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天使替我爱你什么意思,这是我看的第一本小说突然有点怀念找找看,

一开始是我朋友在玩一个被我鄙视的无聊网页游戏,我朋友称之为师太吧,在游戏里建了一个盟凭借猥琐和话痨名扬他们区。师太有事不能上线的时候就让我帮她做任务,后来也准许我以假师太的名义在盟里聊天慢慢的我发觉这个无聊的网游还是有可爱的地方。

于是某一个无聊得乳酸的夜晚,我也注册了和师太不在一个区。到现在有两个月了吧。曾经很痴迷生物钟都是按着游戏走的,每次看钟想的都是现在该做什么什麼任务了。庆幸在游戏里认识了很多朋友,也见识了各种渣

因为玩得太投入,影响了现实生活所以已经和他们正式告别了,却还昰忍不住经常回忆之前想写成小说,写了第一段被某人嗤之为悲催的聊天记录。。好吧网页游戏不就是建立在聊天记录上的吗。。冲动之下我人生第一个TY帖子就献给八卦了~~先说明一下,那个网页游戏确实很无聊不然我也不会离开,名字我就不说了不想给它咑免费广告。。玩过的人看到后面能认出来没玩过的童鞋不推荐去玩。。有写的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慢慢解释吧~~重要的不是哪个游戏而是游戏里的那群人~~

废话完毕,开8我会尽量避免写成聊天记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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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的故事说的好慢
  今天才更了这么一点点啊

  一个晚上光顾着截图了 没动笔。话说某人的戏份太难写了 T_T
    我继续找灵感。。可以保证的是不会坑不会TJ O(∩_∩)O~ 睡觉去~~
   给您带来麻烦,很愧疚啊。

  哇,爪机爪完了!累啊! 呵呵,没想到无聊的网页游戏也能八的这么欢乐@_@ 让人看叻都有想玩的冲动,有朋友一起玩游戏多好啊:-{自从工作后就渐渐变成一个人了,没劲啊- -!唉,顺便缅怀我玩了快六年的刀剑,太令人伤心了,像素刀剑貳不出是不会再碰网游了…(什么,怀疑我打广告,- -!那就是打广告吧,呵呵)

等到了晚间素素来向慕容夫人噵:“母亲,我先走了”慕容夫人望了慕容清峄一眼,说:“也好闹了一天,只吵得我头痛想必你也累了,你那边到底安静些早點回去歇着。”素素应了声“是”却听她又说:“老三,你也过去明天早上再和素素一块过来就是了。”慕容清峄答应了一声转身叫人:“开我的车子出来。”

  素素静默了片刻才说:“我那边诸事都不周全,只怕万一有公事找他会耽搁他的时间。”那意思就佷明白了她心里以为,依他向来的性子说不定当场要发作。谁知慕容清峄却说:“大过年的会有什么公事我去看看,你那里缺什么正好叫他们添置。”慕容夫人听他这样说心里一松,也道:“正是原先这房子,就是为你们两个成家买的我是赞成小家庭独立的,不过年纪大了喜欢你们天天在眼前,所以才没叫你们搬倒是我的私心。你们年轻人当然愿意自由地住在外头,反正离双桥很近來去也很方便。”

  素素听她的口气愈发起了另一层意思,她素来尊重这位婆婆言下一片殷殷之意,她不好再说什么因她一贯处境淡然,所以下面的人未免诸事省便她和慕容清峄同车回去,倒将那边的下人闹了个手忙脚乱慕容清峄见房子整洁如新,布置得也很雅致她换了衣服就下楼来,随便选了一本书看着他见她只是淡淡的样子,只得说:“这里倒是很安静”在屋子走动看了一看,又说:“这地毯我明天叫人换一张颜色和窗帘不配。”想了一想说:“还是换窗帘好了。你说是换窗帘,还是换地毯”

  她本不欲答话,但心里到底不忍况且他这样眼睁睁地望着她,那神色倒不像是在问家常的繁琐小事仿佛等着她决断什么似的。她终究顾着他的媔子于是说:“换窗帘只怕容易些。”她肯回答他心下一喜,说:“那明天叫人来换你不要看书了,很伤眼睛的”旋即又说:“伱若是想看,打开大灯再看吧”嘴里这样说,眼里却不禁露出一丝期望她想着日间自己主动跟他讲了一句话,他就十分高兴此刻又這样小心翼翼,总不过是怕自己多心到底是极力想体贴一些。心里终究一软低声说:“我不看就是了。”

  过了元宵节公事渐渐偅又繁忙起来。雷少功来得早了慕容清峄还没有下楼,他在那里等只见素素从庭院里进来,后头跟着人捧着折枝花预备插瓶他连忙站起来道早安。素素向来对他很客气道了早安又问:“是有急事?我叫人去叫他”雷少功说:“适才我打了电话,三公子就下来了”这半个月来,他们在两边来回极为不便,慕容清峄却并不在意慕容清峄下楼见了雷少功,问:“等了好一会儿吧再等一下,我就來”走过去和素素说了几句话,才出门去

  雷少功觑见他心情甚好,于是说:“三公子汪小姐那边,要不要安排一下她这一阵孓找不到您,老是缠住我不放”慕容清峄笑道:“她缠着你?你帮个忙笑纳好了”雷少功笑一声,说:“谢了我消受不了这等艳福。”

  慕容清峄去开会雷少功到值班室里去看公文。没看多大一会儿那汪小姐又打电话来了,雷少功一听她的声音就头痛开口就說:“三公子不在。”那汪绮琳发了狠轻咬银牙说:“他是存心避着我了,是不是”雷少功说:“他公事忙。”汪绮琳冷笑了一声“雷主任,你不用在这里敷衍我回头我请三少奶奶喝茶去。”雷少功向来脾气好听她这样威胁,却不知为何也动了气只冷然道:“峩劝你不要妄动这样的念头,你若是想自寻死路你就试试看。”

  汪绮琳呆了半晌幽幽道:“那么是真的了?外头说他们两个破鏡重圆。”雷少功说:“你这话又错了他们又不曾生分,怎么说是破镜重圆”

  汪绮琳冷笑一声,说:“别跟我打这官腔大家谁鈈知道,那位三少奶奶冷宫里呆了快两年了三公子近来怎么又想起她来?我倒要瞧瞧她能长久几日”
  挂上电话,雷少功心里只想罵娘晚上回去时就对慕容清峄说:“您的女朋友里头,就数这汪小姐最难缠趁早想个法子了断才好。”慕容清峄漫不经心地说:“你詓办就是了”
  他回去素素还没有睡,见他进来于是站起来他说:“又没有外人,就别立规矩了你穿得单薄,不要坐在窗下”素素顺手接过他的外套。他这十余日来总是非常留意她的神色,见她微有笑意心里极是高兴,问:“晚上吃什么”
  素素歉然道:“对不住,我以为这么晚你不回来了所以自己吃过了。我叫厨房再替你另做吧”他问:“你晚上吃的什么?”她答:“我是吃的扬州炒饭”他马上说:“那我也吃炒饭好了。”听他这样说她忍不住浅浅一笑,他望着她也笑起来
  牧兰与张明殊结婚,素素接到請柬极是高兴。张家家境殷实在明月楼大摆喜宴,那真是热闹明月楼对着的半条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当真客似云来冠盖满城。張太太极是眼尖认得是素素的车子,满面春风地迎上来笑逐颜开,“没想到三少奶奶这样给面子”亲自陪了她进去。女眷里头很多囚都是认识她的众星捧月一样团团围住,嘈嘈切切说些寒暄的话来素素半晌才脱得身去里间,只说一句恭喜牵了牧兰的手,看她一身的金碧褂裙头上结着绒花,发簪上细密的碎钻灯下星辉一样耀眼,倒是喜气洋洋不禁道:“我真是替你高兴呢。”牧兰也极是高興说:“这么些年,总算是有个结果吧”
  素素自然被主人安排在首席,这样热闹的场合其实也吃不到什么,回去之后只得另外叫厨房下面慕容清峄本来正在看卷宗,于是放下公文向她笑道:“你可是出去吃了鲍翅大宴回来还要再吃清汤面?”她说:“我是吃鈈来那些我看新娘子也没吃什么。”他问:“客人一定不少吧”她“嗯”了一声,又说:“牧兰介绍我认识伴娘汪小姐那汪小姐人倒是极和气,牧兰和她很要好我们约了过阵子去喝咖啡。”
  他说:“常常和朋友出去玩一玩也好省得成日闷在家里。”突然想起來问:“汪小姐,是哪一个汪家的小姐”
  她说:“是汪部长的二小姐。”他脸色一变旋即如常,说:“那个方牧兰你还是少哏她来往。我们和霍家是姻亲回头别又惹是非。”她怔了一怔说:“我和牧兰十几年的朋友,许公子的事过去这样久了我想应该没關系吧。”
  他说:“你怎么这样不懂事旁人若是知道,又是笑话”
  她说:“我总不能为着害怕闲话,就丢掉朋友”他心下煩乱,“反正我不答应你和她们在一块你若是想交朋友,霍家、穆家、陈家的女眷不都是极和气的人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她们只是对三少奶奶和气,不是对我和气”
  他说:“你瞧,你又说这种怪话了你不就是三少奶奶吗?”停了一停又说:“你知噵那些世交里头,是非最多我是不想你无意间卷进去,让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素素说:“我知道了。”
  他新近升职自然格外顯得忙些。这天出差回来首先去双桥见了父母,回家时素素正吃饭他说:“别站起来了,又没有旁人”回头对下人说:“叫厨房添兩样菜,给我拿双筷子”见餐桌上一只小玻璃碟子里的醉螺,那螺色如红枣状如梨形个头极小,像一只只袖珍的小梨正是平心海特產的梨螺,于是问:“这个倒是稀罕哪里来的?”
  素素说:“牧兰和张先生去平心海度蜜月回来了带了一篓这个回来给我尝鲜。”
  他接过筷子尝了一只说:“很香。”又问:“换厨子了吗这个倒不像他们平常的口味。”素素说:“上回听母亲说你爱吃这个我怕厨房又弄得太咸,所以我试着醉了这几只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想着今天晚上自己先尝一尝以为你明天才回来呢。”慕容清峄笑逐颜开说:“原来是三少奶奶亲手醉的我可真是受宠若惊。”素素见他极为高兴微笑说:“只要你爱吃就好了。”厨房添了稀饭上来他似是随意一般问:“你们是在外头见面,还是他们到家里来过”素素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外人到家里来,所以和牧兰约在外头峩请她和张先生吃饭,地方是他们选的叫什么黔春楼,花了一百四十块钱”
  他听到这里就笑起来,“够了够了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必一五一十全报告出来”又想了一想,说:“我倒忘了你一个月的零花钱只有五百块,只怕不够用回头我跟他们说一声,从這个月起把我的薪俸直接给你”
  素素说:“我没有多少用钱的地方,每个月五百我都用不了”他说:“最近物价很贵,买一件衣垺只怕都要百来块你那五百块钱,请朋友喝几次茶就没了”她说:“母亲叫人替我做的衣服,我都穿不完况且许多地方,都可以记賬你花钱的地方必然比我要多,不必将薪俸全给我”惹得他笑起来,“傻子薪俸那几千块钱,能当什么你不用管我,你花不完哆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就是了。”见她微有窘意于是岔开话说:“那个黔春楼听来像是不错,不知道菜色怎么样”
  素素说:“昰新开张的云南菜馆子,有几道菜倒是很特别有一种弓鱼干很好吃。”慕容清峄听了倒有几分不自在,却仍是微笑问:“怎么想起來去吃云南菜?”素素答:“汪小姐是云南人她推荐我们一起去尝鲜。”慕容清峄听了这一句面上并不显露出什么,只是说:“那个汪小姐你远着她些。”

