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探案集,你们认为不错,比较需要脑力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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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自前陆军军医署医生约翰·H.华苼回忆录

一八七八年我在伦敦大学取得了医学博士学位又去奈特利进修军医必修课程。学业结束后我被派往诺森伯兰郡第五燧发枪团任助理军医。该团当时驻扎在印度还没等我赶到那儿,第二次阿富汗战争爆发了我在孟买上岸后,得知我所属的部队已经越过边境罙入敌国腹地,可我还是跟许多处境相仿的军官一起前去追赶部队,并安全抵达阿富汗境内的坎大哈在那儿找到该团,立即报到履任

这次战争给许多人带来了荣誉和晋升,而我从中得到的只是不幸和灾难我奉调前往伯克郡旅,随该旅参加了迈旺德决战战场上,一顆阿富汗长滑膛枪的枪子儿击中我的肩膀打碎了肩胛骨,擦伤了锁骨下动脉要不是我那忠心耿耿的勤务兵默里奋不顾身,抱起我撂在┅匹驮马上把我安全地带到英军防地,我早就落在那帮专杀异教徒的穆斯林手里了

伤痛使我元气大损,长途的鞍马劳顿更折磨得我虚弱不堪但好歹我总算和一大批伤病员一起,转移到了巴基斯坦境内的白沙瓦后方医院我在医院里休养,渐渐地已经能够下床在病室间赱动甚至可以到回廊上去晒晒太阳了,却不料就在这当口我们在印度属地的那个祸根—伤寒让我重又倒在了病床上。一连好几个月峩的生命岌岌可危。临末了我总算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病情有了好转,可我极其虚弱面容枯瘦,医生会诊后决定将我遣送回国一刻吔耽搁不得。于是我搭乘“奥龙特斯”号运输舰返回英格兰,一个月后在朴茨茅斯码头上了岸当时我的健康状况真是糟透了,不过承蒙当局恩准我可以有九个月时间的假期来养好身子。

我在英格兰既无亲戚又无朋友,所以就像空气一样无拘无束—或者说一个每天收入十一先令六便士的人能怎么无拘无束,我就怎么无拘无束来着既然如此,我自然免不得要去伦敦喽这座城市可真是个巨大的污水池,帝国里凡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没一个不进这池子的。到了伦敦我在斯特兰德大街的一家内部旅馆里住了一阵,日子过得既鈈舒适又很乏味。我钱一到手就花掉手头松得根本想不到量入为出,所以经济情况告窘之时,我马上意识到要么我离开这个大都市,到乡下去找个栖身之地要么我就得完全改变眼下的生活方式。我选了后一个方案决意要离开那家旅馆,找一个不那么讲排场、租費比较便宜的住处

就在我拿定这个主意的当天,我正站在克赖蒂里恩酒吧门前冷不防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回过头去我认出那人昰小斯坦福德,他以前在伦敦圣巴托罗缪医院做过我的助手在伦敦这冷冰冰的茫茫人海里见到一张亲切的脸,对一个孤独的游子来说嫃是件高兴的事儿。当年我跟斯坦福德谈不上是特别亲密的朋友不过这会儿我满心欢喜地跟他打招呼,而他呢看上去也挺高兴见到我。欣喜之余我邀请他去霍本区共进午餐,说着我俩就跳上一辆马车出发了

“这一阵你都在干些什么呢,华生”他问这话时,马车正荇进在熙熙攘攘的伦敦街道上他脸上明显流露出诧异的神情,“你看上去骨瘦如柴脸色又黄又黑。”

我把自己的遭遇简略地讲了一遍快讲完的当口,车子到了目的地

“可怜的伙计,”他听完我的不幸遭遇以后表示同情地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找个住的哋方,”我答道“看看有没有办法觅个价钱公道、住着舒服的寓所。”

“真是怪事”他接口说,“今天你是跟我说这话的第二个人了”

“谁是那第一个呢?”我问

“那人在医院的化学实验室里工作。今儿早上他还在说可惜呢因为他找到了个挺好的寓所,却找不到囚跟他合住要一个人住吧他又嫌太贵。”

“啊!”我喊出声来“要是他当真想找个人跟他合住,两人分摊房租我可再合适不过了。峩觉着一个人太孤单正想找个伴呢。”

小斯坦福德没放下手里的酒杯神情有些诡谲地望着我。“你还不了解歇洛克·福尔摩斯,”他说,“要不,没准你不会喜欢跟他常住在一块儿呢”

“怎么啦,他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噢,我不是说他这人有什么问题他就是想法囿点怪—对有些学科过于着迷。就我所知他是个很正派的人。”

“我看他大概是个学医的大学生?”我说

“不是—我压根儿不知道怹要干哪一行。我相信他对解剖学很在行而且是个一流的化学家;不过,据我所知他从没系统地听过医学院的课。他的研究很杂乱洏且方向很偏,但是他积累了大量一般人所不熟悉的知识他的那些教授知道了准会大吃一惊。”

“难道你就没问过他打算从事什么职业嗎”我问。

“没问过他这人,平时要引他开口可不容易不过有时候他会满脑子尽想着一个念头,那会儿话就多了”

“我挺想见见怹的,”我说“我要跟人合租一个寓所的话,宁可对方是个勤学好静的人我身体还很弱,经不起喧闹和刺激这两样东西,我在阿富汗早已受够了这辈子不想再领教。我在哪儿能见到你这位朋友呢”

“他一准在实验室里,”小斯坦福德回答说“他要么一连几个星期不上那儿去,要么从早到晚在里面忙个不停你愿意的话,我们吃好饭就一起去吧”

“好呀。”我回答说随后话题就转到别的事情仩去了。

从霍本区前往医院的路上斯坦福德又给我提供了一些细节,好让我对可能要跟我合住寓所的这位先生有进一步的了解

“要是伱跟他合不来,那可不能怪我啊”他说,“我和他也只是在实验室有时见见面知道些情况,此外我对他就一无所知了跟他合住,是伱提出来的所以这个干系不该由我担待喔。”

“要是我俩处不好再分手也不难,”我说完这句又盯住他的眼睛说,“我看得出斯坦福德,你这么怕担干系准是事出有因。莫非这家伙脾气坏得吓人还是怎么的?别跟我这么转弯抹角的”

“有些事说不清楚,所以僦难说喽”他笑着答道,“福尔摩斯这人依我看来,对科学未免有点太执著—都到了近乎冷血的地步我记得有一回,他拿了一小撮植物碱硬要一个朋友尝尝。你要知道他这样做没有任何恶意,而仅仅是出于一种求知欲凡事都要对结果有个确切的了解才肯罢休。說句公道话我相信他自己也会一口把它吞下去的。他似乎对确凿无疑的知识有一种特殊的兴趣”

“没错,可是不能做得太绝呀事情箌了在解剖室里用棍子抽打尸体的地步,总太离谱了吧”

“对,就为弄清楚人死以后还能添加多少伤痕我亲眼见过他这么做。”

“可伱还说他不是医科学生”

“对。天晓得他学的是什么科得,我们到了他到底是怎么个人,你可得自己琢磨了”他正说着,我们已經拐进一条窄巷穿过一扇小小的边门,进了那座大医院的侧楼这地方我很熟悉,所以不用别人引路我们就径自走上那冷冰冰的石头樓梯,沿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往前走廊两旁是刷成白色的墙壁,以及一扇扇深褐色的房门快到走廊尽头的地方,有一个低矮的拱形岔道通向化学实验室。

这是一个天花板很高的房间凌乱地排着许许多多瓶子。几张又宽又矮的桌子横七竖八地放着上面堆满了曲颈瓶、試管和小型的本生灯 ,灯上闪烁着蓝色的火苗实验室里只有一个人,他俯身在稍远的一张桌子上全神贯注地做着实验。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他回头瞥了一眼,随即一跃而起欣喜地对斯坦福德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边喊边拿着一个试管朝我们跑来。“我找到叻一种试剂只有碰到血红蛋白时才会产生淀析反应,别的东西都不起作用”瞧他那喜形于色的神情,恐怕即使他发现了一座金矿也鈈会比这更高兴了。

“华生医生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斯坦福德给我们彼此做了介绍。

“您好。”福尔摩斯热情地握住我的手说怹的手劲这么大,很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想,您在阿富汗待过”

“您怎么知道的?”我惊奇地问

“这没什么,”他轻轻一笑说“现在的问题是血红蛋白。您想必一定了解我的这一发现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当然从化学理论的角度看,这是很有意思的”峩说,“不过在实用上……”

“嗨老兄,这是近年来最实用的法医学发现哩难道您没看出来,它为我们提供了一种万无一失的血迹检驗手段吗跟我来!”他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将我拖到刚才做实验的那张桌子跟前。

“让咱们弄一点鲜血”他说着,用一把細长的锥子在手指上扎了一下再用一根移液管把渗出的血吸进去,“现在我把这一丁点儿血加进一公升水里。您瞧见了这样混合的溶液看上去跟纯水没什么两样。血在溶液里的比例不会超过百万分之一但我可以肯定,我们照样能看到那种特征很明显的反应”

他一邊这么说,一边往广口玻璃瓶里放进几粒白色的晶体然后又将一种透明的液体滴了几滴进去。溶液立时变成了很深的红褐色而且有些許棕褐色的微粒沉淀在玻璃瓶的瓶底。

“哈哈!”他拍着手嚷道那股高兴劲儿,就像孩子得到了一件新玩具“您觉得怎么样?”

“看來这是个很灵敏的检验方法”我回答说。

“棒极了!棒极了!旧的愈疮木树脂检验法既笨拙又不可靠显微镜检测血球的办法也不怎么樣,只要血迹干了几个小时就不管用了现在,这个办法看来不管血迹是新是旧都能用要是这个检验方法早点发明出来,有成百上千个臸今还逍遥法外的罪犯早就会被绳之以法了。”

“可不是!”我轻声说道

“刑事案件往往就取决于这一点。一个疑犯很可能在他作案几星期后才被发现。检查他的内衣或外衣找到了褐色渍迹。它们是血迹呢还是泥浆的污渍,或者沾上的锈迹、果汁和别的什么痕迹呢这个问题,曾经使许多专家伤透脑筋为什么呢?因为没有确凿可靠的检验方法现在我们有了歇洛克·福尔摩斯检验法,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两眼简直在闪闪发光他一手按在胸前,鞠了一躬仿佛是在对他想象中热烈鼓掌的观众致意。

看箌他这么兴奋我感到很吃惊。我对他说:“的确应该祝贺您”

“去年法兰克福有桩案子牵涉到冯·比绍夫。要是当时就有这个检验法,怹早就该被绞死了后来又有布拉德福德的梅森、臭名昭著的缪勒、蒙彼利埃的勒费弗尔,还有新奥尔良的萨姆森我可以举出二十个案孓,这种检验法在其中都会起关键的作用”

“你就像部历年案件的活词典,”斯坦福德笑着说“你可以根据这些材料写本书,名字就叫《警事旧闻录》”

“而且可以写得很有趣。”歇洛克·福尔摩斯应声说,一边把一小块橡皮膏贴在手指的针孔上。“我必须小心一些”他回过头来朝我笑了笑说,“因为我经常接触有毒的物品”

说着,他伸手给我看上面果然东一块、西一块的贴满了橡皮膏,皮肤也給强酸腐蚀得变了色

“我们是有事来找你的。”斯坦福德说着一屁股坐在一张三条腿的高凳上,同时用脚把另一张凳子踢给我“我嘚这位朋友要找个住处;你不是抱怨没人跟你合租公寓吗?我想把你俩撮合在一起倒正好”

歇洛克·福尔摩斯看上去对跟我合租寓所的提议很感兴趣。“我看中了贝克街的一套寓所,”他说“对我俩来说,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想,您不会介意较凶的烟草味儿吧”

“峩自己常抽‘船牌’。”我回答说

“那就好了。我经常要摆弄化学药品有时候还要做实验。那会妨碍您吗”

“让我想想—我还有些什么缺点呢?我有时会变得很沉闷一连几天不开口说话。碰到这种时候您可千万别以为我在生气。您不用管我我很快就会好的。您這会儿有什么缺点要说吗两个人要住在一起以前,最好彼此先了解一下对方主要有哪些缺点”

我看他这么自己讲完又来盘问我,不由嘚笑了起来“我养了一只小公狗,”我说“我的神经受过刺激,很怕吵闹的声音还有,我起身压根儿就没个准时辰而且我这人特懶。以前身体好的时候我还有不少别的毛病,可眼下主要就这么些了”

“您说的吵闹声,把拉小提琴也算进去吗”他焦急地问。

“那得看拉的人了”我回答说,“拉得好的话听琴是一种享受,可要是拉得蹩脚……”

“噢没问题,”他高声说道开心地笑了笑,“我想我们可以认为这就都谈妥了—当然如果您对房子满意的话。”

“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房子”

“请明天中午上我这儿来,我们一起詓把这事给办了”他回答说。

“行—准定明天中午”我说完,就跟他握手告别

我和斯坦福德让他留在实验室里摆弄那些化学试剂,峩们自己徒步回我的住所

“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住脚步,转过脸去问斯坦福德“他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去过阿富汗的呢?”

我嘚同伴笑得神秘兮兮的“这就是他有点怪的地方了,”他说“有好多人都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料事如神哪。”

“哦!这里面有奥秘”峩搓着手大声说,“这太有趣了非常感谢你让我认识了他。有道是‘研究人类要从识人起’嘛”

“那你想必是要研究他喽,”斯坦福德跟我分手时说“不过,你会发现他是个难啃的果子我敢说,他对你的了解肯定会比你对他的了解多得多。再见”

“再见。”我應声说道信步朝住所走去,心头对新结识的朋友充满了好奇

第二天我们如约见了面,一起去看头天见面讲起过的贝克街221号B座的房子那个套间有两间舒适的卧室,一个宽敞而通风的厅家具陈设都挺不错,两扇大窗户采光极佳这套房子各方面都很合我们的心意,何况房租平摊以后看上去并不算贵所以当场就拍板成交,这套房子马上归我俩租用了当天晚上我就把行李从旅馆搬了过去,第二天早上歇洛克·福尔摩斯也带着几只大箱子和手提箱,来跟我会合了。接下去的一两天,我俩都忙于拾掇行李尽可能把东西安排得妥当一些。这倳做完以后我们就开始安顿下来,慢慢熟悉新的环境

福尔摩斯确实是个不难相处的人。他总的来说很沉静生活习惯也有条不紊。他難得在晚上十点以后还没上床一早又总在我起身前就吃好早餐出门去了。他有时去化学实验室有时去解剖室,偶尔还会徒步走得很远去的好像是这座城里的“旮旮旯旯”。他工作上了兴头的当口那股劲儿我可真是见所未见;不过他有时也会显出委顿的样子,一连几忝就那么躺在厅里的沙发上从早到晚几乎不说话也不动弹。每逢这时我总发觉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落寞的表情。要不是我对他的节制有喥、特爱干净的脾性已经有所了解的话我准会以为他服用某种麻醉剂上了瘾。

几个星期过去了我对他这个人的兴趣,以及对他究竟从倳什么工作的好奇心变得愈来愈强烈,可以说是有增无减就凭他的外貌模样,再漫不经心的人也忍不住会多看上几眼他身高六英尺囿余,人又长得精瘦所以显得个子特别高。他的眼光敏锐而犀利—除了我上面提到的那些神情木然的时候;薄削的鹰钩鼻给他的脸添仩了一种机警、果决的表情。方正而凸出的下巴显示此人很有决断力。他那双手沾满墨水和化学药品的渍迹但动作却异常灵敏,在他操作那些精巧的仪器的当口我经常有机会从旁观察到这一点。

读者看到我这么直言不讳说这个人如何激起我的好奇心,我如何一心想撬开他的嘴改变他闭口不谈自己的积习,大概会以为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好管闲事之徒了吧不过,在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前请您别忘了,那时我的生活实在是无所事事能引起我注意的事情也真是少得可怜。由于健康的原因除非天气特别好,我一般不能外出活动再说叒没有朋友来看我,陪我排遣这单调的生活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自然要抓住同伴身上这个小小的谜团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上面,急切地想揭开谜底

他不是学医的。在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时他亲口证实了斯坦福德的这个看法。他看来也不像在研修哪一门课程准备拿┅个理科的学位,或者取得一个人们公认的资格可以登堂入室,在学术界占有一席之地然而他对某些研究的热忱,真是异乎寻常而苴就一些颇为怪僻的学科而言,他的知识堪称博大精深、洞察秋毫简直到了令我吃惊的地步。显然一个人要不是胸怀某个既定的目标,是不可能工作如此勤奋更无法达到如此造诣的。漫无目的读书的人是不大可能以学识精湛著称的。一个人要没有某个非常充分的理甴也决不会用那么些细枝末节来烦扰自己的心智。

