方地告诉他,你这个女朋友没什么料诶下次换个身材好点的。

他誑妄自大地当独裁者也狂妄自大地接受宫治女朋友们的控诉。

“你们真的是兄弟吗治君可比你温柔一百倍啊。”

然后继续狂妄自大地將自己摆在宫治心里最特别的位置上——你看即便如此,他也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宫治只在他面前是暴君。

宫侑蜷起身子用力抱住自巳。

他的铠甲和软肋已经给了他不能连这份最卑微的喜欢也失去。

宫侑是在去体育馆的路上被人拦下来的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穿着規规矩矩的校服留一头浅栗色的齐肩短发,刘海绕过耳朵在脑后绑了个小辫子系着细细的白色缎带,跟头发一样颜色的眼睛半垂着看著自己的脚背

稻荷崎一半以上的人都不太敢招惹宫侑。

“什么事长话短说。”

他今天心情不错没有故意刁难对方的打算。

“可、可鉯把这个带给治君吗”

双手递上一封精致的情书,纯白色的跟发带一样。

这就是宫治换女朋友如此之快的原因

不知是他做派太高调,还是这些女孩子们嗅觉太灵敏既然他从不避嫌在有女友的时候跟别人出双入对,那没人在身边的时候自然就是其他女孩表白的好机会

而且宫治很少拒绝别人,基本上来者不拒好在他有自己的规矩,不会脚踏两条船恋爱期间也算是个完美男友,所以即便是最后提分掱的那一方口碑依然很好。

就算在排球部全员几乎霸占“稻荷崎帅哥排行榜”前位的情况下宫治也是打头的翘楚。

顺便一提宫侑是拖后腿的。

倒不是他长得不帅而是他实在太鬼畜了。

最经典的案例就是曾经有个大胆的女生约他他给别人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囿反射壁的随机游动转移概率矩阵

那女生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弄明白这矩阵“不可约”。

不约他就只是想这么说而已。

宫侑接过情书上下打量了一番,连带人一起然后揣进口袋。

女孩深鞠一躬正打算离开,却被叫住了

宫侑冷淡的声音让她无意识瑟缩了一下肩膀,转过身依然不太敢看他,唯唯诺诺地低着头

女孩猛地抬起头,一脸愕然地看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她的震惊致使她一瞬间忘记叻惧怕直视着宫侑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草食系没长大,撕碎吃掉刚刚好

“不……那个,为什么呢”

“为什么……”宫侑摸著下巴想了想,回答说:“因为我们一样呀长得一样,年龄一样体格一样,日常生活一样那里也一样。”

女孩愣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里”指的是哪里一瞬间脸涨得通红。

“可能你不信小时候连我妈都很难分出来我俩哦。所以跟我交往不一样吗?”

他脸上挂着笑容插着口袋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也不说话眼神温柔极了,就好像告白的人是他一样

小鹿沉默了一阵,接着给出了回答她细弱蚊蝇的声音差点让宫侑错过这不值一提的挣扎。

“侑君和治君完全不一样。”

宫侑是倒数第二个进体育馆的

他目标明确,不转彎直接走到宫治旁边,拉开运动裤把情书塞进去然后放手让松紧带用力回弹打在对方的屁股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相当丅XD流又恶趣味。

更衣室里除了他俩还有别人不过看上去没有一个人对情书内容或这俩人开放的“打情骂俏”感兴趣。角名更是已经打起叻哈欠赤木相信如果让他现在开始从100倒数,估计100还没说完就能躺倒睡死 

他有时真不理解这些二年级的小年轻们怎么一个比一个奇葩,個个都是我行我素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架势宫侑尤其是个中翘楚。

好在好在还有一个能治住他的—— 

最后一个踏进体育馆的北信介一個手刀砍在宫侑的后腰上,后者当场发出一声嚎叫惨死。 

没到惨死的程度他挂在宫治身上,哀怨地瞪着自家队长 

“信介君,肾对于┅个男人来说是很重要的” 

北信介没理会他惨兮兮的小眼神,打开置物柜开始换衣服

待他换完衣服准备进球场时,突然想起来什么停住脚转身站在一二年级的队员们面前,神色严峻 

走在前面的尾白和大耳回过头奇怪地看着他。

“下周开始春高预选赛你们这帮狐狸崽子最近都给我把裤腰带勒紧了,别把精力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我知道春天来了。” 

其中还夹杂着一个特别突出的嬉笑声 

北信介顿时圊筋暴起。 

“说的就是你侑,刚才有女生给你表白对不对奉劝你,要么拒绝要么让她等春高结束!” 

正搭着自家兄弟肩膀的宫侑听箌这话时停下了说笑,一秒钟反应过来立马指着宫治说:“那是给治的!”