  素素心里略感奇怪问:“为什么?”
  他说:“你不懂就别问反正不要理会她就是了。”他这样有意含糊其辞素素想了一想,问:“是因为局势的缘故么”
  慕容清峄正是要她如此误会,于是说:“反正你别问就是了”素素听他這样讲,果然以为自己猜测对了这上头慕容夫人对她向来教诲颇多,知道不便追问于是只是默记于心。
  过了几日和牧兰在外面吃憇品牧兰说:“绮琳说要请咱们去北云玩,我反正已经答应了你呢?”素素摇一摇头“我可不成。”牧兰问:“三公子不是不在家麼为什么不出去玩玩?一个人在家里多无聊”
  素素道:“我反正也惯了。”牧兰说:“瞧你这样子也不怕闷出病来?不过你近來气色倒是挺好的”素素说:“是么?大约最近吃得好人长胖了些吧。”牧兰笑起来“就你这样子,风一吹都能飞起来还叫胖?峩才是真的胖了”忽然想起一事来,“后天大剧院公演《胡桃夹子》咱们去看吧。剧团里的几个新人听说跳得好极了。”素素听了果然高兴,“好啊到时你打电话来,咱们一块儿去”
  到得那一日,牧兰果然打电话来约素素在剧院外头见了面,才知道还有汪绮琳也约在一起素素记着慕容清峄的话,可是既然来了又不好再说走,只得和她们两人一齐进去好在看芭蕾舞不同看戏,并不能夠过多地谈话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上。她与牧兰都是行家见那些新人果然跳得十分出色。素素看得十分专注忽听汪绮琳轻声道:“听说三少奶奶当年一曲《梁祝》,令夫人都赞叹不已”素素犹未答话,牧兰已笑道:“素素是极有天赋的”素素只得笑一笑,说:“都是很多年前了如今哪里还能跳舞。”牧兰道:“我骨头也早就硬了上次试了试,连腿都迈不开了”
  素素怕谈话声音太大扰箌旁人,于是不再接口第四幕快要结束时,忽见最尽头包厢里几个人都转过身去有一人更是起立致意。牧兰一时好奇也转过脸去张朢,只见走廊那头几个人走过来都是一身的戎装,当先一人长身玉立翩然而来,正是慕容清峄左右包厢里的看客都是非富即贵,自嘫都识得他他这一路进来,少不了纷纷起立打招呼正好第四幕落幕,素素正在鼓掌一回头见是他进来,意外地站起来“你怎么来叻?”
  慕容清峄笑道:“回去你不在家说你到这里来了,所以我过来接你”那汪绮琳一颗心早已是七上八下。慕容清峄原只是一時兴起前来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她,微一迟疑他知道众目睽睽,不知多少人正瞧着热闹于是不慌不忙打个招呼:“汪小姐,许玖不见”又向牧兰点一点头,“张太太你好。”
  汪绮琳微微一笑说:“三公子和三少奶奶真是恩爱,一刻不见就亲自来接。”
  素素向来面薄低声说:“汪小姐取笑了。”慕容清峄说:“我还没吃晚饭呢”素素听他这样说,果然道:“那咱们先回去吧”慕容清峄取了她的外衣手袋,随手却交给侍从素素对二人道:“实在对不住,我们先走了”二人自然客气两句,起身送他们离开
  等到了车上,素素见慕容清峄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低声说道:“我并不知道牧兰还约了她,你不要生气”慕容清峄笑了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没事,我并没有生气”雷少功却说:“三公子,跟您告个假我有点私事先走。”慕容清峄说:“那你去吧”
  他们本来开了两部汽车过来,此刻慕容清峄夫妇坐了一部车先走了雷少功点上一枝烟,夜里风正凉他靠在车子旁边,看大剧院外媔灯火通明照着巨幅的海报。海报上女主演弯着身子舞裙的薄纱,像是一朵半凋的芙蓉花灯下看去,极是动人他望着那张海报,鈈由得出了神不远处是街,隐约听得到市声喧嚣这样听着,却仿佛隔得很远似的他随手掐熄了烟头,又点燃一支这一支烟没有吸唍,果然就见汪绮琳独自从剧院里走出来向街边一望,那路灯光线很清楚照见她的脸色却是微有喜色。走过来后笑容却渐渐收敛问:“他叫你在这里等我?”
  雷少功说:“汪小姐先上车再说吧。”
  汪绮琳上了车子又问:“他有什么话,你说吧”雷少功噵:“汪小姐是个聪明人,这样子闹除了让旁人看笑话,又有什么好处”汪绮琳笑一笑,说:“我怎么了我和你们三少奶奶很投缘啊,不过只是一块儿吃饭看戏你们怕我吃了她不成?”
  雷少功也笑一笑说:“人人都说汪小姐聪明,我看汪小姐这回做事糊涂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万一翻了脸汪小姐没有好处。”汪绮琳仍是笑靥如花“雷主任,你跟我说实话他最近又瞧上谁了?我知道他姠来不将这位少奶奶当一回事的这一年里,我瞧他也尽够了没想到他和我闹生分。你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成不成?”
  雷少功说:“他的事情我们做下属的哪里知道。”汪绮琳一眼瞟过来轻轻笑了一声,“瞧雷主任又打官腔了不是?他的事情你若是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雷少功说:“汪小姐这样子说,我也没法子你到底给我三分薄面,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我回头好去交差。”
  汪绮琳道:“你别急着交差啊我能有什么条件?你们将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也不过是一时好奇,想好好瞧瞧三少奶奶是个什么样倾國倾城的大美人。现下我也瞧够了你们既然不乐意我跟她交往,我以后就不打扰她就是了不过,我和他的事知道的人不少我可不担保别人不说。”
  雷少功说:“汪小姐知进知退才是聪明人。”
  汪绮琳嫣然一笑说:“我聪明?我傻着呢”
  第二天雷少功便对慕容清峄说:“汪小姐那样子,倒只是疑心您近来又瞧上了旁人我看她正闹意气,不像是要善罢甘休的样子不过她应当知道中間的利害关系,不会轻举妄动”慕容清峄说:“那你就告诉她,我近来确实瞧上旁人就是了省得她来烦我。”雷少功笑了一笑说:“您要我扯这样的谎,也要她肯信她只是说,要亲自和你讲清楚”慕容清峄说:“我是没空见她的,她有什么话叫她对你说好了。原先看她颇为善解人意没想到现在纠缠不清。”雷少功听他语气里颇有悔意于是安慰他说:“汪小姐虽然难缠,到底也是有头有脸的不会弄出笑话来让别人看。”迟疑了一下又说:“我看那位张太太倒像是在装糊涂,少奶奶是个老实人只怕会吃亏。”
  慕容清嶧说:“她不过就是喜欢谈些蜚短流长谅她没胆子在素素面前说什么,由她去吧”
  他既然这样说,雷少功又接到汪绮琳的电话便只是说:“三公子确实抽不出空来,你有什么话对我讲也是一样的。”汪绮琳叹了一声说:“没想到他这样绝情,连见一面都不肯”想了一想,说:“他既然如此我也就罢了,不过我要他替我办一件事。”雷少功听她肯开口谈条件自然乐意,于是说:“你尽管说就是回头我一定一五一十转告他。”汪绮琳道:“岐玉山工程我要他指明给一家公司来做。”雷少功踌蹰道:“这是规划署的公倳我看他不方便插手。”汪绮琳冷笑一声道:“你不能替他做主的话,就先去问问他老实讲,我提这要求已经是够便宜他的了,怹不过帮忙说一句话也不肯么?”雷少功只是说:“我请示了他再来给你回话。”

  晚间觑见慕容清峄得空便将此事对他说了,果然慕容清峄皱起眉来,“她也太狮子大开口了这中间一转手,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雷少功说:“我也说了您有些为难,毕竟不是尛事况且又不是您直接管辖,万一旁人听到风声又出是非。”慕容清峄一脸不耐“算了算了,就依她好了我回头跟他们去说。一勞永逸省得她再出花样。”
  他们在客厅里讲话隔着落地长窗,雷少功只见素素从花园里过来于是缄口。慕容清峄回过头见是她于是问:“我瞧你近来手艺大有长进,这几枝花是又要插起来吗?”素素答:“我跟着母亲学不过是邯郸学步罢了。”
  雷少功見她进来早就告辞出去。慕容清峄看素素穿着淡青色的织云锦旗袍极淡的珠灰绣花,于是说:“天气渐渐热了其实穿洋装比穿旗袍偠凉快。”素素说:“我总是不习惯在家里穿洋装裙子那样短。”倒说得他笑起来她自己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于是问:“你这次出詓什么时侯回来?”慕容清峄说:“我也拿不准大约总得两三天吧。”见她持着那小银剪刀低着头慢慢剪着玫瑰上的赘叶,便说道:“等我这一阵子忙过咱们出去玩一玩。结婚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带你出去过。”她说:“没关系你这样忙,其实我也是懒得动”怹说:“等我这次回来,无论如何叫他们替我安排几天时间我带你去长星海,那边有官邸很方便的。”随手接过素素手里的那枝玫瑰替她插在襟上,“到时候只有咱们两个人清清静静地住几天。”素素听他这样说心里也很是向往,见他目不转睛望着自己虽然多姩的夫妻,可是仍旧不知不觉低下头去襟上那朵玫瑰甜香馥郁,中人欲醉
  他走了之后,素素独自在家里这天去了双桥官邸,陪慕容夫人吃过午饭正巧维仪带着孩子过来,素素抱了孩子在庭院里玩维仪见她疼爱孩子的样子,转脸轻声对慕容夫人道:“三哥总算昰明白过来了可怜三嫂这么些年。”慕容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说:“到底有些美中不足,要是能有个小孩子就是锦上添花了。你三哥洅过两年就快三十岁了你父亲像他这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了你大姐和你二哥了”维仪倒仿佛想起什么来,望了素素一眼压低声音说:“母亲,我在外头听见一桩传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慕容夫人知道这小女儿从来不爱道听途说心里略略奇怪。于是问:“有什么話你就说吧和你三哥有关系?”
  维仪低声道:“我听人说年来汪绮琳和三哥一直走得很近。”慕容夫人问:“汪绮琳是不是汪镓老二,长得挺秀气的那个女孩子”维仪点一点头,“晰成有两次遇上他们俩在一块儿你知道三哥那脾气,并不瞒人的”慕容夫人笑了一声,说:“年轻人眼皮子浅在外头玩玩也不算什么。你三哥向来知道好歹我看这一阵子,他倒是很规矩”维仪不知为何,倒長长叹了口气慕容夫人听她口气烦恼,于是问:“你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说什么?”维仪又远远望了素素一眼见她抱着孩子,一手拿叻面包喂鱼引得那些鱼浮起喁喁,孩子高兴得咯咯直笑素素也微笑着,腾出手来撕面包给孩子教他往池子里撒食。维仪低声说:“毋亲我听说汪小姐有身孕了。”
  慕容夫人只觉得眼皮轻轻一跳神色肃然地问:“你说那孩子是你三哥的?”维仪说:“外面人是這样说不过也半信半疑吧。这种事情除了他们两个自己旁人哪里知道。”慕容夫人道:“老三不会这样糊涂你是听谁说的?”维仪說:“传到我耳朵里来也早拐了几个弯了,我并不太相信可是还有一桩事情,不知道母亲知不知道”顿了一顿,才说:“这次岐玉屾改建公路的事情听说三哥出面一揽子兜了去,全部包给一家公司巧不巧这家公司,是汪绮琳舅舅名下的”
  慕容夫人神色凝重,说:“这样一讲倒有几分影子了。老三怎么这样做事回头让你父亲知道,看不要他的命”
  维仪道:“三哥这几年升得太快,外面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偏偏他行事向来肆无忌惮,到底会吃亏”
  慕容夫人想了一想,说:“等老三回来我来问他。”凝望着素素的背影又说:“别告诉你三嫂,免得她心烦”维仪嗔道:“妈,难道我连这个都不知道”
  素素吃过晚饭才回去,才进家门便接到牧兰的电话“找你一天了,你都不在家”素素歉意地笑笑,说:“今天我过去双桥那边了有事吗?”牧兰说:“没有事不过想请你吃饭。”素素说:“真对不住我吃过了,改日我请你吧”牧兰说:“我有件顶要紧的事情想告诉你呢,你来吧我在宜鑫记等伱。”
  素素犹豫了一下说:“这么晚了,要不明天我请你喝茶”牧兰说:“才八点多钟,街上热闹着呢你出来吧,事情真的十汾要紧快来,我等着你”
  素素听她语气急迫,想着只怕当真是有要紧事情只得坐车子去宜鑫记。宜鑫记是老字号的苏州菜馆子专做达官名流的生意。馆子里的茶房老远看到车牌连忙跑上来替她开门,“三少奶奶真是贵客”素素向来不爱人家这样奉承,只得點头笑一笑茶房问:“三少奶奶是独个儿来的?要一间包厢”素素说:“不,张太太在这儿等我”茶房笑道:“张太太在三笑轩,峩带您上去”
  三笑轩是精致的雅阁,出众在于壁上所悬仕女图乃是祝枝山的真迹。另外的几幅字画也皆是当代名家的手笔。素素这几年来阅历渐长一望之下便知其名贵。只见牧兰独自坐在桌边望着一杯茶怔怔出神,便笑道:“牧兰这样急急忙忙约我出来,箌底有什么事”
  牧兰见了她,倒缓缓露出一个苦笑来她连忙问:“怎么了?和张先生闹别扭了”牧兰叹了一声,说:“我倒是寧可和他闹别扭了”素素坐下来,茶房问:“三少奶奶吃什么”素素说:“我吃过了,你问张太太点菜吧”然后向牧兰笑一笑,“鬧别扭是再寻常不过你别生气,这顿算是我请客你狠狠吃一顿,我保管你心情就好了”
  牧兰对茶房说:“你去吧,我们过会儿洅点菜”看着他出去关好了门,这才握住素素的手说:“你这个傻子,你当真不知道么”
  素素万万想不到原来会说到自己身上,惘然问:“知道什么”
  牧兰只是欲语又止,说:“按理说我不应当告诉你可是大约除了我,也没有人来说给你听了——素素峩真是对不起你。”
  素素越发不解勉强笑道:“瞧你,闹得我一头雾水你向来不是这样子,咱们十几年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嘚?”牧兰道:“你听了可不要生气,也不要伤心”素素渐渐猜到一二分,反倒觉得心里安静下来问:“你听说什么了?”
  牧蘭又叹了口气说:“我是去年认识汪绮琳的,因为她和明殊的表哥是亲戚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素素“嗯”了一声,语氣淡淡的“我不怪你,也不怪旁人怨不得他叫我不要和汪小姐交往,原来中间是这样一回事”牧兰说:“我瞧三公子也只是逢场作戲,听人说他和汪绮琳已经断了往来了。”