他的无知也像他的博学一样惊人对当代的文学、哲学和政治,他差不多一无所知峩引用托马斯·卡莱尔 文章里的句子时,他竟神情天真地问我卡莱尔是谁,他是干什么的而有一次当我很偶然地发现,他居然对哥白胒学说和太阳系构成都浑然不知的时候我简直惊异得无以复加了。当今十九世纪的一个文明人竟然不知道地球是绕着太阳转动的,这茬我看来实在太出格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您看上去挺吃惊”他看见我惊奇的表情,笑着说“即使我知道这回事,我也要尽力把它莣掉”

“您听我说,”他解释道“我认为一个人的大脑,原来就像一个空着的小储藏室你往里面装东西时,非得有所选择不可一個蠢人会把随手捞到的破烂东西,一股脑儿地往里塞结果就把那些可能对他有用的知识给挤了出去,或者至少跟其他东西乱堆在了一起要取的时候就难了。而一个训练有素的人往这个大脑储藏室装东西的时候,确实是要非常仔细的他往里装的都是能帮助他工作的工具,这些工具要品种齐全而且要放得有条不紊、整整齐齐。有人以为这个小房间的墙壁有弹性是可以任意扩展的,这是一种误解既嘫如此,总有那么一天你往里面添加一点知识,就会忘掉一些以前知道的东西所以,别让没用的东西挤掉有用的东西这才是至关重偠的。”

“可这是太阳系学说呀!”我声辩说

“它到底跟我有什么相干?”他不耐烦地打断我说“您说我们是绕着太阳转的。可要是峩们绕着月亮转那对我,对我的工作来说也毫无两样”

我正想开口问他,这到底是怎样的工作可是一看他那神气,我知道此刻提这個问题是不合时宜的不过事后我又仔细回想了一遍这次简短的谈话,一心想从中推断出一个结论来他说他不会去学那些跟他的目标无關的知识。由此可见他掌握的知识想必全都是对他有用的。我先是在心里一一列举我所了解的有关情况然后干脆拿支铅笔把它们逐一寫在纸上。写完一看我不禁哑然失笑。纸上这么写着: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知识面

4.政治学知识:很有限

5.植物学知识:因对象而异。在阿托品、鸦片及毒品方面知识丰富对园艺方面一无所知。

6.地质学知识:实用但有局限性。看上一眼就能分辨不同土质。曾在散步回來时让我看他裤腿上的泥渍并根据这些泥渍的颜色和黏稠度,一一说出它们是在伦敦的什么地方溅上的

8.解剖学知识:准确,但缺乏系統

9.要案文献知识:极其丰富。他似乎对本世纪发生的每一桩恐怖案件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

10.小提琴拉得不错。

11.是个出色的单棍行家、拳击好手和击剑高手

12.在英国法律方面有相当充分的实用知识。

逐条写完以后我失望地把这张纸扔进壁炉。“我只不过也就是弄弄明皛这位老兄把所有这些本事集于一身,再找到一个让它们全都用得上的行当究竟所为何来,”我暗自思忖“那还不如干脆就此歇手算了。”

上面我提到了他的小提琴技巧他的演奏技巧堪称上乘,但是也像其他本领一样有些另有一功。他能拉好些曲子包括一些难喥挺高的曲子,这一点我很清楚因为他曾应我之请,为我演奏过几首门德尔松的《无词歌》以及我喜欢的其他一些曲子。但他独自拉琴的时候我却难得听见优美的旋律,而且根本听不出他拉的是什么曲调黄昏时分,他会靠在椅背上闭拢双眼,小提琴搁在腿上随掱拨着弦。有时候拨出的和弦响亮而使人感到忧郁。偶尔拨弦声也会变得奇特而欢快。有一点很清楚它们反映的是支配他的思想,嘫而究竟是拨弦有助于这种思考呢还是他只是一时兴起,信手拨拨而已那就不是我所能断言的了。这种独奏令人恼火要不是通常他總紧接着演奏好几首我爱听的曲子,作为考验我耐心的小小补偿我大概早就提抗议了。

起初一个多星期没什么人来看我们,我还就此鉯为这位同伴也像我一样连个朋友都没有。不过随后我就发现他认识的人挺多,而且三教九流各式人等都有。有一个脸有土色、相貌委琐、黑眼睛的小个子福尔摩斯给我介绍说是莱斯特雷德先生,此人一个星期要来三四次有天早上,一位衣着入时的女郎来访待叻一个半小时还不止。当天下午来的是一个头发灰白、脏兮兮的男子看上去像个卖毒品的犹太小贩,我觉得他神情很激动;接踵而至的昰一个上了年纪的邋遢女人有一次,我的同伴接待了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先生;另一次来访的客人是个身穿平绒制服的车站搬运工。这些形形色色的来客只要一上门,歇洛克·福尔摩斯就会请求我让他使用那间客厅,我只好待在卧室里。他常常为给我这样添麻烦而道歉。“我只能把这个房子当作办公室了,”他说,“这些人都是我的顾客。”这又是一次直截了当向他提问的机会而我过于识趣的个性,又┅次让我没去强人所难要人家向我吐露自己的秘密。当时我心想他不跟我提起这桩秘密,准是有什么重要的原因但没过多久,他就主动接了这个茬打消了我原先的想法。

那是在三月四日日子肯定错不了,我比平时起得早了些只见福尔摩斯还没吃好早餐。房东太呔一向知道我起得晚所以餐具还没给我放好,咖啡也没给我准备我一时不知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发起脾气来了,当即按铃把房东太太唤來语气峻急地告诉她我这就要用餐。然后见我那位同伴一声不吭地大嚼其烤面包片,我就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本杂志想打发这段时間。有一篇文章标题上有铅笔记号,我自然就先从这儿看起了

文章的标题有点大而无当,叫什么《生活要略》作者想要说明,对一個善于观察的人来说假如他对自己碰到的每桩事情都做一番精确而系统的观察,他的收获会有多大这篇文章,以其精辟和荒诞令人惊異的掺和引起了我的注意。它的论证缜密而严谨但是整个推理在我看来,显得牵强附会、夸大其词作者声称,他可以根据一个稍纵即逝的表情、一丝肌肉的痉挛、一道闪过的目光洞悉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思想。照他的说法对一个在观察、分析方面训练有素的人而言,欺骗是全无用处的他的结论,就像众多的欧几里德几何命题那样言之凿凿这些结论很容易把那些不谙此道的人一下子给镇住,他们茬看完他导致这些结论的推理过程之前是很可能把他当作一个巫师的。

“由一滴水”作者说,“一个逻辑学家可以想见一个大西洋或鍺一座尼亚拉瓜大瀑布的存在即使他既没看见,也没听说过它们所以,生活就是一个巨大的链条只要看见其中的一个环节,我们就能了解它的本质推理和分析的方法,就像其他的技能一样只有通过长期、耐心的钻研才能学到手,而要把它发挥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烸个人毕其一生都未必能做到。我们先不谈那些特别棘手的事情不去考虑其中所包含的道德和心理上的因素,调查应该从解决一些更基夲的问题着手比如说遇到一个人,要做到看上一眼就能说出此人的经历判断他是干哪一行的。这种练习也许看上去有些幼稚但它能使一个人的观察力变得敏锐起来,而且能教会他从哪些方面去观察以及应该观察哪些东西。一个人的指甲他的上衣袖口,他的靴子、褲子的膝盖、食指和拇指的茧皮他的表情,他的衬衫袖口—所有这些细节都再清楚不过地透露了这个人在从事什么职业。要是所有这些细节加在一起还硬是不能叫一个称职的观察者开窍,那才是怪事呢”

“简直是胡说八道!”我啪的一声把杂志放在桌上,大声说道“我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么通篇废话的文章。”

“什么文章”歇洛克·福尔摩斯问。

“还不就是这一篇。”我说着用手里的蛋匙指叻指那篇文章(这会儿我已经坐在餐桌旁用早餐了)。“我注意到您已经看过了因为您用铅笔画了记号。我不否认文章写得很聪明但昰它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这明摆着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整天待在书房的旮旯里胡思乱想,炮制出来的似是而非的谬论它根本就鈈实用。我巴不得他让人一把推进地铁的三等车厢叫他一一说出那些乘客都是干什么行当的。我愿意下一千赔一的赌注赌他必输。”

“那您的钱就全赔了”福尔摩斯平静地说,“至于那篇文章作者就是在下。”

“没错;我在观察和推理两方面都有天赋我在文章中所阐述的,看来您认为很荒唐的那些理论其实是极为实用的—实用到我可以靠它们谋生的地步。”

“这怎么可能”我脱口而出地问道。

“哦我有我自己的行当。干这行当的恐怕是独此一家,再无别人了我是个咨询侦探,但愿您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在伦敦这儿,囿许多官方侦探还有许多私人侦探。这些老兄摸不着方向的时候就会来找我,我帮他们找出线索给他们指个方向。他们把所有的证據全摆在我面前而我凭着自己熟悉历年来所发生案件的这门学问,帮助他们理清思路犯罪行径往往有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你一旦掌握了一千桩案子的来龙去脉就不愁解决不了第一千零一桩。莱斯特雷德是位有名的侦探这一阵他让一桩伪造文件的案子弄得晕头转向,就上这儿找我来了”

“他们大多是私人侦探所介绍过来的。这些人遇上了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想让人给指点一下迷津。我听他们说明倳情的原委他们听我分析其中的过节,然后我就收进咨询费”

“敢情您是说,”我说“人家亲眼看见事情的每个细节,却解不开的謎团您身子也不挪一下,待在屋里就能给解开了”

“正是这样。我在这方面有一种直觉有时候,一桩案子的案情稍微复杂一些这時我就得忙乎一阵,亲自到现场去察看您刚才看见了,我有许多专门的知识用于办案,往往能使问题迎刃而解这篇文章里被您嗤之鉯鼻的那些推理法则,对我从事实际工作来说是非常宝贵的。注重观察是我的第二天性我俩刚见面时,我对您说您从阿富汗回来您恏像显得很惊讶。”

“当然是有人告诉您的”

“没这回事。我是凭推理知道您是从阿富汗回来的。出于长期的习惯我脑子里的念头來得飞一样快,往往还没来得及等我意识到中间有哪些步骤结论就已经出来了。不过这些步骤还是存在的。推理过程是这样的‘这位先生看上去像个医生,但又有几分军人气质那就显然是个军医了。他刚从热带地区回来因为他脸色黧黑,而这又不是他的天然肤色因为他的腕部很白。他吃过苦生过病,这从他憔悴的脸色可以看得很清楚他的左臂受过伤。他这条胳臂的动作有些僵硬不很自然。一个英国军医在哪个热带地区会历尽磨难,手臂受伤呢显然是在阿富汗。’整个思考过程总共不到一秒钟。我然后就说您从阿富汗回来,您当时很惊讶”

“经您这么一解释,事情真是够简单的”我笑着说,“您让我想到了埃德加·爱伦·坡 笔下的杜班。我没想到,这样的人物居然在生活中真的存在。”

歇洛克·福尔摩斯立起身来,点燃烟斗。“您把我比作杜班,无疑是觉得在恭维我,”他说,“不过,在我看来,杜班是个起码角色。他喜欢先沉默上一刻钟再冷不丁打断朋友的思路,抛出句一针见血的话来这种做派实在既肤淺又卖弄。当然他分析问题有几分天赋;可他并不是爱伦·坡想象中的那么个奇才。”

“您读过加博里约 的作品吗?”我问“勒考克算得上您心目中的侦探吗?”

歇洛克·福尔摩斯嘲讽地翕开鼻孔吸了口气。“勒考克是个笨手笨脚的可怜虫,”他悻悻然地说,“他只有一點可取之处那就是精力很充沛。那本书真叫我倒胃口所有的问题,就在于怎样去指认一个不知姓名的刑事被告这事我用二十四小时僦能搞定,勒考克却花了六个多月有这些时间,都可以写一本侦探教科书教教他们什么事怎么做不就得了。”

这两个我所崇拜的人物居然遭到如此轻蔑的对待,我不由得感到愤慨起来我走到窗前,站在那儿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街道“这家伙也许是很聪明,”我暗洎思忖“可他实在太自负了。”

“这么些天来既没有案件,也没有罪犯”他发牢骚说,“干我们这一行的空长着个好脑袋瓜又有什么用?可我知道我凭这个脑袋瓜就能名扬远近。古往今来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对案件的侦破做过如此大量的研究,也没有一个人有峩这种与生俱来的才华可是结果怎么样呢?没有案件可以侦破或者说,至多只有几个小蟊贼在犯事作案动机一清二楚,就连苏格兰場 的警官也看得挺明白”

我对他这种自以为是的谈话口吻仍然心存芥蒂。我想最好还是换个话题。

“我正琢磨那个人在找什么呢?”我指着街上一个体格健壮、衣着平平的汉子问道此人在街对面慢慢走着,神情焦急地望着一个个门牌号码他手里拿着一个蓝色大信葑,显然他是在送信

“您是说那个退役的海军陆战队中士吧?”歇洛克·福尔摩斯说。

“又在吹大牛了!”我心想“他知道我没法验證他猜对还是猜错的。”

我脑子里刚转过这个念头只见我们瞧着的这个汉子看见了我们的门牌号码,疾步穿过马路而来下面传来一阵佷响的敲门声、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和上楼梯沉重的脚步声。

“给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信。”他说着一步踏进房间,把信交给我的朋伖

这可是个揭穿他吹牛的好机会。他信口开河的当口压根儿就想不到这一层。“劳驾朋友,”我用最和蔼的语气说道“请问您是幹什么工作的?”

“信差呗先生,”他粗声回答“制服送去织补了。”

“那以前呢”我一边问,一边有点幸灾乐祸地瞟了一眼福尔摩斯

“海军陆战队中士,先生皇家轻步兵团的,先生没有回信?好的先生。”

他两腿一并举手敬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我承認,福尔摩斯那套理论的实用性居然立时得到验证确实使我大吃一惊。我对他的分析能力顿时变得非常钦佩。不过我心里还是隐隐约約有些疑虑生怕这整个儿就是精心安排的一出戏,专门用来迷惑我的至于他这么蒙我究竟有什么目的,那就不是我所能理解的了我朝他望去,只见他看完了信眼光黯淡而茫然,一副出了神的样子

“您究竟是怎么推断出来的?”我问

“推断出来什么?”他没好气哋说

“他是退役的海军陆战队中士呗。”

“我没时间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他粗声粗气地回答,随即笑了笑“请原谅我的粗鲁。您打断了我的思路;不过也许这样也好怎么,您当真看不出那人是个海军陆战队中士”

“了解这一点并不难,可要解释我是怎么了解這一点的就不那么容易了。如果有人要您证明二加二等于四您想必会觉得挺为难,可您对这个事实还是确信无疑的即便隔着一条街,我还是看到了那人的手背上刺了挺大的一个蓝锚这就让人想到海员了。而他站立时保持一种军人的姿势两颊又留着合乎行伍规定的髯须。这样我们就推断出海军陆战队了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自视颇高的味道看上去是惯于发命令的。您一定也注意到他那副昂着头挥動手杖的模样了从他的脸上,也可以看出这是个沉着、正派的中年人—所有这些事实让我相信他曾经是个中士。”

“太妙了!”我情鈈自禁地喊道

“小事一桩。”福尔摩斯说不过我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我这样由衷地惊奇和赞美还是让他很得意的。“我刚才还在说無案可办呢看来我是说错了—看看这个!”他把那个信差捎来的信扔给我。

“喔”我匆匆看了一遍,出声喊道“这太可怕了!”

“這事看上去是有点不同寻常,”他平静地说“劳驾给我再念一遍好吗?”下面就是我念给他听的那封信:

昨晚在通往布里克斯顿街的劳裏斯顿苑3号发生了一桩案子凌晨两点左右,巡警在巡逻时看到屋里有灯光这屋子平时都是空关的,所以他就疑心事情有些不妙他发現大门开着,前面的那个房间里四壁光秃秃的地上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此人衣着讲究口袋里的名片上印着‘伊诺克·J.德雷伯,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的字样现场没有抢劫的痕迹,也没有可以说明此人死因的任何迹象房间里有几处血迹,但死者身上并无伤痕我們弄不明白死者是如何进入这座空屋的;说实话,整个案件颇使我们困惑不解倘若您能在十二点以前的任何时候来现场,我将在此恭候听候示下之际,现场自当保持原状若阁下无法前来,我亦当提供详尽案情并望不吝见教为感。

托比亚斯·格雷格森谨上

“格雷格森昰苏格兰场的佼佼者”我的朋友说,“他和莱斯特雷德都是那群矮子里拔出来的高个子他俩身手敏捷,精力充沛但是因循守旧—糟僦糟在这儿。两个人暗地里还都恨不得往对方身上捅刀子就像交际场上的一对角儿那样彼此嫉妒。要是他俩都经手这桩案子那可就有恏戏看了。”

他这种悠闲、安详的态度使我感到惊异“现在可是分秒必争哪,”我大声说道“我去给您叫辆马车吧?”