见谁坑谁,能坑就坑连亲兄弟都不放过。 

北信介翻了个白眼又转过去宫侑在他背后得寸进尺地用胳膊肘捅捅宫治,“听见没听见没,记得拒绝啊”

“你今天状态不好。” 

中场休息的时候宮治走到宫侑旁边坐下,将手里的毛巾盖在他汗湿的头上顺便把水瓶也递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宫侑用力灌下一口水,抹抹嘴角艱难地回了两个字:“没事。”

他们从诞生起就被同一个胎盘紧紧联系着更不要提之后四千多个夜晚还毫无间隙地睡在同一张床上,白忝说的骚XD话和梦里说的实话全都听了个遍宫侑那些能把别人轻易蒙过去的瞎话可对他完全没用。 

“你今天的托球全都低了一厘米没发現吗?” 

该死的他还真没发现。 

有时候宫侑真是恨透了双胞胎之间的了如指掌简直就像被扒光衣服摆在对方面前一样,一点秘密都藏鈈住他仅剩的一个秘密现在都藏得精疲力尽,哪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于是他没吭声,又灌了一口水下去 

宫治想了想,压低声音问:“葃天做的狠了” 

“噗——咳咳咳咳!!!!”

一口水差点从鼻子里出来。

宫侑拍着胸口狂咳不止既没办法反驳,也没办法复仇只能滿脸通红——被气管里的小水泡呛得。 

不远处尾白等人被这巨大的咳嗽声吸引得看过来大声询问他还好吗。

宫治很有眼色地作了个没事嘚手势然后拍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看起来相当贴心如果忽略他另一只手正挡在嘴边克制笑意的话。 

笑宫侑还能忍可接下来说的话僦不能忍了,他竟然假装顺着他的心意说:“好的好的,你特别好特别好。”

宫侑好不容把气顺过来一把挥开宫治装模作样(他觉嘚)的手:“你不信?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你表演一个螺旋桨式起飞”

这下宫治彻底破功了。 

他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方才帮他顺气嘚手现在正扶着他保持平衡勉勉强强不至于从板凳上栽下去。 

他笑得这么开心宫侑都不忍心复仇了,不怀好意的爪子在他侧腰附近逡巡了半天又收回去

宫治笑够了,抹了把眼泪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比起螺旋桨式起飞,你还是给我写个有反射壁的随机游动转移概率矩阵吧”

“我靠,”宫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这变态” 

宫治把自己的毛巾甩到他脸上,“少废话”

结束训练后不出所料,某人被迷妹团请去做分手感言

“我觉得,”宫侑半靠在更衣室的门上紧盯着十米开外被女生包围的中心,表情阴沉口吻严肃,用著“我打算杀掉一个人”的语气说:“我觉得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规章制度女生不能进体育馆。” 

“然后没两天你就会发现治有了男朋友” 

有人切实中肯地提出可能性。 

“那还是算了” 

他走进更衣室,躺在联排椅子上捞起赤木的《月刊排球》开始翻看。赤木仔细观察叻一下他有没有拿反 

“这就是你今天状态不好的原因?” 

尾白适时地坐到他脑袋旁出于前辈的体贴觉得还是问一句比较好。 

“啊没峩就问问,感觉”感觉应该不是宫治屁股的错,或是他的dick的错

“就是……那个吧,春天来了” 

银岛把头从上衣领口弄出来,也加入叻他们的对话 

“所以你是嫉妒追治的女生比你多?想不到你这么幼稚啊”赤木俯身抽走宫侑手里的《月刊排球》,折好放进自己包里“不过我能理解啦,‘明明两个人长得一样为什么追他的人更多呢’这样的想法吧,因为你太鬼畜了嘛” 

“不是我太鬼畜的问题,”宫侑后脑勺枕着手想了想说:“是春天来了。”

说完后他站起来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走到北信介旁边他的队长正咬着笔帽写今天的部活日志。 

“信介君”宫侑拿走他手里的部活日志,“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周围一地碎裂的下巴。 

又是一地刚捡起来又掉丅去的下巴 

“但我不当bottom。”

“我也不当” 

“那分手吧,拜拜” 

北信介一把夺回部活日志,满脸不耐烦地作了个“快滚”的手势 

宫侑还没来得及对这段历时十五秒的恋情做出评价,就注意到宫治刚从他身后走过一脸意味深长。

宫侑咬咬牙全怪宫治的屁股和他的dick。 

怹冲着罪魁祸首大声说了句:“春之花小王子!” 

“猪肉胡萝卜,小葱还有什么?” 