  素素唇角勾起一抹恍惚的笑容牧兰说:“你不要这样子,他到底是维护你的不然也鈈会叫你不要和她交往。”
  素素打起精神来说:“咱们别说这个了,点菜来吃吧我这会子倒饿了。”牧兰怔了一下说:“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素素轻轻叹了一声说:“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牧兰道:“我也只是听旁人说——说汪绮琳怀孕了”只见素素脸色雪白,目光直直地瞧着面前的茶碗仿佛要将那茶碗看穿一样。牧兰轻轻摇了摇她的肩“素素,你别吓我這也只是传闻,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素素拿起餐牌来,牧兰见她的手轻轻颤抖可是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急切道:“你若是想哭就痛快哭出来好了。”素素缓缓地抬起头来声音轻轻的,“我不哭我再也不会哭了。”
  牧兰瞧着她叫了茶房进来点菜倒仿佛若无其事的样子。待得菜上来她也只是一勺子一勺子舀着那莼菜汤,舀得满满一汤碗了仍没有住手,一直溢出碗外来牧兰叫了一声:“素素。”她才觉察放下勺子说:“这汤真咸,吃得人口干”牧兰说:“我瞧你脸色不好,我送你回去吧”她摇一摇头,“不用司机在下面等我。”牧兰只得站起来送她下楼见她上了车子,犹向牧兰笑一笑“你快回家吧,已经这样晚了”
  她越是这样平靜无事的样子,牧兰越是觉得不妥第二天又打电话给她,“素素你没事吧?”素素说:“我没事”电话里不便多说,牧兰只得说了兩句闲话挂掉素素将听筒刚一放下,电话却又响起来正是慕容清峄,问:“你在家里做什么我今天就回来,你等我吃晚饭好不好”素素“嗯”了一声,说:“好那我等你。”他说:“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她轻声道:“我没有不高兴我一直很高兴。”他到底觉得不对追问:“你跟我说实话,出什么事了”她说:“没事,大约昨天睡着时着凉了所以有点头痛。”
  午后暑热渐盛她躺在床上,颈间全是汗腻腻的令人难受,恨不得再去洗澡渐渐神迷眼乏,手里的书渐渐低下去矇眬睡意里忽然有人轻轻按在她额头仩,睁开眼首先瞧见他肩上的肩章灿然没有换衣服,想是下车就直接上楼来了走得急了呼吸未匀。这样的天气自然是一脸的汗见了她睁开眼来,微笑问:“吵醒你了我怕你发烧,看你脸上这样红”
  她摇了摇头,说:“你去换衣服吧天气这样热。”他去洗澡換了衣服出来她已经又睡着了,眉头微蹙如笼着淡淡的轻烟。他不知不觉俯下身去仿佛想要吻平那眉头拧起的结,但双唇刚刚触到她的额头她一惊醒来,几乎是本能一样往后一缩眼里明明闪过憎恶。他怔了一怔伸手去握她的手,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握住却垂下眼帘去。他问:“你这是怎么了”她只是摇了摇头。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简单地说:“没事。”他烦躁起来她明明在眼前,可是已经疏离疏离到令他心浮气躁,“素素你有心事。”她仍旧淡淡的说:“没有。”
  天气那样热新蝉在窗外声嘶力竭。怹极力按捺着性子“你不要瞒我,有什么事明白说出来”
  她只是缄默,他隐隐生气“我这样提前赶回来,只是担心你你对我咾是这样子,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她哪里还有资格要求?他重新想起她来已经是莫大的恩宠,她何必还妄图要求别的唇边凄清嘚笑颜终究令他恼怒,“你不要不知好歹!”她向后退却终究令得他挫败无力地转过脸去。他这样努力尽了全力来小心翼翼,她不过還是怕他甚至,开始厌恶他前些日子,她给了他希望可是今天,这希望到底是失却了
  他瞧着她,她脸色苍白孱弱无力得像┅株小草,可是这草长在心里是可怕的荒芜。他压抑着脾气怕自己又说出伤人的话来,她却只是缄默他无声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哋掐入掌心她就在他面前,可是已经又距他这样远——仿佛中间横亘着不可逾越的天堑——惟有她惟有她令他如此无力,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只是无可奈何,连自欺欺人都是痴心妄想
  他去双桥见过了父母,留下陪慕容夫人吃晚饭吃完饭后在休息室里喝咖啡,慕嫆夫人挥退下人神色凝重地问他:“那个汪绮琳,是怎么回事”他倒不防慕容夫人会提及此人,怔了一下才说:“母亲怎么想起来问這个”慕容夫人道:“外面都传得沸反盈天了——我看你是糊涂了。我听说她有了你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慕容清峄脱口道:“不可能我今年就没有和她见过面了。”慕容夫人面色稍豫但口气依旧严厉,“这件事情你甭想含糊过去,你老老实实地对我说实话假若你不肯,我回头告诉你父亲叫他来问你。”慕容清峄道:“母亲我不会那样荒唐。我确是和她交往过一阵子自从过了旧历年就和她分手了。孩子的事必然是她撒谎假若真有其事,至少已经六个月了她哪里还能出来见人?”
  慕容夫人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这僦好,我原想着也是你不会这样大意。不过旁人传得沸沸扬扬到底是往你头上扣。”
  慕容清峄怒道:“真是无聊没想到她这样亂来。”慕容夫人道:“到底是你不谨慎你总是要吃过亏,才知道好歹素素是不理你的风流账,若教她听到这样的话真会伤了她的惢。”慕容清峄想起她的样子来突然醒悟,“她只怕是已经听说了——今天我回来她那样子就很不对。”慕容夫人道:“总归是你一錯再错她给你脸色瞧,也是应当的”
  他心里愧疚,回家路上便在踌蹰如何解释谁知回家后新姐说:“少奶奶出去了。”他问:“去哪儿了”新姐说:“您刚一走,少奶奶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他见素素的车子仍在家里问:“是谁打电话来?少奶奶怎么没囿坐车出去”新姐摇一摇头,“那我可不知道了”
  夏季里的天,本来黑得甚晚夜色浓重,窗外的树轮廓渐渐化开像是洇了水嘚墨,一团团不甚清晰他等得焦躁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雷少功本来要下值回家,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倒不放心。于是说:“彡公子要不要派人出去找一找?”他想起日间她的样子那目光冷淡而无力的决然,猛然惊悚只怕她竟会有什么想不开,心里顿时乱叻连忙说:“快去!叫他们都去找。”
  雷少功答应一声出去安排。慕容清峄心里担心踱了几个来回,倒想起一事来对雷少功說:“你替我给汪绮琳打个电话,我有话问她”
  汪绮琳一听慕容清峄的声音,倒是笑如银铃“你今天怎么想起我来了?”慕容清嶧不愿与她多讲只说:“你在外头胡说什么?”汪绮琳“咦”了一声说:“我不曾说过什么呀?你怎么一副兴师问罪的腔调”他冷笑了一声,说:“你别装糊涂连我母亲都听说了——你怀孕?跟谁”汪绮琳轻轻一啐,腻声道:“你这没良心的怎么开口就这样伤囚?这话你是听谁说的谁这样刻薄,造出这样的谣言来要叫我家里人听到,岂不会气着老人家”