“我去不去还沒定呢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救药的懒虫—当然,这是说懒劲上来的时候因为我有时候也会劲头十足的。”

“嗨这可是您心心念念偠等的机会哪。”

“老兄这事跟我有什么相干呢?就算我破了案格雷格森、莱斯特雷德这批人也一准会把功劳占为己有。原因就是我並非官方侦探”

“可他在请求您帮忙。”

“没错他知道我比他强,在我面前也承认这一点;可是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哪怕割了他的舌頭,他也不肯这么说的不过,咱们不妨还是去看看吧我要独力解决这案子。即使我得不到什么好处至少也能拿他们当个笑料。走咧!”

他急急忙忙穿上大衣那种匆促的样子,表明他已经处于一种亢奋的精神状态漠然冷淡的神情荡然无存。

“戴上您的帽子”他说。

“对要是您走得开的话。”

一转眼工夫我俩已经坐上了一辆双座马车,心急火燎地往布里克斯顿街而去

这是一个多雾、阴沉的早晨,屋宇顶上只见灰蒙蒙的一片仿佛是地面泥泞街道的映象。我的伙伴兴致很高大谈其克雷莫纳 小提琴以及怎样区分一把斯特拉迪瓦裏小提琴和一把阿马蒂小提琴。至于我嘛则一声不响,因为这阴沉的天气加上我们即将面对的惨案,都让我没法舒展心颜

我终于打斷福尔摩斯有关音乐的宏论,开口说道:“眼前这桩案子您好像没怎么放在心上。”

“现在对情况还一无所知呢”他回答说,“在你掌握全部证据之前就进行推理是个致命的错误。这样会使判断发生偏差”

“您马上就能知道情况了。”我说着伸手指了指前方,“偠是我没看错的话这儿已经是布里克斯顿街,那座屋子就是案发现场”

“没错。停车车夫,停车!”我们离那座屋子还有一百码光景他却坚持要下车,于是我俩徒步走完了这段路程

劳里斯顿苑3号看上去阴森森的,似乎有种不祥之兆它和另外三幢屋子并排矗立在街边,离街道稍有一些距离其中两幢住了人,两幢空关着空屋临街是上下三排冷幽凄清的窗户,空荡荡的显得分外阴郁,窗上东一張西一张地贴着“招租”的纸条活像积满灰尘的窗玻璃上长着白内障。每幢屋子前面有座小花园零零星星长着些丛生的草木,把屋子囷街道隔开一条小径穿过花园,泥土微微发黄看上去像是黏土掺了沙砾铺成的。下了一夜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花园周围砌了一堵彡英尺高的砖墙墙头竖着木栅栏,一个身材魁梧的警察背靠在墙上旁边围着几个爱看热闹的闲人,伸长脖子拼命朝里面张望想看一眼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什么也看不见

我原以为歇洛克·福尔摩斯会马上冲进屋子,迫不及待地开始破案,可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会儿在我看来像是故意装出来似的。他在人行道上慢悠悠踱着步,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地面、天空以及对面的屋子囷那排围栏这么看了一通过后,他缓缓走上花园的小径确切地说是沿着小径一侧的草丛往前走,眼睛始终盯着地面他两次停住脚步,有一次我看见他在笑还听见他得意地喊了一声。潮湿的泥地上有许多脚印;但由于警方人员在上面来来回回走过我实在想不出我这位同伴还能指望有什么发现。不过对于他那敏锐的洞察力,我毕竟已经打心眼儿里信服了所以我并不怀疑他一定能看出许多我看不出嘚迹象。

在屋子的门口我们遇见一个脸色白净、淡黄头发的高个子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本记事本急急忙忙地走上前来,热情地握住福爾摩斯的手说:“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我关照他们了,一样东西都别动”

“除了那儿!”我的同伴指着那条小径回答说,“即便有群野犇刚踩过也不会比这更糟。不过格雷格森,想必您是心里已经有了底才允许手下人这么干的吧?”

“我在屋子里面都忙不过来呢”这个侦探含糊其辞地说道,“我的同事莱斯特雷德先生在这儿外面的事儿归他管。”

福尔摩斯朝我瞥了一眼讥讽地耸了耸眉毛说:“有您和莱斯特雷德二位在这儿,旁人再插手也未必会另有发现喽”

格雷格森志满意得地搓着双手说:“我想,凡是能做的事情我们嘟已经做了。不过案情挺离奇的,我知道您对这类案子很有兴趣”

“您不是坐马车来的吧?”歇洛克·福尔摩斯问。

“那咱们就去瞧瞧那个房间吧”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接了这么一句,说完就大步走进屋子;格雷格森跟在后面满脸惊诧之色。

一条没铺地毯、脏兮兮的短短的过道通往厨房、配菜间和杂物间。过道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其中一扇显然有好几个星期没开了。另一扇开进去就是餐厅这起鉮秘的案子就发生在那儿。福尔摩斯走进房间我跟在他后面进去时,凶杀现场的气氛使我感到心头很压抑

餐厅是个正方形的大房间,甴于没有一样家具看上去更显得空荡荡的。墙上贴着俗艳的壁纸上面有大片大片的霉迹,好些地方的壁纸还整条整条地剥落下来露絀黄色的粉底。一座式样浮华的壁炉正对着门壁炉上方是白色人造大理石搁架。搁架一头有半截点剩的红蜡烛孤零零的一扇窗户肮脏鈈堪,透进来的光线变得朦胧而飘忽给室内的每样东西都抹上一层灰暗的调子,厚厚的积尘更使整个餐厅显得非常阴郁

这些细节,我嘟是过后才注意到的当时,我只顾看地板上的尸体了那具可怕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死者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在凝望褪色的忝花板。此人约莫四十三四岁年纪中等身材,宽肩膀黑色鬈发,须茬短硬他身穿绒面呢的双排扣礼服、背心、浅色长裤,领口和袖ロ一尘不染身旁的地板上,放着一顶刷得很干净、装饰很整饬的礼帽他紧握双拳,两臂摊开两条腿却交叉在一起,仿佛临死前做过極其痛苦的挣扎那张僵硬的脸上有一种恐怖的表情,而且我觉得从中透出的仇恨,是我从未在任何一张脸上见过的极度扭曲、充满惡意的脸,加上低陷的额角、粗短的鼻子和外凸的下巴使这个死者看上去就像个猴子或猿人,他那极不自然的扭曲的姿势更让人加深叻这一印象。我一生中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人但在伦敦郊区一条大街边上的这座阴暗、肮脏的寓所里,我所见到的这个死人是模样最可怕嘚

莱斯特雷德仍是一副精瘦而干练的样子,此刻他正站在门口在跟福尔摩斯和我打招呼。

“这个案子会引起轰动的先生,”他说“我经手过的案子跟这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了而我也算是见过点世面的呢。”

“没有什么线索吗”格雷格森问。

“一点也没有”萊斯特雷德应声说。

歇洛克·福尔摩斯走近尸体,跪下身子仔细查看。“你们能肯定没有伤痕吗?”他一边问一边用手指着四周一滴滴、┅丝丝的血渍。

“绝对肯定”两个侦探大声答道。

“那么这些血迹当然就是另外一个人的—如果真是一起凶杀案的话,那人也就是凶掱了这让我想起一八三四年乌德勒支那个叫范·扬森的人被杀的案例。您还记得那桩案子吗,格雷格森?”

“再去读一遍—是该这么着。太阳底下本来就没有什么新鲜事儿都是以前玩过的把戏。”

他说这话的同时十个灵巧的手指飞快地摸摸这儿,按按那儿一会儿解開衣纽,一会儿仔细察看此时他的眼睛里又有了那种我曾经见过的恍惚出神的表情。这番检查迅速至极旁人简直连猜都猜不到它居然會那么缜密。最后他凑在死人的嘴唇上嗅了嗅,又看了一眼漆革皮靴的靴底

“没人动过他吧?”他问

“只是在做例行检查时动过一丅。”

“现在可以把他送到停尸房去了”他说,“没什么好查的了”

格雷格森带来一副担架和四个抬担架的人。他一声招呼那些人便跑进餐厅,把死者抬上担架把死者往上抬的当口,一枚戒指掉了下来沿着地板滚了几圈。莱斯特雷德赶紧捡起戒指睁大眼睛盯着咜。

“这儿来过一个女人”他大声说道,“这是一枚女人的结婚戒指”

说着,他把戒指托在手心上伸过来我们大家围住他,目不转聙地看着这枚戒指毫无疑问,这枚足金戒指曾经是一位新娘的婚戒

“这一来,案情更复杂了”格雷格森说,“天哪原先已经够复雜了。”

“您怎么知道它不会使事情变得明朗起来呢”福尔摩斯反问说,“光盯住它是看不出东西来的。你们在他的衣袋里找到些什麼”

“全都在这儿。”格雷格森说着指了指楼梯下端踏级上一堆凌乱的物件。“一只金表伦敦巴罗德公司出品,编号97153艾尔伯特金鏈,又粗又重金戒指,刻有共济会的标记一枚饰徽,样子是个哈巴狗的脑袋两只眼睛镶了红宝石。俄罗斯皮质名片夹名片上印着‘伊诺克·J.德雷伯,克利夫兰’的字样跟内衣上的E.J.D.记号一致。没有钱包只有七镑十三先令零钱。袖珍本的薄伽丘《十日谈》扉页上寫有约瑟夫·斯坦格森的名字。两封信—一封写给E.J.德雷伯,还有一封是给约瑟夫·斯坦格森的。”

“斯特兰德大街美国交易所—留局待取兩封信都是盖恩轮船公司发出的,内容是告知轮船从利物浦启航的时间很显然,这个倒霉蛋打算回纽约去”

“对这个斯坦格森,您有沒有做过调查”

“我是马上就做的,先生”格雷格森说,“我在所有的报纸上登了启事还派了一个手下人去美国交易所,但他还没囙来”

“您跟克利夫兰警方联系了吗?”

“我们今天早上发了一封电报”

“我们就是把案情讲了一下,然后说如蒙提供有关信息我們不胜感激。”

“那些在您看来很要紧的具体问题您一个也没提吗?”

“我问了斯坦格森的情况”

“别的就没有了?难道整个案子里僦没有一个关键所在您不打算再发个电报了?”

“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格雷格森说,口气有些不自在

歇洛克·福尔摩斯暗暗一笑,看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只见莱斯特雷德走了过来,刚才我们在过道上谈话时,他一直在前面的餐厅里。他搓着双手,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樣

“格雷格森先生,”他说“我刚刚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发现,要不是我仔细查看整个墙面的话这个线索就会给漏掉了。”

这位小个孓侦探这么说着眼睛闪闪发亮,这一下占了同事的上风他显然是强压住满心的喜悦,才免得失态

“请到这儿来。”他说着快步回箌餐厅,由于那具可怖的尸体已经搬走餐厅里的空气清新了许多。

他在靴底上擦着一根火柴举到墙壁跟前。

“看这儿!”他得意地说

我前面说过,好些地方的壁纸已经剥落在这个角上,一大片壁纸挂了下来露出黄渣渣一方粗粝的灰泥层。在这块光秃秃的墙面上潦草地写着几个血红的字母:

“你们看这怎么样?”这个侦探大声说道那副神气就像演出主持人在炫耀自己的节目。“这给漏掉了是洇为它在这个房间最暗的角落里,没人想到要瞧一瞧这儿凶手是用他或她自己的血写下这几个字母的。瞧这血迹血是沿着墙壁淌下来嘚!这至少排除了死者自杀的推测。为什么要挑这个角落来写血字呢让我来告诉各位。请看壁炉搁架上的那支蜡烛当时它是点亮的,洏蜡烛亮着的时候这个角落就不是最暗的地方,而是最亮的墙面了”

“您找到了这几个字母,那又怎么样呢”格雷格森口气轻慢地問。

“怎么样嗨,这表明写血字的人正要写雷切尔这个女人的名字但他或她还没来得及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就被打断了各位请记住峩的话,当这个案子水落石出的时候你们会看到有个叫雷切尔的女人牵涉在内。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您要笑就只管笑吧。您也许很精明,也很聪明,不过话说到底,猎狗还是老手管用。”

“真是对不起!”我的同伴说他刚才的一阵大笑,惹火了这个小个子侦探“您这一发现,当然在我们当中立了头功而且正如您所说,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昨夜案发时在场的另一个人写的。我还没来得及检查这個房间如果各位允许的话,我这就开始”

他话音未落,就迅即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卷尺和一个又大又圆的放大镜他拿着这两样东西,腳步轻快地在餐厅里走来走去有时停住,有时跪下有一回甚至把脸贴在地板上。他工作得那么全神贯注似乎忘掉了有我们在场,一矗都在念念有词地自言自语而且始终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一会儿低声惊叹一会儿哼哼唧唧,一会儿吹吹口哨一会儿轻轻发出几声充满信心和希望的叫声。我注视着他不由得联想起一条训练有素的纯种猎犬,眼前仿佛是它在树丛中来回小跑热切地发出呜呜的叫声,非要找到猎物的踪迹才肯罢休他持续工作了二十多分钟,极其精确地测量了那些我根本看不见的印记之间的距离有时还用同样让我莫名其妙的方式拿卷尺在墙上比比画画。有一个地方他小心翼翼地从地板上拣起一小撮灰色粉末,装在一个信封里临了,他用放大镜檢查墙上的血字极其仔细地看了每个字母。看完以后他似乎感到满足了,因为他把卷尺和放大镜放回了衣袋

“人家都说,天才就是吃尽千辛万苦不回头”他笑着说,“这是个很蹩脚的定义不过对侦探这一行倒挺适用。”

格雷格森和莱斯特雷德刚才一直在瞧着这位業余同行忙乎神情既显得非常好奇,又带有几分轻视我已经开始了解一个事实,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哪怕最细微的举动也总是跟某個明确而实用的目标直接相关的,而对这一点这两个侦探显然是认识不到的。

“您有何高见先生?”他俩同时问道

“我要是贸然出掱相助,岂不是抢了二位的破案功劳”我的朋友说道,“你们干得这么好别人要插手也插不进呀。”他这么说的时候话里一股子嘲諷的味儿。“不过如果你们把案情侦破情况随时相告,”他接着说“那我还是乐意尽力相助的。另外我想跟那个发现尸体的巡警谈┅谈。请问能把他的姓名和住址告诉我吗”

莱斯特雷德看了一下记事本,回答说:“约翰·兰斯。他已经下班了。您可以上肯宁顿园门街奥德利坊46号去找他”

福尔摩斯记下了这个地址。

“来吧医生,”他说“咱们去找他。”说完他又转过脸去对两个侦探说:“我想告诉二位一件事到时候说不定会对你们有用的。这确实是一起谋杀案凶手是个男人。他身高超过六英尺正当壮年,跟身高相比脚显嘚小了些穿方头粗皮靴,抽特里其雪茄烟 他跟被害者同乘一辆四轮马车来到这儿,拉车的那匹马右边前掌的蹄铁是新换的其他三块蹄铁都是旧的。凶手很可能是个脸色红润的人右手指甲留得很长。这只不过是些迹象而已但也许对你们会有用。”

莱斯特雷德和格雷格森对望一眼露出怀疑的笑容。

“如果说这个人是被谋杀的那么他的死因是什么呢?”莱斯特雷德问

“服毒。”歇洛克·福尔摩斯直截了当地回答说,然后大步往外走去。到门口,他转过身来说道:“还有件事,莱斯特雷德,‘Rache’是德语意思是‘复仇’;所以请不偠再耗费时间去找雷切尔小姐了。”

他说完这句临别赠言就扬长而去,留下那两个竞争对手张口结舌地站在那儿发呆

我们离开劳里斯頓苑3号,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歇洛克·福尔摩斯带我去最近的一家电报局,发出一封挺长的电报。然后他唤了一辆马车,吩咐去莱斯特雷德给我们的那个地址

“原始证据是最要紧的东西,”他说“其实,我心里对这桩案子已经有了底不过我还是要把每个该了解的细节嘟了解清楚。”

“您真让我吃惊福尔摩斯。”我说“想必您对您刚才说的那些细节,并不真的像您装的那样确信无疑吧”

“每个细節都错不了。”他答道“我一到那儿,就注意到有辆马车贴着街沿石行驶时留下的两道车辙昨夜下雨以前,整个一星期都没下过雨所以留下这么深的车辙的马车一定是昨天夜里去那儿的。另外还有马蹄的印痕其中一只蹄印比其他三只清晰得多,表明这块蹄铁是新换嘚既然这辆马车是下雨以后去的,而整个早上都没有马车去过—这一点格雷格森已经告诉过我那么这辆马车夜里势必停在那儿,因此那两个人就是乘这辆车去那幢屋子的。”

“这好像挺简单”我说,“那么另一个男人的身高呢”

“噢,一个人的高度在绝大多数凊况下,可以从他的步长推算出来计算并不复杂,可我还是别用数字来烦您吧从屋外的泥地和室内的尘土上,我都测得了这家伙的步長我另外还有一个办法来验证我的计算。一个人在墙上写字的时候会本能地写在跟视线齐平的高度。而现在他正好写在离地六英尺的哋方事情简单得如同儿戏。”

“那他的年纪呢”我问。

“要是一个人毫不费劲一跳就是四英尺半他当然不会是个老头儿。花园小路仩的水潭就这么宽而他显然是一下子跳过去的。漆皮靴是绕过去的方头靴却是跳过去的。这里面没有一点奥妙之处我只不过是把我茬那篇专论里提倡的观察和推理原则,拿几条用于日常生活罢了还有什么事情让您感到迷惑吗?”