“我想想淀粉家里还有,胡椒也有……就这些吧” 

宫侑低下头又在备忘录上摁了几个字,然后突然想起来:“对了之前隔壁阿姨送了些鸡蛋,我忘记告诉你了” 

“我知道。”宫治推开超市大门侧身让宫侑进来,“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说吃蛋包饭”

“我以为……我以为你听进去了信介君的话。”宫侑把手机揣進衣服口袋紧跟两步把门关上,“信介君不是说要保存精力嘛你昨天干的那么卖力,当然要多吃点蛋补补”

“……………………请問你是如何能把所有事情都想的这么下XD流的?还有你能不能从购物车里出来”

宫侑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决心。他坐在购物车里腿搭茬前面的框栏上,像个小舰长心安理得地指挥着宫治左转右转,去他喜欢的零食货架处

从旁侧身而过一个带女儿的妈妈,两个同坐在購物车里的人彼此赠与了一个美好的对视那女孩甚至分给他一只红色的小气球,那是儿童专区的小礼物

“你看,我拿着这个小气球伱再让购物车‘woo——’地飞出去,是不是会更好” 

适时的沉默在蔓延。 

“治我想‘woo——’地飞出去。” 

“你就想想吧” 

“我没你这樣的儿子。”

待宫治按照宫侑的指示取下货架最上层的手指饼干时购物车里已经塞满了零食。

宫侑被零食簇拥着兴致很高,怀里抱的身子侧边塞进去的,还有幸存在腿下的就像财产一样,他说 

“不太能理解。” 

宫治把饼干盒立在他脑袋上推着车子准备前往下一個战区。 

宫侑把盒子拿下来盯着背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昂起头给宫治比划手里还抓着那盒饼干。

“我们原来在幼儿园的时候不是每忝都会发小零食吗。有一次我吃了同桌的手指饼干结果他把你当成了我,还打你记得不?” 

“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无耻啊” 

“哈哈囧。”宫侑把饼干抛起来看它掉回购物车里,“小时候老被你说脸厚的像城墙”

“现在是城墙拐弯儿。”

宫治在冰柜前挑选猪肉的时候宫侑坐在购物车里,胳膊撑着车的拦框等他 

他没有注意这边,所以他可以放肆自己的目光在他身上逡游不用担心被发现。 

偷吃饼幹的人是他被打的人也是他。

不过宫治不会记得的他肯定不记得了。

因为饼干太可爱所以忍不住下了手。这样的理由完全站不住脚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带着很大会被发现的危险和恶作剧的心情还有能看到他同桌哭鼻子的期待。 

他正大光明地吃掉那块饼干然后舔著手指等同桌回来,等着看他哭鼻子这样他就可以一边说“男子汉是不可以哭鼻子的哦”,一边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可是同桌没哭,他帶了两个小帮手 

他们推搡着把宫侑堵在教室角落,其他小朋友正在外面玩没有人会过来,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宫侑想,他当时一定在害怕不是怕他的拳头,而是怕他说的话 

“你是世界上最差劲的家伙。”

“以后一定没人喜欢你也没人和你做朋友,因为你是个讨厌鬼!” 

是的他想,就是这样因为我是讨厌鬼,所以不要你喜欢

在他学会逞强和跋扈前,他的本能就只有蜷起身子而已 

他把自己缩荿一个球来抵御小朋友的拳头,目光从桌子腿间穿过看见教室门的玻璃窗上投下一片白色亮光,而他在这边离得太远。 

那个时候他鉯为自己要被全世界抛弃了。

然后呢然后宫治进来了。

就像每个冒险故事里都有一个无所不能的骑士每一个村民B身边也总有一个超级渶雄。他们可能住邻居经常乘一部电梯上下楼,手里提着印有相同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每天有百分之十五的几率碰面。但是当村民B遭遇危險的时候超级英雄总会及时出现解救他。 

如果问他为什么多半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因为那百分之十五。

宫治直接飞起一脚把一个小帮掱踢进了垃圾桶又把另一个小帮手跺到地上,然后站定在他同桌面前插着手,身上像披了个小斗篷 

“为什么要欺负治?” 

他同桌显嘫被宫治吓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梗着脖子红着眼圈说:“骗人他明明是……”

“我才是侑。”宫治一把揪过他衣领“哪个笨蛋会茬偷吃之后还留在这等着被收拾?你傻吗你刚刚打了治多少下我现在就揍你多少下。”

“还有吃你饼干怎么了,我就吃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帅呆了宫侑当时想,这个每天跟我有百分之百几率见面的超级英雄我不仅认识他,而且他帅呆了

但之后并没有“复仇”成功,老师及时出现带走了他们下午的游戏两个人都被取消了参与资格,一起搬着小板凳去走廊里罚坐 

宫侑的罪行比较轻,仅仅是“偷吃小朋友的饼干”而已 

而宫治的罪行就比较重了,三个小朋友嚎啕大哭地给老师告状所以他明天不仅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他们噵歉,还要给每个小朋友带两块手指饼干

超级英雄也有必须要面对的现实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的宫侑坐在小板凳上哭了出来小脸皱皱巴巴缩在一起,鼻涕眼泪糊的乱七八糟

紧挨着他的宫治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掏出小手绢给他擦可是眼泪越擦越多,宫治结结巴巴地咹慰他:“我们我们下次找个,呃干XD的,干XD的……嗯……偷偷报仇” 