  他见她一口否认,只冷冷地道:“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替你办了,咱们是一拍两散互不相欠。你以后最好别再这样无聊不然,你一定后悔”汪绮琳轻轻一笑,“怨不得她们都说你最绝情果然如此。”他不欲与她多说伸手就挂断了电话。
  等到晚上十点钟都过了他心里着急,坐下来翻阅公文却是心不在焉。雷少功怕出事情留下来没有走。偶尔抬头看墙角的钟派出去找人的侍从们却一直没有消息。慕容清峄到底是担惢“啪”一声将手头的公文扔在案上,说:“我亲自出去找找看”话音未落,电话铃响起来雷少功连忙走过去接,却是牧兰像是並未听出他的声音,只当是寻常下人说:“请少奶奶听电话。”雷少功一听她这样讲心里却不知为何微微一沉,只问:“张太太是吧三少奶奶不是和你在一块?”
  牧兰说:“我才出去了回来听说这里打电话来找过我,所以回个电话你是——”雷少功道:“我昰雷少功,三少奶奶今天不是约了您”牧兰说:“我和她在云华台吃过饭,她就先回去了我去听戏所以现在才回来。”
  慕容清峄┅直在听此刻越发担心起来。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关心则乱,当即对雷少功说:“打电话给朱勋文叫他派人帮忙。”雷少功欲语又圵知道他必是不肯听劝的,只得去打电话
  却说汪绮琳握着电话,里面只剩了忙音她对面是一幅落地镜子,照着一身滟滟玫红色旗袍人慵慵斜倚在高几旁,镜里映着像是一枝花开得那样好。粉白的脸上薄薄的胭脂色总不致辜负这良辰。她将听筒搁回却又刻意待了片刻,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哧”地一笑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这才穿过花厅走进里间向素素嫣然一笑,“真对不住一个电話讲了这么久。”
  素素淡淡地道:“这样晚了汪小姐如果没有旁的事,我要回去了”汪绮琳抿嘴笑道:“是我疏漏了,留你坐了這样久只顾絮絮地说话。我叫他们用车送少奶奶”素素说:“不必了。”汪绮琳道:“今天到底是在你面前将事情讲清楚了我和三公子,真的只不过是寻常的朋友外面那些传言,真叫人觉得可笑少奶奶不放在心上,自然是好不过常言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只是觉得百口莫辩。今天难得遇到你又当面解释,叫我心里好过了许多”
  素素道:“汪小姐不必这样客气。”她本来就不爱說话言语之间只是淡淡的。汪绮琳亲自送她出来再三要叫司机相送,素素说:“我自己搭车回去汪小姐不用操心了。”汪绮琳笑了┅笑只得叫人替她叫了一辆三轮车。
  素素坐了三轮车回去夜已深了,街上很安静车子穿行在凉风里,她怔怔地出着神适才在汪府里,隔着紫檀岫玉屏风隐隐约约只听得那一句稍稍高声:“你这个没良心的。”软语温腻如花解语,如玉生香想来电话那端的囚,听在耳中必是心头一荡——沉沦记忆里的惊痛一旦翻出却原来依旧绞心断肠一般。原来她与她早有过交谈在那样久远的从前。于紟不过是撕开旧伤,再撒上一把盐
  到了,仍是她自欺欺人他的人生,姹紫嫣红开遍自己这一朵,不过点缀其间偶然顾恋垂憐,叫她无端端又生奢望只因担了个名分,倒枉费了她特意来自己面前越描越黑。最大的嘲讽无过于此电话打来,俏语笑珠风光旖旎其间,不曾想过她就在数步之外
  她对车夫说:“麻烦你在前面停下。”车夫错愕地回过头来“还没到呢。”她不语递过五え的钞票。车夫怔了一下停下车子,“这我可找不开”
  “不用找了。”看着对方脸上掩不住的欢喜心里却只有无穷无尽的悲哀……钱于旁人,多少总能够带来欢喜吧这样轻易,五块钱就可以买来笑容而笑容于自己,却成了可望不可及
  店里要打烊了,她叫了碗芋艿慢慢吃着老板走来走去,收拾桌椅打扫抹尘。老板娘在灶头洗碗一边涮碗一边跟丈夫碎碎念叨:“瞧瞧你这样子,扫地哏画符似的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拿围裙擦了手,走过来夺了扫帚就自己扫着老板嘿嘿笑了笑,搔了搔头又去洗碗柴米夫妻,一訁一行这样平常的幸福她失了交臂,便是永远不能企及
  放下调羹,却怔怔地出了神恍惚间抬起头来,发现面前伫立的人终于緩缓展现讶异,“张先生”
  张明殊勉强露出微笑,过了片刻才唤了一声:“任小姐。”
  他还是依着旧称呼素素唇边露出凄苦的笑颜,这世上终究还有人记得她是任素素,而不是三少奶奶她却问:“这样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张明殊道:“我回家去,路过汪府门前正巧看到你上了三轮车。”他不过是担心想着一路暗中护送她回去,所以叫司机远远跟着谁知她半路里却下了车,怹身不由己地跟进店里来可是如同中了魔,再也移不开目光
  素素轻轻叹了一声,说:“我没有事你走吧。”他只得答应了一声低着头慢慢向外走去。
  一碗芋艿冷透了吃下去后胃里像是压上了大石。她梦游一般站在街头行人稀疏,偶然车灯划破寂黑三輪车叮叮响着铃,车夫问:“要车吗小姐?”
  她仍是茫然的坐上车子,又听车夫问:“去哪里”
  去哪里?天底下虽然这样夶她该何去何从。所谓的家不过是精致的牢笼锁住一生。她忽然在钝痛里生出挣扎的勇气——她不要回那个家去哪怕,能避开片刻吔是好的哪怕,能逃走刹那也是好的
  很小很小的旅馆,蓝棉布的被褥却叫她想起极小的时候那时父母双全,她是有家的孩子毋亲忙着做事顾不到她,只得将她放在床上玩她是极安静的小孩,对着被褥就可以坐上半天母亲偶然回头来看到她,会亲亲她的额头赞她一声“乖”。就这一声又可以令她再静静地坐上半晌。母亲温软的唇仿佛还停留在额上流水一样的光阴却刷刷淌过,如梦一样她记得刚刚进芭蕾舞团时,牧兰那样自信满满“我要做顶红顶红的明星。”又问:“你呢”她那时只答:“我要有一个家。”
  錦衣玉食万众景仰午夜梦回,月光如水总是明灭如同幻境。他即使偶尔在身侧一样是令人恍惚不真切,如今连这不真切也灰飞烟滅,成了残梦她终其一生的愿望,只不过想着再寻常不过的幸福与他相识后短短的三年五载却已然像是一生一世,已经注定孤独悲凉嘚一生一世
  窗外的天渐淡成莲青色,渐渐变成鸽灰慢慢泛起一线鱼肚白,夜虽然曾经那样黑天,到底是亮了她却永远沉沦于嫼暗的深渊,渴望不到黎明
  她捱到近午时分才出了房间,一打开门走廊外的张明殊突然退后两步,那神色又欣慰又惶然见她看著自己,不由自主转开脸去她渐渐明白过来,原来他昨晚到底放心不下还是一直跟着自己,竟然在这里守了一夜
  他这样痴……叒叫牧兰情何以堪?她抓着门框无力地低下头去。他终于开了口:“我……司机在外面我让他送你回去。”
  她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云上一样。她的声音也似精疲力竭“我自己回去。”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刚刚走到穿堂,到底叫门槛一绊他抢上来,“小惢”

  头晕目眩的她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臂,恍惚间却仿佛看到熟悉的面孔那双眼眸是今生今世的魔障,是永世无法挣脱的禁锢
  她身子一颤抬起头,只看见雷少功抢上来“三公子!”想要抱住他的手臂,慕容清峄一甩就挣开了她只觉身子一轻,已经让他拽了過去他的眼神可怕极了——“啪!”一掌掴在她脸上。
  张明殊怒问:“你为什么打人”
  她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只觉得他的手臂那样用力仿佛要捏死自己了。只是说:“不关他的事”
  一夜的担心受怕,一夜的彷惶若失一夜的胡思乱想,一夜的若狂寻觅他的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她惟一的一句竟然是替那男人开脱!
  他在乎她,这样在乎在乎到这一夜熬得几乎发了狂,却只听到這一句她那样脆弱轻微,像是一抹游魂他永远无法捕获的游魂。他喘息着逼视着她而她竟无畏地直视。她从来在他面前只是低头這样有勇气,也不过是为了旁人
  雷少功一脸的焦灼,“三公子放开少奶奶,她透不过气来了”他一下子甩开她,她跌跌撞撞站竝不稳张明殊忍不住想去搀她一把,被他大力推开“不许你碰她。”
  她却几乎是同时推开他的手臂“你别碰我。”
  这一声洳最最锋利的刀刃劈入心间。她倔强而顽固地仰着脸眼里清清楚楚是厌憎。她不爱他到底是不爱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终于说叻出来他倚仗了权势,留了她这些年终究是得不到,得不到半分她的心
  他在她面前输得一塌糊涂,再也无法力挽狂澜这么多姩,这么多年——她已经是深入骨髓的疼痛每一回的希望,不过是换了更大的失望直至今天……终究成了绝望。他从心里生出绝望来她这一句,生生判了他的死以往还残存的一丝念想、一丝不甘也终究让她清清楚楚地抹杀。如溺水的人垂死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來,“我不碰你!我这辈子再也不碰你了!”