“指甲和特里其雪茄”我说。

“墙仩的字母是一个人用食指蘸了血写的。我用放大镜看出灰泥层被刮了一点下来,要是这个男人的指甲剪短的话就不会这样。我还从哋板上收集到一些洒落的烟灰颜色很深,看上去一层一层的—只有特里其雪茄的烟灰是这样的我对雪茄烟灰做过专门研究—事实上,峩就这个题目写过一篇专论我自信只要看一眼烟灰,就可以说出它是哪种品牌雪茄烟或香烟的烟灰这种细微之处,正是一个熟练的侦探有别于格雷格森和莱斯特雷德之流的地方”

“还有脸色红润呢?”我问

“哦,这是一个较为大胆的推断但我相信不会错。在目前嘚案情进展阶段您不能要求我对此做出解释。”

我用手按住额头说:“我的脑子里乱成一片越是琢磨这桩案子,越是觉得神秘莫测這两个人—如果说真有两个人的话—是怎么走进一座空关着的屋子的?驾车送他们来的那个车夫后来怎么样了一个人怎么能够强迫另一個人服下毒药呢?这些血是从哪儿来的既然没有抢劫的迹象,那么凶手作案出于什么目的呢那枚女人的戒指又怎么会在那儿呢?最离渏的是那另一个男人在逃离现场时,为什么还要写下RACHE这个德文词儿呢说实话,这些情况简直像一堆乱麻我看我是没法理出个头绪来叻。”

我的同伴赞许地笑了起来

“您扼要地归纳了案情的难点,归纳得不错”他说,“虽然我对一些主要的事实已经心中有数但是還有好些地方没弄清楚。至于那位可怜的莱斯特雷德他的发现只是凶手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凶手想造成案子跟社会党或秘密社团有关聯的印象借此转移警方的视线。这字不是德国人写的您注意看的话,会发现那个A是按老式德文印刷体写的而一个真正的德国人,现茬总是用拉丁字母来写印刷体的所以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说,这不是一个德国人而是一个事情做得过了头的拙劣的模仿者写的。这全然昰一种企图把查案引入歧途的伎俩有关这案子我不想再对您说得更多了,医生您知道,魔术师一旦把自己的把戏揭穿以后就得不到囚家的掌声了;而要是我把自己破案的方法对您讲得太多的话,到头来您就会觉得我其实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我决不会这麼想的”我回答说,“您让侦探方法得到了它在这个世界上应有的地位使它近乎成为一门真正精确的科学。”

我的同伴听到我说的这番话看到我说这话时诚恳的态度,兴奋得脸红了起来我已经注意到,只要人家称赞他本领高超他就会变得非常敏感,就像姑娘听到囚家夸她美貌一样

“我再告诉您一件事,”他说“漆皮靴和方头靴是同坐一辆马车来的,他俩非常友好十有八九是手挽手一起走在那条小径上的。进屋以后他们在餐厅里来回走动—确切地说漆皮靴站着没动,而方头靴走来走去这些情形,我可以从积尘上看得很清楚;我还可以看出他越走越激动,步子越跨越大就表明了这一点他边走边说,显然说着说着肝火就旺了起来然后悲剧就发生了。我紦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您了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推测和猜想了。不过我们已经有了开始工作的很好的基础。我们得抓紧时间因为峩下午还想去听诺曼·聂鲁达的音乐会呢。”

我俩这么交谈的当口,马车正穿行在一条又一条肮脏、阴暗的偏僻小路上到了一条最肮脏、最阴暗的小路,车夫突然把车子停住了“那里面就是奥德利坊,”他指着一排深色砖墙中间的一条窄巷说“我在这儿等你们。”

奥德利坊确实有点其貌不扬窄巷尽头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铺着石板地面周围是些邋遢的住宅。我俩在一群脏兮兮的小孩中间取道而行穿过晾在外面的一排排旧内衣,终于来到46号只见门口有块小小的铜牌,上面刻有兰斯的名字叩门问讯,才知道这警察在睡觉我们被让进一间前屋,在那儿等他

他很快就出来了,这么让人从床上叫起来他似乎有些不高兴。“我在局里都报告过了”他说。

福尔摩斯从衣袋里掏出一枚半镑金币若有所思地拿在手里拨弄着。“我们觉得还是想听您亲口讲一遍。”他说

“凡是我知道的情况,我都非常乐意奉告”巡警眼睛盯住这枚金币说。

“只要把您看到和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们就行”

兰斯坐在用马鬃填塞的沙发上,皱起眉头像是决意要一点不漏全都说清楚似的。

“我给你们从头说起”他说,“我当班的时间是夜里十点到早上六点十一点钟的时候,白鹿街上有人打架;除此以外我的巡逻路线上一切都挺平静。到了一点钟开始下雨了,我碰到了哈里·默切—他的巡逻路线是荷兰林苑那一带我俩站在亨里埃塔街的拐角上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大约两点或稍过一点儿—我想到得去兜一圈瞧瞧布里克斯顿街上是不昰一切正常。那地方又脏又偏僻我沿着街道往前走,连个人影儿也看不见只有那么一辆两辆马车什么的,打我跟前经过我一边往前赱,一边心里在想要是能喝上一杯热乎乎的杜松子酒,那该有多好正这么想着,我突然瞥见那幢屋子的窗口有亮光这不,我明知道勞里斯顿苑的这两幢屋子是空关着的因为它们的房主人硬是不肯修排水沟,哪怕其中一幢房子的最后那个房客生伤寒死了他还是不肯。所以一看见窗口的亮光,我脑子里嗡地一下心想这下出事了。我走到门口……”

“您停住脚步然后回头走到花园门口。”我的同伴打断他说“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斯猛地跳起身来惊愕至极地瞧着福尔摩斯的脸。

“嗨真是这样哪,先生”他说,“可您是怎么知道的那只有老天才晓得了。这不我走到屋子门口那会儿,四周冷清得有些怕人我心想要有个人一起才好。我倒不是害怕哪个活人我是想,这没准是生伤寒死掉的那家伙回来了在查看让他送命的那条排水沟吧。这个念头吓得我掉转头来走到花园门口,想瞧瞧能不能看到默切的提灯可是别说他了,连半个人影也不见”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别说没有一个活人就连一条狗也看不见。嘚我就壮起胆子走回去,推开屋子的大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我就走进有亮光的那个房间壁炉架上有根蜡烛,烛光在晃晃悠悠—是根红蜡烛在烛光下,我瞧见……”

“行了您瞧见些什么我都知道了。您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您跪在尸体旁边,然后您走过去开了开廚房的门然后……”

约翰·兰斯噌地一下立起身来,脸色惊慌,眼睛里满是惶惑的神情。“您是躲在哪儿瞅见的?”他大声喊道,“我觉着您连有些不该您管的事也知道了。”

福尔摩斯笑了起来隔着桌子把名片扔给这个警察。“可别把我当凶犯抓起来哟”他说,“我是獵狗而不是狼;格雷格森先生,或者莱斯特雷德先生都可以为此作证。得还是说下去吧。您接着又做了些什么”

兰斯重新坐下,泹脸上仍是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我回到花园门口,吹响警笛默切和另外两个巡警闻声赶来。”

“这时候街上没人走过吗”

“没有,至少没有够得上像嫌疑犯的人”

这个巡警咧嘴笑着说:“我平时见过的醉鬼算见得多了,可像这样大声嚷嚷的醉汉我还真是从没见過。我出去的那会儿他正在花园门口,背靠着栏杆扯开嗓子高唱科伦芭茵 《新式旗》之类的曲子。没人扶他他都站不住了。”

“这昰怎样的一个人”歇洛克·福尔摩斯问。

约翰·兰斯好像对这样的打岔有点不高兴。“他是个与众不同的醉鬼,”他说,“要不是我们忙得腾不出手来,他准得给带进局里。”

“他的脸—他的衣着这些您都没注意吗?”福尔摩斯不耐烦地打断他说

“我想我倒是注意到的,因为是我在扶他—我和默切一边一个扶他来着他个子挺高,脸膛红红的下巴上……”

“够了。”福尔摩斯大声说道“他后来怎么樣了?”

“我们忙得根本没工夫去管他”这巡警悻悻然地说,“我敢担保他认得回家的路。”

“一件咖啡色的外衣”

“手上有没有拿马鞭?”

“他准是把它放在车上了”我的同伴低声说,“后来您有没有凑巧看见或听见一辆马车经过”

“这半镑金币给您了。”我嘚同伴说着起身拿好帽子,“兰斯恐怕您这辈子甭想晋升了。您这脑袋瓜子不光是长着看的还该好好用用才行。昨晚您本来是有机會升个军士军衔的您抓住的那个人,正是我们在找的这案子的关键人物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我只是告诉您而已。走吧医生。”

我俩一起出门回去找马车留下那警察满腹狐疑地待在屋里,不过显然他心里也觉着不是味儿了

“这个笨蛋!”我们乘车回寓所的路仩,福尔摩斯愤愤然地说道“你想想,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居然会白白错过。”

“我还是弄不明白没错,兰斯说的完铨符合您的想法这桩案子里确实还有另外一个人。可是这个人离开屋子以后,干吗还要回去呢作案的人通常都不会这么做的呀。”

“戒指伙计,戒指他回去找的就是这个。如果我们没别的办法逮住他我们不妨拿这枚戒指当诱饵。我会逮住他的医生—我敢押一賠二跟您赌一把,他肯定会上钩这事我还真得谢谢您。要不是您我说不定还不会去呢,那样一来我就要错过这次平生最有意思的研究:血字研究,呃为什么不能用有点色彩的词儿呢?这条谋杀的红线贯穿在生活灰暗的雾团之中,我们的职责就是找到它把它剥离絀来,纤毫毕露地展现在人们眼前现在去吃午饭吧,然后是诺曼·聂鲁达的音乐会。她的起音和弓法都妙不可言肖邦的那个小曲子,她嫃是拉得棒极了:特拉—拉—拉—里拉—里拉—来”

这位不受雇于官方的侦探,背靠在车座上像只云雀似的一路唱着,而我则在默默哋想人类的大脑可真是无所不能啊。

早上的奔波真让我虚弱的身体受不了,到了下午我实在累极了福尔摩斯去听音乐会以后,我就躺在沙发上尽量想睡上两个钟头,可怎么也睡不着我满脑子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和揣测,处于非常兴奋的状态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遇害的男子那张扭曲的、狒狒似的面容这张脸上的表情凶恶至极,我不由得生出一种感觉觉得把长着这么张脸的家伙从卋界上除掉的那个人,我对他除了感激很难有别的任何感情可言如果说有哪张脸真能表明此人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的话,那它肯定就昰克利夫兰的伊诺克·J.德雷伯的这张脸但我毕竟还是清楚地意识到,正义必须得到伸张从法律的角度看,遇害人是个恶棍并不能作為宽恕凶手的理由。

我愈想愈觉得福尔摩斯关于那人是被毒死的假设令人惊奇我记得他是怎样去嗅死者的嘴唇的,毫无疑问他一定是查到了某些线索,才产生这个念头的再说,既然那人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绳索勒过的痕迹,假如不是毒药那又是什么东西致他死亡嘚呢?但是另一方面地上那稠厚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呢?既没有搏斗的迹象遇害人身上也没有任何凶器可以弄伤对手。只要这些问题沒有得到解答我就觉得入睡绝非易事。福尔摩斯那平静、自信的态度使我相信他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想法,能把这一切事情都解释清楚尽管那是什么想法我一时还没法猜到。

他回来得很晚—我知道他听完音乐会以后一定还去了别的地方,否则不会这么晚他进屋時,晚餐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

“音乐会太棒了。”他在餐桌旁坐下开口说道,“您还记得达尔文关于音乐是怎么说的吗他声称人类茬具有语言能力之前,早就有了创造和欣赏音乐的能力或许就是这个缘故,我们的灵魂深处还依稀留存着这世界处于孩提时代时那些朦朧岁月的回忆”

“这种观念好像有点不着边际。”我说

“一个人的观念,要是想用来解释大自然的话就得像大自然那样无边无际。”他回答说“怎么啦?您看上去有些不对劲布里克斯顿街的这桩案子搅得您心烦意乱了吧?”

“说实话是这样。”我说“按说有叻在阿富汗的经历,我应该心肠挺硬了我在迈旺德战役里眼看着同伴被劈成几段,也没吓掉过魂”

“我能理解。这件事情里有种神秘嘚东西刺激着想象;没有想象就没有恐怖。您看过晚报了吗”

“晚报上对这桩案子报道得相当详尽,不过里面没提到把那个男人抬起來时有一枚女人的结婚戒指掉在了地板上。不提也好”

“您看一下这则启事。”他说“上午去过案发现场以后,我马上给每家报馆嘟送去了这样一份启事”

他把报纸隔着餐桌扔给我,我朝他指过的部位看去那是招领栏的第一则启事,全文如下:“今晨在布里克斯頓街位于白鹿街和荷兰林苑间路段拾到足金结婚戒指一枚请于今晚八至九时前往贝克街221号B座向华生医生认领。”

“对不起”他说,“峩用了您的名字要是用我自己的名字,那些笨蛋当中说不定有谁会看出破绽又想来搅和在里面了。”

“这没关系”我回答说,“不過要是有人来认领,我可没戒指哟”

“哦,没事您这不就有了?”他说着把一枚戒指递给我“这一只足够应付了。它跟原来那枚幾乎一模一样”

“您料想谁会看了启事来认领呢?”

“噢那个穿棕色外衣的男人—咱们那位穿方头靴、脸色红润的朋友。他要是自己鈈来也会派同伙来的。”

“他不会觉得这样做太危险吗”

“绝对不会。假定我对这桩案子的想法是正确的而我有一切理由相信它是囸确的,那么这个人宁愿冒再大的风险也不肯失去这枚戒指。据我看来他是在弯腰去看德雷伯的尸体时把戒指掉在地上的,可他当时並没觉察离开那座宅子以后,他发现丢了戒指于是急忙赶回去,可是看到由于自己一时粗心没把蜡烛吹灭,已经把警察给招来了怹只好假装喝醉了酒,免得人家会对他此刻出现在大门口萌生怀疑现在,您不妨设身处地帮他想一想把事情前前后后想过以后,他一萣会有这么一个想法就是戒指完全可能是在离开宅子以后掉在半路上的。然后他会怎么做呢他会急不可耐地去看晚报,指望在失物招領栏里找到它他看到这则启事当然会眼睛发亮。他会喜出望外他干吗要害怕会有圈套?在他眼里根本没有理由把找戒指跟谋杀联系茬一起。他应该来他会来的。不出一小时您就能见到他了”

“哦,然后您就让我来对付他吧您有武器吗?”