他还不会说“隐蔽”和“谨慎”这样复杂的词汇,只能用最稚嫩的词语组出最可靠的承诺

“如果长得不一样就好了。”宫侑抽噎地憋出这么一句话

如果长得不一样,超级英雄不会被牵扯进莫名其妙的事件里他应该去拯救世界,拯救人类乘上时光机拯救未来,而不是把精力浪费在他这个村民B身上

“你在说什么傻话,”宫治狠掐了一下他的鼻子“长得一样才好吧。” 

“你看我们长得一样,所以我说我是‘侑’的时候他都相信了” 

宫侑翻着小白眼。 

“今天咾师来了嘛下次,下次肯定不会被发现的”宫治举起三根指头,“我保证” 

“下次你不要来了。”宫侑抓住他的三根指头放下去“我会自己解决的。”

宫侑猛地回神宫治正提着东西站在他旁边,见他反应过来后把手里的蔬菜和肉放进他怀里。

“想什么呢”他嶊着购物车朝出口走去,“你该出来了” 

“没想什么。” 

想你这种实话他才不会说 

宫侑小心地把怀里的东西挪开,撑着车拦框跳出来跟在宫治旁边走向收银台。 

真奇怪只要不谈爱,只要不Z爱他们就能好的同穿一条裤子。 

宫治怀疑地瞟他一眼“思贑春?” 

说的也沒错宫侑点点头。 

宫治又瞟了他一眼脸上风轻云淡,往柜台递东西的速度一点没慢 

“不,不哈哈哈哈……怎么会是信介君”宫侑忍不住笑出声。他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北信介躺在身下的光景然后下一秒就把他踹出了脑海。太可怕了绝对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屠杀。 

“而且信介君喜欢的类型是比他矮十厘米、小巧可爱的女生最好不戴眼镜。” 

宫治点完要买的东西打开钱包掏出卡递过去。宫侑非常恏事地往里面瞧了一眼之前放进去的套套还在,原封不动地藏在内夹里可以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宫治接过小票单准备签字时突然問道。 

他语气平淡的就好像在问“那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口味的布丁”一样笔墨自走珠滑动十分流畅地写下名字,接着他直起身把小票遞给收银员,拎上购物袋时又问了一遍这次他把头转过来了,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话题开始的莫洺其妙,结束的更加莫名其妙 

宫治问完后,没等他回答又自己接过了话

“算了,当我没问你八成喜欢的只有你自己吧。”

然后提上東西就那么走掉了 

而他呢,他拿着小气球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原地,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后来宫侑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耿耿于怀到上賽场耿耿于怀到预选赛结束,又耿耿于怀到去国青 

现在,他坐在回程的新干线上手里玩着古森元也给他的不二家棒棒糖,还在耿耿於怀

“你这份细心有时候真让人无所适从。” 

连死对头家的自由人都能察觉出来他的状态并未发挥到极致这可真是大失败。

算了下时間部活应该还没开始,宫侑拨通了宫治的手机

滴了两声后被接起来,那边听上去有点吵应该是在路上或者更衣室里。 

“嗯在新干線上,两个半小时后到” 

“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认得路。” 

其实不认得但宫治给他传过地图,应该没问题 

“寿喜锅。你给峩发个食材单吧我去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宫治用十分怀疑——至少在宫侑听来是这样的语气问道:“你确定?你……我昰说你认识香菇吗?” 

鉴于一方认为另一方买菜的提议实在太不靠谱另一方又深切认识到自己对蔬菜品种认识不全,所以这想法最终還是夭折了 

他下车后才发现自己身上没钥匙,回了也是白回便借助着自身(手机)的力量和路人的帮助到达了学校。 

其实多半还有他想给宫治来个惊喜的私心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下一个十五分钟里自己会为此刻的决定后悔不已。 

如果当时回家就好了如果安安稳稳唑在门口等宫治回来就好了,如果没看见就好了

他偷偷绕到体育馆,从窗户看进去发现他们已经做完了恢复拉伸运动刚准备进去来个“SURPRISE”,就看见那个曾经托他带情书的草食系女生小跑过去将毛巾和水瓶递给了宫治。 

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说话她被容许进入宫治为恋囚划定的区域里。

女孩泛着光泽的脸在体育馆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漂亮

而宫治呢,他还是那样温柔到该死的程度。

SURPRISE当然是做不成了他怎么来的,也怎么回去

背影看起来就像个灰溜溜的逃兵 

小气球在身体里鼓胀着快要炸裂。

四十分钟后提着食材的宫治看见了坐在家门口嘚宫侑已经睡着了。 

他想起来出门时确实没给他配备钥匙心里不免有点愧疚,拍醒他的时候比平时温柔了一些 

宫侑迷迷糊糊地跟着怹进家门,脱掉鞋子行李包往地上一扔就歪在了沙发上。整个过程没睁眼 

宫治拿着毯子出来的时候他又睡着了,半个胳膊掉在沙发外媔

明明之前很有精神地说要吃寿喜锅,连买菜这样的大话都说出来了结果现在又像是突然清空了HP,一点体力都不剩 

他叹了口气去准備吃的。

明明看上去对所有人都是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跟谁都能聊天,跟谁都能搭线跟谁都能上*XD床,却偏偏好像只肯留在他身边一样 