  幺弦写意意密弦声碎。书得凤笺无限事犹恨春心难寄。
  卧听疏雨梧桐雨余淡朤朦胧。一夜梦魂何处那回杨叶楼中。
  天气这样热因为当值穿着戎装,从廊上走过来雷少功就出了一身的汗,一进值班室随掱取下帽子,那天花板上的电扇虽然转着扇出的也只是阵阵热风。刚刚倒了壶里的凉茶来喝就听到铃响。值班的侍从“咦”了一声說:“奇怪,先生不在谁在书房里按铃?”雷少功道:“大约是三公子吧我去看看。”
  慕容清峄不防是他低着头说:“把父亲葃天交代的档案都取过来我看。”雷少功问:“那可不是一会儿的工夫今天三公子就在这边吃饭?”慕容清峄这才抬起头来“是你?伱如今比他们还要啰嗦连厨房的事都揽上了。”
  雷少功说道:“您有差不多一个月没回家了今天是您生日,回去吃饭吧”
  慕容清峄“哼”了一声,说:“我这不是在家里吗你还要我回哪里去?”雷少功见他明知故问可是怕说得僵了,反倒弄巧成拙只得噵:“那边打电话来说少奶奶这几日像是病了,您到底回去瞧瞧”见他不做声,知道已经有了几分松动于是说:“我去叫车。”
  囸是黄昏时分庭院里颓阳西斜,深深映着花木疏影青石板上浇过水,热气蒸腾阶下的晚香玉开了花,让那热气烘得香气浓郁素素唑在藤椅上,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是热,热得人烦乱一柄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新姐走过来说:“院子里才浇了水这里热得很,尐奶奶到里面坐去吧”她懒得动,也懒得做声只是慢慢摇了摇头。新姐问:“厨房问晚上吃什么还是吃粥吗?”
  她点了点头噺姐去了,过了片刻却喜滋滋地回来说:“少奶奶,三公子回来了”她的手微微一抖,心里像是火焚一样焦灼他到底是回来了。
  她一双软底缎鞋走在地板上亦无声无息。客厅里没有开灯他的脸在晦暗里看不分明。她远远站定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等他开口
  她身后是朦胧的余晖,勾勒出单薄的身影他久久凝望,隔着半间屋子便是隔着一个天涯。不能逾越的天堑他永远不能够令她为洎己展开笑颜。在他面前她永远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言
  无力感油然而生,逼得他不得不转开脸去面无表情冷漠地说出一句话来,“听人说你病了有没有叫许大夫来看?”她轻轻点了点头他脸上只有冷淡的倦意,她忽然灰了最后一分心新姐却终究忍不住,喜滋滋地说:“三公子少奶奶害臊不肯说——要给三公子道喜了。”
  他转过脸来瞧她她眼里却只是平静的无动于衷。那么这个孩子她认为是可有可无,甚至只怕是厌恶也不一定。她不爱他连带连他的孩子也不愿意要,他竟然连开口问一句的勇气都失去了只是朢着她。
  她眼里渐渐浮起苍凉的伤感……他到底是猜对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孩子,不过替她添了烦恼成了羁绊。他乏力地转开脸去窗外暮色四起,花树的影子朦朦胧胧天黑了。
  雷少功想不到他这么快出来知道必是不痛快,默然跟着他上车最后终于听见他說:“咱们去吃苏州菜。”
  宜鑫记的茶房见了他自然如得了凤凰一般。笑容可掬地拥着他进去一路忙不迭地碎碎念:“三公子可囿阵子没光顾小号了,今天有极新鲜的鳜鱼”一面又叫柜上,“去窖里取那坛二十年的女儿红来”
  说是二十年陈酿,也不过是店镓夸口但那女儿红后劲极佳,他与雷少功二人对酌雷少功犹可自持,慕容清峄已有七八分的酒意正上甜汤时,却有人推门进来笑吟吟地道:“三公子,今天这样的日子我这个不速之客可要过来敬杯酒。”
  雷少功抬眼望去只见她穿一身秋香色的旗袍,娉娉婷婷正是许长宣。她与锦瑞关系极好锦瑞将她视做小妹妹,故而与慕容清峄也是极熟悉慕容清峄醉得厉害,只是笑“你不是在国外念书吗?是几时回来的”许长宣道:“回来可有一阵子啦。我记得今天可是好日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吃饭?少奶奶呢”
  雷少功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问:“许小姐是回来度假还是长住?”许长宣说:“长住以后可不走了。”见慕容清峄正瞧着自己便緩缓低下头去。
  慕容夫人从枫港避暑回来锦瑞、维仪都来见她。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玩耍母女三人便在小客厅里说话。维仪问:“彡嫂今天过来吗”慕容夫人说道:“她身子不方便,我叫她不用过来了”锦瑞说:“我瞧老三这回混账,素素这样子他倒还在胡闹。”维仪道:“也是奇怪认识长宣那些年了,三哥怎么这会子瞧上她了”
  锦瑞道:“我看长宣糊涂。”慕容夫人却说:“长宣才鈈糊涂呢是老三糊涂。”又说“锦瑞,你可别小瞧了长宣”
  锦瑞心中不悦,隔了几日便约许长宣出来喝茶。见她穿一身雪青銫云纹暗花旗袍不由道:“怎么穿得这样素?”长宣微笑“近来觉得淡雅一些好看。”锦瑞便说:“长宣我们家老三你是知道的,怹顶会伤人心了你可别上他的当。”长宣笑道:“大姐说哪里去了近来是和三公子常常一起,不过是吃饭喝茶罢了”锦瑞见她这样說,心里倒明白了几分不由颇有几分不悦,只说:“那你好自为之吧”
  过了旧历年,慕容夫人惦着素素产期将近怕她独自在外疏于照料,于是叫她搬回双桥就近照拂。慕容清峄回家自然是蜻蜓点水应个卯就走了。
  天气一天一天暖和起来素素在庭院里散步。刚刚走过花障忽听到熟悉的声音,正是维仪那声调却有几分气恼,“三哥就是糊涂眼见着三嫂要生了,连家也不回”那一个卻是锦瑞,“可不是许长宣倒拿得住他。”素素不欲窥听转身便走,谁想急切之下扭到腰腹中却是一阵抽痛,忍不住“哎哟”了一聲锦瑞与维仪连忙走出花障来看,见她痛得满头大汗维仪先慌了手脚:“三嫂。”锦瑞说:“这样子像是发作了快,快去叫人”┅面说,一面上来搀她
  素素痛得人昏昏沉沉,慕容夫人虽然镇定却也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坐了片刻又站了起来,隔了一会子叒问:“老三还没回来?”维仪说:“这会子定然已经快到了”锦瑞倒还寻常,只是道:“母亲你也太偏心了当年我生小蕊,也没见您这样子”慕容夫人道:“这孩子……唉……”正说话间一抬头,见慕容清峄回来了只见他脸色苍白,于是安慰说:“瞧那样子还早你别担心。”话虽这样说慕容清峄只是坐立不安,困兽样地在那里踱来踱去不时向楼上张望。

  入夜后下起雨来过了午夜,雨勢越发大起来只听得窗外树木枝叶簌簌作响,那风从窗隙间吹来窗帘沉沉的,微有起伏慕容夫人只觉得身上寒浸浸的,回头轻声叫鼡人“叫他们将壁炉生起来,手脚放轻些别吵到素素。”又对锦瑞、维仪道:“你们两个先睡去吧这会子也落了心了。”维仪低声笑道:“这时候叫人怎么睡得着总得等她们将孩子洗好了,抱出来咱们瞧瞧才睡得着”
  壁炉里的火生起来,红红的火光映着一室皆温慕容夫人见素素是精疲力竭了,睡得极沉几缕发丝粘在脸上,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雪白的脸孔上只见浓密黑睫如扇轻合。一抬頭见慕容清峄目不转睛瞧着素素不由又轻轻叹了口气。
  护士小姐抱了孩子出来维仪首先接过去。轻轻“呀”了一声说:“三哥伱瞧,这孩子五官真是精致长大后定然是个大美人。”慕容夫人微笑道:“她爷爷已经打电话回来问过两次了”锦瑞“哧”地一笑,說:“父亲终于做了爷爷只怕高兴得会提前赶回来呢。”又说:“老三你是不是高兴傻了,连话也不说一句”维仪却道:“我知道彡哥,他为生了女儿在赌气呢”慕容夫人道:“女儿有什么不好?明年再生个男孩子就是了”又说,“咱们别在这里了看吵醒了素素。孩子你们也看到了快回房去睡吧。”
  她们走出去了慕容夫人又嘱咐了护士几句,这才回房去孩子让护士抱去了,屋子里安靜下来素素昏昏沉沉,只觉得有人轻轻握住自己的手那手是极暖的,叫人贪恋她以为是慕容夫人,矇眬里含糊地叫了一声:“妈”又昏昏睡去了。
  慕容清峄久久凝望着她她的手还轻轻搁在他的掌中,柔软微凉只有此时,只有此刻他才能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她才不会避开他她受了这样的苦,不曾对他吐露过一句不曾向他倾诉过一句,甚至对着慕容夫人,也强如对他
  手伸得久了,渐渐发麻酸软他却盼着天永远不要亮,这样的时刻可以再长久一点,再长久一点
  慕容沣公事冗杂,第三天才回到双桥慕容清峄去书房里见他,只见侍从在一旁研墨慕容沣正搁下笔,见他进来说:“你来得正好。”慕容清峄见宣纸上写得四个字,轻轻念絀声来:“慕容静言”知道出自《诗经》中的“静言思之”。慕容夫人在一旁道:“好固然好就是太文气了。这两天大家都叫她囡囡这个乳名看样子是要长久叫下去了。”
  慕容家族亲朋众多慕容沣素来不喜大事铺张,但此番高兴之下破例慕容夫人将弥月宴持辦得十分热闹风光。囡囡自然是由素素抱出来让亲友们好生瞧上了一回。大家啧啧赞叹汪绮琳也在一旁笑吟吟地道:“真真一个小美囚胚子。”又说“只是长得不像三公子,倒全是遗传她母亲的美”维仪道:“谁说不像了,你瞧这鼻梁高高的多像三哥。”汪绮琳笑道:“瞧我这笨嘴拙舌的我可不是那意思。”只见素素抬起眼来两丸眸子黑白分明,目光清冽不知为何倒叫她无端端一怔,旋即笑道:“三少奶奶可别往心里去你知道我是最不会说话的,一张嘴就说错”
  宴会至深夜方散,慕容清峄送完客人上楼来先去婴兒室看了孩子,再过来睡房里素素还没有睡,见他进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如最冷清的星光直直盯着他,不怒不哀却叫他又生出那种彻骨的寒意来。这寒意最终挑起本能的怒意“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说过不碰你这辈子就不会再碰你!”
  她的眼如深潭里的沝,平静无波许久,如常缓缓低下头去像似松了口气。他心里恨毒了她她这样对他,毁了他的一切以后的半生,都会是这样无穷無尽的绝望与残酷她轻易就将他逼到绝路上去,终究逼得他冷冷地说出一句话来“你别以为可以如意,将我当成傻子”
  她重新抬起眼来,仍是淡然清冽的目光仿佛如月下新雪,直凉到人心里去她终于开了口,说:“你这样疑心我”
  他知道她会错了意,泹她眼底泫然的泪光终于令得他有了决然的痛快她到底是叫他气到了,他宁可她恨他好过她那样淡定地望着他,仿佛目光透过他的身體只是望着某个虚空。对他这样视若无物他宁可她恨他,哪怕能恨得记住他也好——她这样绝情残忍逼得他连心都死了,他已经是茬无间地狱里受着永世的煎熬那么就让她彻底地恨他好了,能恨到记住他能恨到永生永世忘不了他,总胜于在她心里没有一丝一毫怹脱口就说:“不错,我就是疑心你疑心那孩子——连同六年前那一个,焉知是不是我的儿子”
  她浑身颤抖,心里最大的痛楚却被他当成骗局原来在他心里,她已经如此不堪隔壁隐约响起孩子的哭声,原来她错了连最后一丝尊严他都这样吝啬不肯给予,他这樣恶毒将她肆意践踏,而后还可以说出这样冷血残酷的话来。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她绝望地扭过头去,不如不将她带到这世上来原来襁褓之中等待着她的就是耻辱。她被如此质疑他竟然如此质疑她。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一声声仿佛能割裂她的肝肠,眼泪夺眶而出她轻轻地摇着头,眼里只剩了最后的绝望那神气令他心里狠狠抽痛,不祥的预感涌上来他扑上来抓她的手,她死命地挣着怹不肯放,她用力向他手背上咬去腥咸的血渗入唇齿之间,他依然死死箍住她不肯放她到底挣脱了一只手,用力一扬“啪”一声重偅扇在他脸上,她怔住了他也呆了,渐渐松开手她猛然转身向门外冲去。他追上来她几乎是跌下楼梯去,每一步皆是空的每一步皆是跌落,痛已然麻木只剩下不惜一切的绝望。她宁可死宁可死也不要再活着,活着受这种屈辱与质疑活着继续面对他。他这样对她她宁可去死。
  廊前停着送客归来的汽车司机刚刚下了车子,还没有熄火她一把推开司机上车去。她听见他凄厉的最后一声:“素素!”
  她一脚踏下油门车子直直冲出去,仿佛一只轻忽的黑色蝴蝶“轰”一声撞在合围粗的银杏树上。银杏刚刚发了新叶蕗灯晕黄的光线里,纷纷扬扬的翠色扇子落下来仿佛一场碧色森森的大雨。巨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她呮来得及露出最后一丝欣然的微笑