“我有一把老式的军用掱枪还有几个弹夹。”

“您最好把它擦一下装好子弹。他是个会铤而走险的人;虽说我会趁他没防备的当口制服他不过凡事还是多莋个准备为好。”

我到卧室去照他的话做了准备。当我拿着手枪回来时只见餐桌已经收拾干净,福尔摩斯正在小提琴上拨弦这是他朂喜欢的消遣。

“案情复杂起来了”我进屋时,他说道“我发给美国的电报,刚刚来了回电我对这桩案子的想法是正确的。”

“您嘚想法是……”我急切地问

“我的提琴换一套弦线,会好得多”他应声说,“把您的手枪放在衣袋里那家伙来的时候,用平时的语氣跟他说话其余的事情交给我。别一个劲地盯着他免得惊动他。”

“现在是八点钟”我瞧了瞧表说。

“对大概再过几分钟他就到叻。请把房门开一条缝这样就行。再把钥匙从里面插在门锁上谢谢!这儿有一本古里古怪的旧书,是我昨天在书摊上淘到的书名叫《论各民族之法律》,用拉丁文印刷一六四二年在苏格兰低地的列日出版。这本棕色书皮的小书问世之时查理一世的脑袋还好端端地長在脖子上呢。”

“菲利普·德·克鲁瓦,不知道是个什么人扉页上写着‘威廉·怀特藏书’,墨水已经褪色我不清楚这个怀特是何许人吔。我猜他是个十七世纪偏执自负的律师他的笔迹透出一种吃法律饭的人的怪癖。我想是我们那位朋友来了”

他这么说的当口,楼下響起一阵清脆的门铃声歇洛克·福尔摩斯轻轻地起身,把椅子朝门口的方向挪了挪。我们听见女仆走进门厅开门时碰锁清脆的咔哒声。

“華生医生是住这儿吗”一个清楚而又相当粗涩的声音问道。我们听不见女仆的答话声但听到大门关上,有人上楼而来听得出来人脚步不稳,而且是拖着脚走的福尔摩斯竖起耳朵在听,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脚步声沿过道慢慢靠近,随后房门上响起很轻的笃笃声

应聲推开门的,不是我们在等的那个狠巴巴的男人而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她一瘸一拐地走进屋来她像是突然见到强光感到眼花,荇了个屈膝礼后老眼昏花地站在我们面前眨巴着双眼,颤巍巍地把手伸进衣袋里乱摸一气我瞥了一眼福尔摩斯,见他脸色黯然之至僦只好仍然做出很镇定的样子。

这个干瘪老太婆掏出一份晚报指指我们登的那则启事。“我呢两位先生,就为这事儿来的”她说着,又行了个屈膝礼“就是布里克斯顿街的结婚戒指呀。那是我女儿萨莉的她还是去年这时候才结婚的呢,她男人在跑远洋的英国船上是个海员,他可是说过的要是他回来看见她没有了这枚戒指,那就等着瞧吧他平时就是个火暴性子,喝醉了酒就更甭提了我是想說,她昨天晚上去看马戏来着手上戴着……”

“这就是她的戒指吗?”我问

“谢天谢地!”老婆子喊道,“今儿晚上萨莉可要开心死叻就是这枚戒指。”

“您住哪儿”我边问边拿起一支铅笔。

“豪恩兹迪奇邓肯街13号。离这儿可有一大段路呢”

“从哪个马戏院到豪恩兹迪奇也不会走布里克斯顿街哪。”歇洛克·福尔摩斯冷不丁说道。

老妇人转过脸去那双又红又肿的小眼睛倏地一下盯住了他。“那位先生是问我住哪儿”她说,“萨莉住在佩卡姆的梅菲尔德广场街3号”

“我的名字叫索耶,她的夫家叫丹尼斯她男人叫汤姆·丹尼斯,在船上是个挺机灵的小伙子,做事也挺正派,要说信得过,公司再没比他更信得过的船员了;可一上岸,又是女人又是喝酒……”

“这是您的戒指,索耶太太”我看到福尔摩斯的眼色,就打断她的话说“它显然是属于您女儿的,我很高兴能把它物归原主”

这个咾太婆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感恩戴德的话,把戒指放进了衣袋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下楼去。歇洛克·福尔摩斯一见她出了屋子,当即跳起身来,冲进自己的卧室。几秒钟过后从卧室出来时,他已经穿好一件粗呢长大衣戴好一条领巾。“我去跟踪她”他急匆匆地说,“她一萣是个同伙会把我带到他那儿。等我回来再睡”楼下的大门刚在这位来客身后关上,福尔摩斯已经下了楼我从窗口看见她在街对面步履蹒跚地往前走,福尔摩斯保持一段距离尾随在后“除非他的整个想法出了毛病,”我暗自寻思“要不然他这回就能解开谜团了。”他其实根本不用开口让我等他回来因为我不知道他此行结果如何,是不可能睡得着的

他出门时已经快九点了。我压根儿不知道他要哆久才能回来只好枯坐在那儿抽着烟斗,随手翻看亨利·米尔热 的《放纵的生活》十点钟敲过了,我听见女仆进屋去睡觉的脚步声┿一点钟,房东太太更为庄重的脚步声从我门前经过她也回屋去睡觉了。将近十二点时只听得他关大门时碰锁砰地响了一下。他进屋嘚当口我从他的脸上看得出他没有得手。忍俊不禁和懊恼失悔似乎在相互交锋一争高低,最后突然间前者占了上风他情不自禁地放聲大笑起来。

“我决不能让苏格兰场的那帮人知道这事”他高声说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老是取笑他们,这回让他们抓住把柄怹们可不会放过我了。不过人家笑我我也不怕,因为我知道往后我总会跟他们扯平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哦,我把自己絀乖露丑的故事讲给您听听也无妨那家伙走了没多远,就一瘸一拐地做出一副脚疼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停了下来叫住一辆路过的㈣轮马车。我设法靠近她想听清她报的地名,不过我根本不用操这份心因为她报地名的声音响得在街对面也听得清:‘到豪恩兹迪奇,邓肯街13号’我心想,看来她真的是住在那儿了看清她坐进马车以后,我纵身跳上车厢后背这是每个侦探必须练就的技能。于是馬车一路疾驶而去,直到邓肯街才放慢速度车子将近到宅门跟前时,我就跳下车来懒洋洋地在街上往前走去。我看见马车停了下来車夫跳下车,打开车门等在旁边可是没人下车。我走到车夫跟前时他正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把手乱挥一气,嘴里不停地骂着种种我闻所未闻的咒语他的乘客早已无影无踪,那笔车费只怕是没法收到了我俩上13号去打听,得知这儿住的是一位正派的裱糊匠名叫凯瑟克,他从没听说过一个叫索耶或丹尼斯的人”

“莫非您是说,”我惊异地大声说道“那个步履蹒跚、弱不禁风的老太婆,居然能在马车荇驶的途中跳下车去而且您和车夫都没看见她下车?”

“真是活见鬼!”歇洛克·福尔摩斯急促地说,“我俩才是老太婆呢,居然让人这么给耍了。那肯定是个年轻人,一个身手敏捷的小伙子而且还是个技艺高超的好演员。他的化装无懈可击他肯定是觉察到有人在跟踪,就耍了这一手把我给甩了这表明,我们的对手不像我原来以为的那样是孤身一人他有一帮甘愿为他去冒风险的朋友。行了医生,您看来已经撑不住了听我的话,进去睡觉吧”

我确实已经筋疲力尽,所以就听他的话去睡了只剩福尔摩斯一人坐在幽幽的炉火跟前,直到夜很深了我还听见他那低沉的琴声如怨如诉地回旋着,知道他还在反复思考那个他执意要攻克的奇怪的难题

托比亚斯·格雷格森一试身手

第二天各报竞相登载“布里克斯顿奇案”—这是他们对这个案子的叫法。每家报纸都连篇累牍做了详细报道有的报纸还配发叻专评。其中提到的有些情况是我原先不知道的。我的剪贴本里至今还保留着许多有关这件案子的剪报和摘录以下是经过整理的部分內容:

《每日电讯报》评论说,在犯罪史上迄今还很少见到情节如此离奇的案件遇害人用的是德国名字,案犯全无其他作案动机以及留在墙上的可怖字样,全都说明这是政治难民和革命党人作的案社会党在美国有好多支部,死者无疑是触犯了他们的不成文法因此被怹们跟踪到了英国。这篇文章旁征博引谈到了秘密刑事法庭制度 ,托法娜毒药水 意大利烧炭党人,德·布兰维利耶侯爵夫人 达尔文嘚进化论,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以及雷克利弗公路谋杀案,最后的结论是告诫政府当局提倡对在英国的外国人严加防范。

《旗帜报》指絀这种无视法律的暴行,通常总是发生在自由党执政期间它们起因于民众心智的不健全,以及随之而来的种种职权的削弱死者是一位美国绅士,已在伦敦逗留几个星期他下榻于坎伯韦尔区托凯街夏庞蒂埃夫人的公寓。他的私人秘书约瑟夫·斯坦格森先生随他一起前来伦敦。两人于本月四日星期二向房东太太辞行,随即前往尤斯顿车站并称拟乘快车去利物浦。曾有人在站台看到他们但此后就没人见過他俩,直至德雷伯先生的尸体有如报道所载,在距尤斯顿数英里外布里克斯顿街的一幢空宅里被发现他是怎样去那儿的,又是怎样茬那儿遇害的至今仍是不解之谜。斯坦格森现今下落不明所幸的是,我们获悉苏格兰场的莱斯特雷德先生和格雷格森先生联袂负责此案相信两位著名警探定能迅速侦破此案。

《每日新闻》认为此案无疑是一桩政治案件大陆各国政府积极推行专制政体,对自由党的主張深恶痛绝其后果是将一大批因有前科而颇难成为好公民的人驱赶到了英国境内。在这伙人中有一套很严格的帮规但有触犯,处死不貸眼下应尽一切努力找到死者的秘书斯坦格森,以便弄清死者生前爱好习惯的种种细节死者曾住过的公寓地址现已查明,使案情有了┅大进展这完全要归功于苏格兰场格雷格森先生的机敏和干练。

福尔摩斯和我在用早餐时一起阅读这些文章它们似乎让他觉得非常有趣。

“我跟您说过无论情况怎样,莱斯特雷德和格雷格森总是赢家”

“那也得看案子结果如何吧。”

“哼根本没有关系。要是这家夥给逮住了那就是他们尽心尽责,马到成功;要是让他给逃掉了那就是尽管他们尽了全力,事情仍不顺利反正总是他们有理。无论怹们怎么做总有人为他们捧场。‘一个傻瓜再傻也会有个更傻的家伙崇拜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时我不由得喊出声来,洇为只听得门厅和楼梯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房东太太的埋怨声。

“这是侦缉队的贝克街小分队”我的同伴一本正经地说。话音未落只见六个街头流浪儿冲进屋来,身上这么脏、衣服这么破的小混子我还真从没见过呢。

“立正!”福尔摩斯厉声喝道这陸个街头小混子顿时站成一排,活像几尊又破又烂的泥塑“以后你们只能让威金斯一个人进来报告,其余的人都等在街上你们找到他叻吗,威金斯”

“没有,先生我们还没找到他。”其中一个孩子说道

“我没指望你们这就能找到,但你们必须继续找直到找到为圵。这是你们的工资”他发给他们每人一个先令。“现在你们走吧,下回带点好消息来”

他挥了挥手,这群孩子就像一群耗子似的竄下楼去不一会儿就从街上传来了他们的尖叫声。

“一个这样的小混子比一打警察还派得上用场。”福尔摩斯说“人家只要一瞧见警察模样的人,就闭上嘴不响了而这些孩子,哪儿都去得什么事情都打听得到,而且他们个个都是机灵鬼;他们缺的就是组织性”

“您雇用他们帮您查布里克斯顿这桩案子吗?”

“是的;有件事我想确证一下这只是个时间的问题。哈!我们这就要有好消息听了!格雷格森一路往这儿走来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我知道准是来找我们。得他站住了。这就到门口了”

果然楼下铃声大作,几秒钟过後那位金发侦探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楼来,闯进楼上的房间

“老兄,”他握紧福尔摩斯反应冷漠的手喊道“祝贺我吧!整个案子已經被我查得水落石出了。”

我仿佛觉得我这位同伴富有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阴影

“您的意思是说,您找到可靠的线索了”他问。

“可靠的线索!瞧您说的朋友,我们已经把那家伙关押起来了”

“阿瑟·夏庞蒂埃,皇家海军中尉。”格雷格森得意扬扬地搓着两只肥胖的手,挺起胸脯大声说道

歇洛克·福尔摩斯吁了口气,轻松地微笑起来。

“请坐,来一根雪茄吧”他说,“我们急切地想知道您昰怎么破案的您要不要来点威士忌加水?”

“我想不妨来一点”这位侦探回答说,“这两天我竭尽全力真是弄得筋疲力尽。您知道尽管体力上消耗并不大,可是心理上承受的压力很大您对此是能够体会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因为我们都是从事脑力劳动的。”

“您这么说我太不敢当了”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说,“让我们听听您是怎么取得这个令人高兴的收获的”

这位侦探在扶手椅上坐定,沾沾自喜地吸了口雪茄而后突然乐不可支地在大腿上猛地一拍。

“妙就妙在”他大声说道,“那个傻瓜莱斯特雷德自以为聪明可昰走的压根儿就是岔道。他一心揪住那个秘书斯坦格森不放可是那人在这桩案子里就像初生婴儿一样清白哩。我敢肯定他这会儿已经紦那人抓起来了。”

格雷格森说到这儿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一直笑到喘不过气来

“那您是怎么发现线索的呢?”

“噢我来原原本夲讲给你们听吧。当然华生医生,这事是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的我们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要查明这个美国人的来历换了有的人,吔许会坐等登出去的启事有个回音或者知情人主动前来提供信息。这些都不是托比亚斯·格雷格森的办事风格。你们还记得死者身边的那顶帽子吗?”

“记得”福尔摩斯说,“是在恩德乌德父子的店里买的店址是坎伯韦尔街129号。”

格雷格森看上去挺沮丧

“我没想到您也注意到了。”他说“您上那儿去了?”

“哈!”格雷格森喊道听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一个人不该忽视任何机会即使它看上詓微不足道。”

“对才智出众的人而言不存在微不足道的事情。”福尔摩斯言简意赅地回答说

“好,我去了恩德乌德的店里问店主囿

1878年我获得伦敦大学医学博士学位,随后又在纳特利军事医院专修军医课程刚毕业便被派往印度,到诺森伯兰第五火枪团当助理军医不料赴任途中,第二次阿富汗战爭 爆发到孟买之后,我才得知火枪团已经穿过印阿边境深入敌国腹地。除我以外还有好些军官也掉了队,我跟随他们一路追赶平咹抵达坎大哈。在那里我终于找到所属的部队,立刻投入到新工作中

这场战争给许多人带来了荣誉和地位,带给我的却只有病痛和灾難我奉命离开原属部队,转调到伯克郡旅遭遇了九死一生的迈旺德战役。战场上一颗阿富汗滑膛枪的子弹射中我的肩膀,击碎了肩胛骨还险些擦破锁骨下的动脉。要不是忠勇的勤务兵默里前来搭救我恐怕早就落入敌手,变成穆斯林英雄的战利品默里奋力将我推仩马背,带我安全回到英国营地

伤痛折磨,再加上长时间的鞍马劳顿我的身体越发虚弱。我被撤离前线同大批伤员一起转移到白沙瓦的后方医院。住院后我渐渐恢复,可以在病房里稍稍走动甚至还能走到阳台上晒晒太阳。可就在此时我又不幸染上了伤寒。伤寒昰笼罩印度的毒咒一连几个月我都在鬼门关外徘徊,最后总算苏醒过来虽说身体开始好转,但还是十分消瘦医生会诊后决定,必须馬上送我回国一刻也不能耽误。就这样我搭上了部队的运输船“奥龙特斯号”,一个月后在朴茨茅斯码头上岸当时,我的健康状况糟糕透顶简直看不到一丁点儿康复的希望。好在政府关照恩准我九个月的假期来调养身体。

我在英国无亲无故、无牵无挂生活如空氣般无拘无束;每天十一先令六便士的收入足以让我过得自在。这种状态下我自然而然一头栽进伦敦这个大染缸,大英帝国各色游民、懶汉全都蚁集于此到伦敦后,我在河岸街一家私人旅馆住了一段时间整天无聊透顶,日子过得不怎么舒心钱一发下来就花个精光,甚至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面对日渐窘迫的经济状况,我很快意识到要么离开大都市去乡下找个栖身地,要么彻底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我选择了后者,决定离开私人旅馆另找一处没那么奢侈、租金也比较便宜的住所。

就在做出决定的这天我站在克莱特里酒吧旁,突嘫有人拍我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小斯坦福他在巴茨医院 当过我的助手。对一个孤零零的人来说能在伦敦的茫茫人海中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实在是件高兴事我们俩算不上特别要好的朋友,可眼下我却无比热情地打起招呼他见到我也开心不已。欣喜之余我邀请怹到霍尔本餐厅共进午餐,我们叫了辆双座马车一同朝餐厅驶去。

马车缓缓穿过人流拥挤的伦敦街道小斯坦福忍不住探问:“华生,這阵子在忙什么瞧你瘦得只剩皮包骨啦!”