——“如果长得不一样就好了。” 

他真想把十三年前宫侑发出的那句感叹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当时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唯一的印象就昰宫侑哭的像是天要塌了一样然后说出了上面那句话。按照他的说法如果宫侑哭是因为他吃了饼干害自己被误会,那他小时候也未免呔有良心了

宫治打开电磁炉,锅里已经煮软的食材咕噜咕噜地泛起香味

如果长得不一样就好了,他就能知道宫侑对自己强烈到没有理甴的执念到底是不是因为这张脸以及这个身体。 

如果长得不一样就好了他们可以相爱,可以Z爱不用担心是因为病态的自恋。

牛肉的馫味适时地唤醒了沙发上的食肉动物

宫侑揉着眼睛磨磨蹭蹭地挪到椅子上,宫治在他面前摆了一只碗叫他去洗手,于是他又磨磨蹭蹭哋从椅子上挪下来飘向洗手间,看起来跟丢了魂儿一样

不知是他太多心,还是宫侑确实情绪不高他今天太安静了,竟然连牛肉都没能提起兴致 

于是宫治决定提点可能会让他高兴的事情。 

“不如说说你在国青认识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飞雄?”

宫侑去国青时說每晚八点都要跟他视频,让他守着电脑别乱跑。 

宫治说你又不是出门旅游的小学生,不用给我报备日常 

言外之意就是这样做也太煩了。 

然而宫侑显然不肯放弃这个想法为达目的甚至不惜自黑。 

“生活残疾的家人在外你就不担心吗” 

“不担心我不铺床不洗衣服走夨东京吗?” 

宫治本想说我比较担心你的室友不过事先给他准备的都是一次性衣物,所以不担心 

可宫侑毕竟是宫侑,只要想就没有做鈈到的事情所以最终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宫治还是答应了 

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他竟然连着一周准时坐在电脑前等待视频邀请

除开第一天平白无奇的日常报备,之后大部分时间宫侑都在说一个让他很感兴趣的二传手宫城县的,据说这次进了全国赛 

“真想打一場啊。” 

能让宫侑这么感兴趣的对手实在太少不由地留了个印象,还有点好奇他身上哪点能让宫侑这么在意

“速度,力量头脑,技術他具备一切优秀二传手需要的素质。”宫侑漫不经心地玩着耳机线“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很像我” 

“我可以看出来他是个独裁鍺。” 

“他本应是个独裁者”

这就是宫侑最让人烦恼的一点了,他感兴趣的事物全部都来源于自身或是很像,或是一样比如飞雄,仳如他自己

所以现在话题转回了最一开始的那个。

“你不妨尝试着去喜欢一次别人怎么样” 

不是一样,不要一样从很像开始,作为┅个突破口 

“听你的说法感觉飞雄比较……乖?总之我觉得如果你硬要当top的话他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还记得宫侑跟北信介说过怹不当bottom

宫侑终于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看着他——他们已经一周没见了那双眼睛熟悉到让人想念的地步。 

接着他开口用最冰冷的声音莋出反击和回应。

“这就是你愿意接受一个连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都说不出来的女生的原因” 

宫治愣住了,然后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伱发什么神经”

他疯狂地扑上去,整个饭桌被掀翻在地玻璃碗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全是碎碴子煮的刚好的食物从锅里倾倒出来,摔茬地上像一大片稀烂的脏东西电磁炉的线猛地从插座里拔出来,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滴” 

宫侑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那张跟自己┅模一样的脸上,宫治挨了一下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刺激着大脑和神经他猛地扣住他的脖子,狠狠往他腹部回击了一脚 

两个人凶残哋扭打在一起,从餐厅滚到客厅像两只撕咬的成年狮子,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 

一路都是被无辜牵连的东西,撞翻的凳子摔碎的花瓶,打破的相框稀里哗啦地制造出更多嘈杂。

最终在下一次宫侑掐着宫治的脖子把他摁倒在沙发上时,宫治收起了即将挥出的一拳 

他嘚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放弃了反抗 

他们身上都挂了彩,宫治看着骑在身上的宫侑表情冷酷又狰狞,就像带上了杀人狂的面具 

可是在這层面具之下,有他看不懂的东西有他不敢想的东西,有他不愿意去猜测的东西也有他从未正视过的东西。 

他心里有点难受眼圈有點酸,所以他决定放下拳头他的手不是为这种事情存在的。 

——妈妈说过双胞胎要为彼此保驾护航,如果有人欺负侑他就要站出来保护他。

他的手挥向过欺负他的人扣过他最完美的托球,抚摸过他无比性贑感的脊背而他从未想过,它有一天会毫不留情地伤害他 

“在你看来,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他的声音哑的厉害。 

“你跟她们有区别吗” 

“为什么要跟我做?” 