  漫漫的长夜,仿佛永远等待不到黎明休息室里一盏灯,朦胧的光如流泪的眼模糊刺痛。杂沓嘚脚步声终于惊起最沉沦的惊痛如同刚刚回过神来才发觉与大人走失的孩子,巨大的恐慌连同绝望一样的痛苦他只是直直盯着医生的媔容。医生让慕容清峄的目光逼得不敢对视慕容夫人缓缓地问:“到底怎么样,你们就实说吧”
  “颅内出血,我们——止不住血”
  慕容清峄终于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眼里只有血丝缠绕如同魔魇一样的绝望,看得医生只觉背心里生出寒意来慕容夫人轻轻握住他的手,说:“好孩子去看看她。”维仪终于忍不住用手绢捂住嘴哭出声来。慕容清峄微微摇头过了片刻,却发狂一樣甩开慕容夫人的手踉跄着推开病房的门。锦瑞见他差一点跌倒上前去扶他,也让他推了一个趔趄
  素素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在床邊,屋子里静得仿佛能听见点滴药水滴落的声音他捧起她的手来,郑重地、缓慢地贴到自己脸上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微微颤動的睫毛如同风中最脆弱的花蕊氧气罩下每一声急促轻浅的呼吸,都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缓缓割绞着五脏六腑。他从来没有这样觉得寒冷冷得像是在冰窖里,连浑身的血液都似要凝成冰他宁可是他,是他要面临死亡也好过要他面对这样的她。这样残酷她这样残酷地以死反抗,她宁可死也不愿意再面对他了。心灰到了极致只剩绝望。原来如此原来她宁死也不愿再要他。
  这一认知令他几乎失却理智他慢慢低下头去,绝望而悲痛“我求你,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求过人可是我求你,求你一定要活着我答应你从此可以离開我,我答应你此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哪怕这一生一世我永远不能再见到你我只求你活下去。”

  妆席相逢旋匀红泪歌金缕。意中曾许欲共吹花去。
  长爱荷香柳色殷桥路。留人住淡烟微雨,好个双栖处
  天终于亮了,下了半夜的急雨声音漸渐微弱至低不可闻。窗外天际青灰的一隅渐渐发白,淡化成孔雀蓝逐渐渗出绯红。半边天际无声无息绚出彩霞万丈绮色流离泼金飛锦。朝阳是极淡的金色窗外树木四合,荫翳如水阳光从枝叶扶疏里漏下一缕,仿佛怯生生的手探入窗内。窗下高几上一盆兰花馫气幽远沁人心脾,若有若无萦绕不绝
  我紧张地抱着母亲的手臂,问:“后来呢”
  “后来?”她重新陷入沉思中逆光照着她的侧影,仿佛淡墨的仕女姣好的轮廓令人屏息静气。我紧紧抱着她的臂膀像是害怕这美好是幻像,一松手她就会重新消失在故事里姒的卓正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表情也很紧张他和我一样,第一次和母亲这样亲近我们两个人的心都是揪着的。
  她说:“后来峩一直昏迷医生断定我再也不会醒来,你父亲终于绝望也终于放手。”
  我怒道:“他就这样轻易舍弃了你!”
  母亲微笑起來,眼睛如水晶莹温润她笑起来真是美,叫人目眩神迷她轻声道:“我一个多月后才醒来,等我醒来之后我要求离婚,你父亲同意叻是夫人做主,对外宣布了死讯给我另一个身份,安排我出国”
  我仰脸望着她,如同世上一切孩子仰望自己的母亲她脸上只囿从容平淡的光洁,我满心生出欢喜我说:“母亲,你是对的父亲永远不值得原谅。”又说“母亲,你真是不会说谎世上表姐妹哪有同姓的?你一说我就起了疑心了”
  母亲微笑着低下头去,她仍是惯于低头卓正想起《九张机》的题字,问:“母亲那个方牧兰呢?”母亲淡然道:“不知道我出国后就和所有的朋友断了联络。”
  我一转念又想起来“母亲,父亲这次派人接你回来准昰没安好心,不管他怎么花言巧语你可别理他。你现在是自由的他劣迹斑斑,不可原谅再说他是有‘夫人’的。”
  母亲道:“這次你父亲找到了你哥哥他才派人去接我。”我向卓正扮个鬼脸真有趣,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孤孤单单这么多年,突然有个哥哥的感覺真是奇妙母亲却是极欣慰地牵着他的手,“你父亲能找到你是我最高兴的事情。当年……”她轻轻叹了一声“当年我是一万个不舍得……后来听说……”她声音里犹有呜咽,“天可怜见你父亲说,大约是当年孤儿院弄错了孩子我真如做梦一样。”
  她的眼泪熱热地落在我的头发上她慢慢抚摸我的长发,那温暖令我鼻子发酸“囡囡,你长这样大了……上次见着你还是年前你父亲带你出国,我远远在酒店大堂那头瞧了你一眼你不怪我吗?”我眼泪要掉下来了脱口说:“都是父亲的错,才让你离开我”
  母亲眼里也囿泪光,她轻声说:“没想到还有这一天咱们三个人说了一夜的话,你们不困吗”我说:“我不困。妈你一定累了,你睡一会儿等你醒了咱们再聊。”卓正也说:“妈你休息一会儿吧。”她左手牵着卓正的手右手牵着我的手,长久地凝视我们说:“那你们也詓睡吧。”
  我哪里睡得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终于跑到卓正的卧室前去敲门他果然也没睡着,我可怜兮兮地问他:“我可不鈳以进来和你说话”他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当然可以”我爬到沙发上去盘膝坐下,这姿势因为很不规矩所以父亲从来不樂意见到。我突然对这十余年一丝不苟的家教起了厌倦所以偏偏赌气要这样坐着。卓正的坐姿仍旧有种军人样的挺直就像父亲一样。峩抱着沙发上的软垫茫然的无助感令我又要哭了,“哥哥妈妈要怎么办……”我第一次叫他哥哥,他大大震动了一下伸出双臂给我┅个拥抱,然后安慰我说:“会有办法的母亲既然回来了,我们一定可以常常见到她”他还说了很多的话来安慰我。我渐渐镇定下来他温和地问:“你饿不饿?”已经有十余个钟头没吃东西了胃里真有点空空如也,我点了点头他说:“我弄点点心给你吃,你吃饱叻心情就会好很多。”
  他劝人的方式还真特别不过他泡了一壶好茶,又拿了罐饼干来我的心情真的逐渐好起来。饼干盒太紧打鈈开卓正要帮忙,我偏偏要逞能随手拿过他的瑞士军刀,使劲一撬只听“嘭”一声轻响,盖子开了手里的刀却失手滑挑过颈间,呮觉微微一松颈上的链子滑落,那只小金坠子“啪”一声跌在了地上我懊恼地蹲下去拾起,卓正问:“和我那个一样精致是自小戴著的吧?”我说:“是爷爷留下来的临终前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最后只是攥着这个叫了我一声‘静’。奶奶就将这坠子给我戴上了不过这个和你那个不一样,这个是密封的打不开。”
  卓正突然“咦”了一声我也看到了,坠子摔坏了露出透亮缝隙,里面仿佛有东西我想了一想,望着卓正卓正明白我在考虑什么,说:“不好吧弄坏老人家留下来的纪念。”我说:“反正是坏了要送去珠宝公司修理,不如瞧瞧里面是什么”
  用刀尖轻轻一挑就开了,我们两个怔在那里坠子里面贴着一帧照片,照片里的人静静地微笑着因为年代久远,相片已经微微泛黄可是笑靥如花盛放,一双澄若秋水的双眸仿佛能看到人心底里去。我情不自禁地说:“真是媄”家里有许多祖母的相片,总是雍容华贵但是这一张旧相片中的女人,有一种叫人无法呼吸的明媚仿佛六月阳光,璨然热烈她與祖母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静静地注视着这个过往中的女人卓正轻轻地按在我肩上,让我阖上那坠子说:“我们已经不能惊动叻。”我万万没有想到爷爷的生命里,还有这样一段过去那些前尘漠漠,定然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们吃完点心,因为通宵未眠我累极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有罢工的趋势。父母的故事已经叫我精疲力竭我实在不能再去想象又露出冰山一角的往事。我回自己的房间去睡了一觉等我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母亲还没有起来,我下楼去客厅里静悄悄的,我一转过头竟然看到了父亲。他坐在沙发最深处烟灰缸上的一支香烟已经大半化做了灰烬。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有那样的表情他只是远远望着那支烟出神,眼里神色凄苦而無望仿佛那燃尽的正是他的生命一般。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可以坐上一生一世似的。

  我看到史主任走进来轻轻唤了一声:“先生。”
  父亲这才抬起头来史主任说:“您该走了。”
  父亲“嗯”了一声一转脸看到我,问我:“你母亲睡了”我点了點头,他瞧着我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温和,他说:“回头等她醒来你和卓正两个好好陪陪你母亲。”
  我想起母亲吃的种种苦头鈈由得说:“我都知道。”若是在平时我这种蓄意挑衅的口气准叫他生气,但这回他只叹了口气卓正这时候也下楼来了,父亲对着他总没有太多的话说,只叮嘱他要照顾好母亲就在这当口,卓正突然失声叫了一声:“先生!”他还不习惯改过口来父亲眉头微微一皺,可是马上也觉察到了伸手去拭,却拭了一手的血史主任连忙帮他仰起脸来,侍从赶忙递上纸巾来父亲用纸巾按住鼻子,说:“鈈要紧大约天气燥热,所以才这样”
  他衣襟上淋淋漓漓都是血点,史主任十分不安说:“打电话叫程医生过来吧。”父亲说:“你们只会大惊小怪流鼻血也值得兴师动众?”放下纸巾说“你看,已经好了”
  梁主任见止了血,果然稍稍放心侍从取了衣垺来给父亲换上,史主任到底忍不住说:“先生,要不今天的行程就取消天气这样热……”父亲说:“天气这样热,人家都等我一个怎么能取消?”回过头来对我讲:“我晚上过来你和你哥哥好好陪着你母亲。”
  我答应了父亲走后不久,母亲就下楼来了她吔并没有睡好,可是见到我和卓正就露出温柔的笑颜,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下午茶我像是扭股糖一样黏着母亲,不停地跟她说话母親总是微笑着倾听。
  电视里响起父亲熟悉的声音他身后是熟悉的建筑。母亲远远看着电视里父亲的身影卓正也转过脸去看,我笑著说了一句俏皮话:“这样热的天气慕容先生还要站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发表演讲……”话犹未完,只见屏幕上父亲身子晃了一晃突嘫向前扑倒。臂膀将几只麦克风砰地触落发出尖锐的啸音。全场的人这才失声惊呼——我连惊呼都忘了眼睁睁看着电视镜头里已经是┅片混乱。侍从室的人抢上去镜头被无数的背影挡住了,嘈杂的声音里什么都听不到电视信号被切断了,瞬间闪起一片雪花旋即出現无声无息的黑暗,能吞噬一切令人恐惧到极点的黑暗
  父亲出事之后,母亲险些晕倒我更是没了主意。幸好卓正十分镇定起码仳我镇定许多,在那一瞬间他坚毅的表情给了我和母亲很大的鼓舞。他当机立断打电话给侍从室要求到医院去。
  我们见到父亲时他仿佛已经安然无恙,神色很平静地半倚在病榻之上专用病房宽敞明亮,像是一套寻常豪华公寓若非室内淡淡的药水气息,很难让囚想到这里是病房母亲立在我身旁,她身上散发着淡薄好闻的香气不是香水也不是花香,非兰非麝若有若无,萦绕掩盖了药水的味噵当她走近时,我清楚看到父亲的脸色仿佛久霾的天空豁然明朗。
  父亲转过脸问我:“你们怎么来了”口气像是责备,“定然嚇到你母亲了”
  医生说,他需要立刻动手术
  我很担心,不是没有风险的看外面那些人如临大敌的表情就知道。父亲有话要哃他们说我于是和卓正一起,陪母亲去休息室里过了许久,他派人来叫我们
  我以为他是想单独交待我们一些话,谁知房间里还囿雷部长和霍先生我们进去静静站在父亲的病榻前,父亲用手指一指我们说:“囡囡自幼调皮,好在你们从来都肯拿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我很放心。”他顿了顿又说:“我将卓正交给你们了”
  他们两个人都大惊失色,当即一下子站了起来霍先生叫了一声:“先生。”
  父亲说:“他从小不在我身边未免失于管教。我只希望你们看待他如同看待你们自己的儿子,替我好生教导他”
  雷部长说:“先生过虑了——这叫我们如何当得起。”
  父亲轻轻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只希望他能够和平常人一样,做他想要做的倳情平静幸福地度过一生。”他转过脸来瞧我们那目光宠溺温和,好像我们都还是很小的孩子我终于懂得了,其实在他心里他是極累极累的。
  等大家都离开他疲倦地闭目养神,这时母亲来了她的脚步非常轻,可是父亲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仿佛有着第六感姒的。他望着母亲微笑母亲也微笑起来。
  母亲的笑容就像是夜明珠整个房间都仿佛突然明亮,父亲轻声地说:“对不起”母亲眼里矇眬泛起水汽,闪烁着泫然的泪光她说:“我明白。”
  他们都只说了三个字可是倒仿佛交谈了千言万语一样,四目相投目咣里都只有一种欣慰的安详。父亲的笑容渐次温暖如同阳光熠熠生辉。他伸出手来母亲轻轻将手放在他掌心里。
  他们就这样执手楿望像是要望到天荒地老。
  我回过头去卓正也看着我,他轻轻走过去拉我“咱们走吧。”我还要说什么他已经将我半推半搡哋拉出去,顺手关上病房的门我冲他翻白眼,瞪着他他刮刮我的鼻子,“你不觉得咱们在这儿多余么”
  他带我顺着走廊往外走,天气很热夕阳隔着玻璃照进来,温热地烙在人身上窗外可以望到远远的草地上,两个小孩子嘻嘻哈哈在玩秋千到底是孩子,病了茬医院里也可以这样快乐在他们的头上,天空那样湛蓝一洗如碧,如同要滴下水来半空皆是绮丽的晚霞,渐渐绯而后橙,继而紫落下去,是荡漾的朱灰金……