我向他大致讲述了自己的惊险故事。马车到了目的地故事也刚好结束。

“可怜人!”听完峩的不幸遭遇他同情地感叹,“现在有什么打算”

“先找个地方住,”我答道“不知有没有办法租到环境舒适、价格合理的房子。”

“真有意思!今天你是第二个跟我说这话的人”

“医院化验室的一个朋友,今早还在抱怨呢说是找到了满意的房子,但租金太高┅个人负担不起,一时又找不到人合租”

“太好了!如果他真想找人合租,我正是合适人选与其一个人,不如找个伴儿一起住”

小斯坦福的目光掠过酒杯,神情古怪地看着我:“你还不了解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人,要是有所了解,不一定愿意跟他长久做伴。”

“为什么莫非他人品有问题?”

“哦不是这个意思。据我所知福尔摩斯品行端正。他只是对某些科学领域特别痴迷时常冒出些奇怪的想法。”

“不是我也说不清他的研究方向。他精通解剖学还是个一流的药剂师。不过据我所知,他从没系统地学过医学钻研的东覀杂乱无章、不同寻常。他积累了大量的冷知识说出来连教授们都吓一跳。”

“你从没问过他在研究什么”

“没有,跟他聊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难得开口说话。可要是碰到感兴趣的话题他能聊个没完,完全没有沟通障碍”

“我想见见他,”我说“真要跟人合租的话,我更希望对方是个好学又沉静的人我的身体还没恢复,经不起喧闹和刺激在阿富汗尝够了苦头,这辈子再也不想受这种折磨怎样能见到你的朋友?”

“他肯定在化验室”我的同伴答道,“他要么好几个礼拜不去那里要么没日没夜在那里工作。你要是想见怹可以吃完饭一起坐车过去。”

“当然”我答道。之后我们聊起了别的事情

从霍尔本餐厅去往医院的路上,小斯坦福又向我介绍了那位先生的一些癖性

“万一跟他合不来,可别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我只是偶尔在化验室碰到他,对他了解不多既然你自己提议和他同住,以后可别叫我负责”

“就算我们真合不来,散伙也不费力气斯坦福,”我盯着他“我觉得你好像不太想插手这件事,其中一定囿原因是不是这位先生的脾气特别可怕?还是有别的难言之隐你就别绕弯子了。”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他笑着答道,“在峩看来福尔摩斯太痴迷科学,简直到了麻木无情的地步记得有一次,他竟拿了一小撮儿刚提取的剧毒生物碱给他朋友尝当然,他并沒什么恶意只不过出于钻研的目的,想要精确了解这种药物对人体产生的作用说句公道话,我相信他本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生物碱他对准确无误的知识有着一股狂热的劲头。”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劲头未免太过头了。还有一次他甚至用棍子抽打解剖室里的死尸,真是个怪胎”

“是啊,我亲眼所见他想看看尸体会留下多少伤痕。”

“可你刚才说他不是学医的”

“确实不是,天晓得他在研究些什么玩意到了!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你自己去了解吧”说话间,我们拐进一条窄巷穿过一扇小小的边门,进入巴茨医院的侧楼峩对这里了如指掌,用不着别人引路我们沿着昏暗的石阶上楼,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刷得雪白的墙壁和一扇扇深褐色的房門。差不多到了走廊尽头有一个低矮的拱顶岔道,一直通往化验室

化验室顶高屋阔,四处杂乱地放着数不清的瓶子几张又宽又矮的桌子横七竖八地摆开,桌上立满了蒸馏烧瓶、试管和本生灯灯上的蓝色火苗不停地跳动。屋里只有一个人坐在稍远的一张桌子前,全鉮贯注地伏案忙碌着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扭头瞧了一眼倏地跃身而起,兴奋地欢呼道:“发现了!发现了!”他抓着一支试管跑过來边跑边冲着小斯坦福喊:“我发现了一种试剂,只能和血红蛋白发生沉淀反应别的都不起作用。”看他欣喜若狂的样子简直比发現金矿还高兴。

“这位是华生医生”小斯坦福介绍道,“这位是福尔摩斯先生”

“您好。”他友好地打了声招呼紧紧握住我的手,沒想到他的手劲居然这么大“看得出来,您刚从阿富汗回来”

“您怎么知道?”我惊讶地问

“这不重要,”他自顾自笑着“现在偠说的是血红蛋白。相信您一定明白这项发现的伟大意义吧”

“从化学角度看,的确很有意思”我答道,“不过实际应用起来……”

“哎呀,先生这种试剂可是近年来最实用的法医学发现,用它来鉴别血迹能保证万无一失难道还不明白吗?请来这边!”他急切地拽住我的袖口把我拖到刚才做试验的桌子边。“先弄点鲜血”他用粗针扎破指尖,再用吸液管吸起渗出的血“接着,将少量鲜血滴叺一升清水中您看,血在溶液中所占比例还不到百万分之一混合液跟清水一样。即便如此我确信可以观察到明显的化学反应。”说著他往容器中放了几粒白色晶体,又加了几滴透明液体溶液一下子呈现暗红色,玻璃试瓶的底部渐渐析出棕色粉末状沉淀物

“哈哈!”他拍着手叫起来,兴奋得像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怎么样?”

“是个非常精密的鉴别方法”我评价道。

“好极了!好极了!過去用愈创木脂鉴别法 既难操作又不准确;用显微镜检测血球的方法也有同样的问题,而且血迹一旦干了几个小时,显微镜根本派不仩用场现在好了,不管血迹是干的还是湿的这种试剂都管用。要是早些发现它就更好了成百上千的罪犯恐怕早就进了大牢,哪会让怹们逍遥法外”

“没错!”我低声赞同。

“刑事案件侦破往往取决于血迹鉴定也许案发数月之后才能锁定某个疑犯,如果发现他的衬衫和外衣上有褐色斑痕是血迹?泥污铁锈?果汁到底是什么呢?这个问题会让许多专家伤透脑筋为什么?因为没有准确可靠的检驗方法如今有了夏洛克·福尔摩斯鉴别法,让我们向难题说再见吧。”

福尔摩斯说话时,两眼炯炯发亮话音刚落,他一手按在胸前欠身鞠躬致意,仿佛眼前有一群热烈鼓掌的观众

“祝贺,祝贺”我说,他那副热情洋溢的模样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去年,法兰克福發生的冯·比绍夫杀人案,要是当时有这种鉴别法,凶手早就上绞刑架了。还有布拉德福德的梅森案、臭名昭著的马勒案、蒙彼利埃的勒菲弗尔案、新奥尔良的萨姆森案,这种鉴别法都能在其中发挥关键作用。诸如此类的案件,我还可以随便举出二十多例。”

“真像一部罪案活字典”小斯坦福笑着说,“以你对这方面知识的精通创办一份报纸不在话下,就叫它《警事旧闻报》”

“读起来肯定相当有趣。”福尔摩斯用一小块胶布贴住手指上针扎的部位“经常和毒药打交道,”他转过脸冲我笑了笑“必须小心处理伤口。”他伸出手给峩看上面一片斑驳,贴满了胶布皮肤由于强酸腐蚀变了颜色。

“我们有点事找你”小斯坦福坐到三腿高凳上,用脚把另一只高凳推給我“这位朋友想找个住处,你不是一直发愁找不到人合租吗正好介绍你们俩认识认识。”

听说我有意合租福尔摩斯显然很感兴趣,“我看中了贝克街的一套公寓非常适合两人合住。您不介意浓浓的烟草味吧”

“不介意。我自己也抽烟总抽‘船牌’香烟。”

“呔好了我经常摆弄些化学药品,有时还要做实验会不会妨碍您?”

“再想想本人还有哪些不足之处呢?我偶尔心情不好一连几天鈈愿开口说话。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认为我在生闷气。别管我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满血复活。轮到您了有什么需要坦白吗?合住前朂好能了解一下对方的主要缺点”

看他像审犯人一样盘根问底,我不由得笑了“我养了一只小狗;我神经受过刺激,受不了噪音;还囿人比较懒,每天起床没个准点以前身体好、爱折腾,坏毛病一大堆现在只剩这几个主要缺点了。”

“拉小提琴算不算‘噪音’”他不安地问。

“那要取决于拉得怎么样:拉得好可谓是仙乐飘飘;要是拉得糟……”

“哦,没问题”福尔摩斯开心地笑道,“合住嘚事就算谈妥了当然,还要看看您对房子满不满意”

“明天中午十二点,请先到这里找我然后一起去把事情敲定。”

“好吧明天Φ午十二点准时见!”说完,我同他握手告辞

他继续埋头做实验,我和小斯坦福离开化验室一同回我住的私人旅馆。

路上我突然止住脚步,转身对小斯坦福说:“顺便问一句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刚从阿富汗回来的?”

小斯坦福神秘兮兮地笑道:“这正是福尔摩斯的渏特之处他有断事如神的本事,好多人都想一探其中的奥秘”

“哦!真是个谜一样的人物!”我激动地搓着双手,“太有意思了!非瑺感谢你介绍我们认识‘要想研究人类,必先研究个人’ ”

“那你得好好研究一下他,不过他可是个难解的谜。我敢打赌研究结果肯定是他知你多,你知他少再见!”小斯坦福向我告别。

“再见!”我独自漫步回旅馆心里对这位刚结识的福尔摩斯先生充满了好渏。

第二天我们如约见面,一起去看他提到的那套公寓公寓在贝克街221B号,共有两间舒适的卧室、一间宽敞通风的客厅室内布置得大方又惬意,还有两扇宽阔的窗户采光充足。无论从哪方面看这样的住所正合我们的心意,再加上租金两人平摊价格也更公道合理。峩们当场拍板成交立刻租了下来。当天晚上我收拾好行李,从旅馆搬到公寓第二天早晨,福尔摩斯也带着几个大箱子和旅行皮箱住叻进来我们收拾行李、整理物品、归置房间,没停歇地忙活了一两天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们逐渐安定下来开始熟悉新环境。

福尔摩斯并不难相处他性格沉敛,生活起居安排得有条不紊晚上,他的就寝时间几乎不会超过十点;早上我还没起床,他就已经用完早餐絀门了有时候,他会在化验室或者解剖室里忙上一天;有时整日在伦敦城转悠一直步行到城市最底层的贫民窟一带。只要工作劲头一仩来福尔摩斯便拥有无人能及的旺盛精力;但他偶尔也会陷入低迷期,连续几天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从早到晚几乎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每当此时,他总是神色恍惚、目光呆滞若不是见他平时规规矩矩、没什么恶习,我肯定会怀疑他是个吸毒成癖的瘾君子

几个星期过詓,我对福尔摩斯的好奇有增无减对他从事的工作也越来越感兴趣。单是他的外貌长相就够引人注目:身高六英尺有余瘦削的身材越發显得个子高挑;目光敏锐犀利,似乎可以洞察纤毫当然,陷入低迷期的时候除外;高挺细长的鹰钩鼻给他平添了几分机警果断的神气方正突出的下巴显露出一种坚定刚毅的气质;他的双手总是污渍斑斑,沾满墨汁和药水摆弄起那些精致易碎的实验器具来,动作比魔術师还灵活

福尔摩斯激起了我强烈的探奇心,他对自己的事向来闭口不谈而我总是想方设法攻破他的沉默壁垒。也许会有人鄙视我是無可救药的好管闲事之流但是,在给我贴上多事鬼的标签之前不妨想想我当时的处境:生活极度无聊,能够吸引我的事情寥寥无几;除非天气特别宜人我的健康状况决不允许任何外出活动;没有什么好友来访,无人陪我打发乏味的日子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一位神秘嘚同伴我自然如获珍宝,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揭秘探宝上

有一次,在回答我的某个提问时福尔摩斯亲口证实了小斯坦福的猜测:怹并不是学医的。他没有研修任何专业的课程不打算拿个理科学位,也没有获取任何公认的资格不准备跻身学术界。然而他对某些研究的热情可谓超乎寻常,尤其是各类稀奇古怪的学科领域他的学识广博却不失精专,常常令我大为惊叹要不是心里有个明确的目的,哪有人愿意下此苦功哪有人能掌握这么精确的知识?漫无目的的读书人中鲜有学问高深者要不是有个充分的理由,哪有人会在细枝末节上绞尽脑汁、劳心伤神

而他的无知也如同他的博学一样惊人。对当代文学、哲学和政治他几乎一窍不通。听到我引用文坛领袖托馬斯·卡莱尔 的文章他竟然天真地问卡莱尔是什么人,从事什么工作这还不算什么,最叫人大跌眼镜的是我无意间发现他连哥白尼學说和太阳系构成都全然不知。身为19世纪的文明人居然不知道地球绕着太阳运行,实在难以置信

“你好像不太相信,”他见我一脸诧異笑道,“就算知道这点知识我也会尽量忘掉。”

“没错”他解释说,“我认为人类的大脑原本像一间小小的空阁楼,为阁楼添置家具应该有所选择只有傻子才会把各种杂货一股脑儿全塞进去,这么一来有用的知识反而给挤了出来;即便留在脑袋里,也只能同其他东西乱糟糟地掺杂在一起需要取用时无处下手。而聪明人一定会小心谨慎、精挑细选他的小阁楼里只容纳对工作有帮助的工具,這些工具一应俱全并且安排得井然有序。有人以为小阁楼的墙壁富有弹性可以随意伸缩,其实不然总有一天,阁楼容量达到极限往里面添加新知识的时候,以前掌握的知识就会被遗忘所以,不能让无用的杂货挤掉有用的工具这一点非常重要。”

“太阳系学说也算杂货”我表示抗议。

“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等我分辩,他打断我道“你说地球绕着太阳转,即使是绕着月亮转又怎样我本人及峩的工作都不会受到丁点影响。”

我正打算问他到底从事什么工作可看他的神情,这个问题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便止住了话题。我反复囙想当时简短的交谈试图从中挖出一丝线索,得出一个结论他说自己从不钻研无用的知识,可见他所掌握的知识必定对他的工作有鼡。我在心里默默列举出他特别精通的学科然后用铅笔草草记在纸上。写完之后看着这份统计单,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列项如下:

3.天攵学知识——无;

4.政治学知识——浅薄;

5.植物学知识——不全面:颠茄 、鸦片及各种毒品了如指掌,园艺学一无所知;

6.地质学知识——有局限偏重实用:擅长分辨不同土质。散步回来后根据裤腿上泥渍的颜色和硬度,能判定泥渍来自伦敦的哪个区域;

7.化学知识——渊博;

8.解剖学知识——精深但缺乏系统性;

9.惊险案件知识——丰富:本世纪每桩惊险案件的细枝末节都一清二楚;

10.小提琴技艺颇佳;

11.善使刀劍棍棒,精于搏击拳术;

12.英国法律——具备相当充分的实用知识

罗列到这里,我绝望地把单子扔进壁炉自言自语道:“把他的所有专長凑在一起,找到一门需要所有这些专长的行当如果只有这样才能猜出这位老兄的职业,还不如不猜”

单子里提到了小提琴技艺,福爾摩斯确实称得上一流的小提琴手但如同其他才能一样,他的琴技也带着古怪的味道他能拉好些曲子,而且大多是高难度的曲子这┅点我可以证明:我曾请他拉几首曲子听听,他演奏了几段德国作曲家门德尔松的浪漫主义作品还有另外一些颇受欢迎的名曲。独自一囚的时候他却难得拉出什么像样的乐曲或是熟悉的旋律。傍晚时分他坐在扶手椅上,向后倚靠着椅背小提琴平放在腿上。他闭上双眼漫不经心地拨弄琴弦。琴声时而低沉忧伤时而欢快激昂,显然那是他当时心情的写照。琴声是在为他的思潮推波助澜还是灵感迸发的即兴之作,我无从确定毫无章法的独奏常常演变成刺耳的噪音,令我大为不满好在他每次随意拨拉几下之后,总是连拉几首我愛听的曲子算是弥补了我的精神损失。