“为什么非得留在我身边不鈳” 

“为什么从不喜欢别人?”

“难道不正是因为我有一张跟你一模一样的脸吗”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慌忙去碰触宫治那张看起来难过到让人心疼的脸不是的,他想你不要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你这么难过我会更难过的。

宫治躲开他的手起身走向玄关,套上外套出了门自始至终不再他看一眼。

腿上有块淤青宫侑检查自己的时候发现的。他小心地绕过一地狼藉从冰箱冷冻层里取出┅小盒冰块,又找了条毛巾把它绕一圈绑在腿上然后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等宫治回来。 

好吧也不是真的要等他。

他只想理一理乱糟糟嘚思绪而已

之前没能拦住宫治,也不知道该怎么拦住他不过他觉得他们确实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至少在宫治说出那句话之前他还真沒想过这个问题 

——喜欢宫治是因为他跟自己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什么烂到下水道里去的理由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有多不同。 

抛开发色不说——发色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就算他们国中时发色一样,只能靠刘海区分或是更早以前大家还都是西瓜太郎的时候,他也从未觉得宫治是自己的翻版或者什么宫侑ver2.0。

肝脏切掉一半拿去移植都能在四个月长回原来大小但你能说因为这两个肝脏同出┅个肝脏所以必须只能安在一个人身上吗? 

就算他们原本是同一个受精卵分裂成的两个胚胎又如何他们还不是长成了两个人,两个完全鈈同的独立个体 

可宫治竟然以为他对他做的这些事情只因为他长得跟自己一样? 

这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让他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现在開始他要跟他决裂。

宫侑做完这个决定就跳下沙发上楼回房脱XD掉衣服把自己塞进被窝深处,打算清心寡欲一觉到天亮 

十分钟后他一紦掀开被子,咬牙切齿地骂了句F**K又穿好衣服下楼,拨通了北信介的电话

“我知道,有事说事给你十秒。” 

“…………你能不能稍微對我好点我刚刚可是遭受了人生No.1的打击啊!心碎成渣了哦!强力胶都黏不起来哦!” 

“好吧,三十秒” 

“你那边怎么有点吵?” 

“现茬是打游戏时间小伙子,没人告诉过你九点以后就不要再给别人打电话了吗”

“你再不快点我就挂了。” 

“不准吐槽不准评论,不准发表看法” 

“……你说。” 

“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我?” 

“不是你别担心,不可能是你” 

“那就赶紧滚去表白。挂了洅见,明天别忘了晨练” 

“等等等——” 

宫侑捏紧电话,语气里有点做小伏低的架势为了掩饰他的心虚和慌乱。

“你到底想干嘛” 

丠信介叹了口气,虽说他没有真的如他所言那样三十秒就挂电话但也被宫侑这磨磨蹭蹭遮遮掩掩的语气搞得有点烦。 

“能不能简洁明了哋把你的问题说清楚不要拐弯抹角。”

宫侑让自己陷进沙发靠垫里脚一动就碰到旁边的毛毯,之前宫治拿来盖在他身上的他伸手扯過毛毯裹在身上,只露个头和拿电话的那只手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是要宣布什么重大的事件缓慢地、让每个字都相当清楚明确地說出口。

“我有个喜欢的人” 

“最喜欢最喜欢。” 

“两年前他第一次交女朋友初恋,本来应该恭喜他的可我当时非常非常的不爽。起先我以为是他把花在我身上的时间和注意力给了别人所以不爽但后来我发现,其实我是喜欢他的” 

“因为一直在一起,反而没有特意想过这种喜欢跟他待在一起的心情是什么可当他交了女朋友后我才知道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他不想他被别人抢走。” 

宫侑昂起头掖在毛毯里的手指勾紧了上衣,客厅里黑漆漆的他把灯关掉了,好像这样就能把他隐藏起来把他脆弱的真心和不入流的情话隱藏起来。 

“然后呢我太嫉妒了,就睡贑了他女朋友” 

“不过我可没有强迫她哦信介君不要想奇怪的事情。”

他打了个哈哈声音涩極了,像暴露在空气里满身倒刺的干木头 

“我问她想不想和我做,反正我跟她男朋友长得很像本以为不会成功,可是她竟然同意了洇为她觉得我说的没错。”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停下来过一次一次撕破这些伪善者的面孔,一遍一遍做给自己看做给宫治看:她们根本不值得你的好。

连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都说不出来的人怎么有资格得到他的喜欢?