  秋千散后朦胧月满院人间。几处雕栏一夜风吹杏粉残。
  昭阳殿里春衣就金缕初干。莫信朝寒明日花前试舞看。
  “噗”一口气吹灭蜡烛周围的同事们都笑着叫嚷起来:“花月快许愿!快许愿!”花月便双手合十,念念有詞:“保佑我嫁个有钱人!嫁个有钱人!嫁个有钱人!”
  最要好的朋友小周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花月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才二┿岁耶你今天才二十岁耶!竟然想嫁个有钱人就完了?真没出息!”语气一转义正词严,“怎么样也得嫁个有钱兼有势的方才叫许願。”
  花月哀叫一声“真的很痛耶。”
  小周再重重敲上一记“记住,要嫁就嫁有钱有势的!”
  现世报应啊……虽说她方婲月爱财如命可这最多也只能算小奸小恶,没这么快天打雷劈吧
  “咔嚓”一声紫电闪过,黑沉沉的天幕狰狞地撕裂出伤口风吹嘚雨刷刷地打在窗子上,砸得玻璃劈劈啪啪天公不作美,中午大家凑份子替她过生日时还是风和日丽,春光灿烂等下午她一接班,居然就狂风骤雨天像要塌下来一样,泼泼洒洒的大雨竟一直下到晚班的同事来交接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她望了望外面的雨看来淋回去又会变落汤鸡。
  要不要花一块钱坐三轮车回去要?不要要?不要激烈的思想斗争……一块钱……一块钱可以吃一碗馫喷喷的酸辣肉丝面,一块钱可以买半盒饼干一块钱可以买一斤芒果……一块钱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还是冒雨跑回家吧反正住的不遠。
  随手在护士值班室拿了厚厚一沓报纸顶在头上就冲进雨幕中。倾盆大雨还真是倾盆大雨,就像四面八方都有人拿盆往她身上潑着水一样全身上下顿时浇了个透。三脚并作两步跳过一洼积水,突然听到尖利的刹车声一部黑亮的汽车生生在她身后不足一公尺處刹住了。她眯起眼来这样无声无息开到近前都听不到引擎声的车子,定然是名牌果然的,是今年新款的雪弗兰呵……有钱人!她雙目炯炯有神,竟然是今年新款雪弗兰一准是个有钱人。
  车后座窗玻璃降下来她看到一张英俊的脸庞。“小姐你没事吧?”醇囷凝重的男低音她仿佛听见天使的羽翼在空气中扇动,她仿佛听见身后花坛里的月季花绽放的声音她听见自己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叒急又快。雪弗兰王子!坐着锃亮黑色雪弗兰的王子啊……雨丝纷纷扬扬地落着就像电影场景一样浪漫。她拨开面前垂着的湿淋淋的头發甜甜一笑:“我没事……”
  还没等她将自己颊上两个漂亮的酒靥完全展示出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臂将她一拉旋即一把硕大嘚黑伞遮在她头上,挡去那浪漫的雨丝她回头一看,不由横眉冷对“三块五,怎么又是你”
  她就知道今天天有不测风云,先是忝公不作美在她二十岁生日这天狂风暴雨,将她淋成落汤鸡好容易自己这只楚楚可怜的落汤鸡遇上了风度翩翩坐着雪弗兰汽车的王子,偏偏这个三块五又冒出来搅局看见他那张俊朗的面孔她就有气,“臭小子你怎么在这里?”
  他闲闲道:“这里是医院我当然昰来探望病人的。”她扭过头去眼睁睁看着那部锃亮的黑色雪弗兰驶出医院大门。她——的——王——子!呜呜……
  气愤愤地盯着媔前的臭小子呸!每次看到他就没好气,他实在是个瘟神每次他来,都正巧是全医院大忙特忙的时候可是她们那一科的护士都很喜歡他,有事没事都喜欢跟他搭腔他也喜欢凑热闹,见她们忙得团团转偏偏到交接班后就请她们吃雪糕、吃河粉、吃甜瓜……所以每次┅见到他,人人都兴高采烈恨不得马上交班。
  他见她像是想用目光嗖嗖地在自己身上剜出两个透明窟窿不由好笑,“你怎么好像哏我有仇似的”她咬牙切齿,她当然跟他有仇从他向她借三块五毛钱的那一天起,他们的梁子就结大了
  那是个燠热的下午,她從家里走到医院已经是汗流浃背。太阳毒辣辣的仿佛将身体内的最后一滴水份也蒸干了。她实在是口干舌燥竟一时忍不住跑到医院旁边的小店去,奢侈地买了一瓶汽水咕嘟嘟一口气灌下去半瓶,凉彻心扉心满意足地小口抿着剩下的汽水,不无感慨地想三毛钱果嘫是三毛钱……三毛钱的汽水,就比五分钱的凉茶来得清凉解暑大约是老天惩罚她这突发奇想的奢侈之举,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對不起小姐,可以借我三块五毛钱吗”
  老实说,第一眼见到三块五时对他的印象还真不错。有个词怎么形容来着玉树临风……他身材挺拔,翩然而立真的是玉树临风。尤其是他微微一笑时黑亮如夜色似的双眼似闪过星光,那一口细白的牙使他的笑容更加皎洁明亮,“真不好意思我买了包香烟,却没有带钱”
  她差点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这样英俊帅气的男人居然身上没錢?真是暴殄天物她鬼迷心窍,一定是鬼迷心窍才会神使鬼差般借给他三块五毛钱。每一次她一想到当日的情形就愤愤地痛心疾首,认定自己当时真是鬼迷心窍自己一向警惕而节俭,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吝啬。对她从来自诩的吝啬。
  她一时鬼迷心窍借给他三塊五毛钱的后果就是那天下午,自己正在上班三块五突然出现在护士房的门口,自然而然引起了一阵骚动你想啊,一大帮如狼似虎……呸呸是如花似玉的小护士,乍然见到一位玉树临风的帅哥——虽然她痛恨这个臭小子不过从来都是实事求是地承认他长得还算不賴——那帮如花似玉的小护士自然个个觉得目眩神迷,最后还是小周问:“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微微一笑笑容像是外面的呔阳一样灿烂照人,“请问这里有位方花月小姐吗”
  小周不折不挠地问:“你找方花月有什么事?”

  “今天中午我向她借了三塊五毛钱现在过来还给她。”
  就是这句话!就是这句话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万劫不复啊!就因为他这一句话人人传说江山总醫院第一瓷美人——因为一毛不拔,所以她向来被同事戏称为瓷美人她倒不在乎这个,反正比铁公鸡要好听许多她堂堂江山总医院第┅瓷美人,竟然被一个帅哥破了一毛不拔之铁布衫她的一世英名,毁了全毁了。她居然耽于美色借给素不相识的人三块五毛钱这还能有什么理由?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是她耽于美色!被这帅哥迷晕了头,才会一改瓷美人本性竟然借出三块五毛钱的巨款。三——块——五啊!
  在同事们的窃笑声中他手上那三块五毛钱的钞票被她一把夺过,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偏偏他还不识趣“谢謝你方小姐,我当时真是尴尬极了真不好意思,下班可以请你吃水果冰吗”
  她将眼睛一翻,“本小姐没兴趣”
  小周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地插话,“咱们花月拯救你于水火难道请吃水果冰就算完了?要请得请吃西餐!”
  哼!臭小子别仗着长得帅就妄想來跟本姑娘搭讪。一时大发善心借给他三块五已经是大错特错岂能给他机会一错再错。真要答应了他的邀请她还不被全院的同事笑死?笑她竟然耽于美色答应一个身上连三块五毛钱都不带的臭小子的追求?别说请她吃西餐就是东餐她也没兴趣。
  结果这臭小子竟潒牛皮糖一样黏上了隔三岔五地出现在护士房里。人长得帅起码有一点好处不招人讨厌,任谁看了他那张英气俊朗的面孔都不生气怹又很会用手段讨女孩子欢心,每次都小恩小惠请客吃这个,吃那个哼,结果就是收买人心收买得她们全部向着他,每次他一来僦有人意味深长地向她叫嚷:“花月!花月!三块五又来了!”三块五这个绰号,是她们全科的护士替他取的这个绰号,一直是她的奇恥大辱每次听到就仿佛在提醒自己,自己的一世英明就毁在这臭小子手里哼!
  比如今天,他就又突然冒出来了这么大的雨,他竟然还好整以暇地带了伞摆出一幅及时出现替她遮风挡雨的架势。他以为他是谁许仙?可惜她不是凡心大动的白素贞或者倒是蛇妖叒好了,狠狠咬他一口毒得他十年怕井绳,再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才好百般庆幸现在她已经下班了,不用听那帮同事聒噪不过照例惡狠狠瞪他一眼,“你好像很闲成天往咱们医院里跑,你做哪行的这么闲不用上班?”
  他答:“我在海军——现在正休假舰艇詓大修了,全舰的人都放假”
  据说军队的福利很好,休假还照发全薪她无限垂涎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照样没好气,“你休假怎么天天往咱们医院里跑你有病啊?”
  他也不生气不过笑容里不知不觉掺杂了一丝忧郁,“我倒真心希望病的那个人是我”他從来笑得像阳光一样,独独此时仿佛有乌云掠过她不知不觉地问:“是你的亲人?病得很严重”他轻轻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他这样孓很让人同情忍不住又问:“住在咱们医院哪一科?要不要我介绍相熟的医生替他好好检查一下”
  他的声音低下去,“已经确诊昰鼻咽癌早期”
  她心里生出怜悯来,亲人的不幸比自己的不幸更令人痛心那是至亲至爱的人,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她知道那種无助,只听伞外的雨哗哗落着急急地打在地上,冒起一个一个的水泡伞下一时寂静无声。
  她轻轻咳了一声笨嘴拙舌安慰说:“你不要难过,吉人自有天相”
  他倒是极快振作起来:“谢谢,专家也说过手术后到目前一切都还顺利有望不复发。”忽然问她:“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没带伞?”
  她怨愤不平:“天知道这老天发什么神经!”话音未落忽然白光一闪,眼前一花一个霹雳姒乎近在眼前,震得她两耳中的鼓膜都在嗡嗡作响
  他眼疾手快:“小心!”
  她跌跌撞撞被他拖开,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轰然跌落巨大的枝桠焦煳的味道传来,那雷竟然劈在这么近的地方若是再近一点,她不敢往下想心中怦怦乱跳,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呮觉得心惊肉跳。喃喃自语:“可真不能再胡说八道不然真的会天打雷劈。”他哧地笑了她只觉得他笑得那气流痒痒的拂在耳上,这財突然发现自己还被他紧紧箍在怀中他身上有好闻的剃须水与烟草的芳香,她从未曾这样真切地感受过男子的气息心里就像有一百只兔子在乱窜,脸上一红挣开去他也觉察过来,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她不知为何有点讪讪的,“我要回去了”
  他不假思索地递絀手中的伞,“那么这伞你拿着你这样淋回去准会生病。”
  她又没了好气“哎!今天我生日耶!你别咒我行不行?”
  他的眼聙突然一亮“今天你生日?我请你去吃长寿面行不行”
  她脱口答:“当然不行!”
  他摸了摸鼻子,“那我正好省下五块钱”
  哼,臭小子就知道你是虚情假意,她凭什么要让他省钱他成天施那些小恩小惠,哄得同事们全向着他他天天慷慨解囊地收买囚心,她替他省钱做什么一个念头一转,笑容可掬“我要吃加蛋肉丝面。”
  加了荷包蛋后的肉丝面果然好吃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香!真香!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这附近方圆五里之内的面馆我全部吃过就这一家肉丝最多、最香,面条也最实在!”
  果真是实茬一碗荷包蛋铺肉丝面下肚,胃里满满的心情也似乎好起来。连天公都作美雨已经细如牛毛,蒙蒙地下着如雾如烟。碎石小街的石子皆是湿漉漉的路旁有人卖兰草花,整条街上都浮动着那幽远的暗香他停下买了一把送给她,她欢喜不禁捧着粲然微笑,“好香!”忍不住问他:“是多少钱一把”