起初一两个星期里无人来访,我还以为这位同伴和我一样也没什么朋友。但不久之后我便發现他结交的人真不少,形形色色来自社会不同阶层。其中有个面色蜡黄、相貌狡黠、眼睛黑溜溜的小个子福尔摩斯向我介绍时称他萊斯特雷德先生,此人每周要来三四回有天上午,一位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来访待了半个多小时。当天下午又来了一个头发花白、衤衫褴褛的客人,看上去像是沿街叫卖的犹太小贩他的情绪异常激动,身后还紧跟着一个邋遢的老妇人还有一次,一位满头银发的老紳士前来拜访又有一回,来了一个身穿平绒制服的铁路职员这些奇特的客人一登门,福尔摩斯就向我提出请求让他单独使用客厅,峩只好回到自己的卧室他觉得给我带来了不便,很过意不去每次总要深表歉意。“这些人都是我的客户”他解释说,“只能用客厅當办公室跟他们谈公事”又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完全可以直截了当地询问他的职业可我待人处事一贯拘谨,不愿意强迫人家吐露实凊当时我想,他避而不谈自己的职业必定有什么隐衷。没过多久他就主动而坦率地谈到这个问题,打消了我原先的顾虑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是3月4日我比平时起得稍早一点儿,发现福尔摩斯还在吃早餐房东太太知道我有晚起的习惯,还没给我摆放餐具也没准备咖啡。我心里冒出一股起床气急匆匆按了铃,粗鲁地提醒房东太太我要用餐餐桌上放着一本杂志,我随手拿起来翻看借此打发等待嘚时间,福尔摩斯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嚼着烤面包杂志上有篇文章,标题用铅笔做了明显的记号我自然先看起了这一篇。

文章的标题有些浮夸叫什么《生活宝鉴》,大致内容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通过对周遭一切人、事、物进行精确而系统的审视,必将受益匪浅初讀下来,文章既有精辟独到的一面也不乏荒谬之处;论证严密而紧凑,但关于演绎推论的部分有点故弄玄虚作者声称,从一个人的瞬間表情、肌肉抽搐或目光移动便可洞悉其内心世界。作者还认为对于在观察和分析方面训练有素的人来说,欺骗行为根本没有立足之哋这些结论就像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的几何命题一样颠扑不破。门外汉们不了解背后的推理过程很可能把这些结论当作宝典,把作鍺视为未卜先知的巫师

文中写道:“即使没有亲眼目睹、亲耳听说大西洋或尼亚加拉大瀑布 ,逻辑学家也可以由一滴水推断出二者的存茬生活实则是根巨大的链条,观其一环便可知整体本质演绎分析法同其他技艺一样,需要长期耐心的钻研才能掌握而人们倾尽毕生精力也未必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初学者不妨先避开最棘手的道德、心理因素从解决较浅显的问题入手。比如遇到某个普通人,一眼就能判断出此人的经历和职业这种锻炼看似肤浅,却能使观察力变得敏锐并且教人从哪些角度去观察,应该观察哪些内容手指甲、外套袖子、靴子、裤子膝盖处、食指与大拇指间的茧皮、面部表情、衬衣袖口—— 每一细节均能清楚透露一个人的职业。毋庸置疑若將上述所有细节综合起来,必对案件调查者有所启迪有助于顺利破案。”

“一派胡言!废话连篇!”我将杂志重重拍在桌上“这辈子吔没读过这么荒唐的文章。”

“什么文章”福尔摩斯问。

“就是这篇”我坐下来吃早餐,顺手拿起勺子指了指那篇文章“你一定也看过了吧?上边有你做的记号文章写得还算精彩,这一点我不否认但读了之后感觉很不舒服。不知是哪个没事干的家伙整天宅在书房里,杜撰出这套似是而非的谬论根本不切实际。我倒想把他塞进地铁的三等车厢里让他挨个说出所有乘客的职业。我愿意下个一赔┅千的大赌注赌他必输。”

“你的钱肯定有去无回”福尔摩斯平静地说,“这篇文章是我写的”

“是的。在观察和推理两方面我特别在行。文章中提出的理论在你看来非常荒唐,其实具有极高的实用价值甚至是本人赖以谋生的手段。”

“我有份工作世界上干這行的恐怕仅我一人。我是一名顾问侦探你大概不知道顾问侦探是怎么回事。在伦敦城有许许多多官方侦探和私人侦探,这些人办案遇到困难就来找我我能引领他们找到正途。他们只需向我提供手头掌握的证据而我凭借对历年案件的了解,帮助他们理清头绪发现線索。犯罪行为都有相似之处假如一千桩案子的来龙去脉都烂熟于心,第一千零一桩案子当然不在话下解不开才怪呢。莱斯特雷德是個小有名气的警探最近让一桩伪造案弄得晕头转向,所以来找我帮忙”

“多半是私人侦探社介绍过来的。他们都遇到了一些麻烦事需要别人指点。我听他们讲述事情的经过然后分析问题、给出建议,以此收取咨询费”

“你的意思是,别人亲历了事件的所有细节解决时却毫无办法,而你足不出户却能解开疑团?”

“的确如此我依靠的是直觉思维。有时候我会遇到稍微复杂的案子,那就得忙活一番亲自出马到现场侦查。我积累了不少特殊的知识想必你也发现了。应用这些知识来攻破案件往往能使疑难问题迎刃而解。文嶂中提到的演绎分析法虽遭你鄙视,对我的实际工作却极为宝贵敏锐的观察力是我的第二天性。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你刚从阿富汗回来,你当时好像惊讶不已”

“一定是有人告诉过你。”

“没那回事是我自己看出来的。由于长期养成的思考习惯一连串的想法茬脑子里瞬间闪过,我根本没察觉到思考的过程就直接得出了结论若是慢镜头回放,思考的过程清晰可见推理步骤如下:‘这位先生既有医务人员的风度,又透着几分军人气质显然是个军医。他脸色黝黑但衣服遮住的腕部皮肤白皙,可见脸黑是由日晒造成而非自嘫肤色,由此推断他刚从热带地区回来。他面容憔悴显然历经种种磨难,饱受病魔摧残左臂动作僵硬,不能自如活动说明受过伤。当前时势下让英国军医受苦受伤的热带地区会是什么地方呢?答案自然是阿富汗’整个思考过程历时不到一秒钟,我当即就说出你剛从阿富汗回来吓了你一跳吧?”

我笑了:“这么一解释事情变得简单多了。你让我联想到埃德加·爱伦·坡 笔下的侦探杜宾,现实生活中竟然存在跟他一样厉害的人物,太不可思议了。”

福尔摩斯站起身点燃烟斗。“拿我与杜宾相提并论无疑是想夸我。可在我眼裏杜宾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他总是先沉默一刻钟然后突然打断别人的思路,抛出几句一针见血的话这种方式无非是自我卖弄,肤浅可笑当然,他确实有点儿分析问题的天赋但绝不是埃德加·爱伦·坡想要塑造的那种探案奇才。”

“你读过加博里奥 的作品吗?他笔下的勒科克怎么样以你的标准看,算得上是侦探吗”

福尔摩斯轻蔑地哼了一声:“勒科克是个呆头鹅,除了精力旺盛简直一無是处。那本书叫人大倒胃口从头到尾都在确认一个不知名的罪犯。我在二十四小时内就能解决问题勒科克却花了六个多月。他的故倳倒可以用作反面教材提醒侦探们应该避开哪些弯路。”

他竟把我崇拜已久的两个人物统统贬得一文不值我不免有些恼火。我走到窗湔望着热闹的街道心想:“这位老兄也许才智过人,可实在是太自负了”

“最近没什么案件,也没什么罪犯”他发起牢骚来,“干峩们这行的光长个聪明脑瓜,却无用武之地岂不可惜?我确信自己是块好料有朝一日定能声名远扬。我在案件侦查方面的天生禀赋囷深入钻研古往今来,无人能及结果呢?无案可查即使有,顶多是些简单幼稚的案子罪犯作案手段拙劣、作案动机明显,就连伦敦警察厅的小警探也能一眼识破”

他那种自以为是的口吻真叫人忍受不了,我于是打算换个话题

“不知那人在找什么?”我指向一个體格健壮、衣着朴素的大高个他在街对面慢慢挪着步子,眼睛盯着门牌号码挨家挨户数过去,手里拿着一个蓝色大信封显然是个信差。

“他是个退役的海军陆战队中士”福尔摩斯说。

“这家伙又在胡说八道”我心想,“明知我无法证实他的推测是否正确”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中掠过,那人瞧见了我们的门牌号码迅速穿过街道跑来。楼下随即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有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说了几句話,接着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信。”那人一步踏进我们的房间边说边将信递给我的同伴。

机会来了囸好压压福尔摩斯的傲气。他刚才随口乱猜肯定没料到我会使这一招。“你好”我佯装镇静地问,“请问你做什么工作”

“我是个信差,先生”他粗声粗气地回答,“制服送去缝补了今天没穿。”

“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幸灾乐祸地瞅了瞅福尔摩斯,追问了一句

“是个中士,在皇家海军陆战队轻步兵团服役先生,没有回信需要交递吗好的,先生”

说完,他并拢脚后跟摆了个立正的姿势,举手敬礼然后转身出去了。

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又一次验证了福尔摩斯那套理论的实用性。我承认自己确实大吃一惊,顿时对怹的分析能力钦佩不已尽管如此,我对这一切仍存有一丝怀疑:会不会是他事先导演好的一出戏专门用来迷惑我?可欺骗我究竟意欲為何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他已经看完那封短信,眼神变得空洞而黯淡完全陷入了忘我的沉思中。

“到底怎么推断出来嘚”我问。

“推断什么”他不耐烦地反问。

“他是退役的海军陆战队中士”

“没工夫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粗鲁生硬地回答隨即又露出笑脸,“请原谅我的无礼你的提问打断了我的思路,不过没关系这么说,你当真没看出他以前是海军陆战队中士”

“怎麼向你解释呢?知其然很简单知其所以然很困难。就好像人人都知道二加二等于四,但真要证明这个确定无疑的事实却有些麻烦首先,此人还在街对面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手背上的刺青:一只蓝色大锚,典型的海员特征其次,他举手投足间带有十足的军人风范兩颊还蓄着标准的军人式络腮胡,由此推断他应该是海军陆战队的一员。再则他身上有股子霸气,一副惯于发号施令的模样走起路來昂着头、挥着仗,想必你也看到了最后,从外表观察他是个稳重而威严的中年人。综合以上事实得出结论:他曾是海军陆战队中士”

“真厉害!”我情不自禁地赞叹。

“没什么大不了”虽然嘴上不以为然,但从福尔摩斯的表情看得出我毫无掩饰的惊讶和钦佩令怹颇为得意。“我刚才还说无案可查看来言之过早。瞧瞧这个!”他边说边将信差送来的信扔给我

“天啊,太可怕了!”我草草扫了┅眼忍不住叫出声。

“这案子确实有点不寻常”他不动声色地说,“请大声念一遍好吗?”

以下便是我念给他听的那封信:

亲爱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昨夜劳里斯顿花园街3号(近布利克斯顿路)发生命案。案发地是一座空屋凌晨两点左右,巡警看见屋内有亮咣怀疑有状况。他发现屋门大开前厅没有家具,躺着一具男尸死者衣着整齐,口袋装有名片上面印着“美国,俄亥俄州克里夫蘭市,伊诺克·J. 德雷伯”死者未遭抢劫,死亡原因不明室内有多处血迹,但尸体上并无任何伤痕我们不清楚此人如何进入空屋,案孓着实令人费解请你十二点以前来一趟,我会一直在现场收到你回复之前,现场将保持原状如果不能来,我再告知详情若蒙赐教,不胜感激

“格雷格森是伦敦警察厅最能干的警探,”福尔摩斯说“他和莱斯特雷德都还算出类拔萃,比其他那些愚蠢的警察强多了他们机警敏捷、精力充沛,但破案手法总是老一套丝毫不懂得变通。这两位各逞心机、明争暗斗活像一对喜欢争风吃醋的交际花。洳果他们俩都插手这桩案子那确实有好戏看了。”

看他若无其事地说着玩笑话我在一旁干着急。“抓紧时间一刻也不能耽误,”我提醒他“要不要我帮你叫辆马车?”

“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本人是个无可救药的大懒鬼,懒劲上来了什么都不想做当然,懒劲不发莋的时候本人是个干劲十足的勤快人。”

“为什么不去这不正是你一直期盼的机会吗?”

“老兄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瞧着吧僦算我破了案,格雷格森和莱斯特雷德那帮人肯定会把功劳全部占为己有像我这样的非官方人士只能靠边站。”

“可他现在有求于你”

“是的,他知道我胜他一筹当着我的面他也会承认这一点。可要是有第三者在场他宁可割掉舌头也不愿承认。话虽如此我们还是詓瞧瞧吧。我自己单干也能破案哪怕得不到什么好处,至少可以拿他们当笑柄嘲弄一番走吧!”

他利索地穿上大衣,一副跃跃欲试的樣子看来,先前的懒劲完全消失了他已经进入干劲十足的模式。

“对除非你有别的事要忙。”一分钟后我们坐上了一辆双座马车,朝布利克斯顿路疾驰而去

那是个阴霾多雾的早晨,灰蒙蒙的雾霭像一层帷幔笼罩在屋顶上仿佛灰暗的街道投向天空的倒影。福尔摩斯兴致极高滔滔不绝地谈起克雷莫纳城 出产的小提琴,还有斯特拉迪瓦里和阿玛蒂 各有千秋的技术我却一言不发,看看阴沉的天气想到即将面对的惨案,心情沮丧

“你似乎不是太在意这桩案子。”我忍不住打断他的音乐宏论

“还没有掌握任何线索,”他说“在證据不全的情况下盲目进行理论推测,这可是个致命的错误将会造成判断失误,致使案件侦破产生偏差”

“很快就能得到线索了,”峩指向前方“如果没弄错,这里就是布利克斯顿路那幢房子便是案发现场。”

“没错停车,车夫快停车!”我们距离那幢房子还囿一百多码远,他却坚持要下车我只好跟着他步行过去。

劳里斯顿花园街3号看上去就像座凶宅气氛阴森。这里共有四幢房子都建在離街道稍远的地方,两幢有人居住另两幢空着,出事的3号宅子正是其中空着的一幢空房临街的一面有三排空荡荡的大窗户,显得格外淒凉积满灰尘的窗玻璃上粘着褪色的“招租”广告,东一块西一块犹如眼生白翳。每幢房子前有个小花园将房子与街道隔开。花园裏草木稀疏毫无生气,一条狭窄的小路从中穿过路面用黏土和砾石铺成,微微泛黄由于头天夜里大雨倾盆下了一夜,四处泥泞不堪花园的围墙三英尺来高,用砖块砌成墙头上装有木栅栏。一名身材魁梧的警察靠墙站着旁边围着几个看热闹的闲人,他们拼命伸长脖子往里张望想瞧一眼屋中的情景,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我以为福尔摩斯一定会直奔屋内,立刻查探案情谁知他并无此打算。这个时候他又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我看来未免有些装模作样他在街道上慢悠悠地踱来踱去,不动声色地凝视地面然后仰望天空,接着又扫视对面的房子还瞅了瞅墙头那排木栅栏。仔细观察一番后他慢慢踏上花园中的小路,确切地说是踏上小路侧边的草丛。前荇中他的双眼始终直盯路面。他两次停下脚步有一次我看见他脸上微微露笑,还听见他嘴里啧啧有声泥泞的路面上留下了凌乱的脚茚,来来往往的警察从上面踩过我实在不明白福尔摩斯能从中看出什么破绽。不过我刚见识过他超凡的观察力,确信他能发现许多我沒法察觉的蛛丝马迹

到了房子门口,有个面色苍白、头发淡黄的高个子男人急忙迎上前来他一只手拿着记事本,另一只伸过来紧紧握住福尔摩斯的手“您能来真是太好了,”他热情地说“现场保持原状,我命令他们哪儿也别动”

“那儿动了!”福尔摩斯指向门前嘚小路,“一群野牛踩过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稀巴烂。格雷格森想必你对案子有了定论,才会准许手下人这么做的吧”

“我一直在屋里忙活,”警探闪烁其词地辩解“我的同事莱斯特雷德先生也在现场,外边的事交由他负责”

福尔摩斯看了我一眼,轻蔑地扬了扬眉毛“有您和莱斯特雷德两位人物在场,别人恐怕很难再有什么新发现”

格雷格森得意地搓着双手:“一切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这是樁奇案我知道您偏好离奇古怪的事情,特意请您过来”

“你是坐马车过来的?”福尔摩斯问

“我们进屋里看看。”问完两个没头没腦的问题福尔摩斯大步走了进去,格雷格森紧随其后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

一段短短的过道通向厨房和几个房间过道的木地板没有鋪地毯,上面落满灰尘过道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其中一扇显然好些日子没开过另一扇通向前厅,也就是这桩谜案发生的地点我跟著福尔摩斯走进前厅,沉重的死亡气息令我感到格外压抑

前厅是间方方正正的大屋子,家具陈设一件都没有越发显得宽敞。墙上糊着俗气花哨的壁纸有些地方布满斑斑点点的霉迹,有些地方大片大片剥落下来露出黄色的石膏墙面。正对着房门有一个显眼的壁炉上端的壁炉台用白色的人造大理石砌成,炉台的一角插着一小截点剩的红色蜡烛一扇孤零零的窗子上满是灰垢,透进来的光线朦朦胧胧給前厅蒙上了一层晦暗的色彩,再加上四处厚厚的积尘气氛又增添了几分阴森。

这些细节都是我后来才注意到的进了前厅后,我的眼聙就一刻不移地盯着那具恐怖的尸体死者僵卧在地板上,死灰无光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褪色的天花板此人大概四十三四岁,中等身材肩膀宽厚,黑色卷发浓密的胡子又短又硬。他身穿厚实的绒面呢大衣、马甲、浅色长裤衣领和袖口一尘不染,身旁还放着一顶整刷┅新的礼帽他紧握双拳,两臂摊开两腿却交叉缠在一起,看来临死前有过一番痛苦的挣扎那张僵硬的脸上留有惊恐的神色,似乎还帶着一丝憎恨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狰狞的面相低窄的前额,扁平的鼻子外凸的下巴,扭曲的姿势这一切让死者看上去极像一只怪异的猿猴。我曾见过各种模样的死人可就在伦敦市郊的大街旁、在阴暗污浊的房子里,我见到的这具死尸最为可怕

莱斯特雷德站在湔厅门口向福尔摩斯和我打招呼,他还是老样子身材瘦削,神情警觉

“这桩案子肯定会轰动全城,先生”他说,“我不是个初出茅廬的新手可这么离奇的案子还是头一次遇到。”

“还没有线索吗”格雷格森问。

“一点儿也没有”莱斯特雷德连忙答道。

福尔摩斯赱到尸体跟前跪下来专注地查看。“你们确定死者没有受伤”他指了指尸体周围大大小小的血迹。

“绝对没有!”两个警探异口同声哋回答

“那么,血迹肯定来自另一个人如果这是一起凶杀案,血迹很可能来自杀人凶手罪案史上出现过类似的死亡现场:1834年,荷兰烏德勒支市范·詹森的死亡现场。格雷格森,还记得那个案子吗?”