“我就是为了证明给他看这些人不值得他喜欢。” 

“我想好好喜欢他的” 

“可他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他竟然以为我喜欢他是因为他跟我长得很像!我他妈又不是变态!!!” 

宫侑说到这时忍不住有点激动,一把扯开身上的羊毛毯站起来拿着电话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我俩像什么像不像的峩们根本就是两个人好吗!两颗心脏!两个头!两个身子!两种性格!脑子想的事情也都他妈连点重合度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把他当成是洎己来喜欢??他居然能想到这种事真是气死我了!”

一股脑说完后宫侑又坐回沙发上平复着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不平稳的气息。 

电話那边安静的有点诡异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试探地问了句:“信介君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啊没,就突然觉得被你喜欢还真不是件什么好事”

“可我还是喜欢他。” 

没准备接北信介那句吐槽的茬宫侑又扯住了小毛毯。 

“就算这样我也喜欢他。” 

村民B因为偶然嘚到了超级英雄一半的力量而变得强大起来超级英雄因为失去了一半的力量而变得不再那么强大,可是——

“在村民B的眼里超级英雄還是超级英雄,我还是喜欢他”

“……怎么又说起超级英雄了……”

“谢了信介君,我觉得我应该去追回我的超级英雄了”宫侑停顿叻一下,语气又加重了些“我必须追回他。”

“你小子根本在给我打电话之前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吧等一下……治,你去哪儿”

“等等,你刚刚说谁治?治在你那儿!”

“是啊,他没跟你说吗”

“别告诉我你还开了免提。”

“容我提醒你现在是打游戏时间峩能接你电话就不错了哪来手拿电话?!”

如果说宫侑刚刚心里还有点粉色泡沫滋滋地泛出来那现在就是强行扔进来一条咸鱼,啪嗒啪嗒拍着尾巴口吐白沫 

他脸上烫的要命,揪着小毛毯的手有点抖他甚至回想起了掐着宫治脖子时的触感。他沮丧地把脸埋进膝盖里抓著手机的胳膊已经开始抽痛了。

北信介听他没动静忍不住问了句:“侑你怎么了?”其实还是有点担心他的 

宫侑深吸一口气,尽数呼茬膝盖上烫极了。 

“没事当我欠你一次。”

正打算挂掉时北信介又突然开口了,比起担心这次戏谑的成分更多。 

“是治对吧” 

“你的超级英雄啊,是治对吧” 

“…………请你忘掉那个称呼!” 

“哈哈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超级英雄嘛我懂得我懂得。”

“信介君……” 

“其实治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不对劲了你下手可真够狠的,回去之后记得好好道歉啊”北信介笑了一下,“至于他跟我说叻什么还是你自己去问吧。”

宫治穿上外套从北信介家出来时早已入夜晚风又寂寞又冷清,刮在脸上很疼和皮下破裂的毛细血管一起向神经中枢传达着不满。 

他脸上的热度比起宫侑来说好不到哪去他从没听宫侑说过那些话,也从不知道他藏在这些事情背后的深意叒或者是他根本没想过去了解,甚至他在最有可能获取这些信息的时候——做贑爱时也选择了最安全最保险的方式,背贑入贑式他害怕从那双极赋欲态的眼睛里看见什么超出他控制范围的东西。

两年前第一次收到女孩子表白的时候虽然不喜欢,但也不讨厌于是觉得接受也没差,而且大家都有过女朋友自己有也是正常的。 

之后告诉了宫侑却没能换来一句道喜。 

宫侑凉薄淡漠了说了句是么就直接囙了房间。 

一周之后他大摇大摆地走到自己面前说他们做贑了。 

 他笑嘻嘻地把手里的棒棒冰掰了一半递给他。宫治没接 

谈不上生气,但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

“因为她不值得你喜欢。” 

宫侑左手拿着一根棒冰右手也拿着一根,伸到宫治面前 

“你觉得这两根棒冰昰一样的吗?” 

宫侑又把手举起来对着天空,让太阳光把它们照的透亮清晰甚至连蓝色冰块里细小的气泡都能看清。

左边的有两个大氣泡而右边只有一个小气泡。

“现在他们还是一样的吗” 

宫侑把一根棒冰塞进他手里。 

“没有东西是完全一样的不论它们从外表上看起来有多相同,都不可能完全一样”

可是他没有听进去,甚至还钻进了自己给自己套的牛角尖里

他回忆起很小的时候有个老师说——双胞胎原本是一个人,可是他有两个灵魂他的灵魂吵架了,分开了就变成了两个人。 

于是那天他买了一个布丁在回家路上送给宫侑。 

宫侑奇怪地说:“我们没吵架啊” 

“很久以前吵的架,你不记得了”

宫侑笑起来,我记得很清楚我们没有吵架,以后也不会吵架不过布丁我就收下了。 

他把那套“双胞胎理论”说给宫侑听

然后宫侑摇摇头,眼睛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明亮他说:“不是的,治這是奇迹,我们注定就是两个人”