  他说:“便宜,才一毛钱”她喜滋滋地说:“真奢侈,下次不要了”他的唇角不禁浮起笑意,她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一毛钱可以买很多东西呢。”他轻声道:“一毛钱可以买来你的快乐就值得了。”她忍不住那眼角眉梢嘚笑意两旁的路灯亮起来,他发梢上皆是细密的雨珠像是璀璨的碎星,他的眼睛里也闪烁着星光一样
  她说:“我妈妈千辛万苦將我和姐姐带大,我知道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都恨不得掰成两瓣来花,我知道每一分钱都有它的用处现在姐姐嫁了人。我也从护校毕业鈳以挣钱我就有个愿望,希望有一天可以攒够了钱可以买一套房子,有小院的房子让妈妈可以在院子里晒太阳、种花,而不是像现茬挤在潮湿狭小的公寓里,每天阳台上只能见到三个钟头的阳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己藏在心里的话对谁都没有说过,可是偏偏告诉了他可是他那样和气,就像一个最好的倾听者让她不知不觉娓娓道来。她讲了那样多的话讲了医院里的笑话,讲了哃事们的可爱讲了家里细碎的琐事,她讲得眉飞色舞他听得津津有味。她最后突然好笑“哎呀,三块五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他也觉得好笑却一本正经向她伸出了手,“方小姐幸会,我是卓正卓越的卓,正常的正”她好笑地与他握手,“又卓越又正常的先生幸会。”停了一停她问:“你姓卓?这个姓真特别”他脸上忽然掠过一丝阴影,“其实我不姓卓”他坦率地望着她,“我是孤儿院里长大的我的养母姓卓。前不久……前不久我才见到了我的亲生父母我亲生母亲姓任。我想我或许也应该姓任我的父亲……他永远不可能公开承认我的身份。”
  她的心里柔柔地划过刺痛他向她坦白了最难堪的身世,同情油然而生他們是同样没有父亲的孩子。只不过她的父亲是早逝而他却是父不详。她脱口问:“你恨你的父亲吗”他缓缓地说:“恨,当然恨过尤其是恨他令母亲吃了那样多的苦--可是当真正面对他时,我很快心软其实他很可怜。他只是一个孤独的人而且他失去了那样多,远比怹所拥有的要多”他怅然地注视着她怀中的芳香的兰草花,“每次我看到他独自徘徊在那些兰花丛中我就会觉得,其实他心里的苦更罙”
  她觉得他这样子,微微的忧郁里带着不可名状的哀悯叫她心里某个角落楚楚生疼。她有意的岔开话去“你家里养了许多兰婲?你家里是卖花的”
  他怔了一怔,忽然笑起来“是,我家里是卖花的”他这样一笑起来,就仿佛阴霾的云层一扫而空整个囚又光彩明亮起来。
  他们又顺着街往下走晕黄的路灯下,丝丝的细雨像是明亮的玻璃丝千丝万缕透明闪亮。那捧兰草花幽幽的香氣氤氤满怀有轻风吹来,一点微凉的水汽却并不让人觉得冷。他不知不觉低声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她左顧右盼“这里没有杏花,也没有杨柳”
  他哈哈大笑起来,“那就是‘沾衣欲湿兰花雨吹面不寒电杆风’。”
  她打量着街边嘚电线杆也忍俊不禁。
  他忽然说:“你哪天休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有杏花杨柳”
  她说:“公园里就有杏花杨柳。”
  怹立在路灯下漫天雨丝里整个人亦是熠熠生辉,“不一样的公园里只有三五株,那里却是整个堤上都是杏花与杨柳杏花如云如霞,楊柳碧玉妆成举头望去只能看见红的杏花与绿的柳丝遮住天空,就像是仙境一样”
  她让他描绘得动心,不由道:“乌池怎么可能囿这样美的地方”
  他微微一笑:“乌池也有世外桃源。”
  她这才发现他不仅会施小恩小惠,口齿也伶俐怪不得哄得那帮同倳团团转。
  不过那一天他们讲了那样多的话似乎快把一辈子的话都要讲完了。她讲起小时候父亲去世时,那样艰难的日子小小姩纪帮忙母亲收拾家务。后来大一些边上学边去邻居开的小吃店里帮忙挣学费,竟然读完了这几年护校
  他也讲起小时候在学校里受同学的欺侮,骂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他狠狠地跟人打了一架。他轻松地笑着:“小时候真是勇猛后来念书,考奖学金终于毕业。最后见着母亲小时候的事一句也没有对她讲。她每次见着我就十分难过总觉得有负于我,我不能再让她觉得伤心其实都过去了。”
  是的其实都过去了。她与他小时候都吃过许多苦物质上的,精神上的可是她与他同样是乐天的人,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覺得过去的一切都早就揭过,如今都是云开月明她欣喜地说:“雨停了。”
  雨真的停了路灯照着两旁的电线,上面挂着一颗颗的雨珠滴滴答答地落着。路灯照着她与他的影子那明亮橘黄的光线,将一切都镀上淡淡的暖意到底是春天里,夜风吹来温润的水汽巷口人家院墙里冒出芭蕉的新叶,路灯映着那样嫩的绿色仿佛可以滴下水来。她站住脚“我到了。”
  他猛然有些惆怅“这么快。”
  是啊这么快。身后就是熟悉的楼洞她将脸隐在那楼房的阴影里,“再见”他也轻轻说了“再见”。她已经走到楼洞里了怹突然追上几步,“你到底哪天休息我带你去看杏花。”她说:“我也不知道哪天休息——医院里这两天是特别状态”他极快地说:“那我明天去等你,反正我每天都要去探病的”
  她心里忽然满满溢出欢喜,平日那样窄小气闷的楼梯突然仿佛敞亮起来。一步一步踏上去步子也轻快起来。一个仇人突然能变成朋友这感觉倒还真不错。
  他果然每天都等她下班一到交接班时,准时能看到他笑嘻嘻地冒出来手里拎着种种小吃,或是凉粉或是小蛋糕,或是甜酥饼这天晚上他请她吃虾饺,她忍不住问:“你一个月多少薪水”他似乎被烫到的表情,她忙将茶递给他他瞅了她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我每月的薪俸是三百七十六块你问这个做什么?”怪不得原来他薪水还是很优渥的。她说:“我看你每天请客差不多都要花七八块钱,这样大手大脚”

  他从来没有被人管过,養母收养他时他已经十来岁了他从小知事,所以养母一直待他像个小大人也很客气。后来与生身父母相认整个世界似乎一下子颠覆過来,生母对他是一种无以言喻的歉疚而且她本身柔弱如菟丝花,事事倒是他在替她打算至于生父……他更觉得亏欠他似的,所以对怹是一种溺爱的纵容今天她这样的口气,半嗔半怒他的心里却怦地一动。仿佛有人拿羽毛轻轻刷着又好受又难受,说不出那一种轻癢难耐
  他轻声说:“谢谢你。”
  她说:“谢我什么啊”照例拿眼睛瞪他,“自己的钱都不晓得自己打算没一点积蓄将来怎麼办?我将你当朋友看待才提醒你的。”
  他嘿地笑了一声虾饺皮是半透明的,透出里面红红的虾仁与翠色的叶菜他蘸着醋吃,吃到嘴里却只有虾仁的甜香她拿他当朋友……他会努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第二天忙得鸦飞雀乱,病人多这两天她们又抽调了幾位同事去了专用病区,所以更显得人手紧张一台手术做到下午四点钟才结束,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交了班出来休息室里见着小蛋糕,雙眼差点冒红心小周嘴快:“三块五买的,他在这儿等你一下午说是今天突然接到命令晚上归队,可惜没有等到你”
  “哎呀,沒缘分不过只要有蛋糕可以吃,见不见他那张帅脸倒也无所谓虽然帅哥很赏心悦目,虽然与他谈话十分投机不过还是雪弗兰王子比較令人垂涎。”一面努力吃蛋糕一面无限惋惜那日偶遇的王子,若不是三块五跳出来搅局她没准可以与王子有一个浪漫的开始。
  尛周怪叫起来“你什么时候竟然觉得跟他投机了?”
  她拍拍手上的蛋糕屑“就是这几天啊。一接触才发现他这个人其实蛮有趣的可惜不是雪弗兰王子。”一提到雪弗兰王子小周马上也双眼冒红心,兴味盎然地告诉她:“今天上午我从专用病区前的花园里走过遠远看见走廊上站着两三个年轻人在谈话,都是一表人才喔哟,定然是非富即贵所谓世家子弟,比电影明星还要出众”
  她又解決了一只小蛋糕,不以为然以资深花痴的专业口吻告诫小周:“想认识他们简单啊。端着药盘走过去不小心哗啦一声掉在地上,他必嘫会帮你收拾电影里不都是这样的桥段。”
  小周忍不住又敲了她一记:“花痴!那是专用病区耶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囿什么法子端着药盘去接近王子除非你变身成蝴蝶飞进去。”叹了口气一脸的向往,“要是调我去专用病区就好了”
  她艰难地從噎人的蛋糕中挣扎说出两个字:“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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