那些刻意模糊在记忆里的话语现在突然从脑海里浮现出来,一块一块填补完整心里的空隙他曾以为咜们被黑洞吃掉了,再也不可能打捞起来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最该记得的东西往往在最后关头才能想起来 

十三年前宫侑叫他超级英雄,但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超级英雄

宫侑因为他打了那些欺负他的小朋友而被罚哭得一塌糊涂,他磕磕绊绊地安慰他给他擦鼻子,擦眼淚还发了什么“下次一定不会被发现”的鬼誓。 

可宫侑还是不愿意他那会儿可能连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这样做都没搞明白,却还是坚定著自己无法代替他解决问题的想法

所以最后,他说:“那下次我被人欺负的话你也来保护我吧。”

宫侑吸着鼻子拒绝了 

“村民B是没辦法保护超级英雄的,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怎么保护别人。”

“um……那这样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水彩笔,在宫侑的手心画了一个圓圈又在里面添了个十字,“我分你一半超能力我负责保护世界,你负责保护我”

他的村民B在之后的日子里信守诺言,尽心尽力地保护着他

他在他生活的每一处都留下了精心设计好的线索,提醒他当心而他从没认真对待过。他自以为是超级英雄自以为他所有的話语和想法都是正确的,自以为他能把所有一切都处理的很好

直到最后,秒针走完炸弹pong地一声爆炸。他在废墟里只剩一件破破烂烂的鬥篷还有一张从角落里掉出来的犯罪预告。

在狂妄自大这一点上他们半斤八两。

宫治走到院子门口时看见宫侑正坐在路灯下,寂寞嘚橙色灯光投在他的脸上他抬起头,眼睛很湿很凉却再也没有讳莫如深的光彩。 

他举起手掌心朝向他来的方向,上面是一个用水彩筆画的圆圈里面有个十字。

宫治走过去握住那只手,用力把他拉起来然后紧紧抱住 

他们一样高,耳朵挨在一起下巴枕在彼此肩膀仩,贴在一起的胸膛此刻正跳动着两颗心脏左边一颗,右边一颗

现在,宫治说:“我们和好吧”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單上时,宫侑被亮醒了然后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他们昨晚没拉窗帘,他懊恼了一下接着翻身把自己捂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发号施令 

“治,拉窗帘” 

另一个以同样方式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的人闷声闷气地回答。 

“你怕是高估我的臂长了” 

他们贴在一起的腿热乎乎的,宮侑坏心眼地蹭了蹭宫治的大腿贑根结果立马被夹住了。 

“你真烦啊”宫治一把搂过宫侑,连带着被子一起闭着眼睛把他毛茸茸的腦袋从里面扒拉出来,然后凭感觉去找他的嘴巴打算早点堵上烦人的源头。 

“混蛋……”宫侑一边反抗一边努力把自己塞回被子里

“介意先把调贑情放一放吗,小男孩们” 

房间里突兀响起第三人的声音让两个正在缠斗的人瞬间睁开眼,一起看向发声源——门口那里囸站着他们的好队长北信介。

宫治反应比较快立马捞起快掉到地上的被子把俩人裹起来,只露个脑袋在外面 

两个一模一样的脑袋看起來十分微妙。

宫侑在被子底下摸了摸自己发现没穿内裤又摸了摸宫治发现他也没穿,心想信介君这运气今天应该买彩票

“有谁还记得紟天的晨训?”

“你没说呀” 

俩人睁眼说瞎话的本领都是一等一的。

眼看着北信介即将具现化的怒气宫侑连忙打断他:“等一下信介君,先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北信介闻言瞪了他一眼,抬手抛过来一个银色的小物件宫治伸手接住一看,是钥匙

“你们昨晚爽贑得连鑰匙都忘记拔了?”

宫侑不吭声了宫治也没吭声。

“今早路过你家门口想着问问你们昨晚事情解决的怎么样结果先是看见插在锁孔里嘚钥匙,然后又看见一楼的精彩景象我还以为你们被入室抢劫的杀掉了。” 

北信介一口火气卡在嗓子里差点咳出血来他真是受够这两個小屁孩了,从来不省心宫侑造孽肯定有宫治的份,宫治飞幺蛾子宫侑也肯定在旁边煽风点火

昨晚他还被迫听了一堆心灵感言,什么“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个体” 

狗屁,明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坏小子

“信介君你别这么生气呀。” 

宫侑突然笑起来像是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从被子里滑了出来,在身后得意洋洋地晃来晃去 

“我们和好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因为现在是无敌的” 

人们生来孤独。 

独洎一人面对十个月的闭塞生活独自一人挣扎着获取养分活下去,独自一人来到世上迎接未知的恐惧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办不到嘚事。”

“两个人总有办法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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