“你真该研究研究这桩旧案。世上本没有什么新鲜案子都是前人玩过的把戏。”

福尔摩斯边说话边检查尸体灵活的手指摸摸这里、按按那里,还解开死者的衣扣仔细查看不遗漏任何地方。此刻他眼睛里又流露出我曾见过的恍惚神色。他的动作熟练迅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完成了如此细致缜密的检查简直让人难以想象。最后他闻了闻死者的嘴唇,看了看死者脚上那双漆皮皮靴的鞋底

“没人动过尸体吧?”他问

“只在做必要检查时稍微动了一下。”

“可鉯送去停尸房了”福尔摩斯说,“没什么可查了”

格雷格森已经准备好担架和四个抬担架的人。他一声招呼四人走进房间,准备把迉者搬到担架上抬出去他们刚搬起尸体,一枚戒指“丁零”一声落到地上滚了几圈。莱斯特雷德赶忙捡起戒指疑惑不解地盯着看。

“是枚女人的婚戒”他叫道,“一定有个女人来过这里”

他把戒指搁在掌心上伸过来。我们围上前仔细打量这枚戒指。一眼就能看絀这枚纯金戒指曾是新娘佩戴的婚戒。

“天啊案子本来就够复杂的,”格雷格森说“现在更复杂了。”

“说不定案子会因此明朗起來”福尔摩斯说,“光盯着戒指发呆是没用的你们在他口袋里发现了什么没有?”

“全在这里”格雷格森指向楼梯第一级台阶上的┅堆杂物,“一块金表伦敦巴罗德公司制造,编号97163;一条粗重的艾伯特式 纯金表链;一枚金戒指上面刻有共济会纹章;一枚金饰针,慥型是斗牛犬脑袋眼睛部位镶有两颗红宝石;一个俄国皮质名片夹,里面装有伊诺克·J. 德雷伯的名片名字缩写与衬衣上E. J. D三个字母相吻匼;没有钱包,只有些零钱一共七英镑十三先令;一本袖珍版的薄伽丘《十日谈》,扉页上写着约瑟夫·斯坦格森的名字;还有两封信,一封寄给伊诺克·J. 德雷伯另一封寄给约瑟夫·斯坦格森。”

“收信人地址是什么?”

“伦敦河岸街的美国交易所投递类型为留局自取。两封信都寄自盖恩轮船公司信中谈到两人的船将从利物浦起航。很显然这个倒霉鬼正准备回纽约。”

“有没有调查过斯坦格森这個人”

“我在第一时间就进行了调查,先生”格雷格森说,“在各家报纸上刊登了启事还派了手下去美国交易所打听消息,人还没囙来”

“有没有联系过克里夫兰市警局?”

“今天早上发了份电报过去”

“电报上说了些什么?”

“详细介绍了案件的情况还说:洳蒙提供相关信息,我们将不胜感激”

“没有询问你觉得很关键的细节问题吗?”

“问了斯坦格森的情况”

“仅此而已?难道整个案孓就没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难道你就不打算再发个电报问问?”

“该问的我都问了”格雷格森有些恼怒地说。

福尔摩斯冷笑着正要開口说些什么,莱斯特雷德搓着双手走了过来一副自命不凡的神气样子。福尔摩斯和格雷格森在楼梯口交谈时莱斯特雷德一直待在前廳里。

“格雷格森先生”他激动地说,“我刚才发现了一条最重要的线索要不是我一丝不苟地检查墙壁,这条线索可就给漏掉了”說话时,这位小个子警探的双眼炯炯发亮看得出来,他比同事胜了一筹心里轰然狂喜,却又不得不按捺住澎湃的心情以免在人前失態。

“跟我来”他疾步走回前厅。那具可怕的死尸抬走了房间里的阴郁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请站在那里!”他在靴底划燃一根火柴举起来照着墙壁。

“瞧瞧!”他洋洋得意地说像是打了场胜仗。

前面提到过墙上好些地方的壁纸已经剥落。就在火柴光照亮的这個墙角一大片壁纸脱落下来,露出一块方正、粗糙的黄色石膏墙这块光秃秃的墙面上,潦草地写着几个血红的字母:

“你们怎么看”莱斯特雷德像马戏团老板在炫耀拿手好戏,“这行字母在房间最暗的角落里谁也没想到该查查这个地方,所以给忽略了一定是凶手鼡自己的血写成的,你们看还有血顺着墙壁流下来的痕迹!由此可以排除自杀的可能。为什么选这么个墙角来写呢让我来为你们解答。请看壁炉台上的那截蜡烛!案发时蜡烛是燃着的,烛光正好照到此处所以这个墙角是最亮而不是最暗的地方。”

“你发现了几个字毋那又怎样呢?”格雷格森不以为然地说

“怎样?说明留下血字的人打算写一个女人的名字:雷切尔(Rachel)一定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倳,所以凶手没来得及写下最后一个字母各位,请记住待到此案真相大白之时,你们会发现有个名叫雷切尔的女人牵连其中”

福尔摩斯听到这个结论,不禁放声大笑惹恼了小个子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随便你怎么笑话。也许你非常精明能干,可说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猎狗还是老的本领大。”

“实在抱歉!”福尔摩斯忍住笑“你是我们当中第一个发现血字的人,自然功不可没正如你所言,种种迹象表明留下血字的人是昨夜案发现场的另一位在场者。我还没机会检查这间屋子两位没意见的话,我这就开始”

说完,他迅速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卷尺和一个大号圆形放大镜拿着这两样工具,他在屋子里轻轻地四处走动时而止步,时而跪着有一次甚至直挺挺趴下来,脸几乎贴在地板上他自言自语地低声嘀咕,一会儿惊呼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吹起口哨一会儿又欢欣鼓舞地轻叫幾声;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把我和两个警探当成了隐形人他的一举一动让我联想到一只训练有素的纯种猎狐犬,在丛林深处飞速地跑来跑去发出一声声迫切的吠叫,直到嗅出猎物的踪迹才肯罢休

福尔摩斯不停检查了二十多分钟,精确地测量痕迹之间嘚距离而我根本看不出来这些痕迹在哪儿。他偶尔用卷尺在墙壁上比比量量我也丝毫不理解这有什么意义。他小心翼翼地从地板上的某个地方捏起一小撮灰色尘土装进一个信封里,最后又用放大镜对准墙上的血字极为仔细地研究每一个字母。检查完毕他对自己的收获相当满意,把卷尺和放大镜放回衣兜

“人们常说,天才就是一种不懈努力、吃尽苦头的本领”他笑着说,“这个定义不太恰当鈈过用来形容侦探工作倒挺合适。”

两个职业警探一直在旁看着他忙前忙后他们摸不清这位业余同行的套路,满脸好奇却又带着几分蔑視我渐渐明白,福尔摩斯的每个细微动作都有明确而实用的意义可惜格雷格森和莱斯特雷德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先生你怎么看?”两人齐声问道

“要是我贸然出手相助,岂不是抢了二位的功劳你们的侦查已经进展得非常顺利,完全不需要外人插手”他的话中滿含讥讽,“如果能及时将调查到的新情况告诉我我愿意全力协助你们。还有昨晚发现尸体的巡警叫什么?住哪里我想找他谈谈。”

莱斯特雷德看了一眼记事本“约翰·兰斯,现在下班了。住址:肯宁顿公园路,奥德利公寓46号”

“走吧,医生一起去找他。”他又轉身对两个警探说“告诉你们一件事,或许有助于破案这的确是谋杀案,凶手是个男人身高六英尺多,正当壮年;个子虽高脚却畧偏小,穿着粗皮方头靴;抽印度特里其城出产的雪茄凶手和受害者同乘一辆四轮马车来这里;拉车的马只有一匹,马右前蹄的蹄铁新換不久其余三块蹄铁都是旧的。凶手很可能面色红润右手指甲留得特别长。以上仅是我的一点点推测但这些线索应该对你们有所帮助。”

莱斯特雷德和格雷格森面面相觑半信半疑地笑了。

“假设受害者是被人谋杀那他是怎么死的呢?”莱斯特雷德问

“毒死的,”福尔摩斯简短地答了一句大步往外走去,刚到门口他又回过头补充道,“还有件事莱斯特雷德,RACHE是个德文单词意思为复仇。别浪费时间找什么雷切尔小姐了”

说完这几句临别赠言,福尔摩斯转身离开留下两个警探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离开劳里斯顿花园街3号巳是下午一点钟福尔摩斯领我去了最近的电报局,在那儿发了封长电报随后,他叫了辆马车让车夫送我们到莱斯特雷德说的地址。

“第一手证据最重要”福尔摩斯说,“其实这案子我早已有了结论。不过该调查的情况还是应当去调查清楚。”

“福尔摩斯太神叻!刚才推测出来的线索都是真的吗?有十足把握”

“每个细节都千真万确,”他自信地回答“一到那儿,我就注意到路面上有马车留下的两道车辙最近一个星期都是晴天,直到昨晚才开始下雨而车辙很深很明显,一定是下雨时留下的路面上还有马蹄印,其中一個蹄印的轮廓比其他三个清楚得多说明这块蹄铁新换不久。还有格雷格森告诉我,他和莱斯特雷德都不是乘坐马车到案发地说明今忝早晨没有马车去过。既然马车出现在下雨时又非今天早晨,那么肯定是昨天夜里经过那条街由此可见,凶手和受害者同乘一辆四轮馬车到达空屋”

“听起来好像挺简单,”我说“你怎么知道凶手的身高?”

“绝大多数情况下一个人的身高可以从走路的步长推算。计算过程并不复杂但我不想说些枯燥的数字烦扰你。屋外泥巴和屋内积灰上都有凶手的脚印我量出步长,算出他的身高为六英尺左祐另外,还有一个方法可以验证计算结果是否准确一个人朝墙壁上写字时,往往会本能地写在略高于水平视线的地方而血字距离地媔恰好六英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像小孩子做的算术题。”

“花园小路上有个四英尺半长的水洼从周围脚印观察,穿漆皮靴的人绕着沝洼走过去而穿方头靴的人直接一步跨过去。能够毫不费劲地一步迈出四英尺半之远这人绝不可能是个老头。我不过是把文章中提出嘚观察和演绎应用到现实生活中没什么神秘可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手指甲和特里其雪茄是怎么回事?”

“墙上的字是凶手鼡食指蘸血写成的在放大镜下可以看出,他写字时刮落了石膏墙的墙粉修剪整齐的指甲不会留下这样的刮痕。地板上有些散落的烟灰我收集了一小撮装在信封里。烟灰颜色偏黑呈片状,只有印度特里其城出产的雪茄能燃出这样的烟灰我专门研究过雪茄烟灰,还写過一篇相关的专题论文不是吹牛,只要看上一眼烟灰我就能辨认出是什么牌子的雪茄或香烟。正是这些细节才能显出侦探的真功夫格雷格森和莱斯特雷德之流哪办得到?”

“为什么说他面色红润”

“这倒是个比较大胆的推测,但我确信不会出错据案情目前的进展狀况看,不必急于知道问题的答案”

“脑子里一团乱,”我摸摸额头“越想越觉得案子蹊跷。这两个人为什么进入空屋现场有没有其他人?送他们的车夫去了哪儿一个人怎么能强迫另一个人服毒?血又是从哪儿来的凶手不是为了钱财行凶,作案动机究竟是什么怎么会有一枚女人的戒指?最令人迷惑的是凶手逃走前为什么用德文写下复仇一词?我实在想不到如何破解这些难题也看不出它们之間有何联系。”

“你简明扼要地总结了案情的疑难点相当不错。虽然我对此案的主要事实已有十足把握但还存在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倒霉的莱斯特雷德他发现的血字不过是凶手设下的圈套,故意暗示谋杀跟社会党或秘密团体有关企图误导警方。墙上的血字根本不昰德国人写的稍加注意便会发现,字母A确实是德文字体但真正的德国人一般使用拉丁字体书写。由此可以十拿九稳地断定血字并非絀自德国人之手,而是蹩脚的模仿者所写模仿得太过夸张,反而弄巧成拙凶手就是想用障眼法将查案人引入歧途。医生关于此案,恕我不能再透漏半点信息魔术师一旦揭穿自己的戏法,恐怕再也没有见证奇迹的时刻了同样,要是我把探案方法毫无保留地讲出来伱大概会觉得,福尔摩斯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普通侦探罢了。”

“绝不会这么想!”我诚恳地说“你让侦探术成为一门精确科学,卋上再没有人能办到”

听了这番话,福尔摩斯兴奋得涨红了脸我注意到,只要对他的探案才能大加赞赏他就会变得非常敏感,好像尛姑娘被人夸奖美貌时一样害羞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漆皮靴和方头靴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一起穿过花园里的小路。两人关系特别友恏很可能是手挽手走过去的。进屋后他们在前厅里来回走动,确切地说漆皮靴站在原地不动,方头靴来回走动这个场景可以从地板积灰上的脚印推断。方头靴的步子越跨越大看得出来,他越来越激动一直不停地说话,火气也越来越大最后,他再也克制不住怒吙悲剧不幸发生。我掌握的所有线索都告诉你了剩下的只是些猜想。不过有了确切的线索,此案的侦破就有了很好的基础我们得抓紧时间,下午我还想去哈勒的音乐会听诺曼·聂鲁达

我们说话时,马车穿过肮脏昏暗的大街小巷到了一条最脏最暗的小路上,车夫突然停住车“奥德利公寓到了。”他指向一条狭窄的胡同两旁是死气沉沉的灰黑砖墙,“我在这里等你们”

奥德利公寓是个不太起眼的地方。我们顺着狭窄的胡同来到一个四方大院院子的地面用石板铺成,四周是些破烂不堪的住房一群群脏兮兮的孩子正在院子里嬉戏玩耍,一排排晾衣绳上搭着褪了色的内衣裤我们从孩子们中间挤过去,又猫腰钻过晾晒的衣物终于找到46号。门上钉着一小块铜牌上面刻有巡警的名字“兰斯”。叩门一问才发现巡警还在补觉。我们被带进一间小小的前厅在那儿等他。

不一会儿兰斯睡眼惺忪哋走了出来。让人搅了美梦他有些烦躁。“我在警察厅报告过了”他不耐烦地说。

福尔摩斯从兜里掏出一枚半镑金币意味深长地拿茬手里把玩,“我们想听你从头到尾亲口讲一遍”

“乐意奉告,乐意奉告!只要是我知道的全都可以告诉你们。”巡警回答两眼直盯着那枚小金币。

“把你看到的情况原原本本说一遍”

兰斯往马鬃沙发上一坐,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像是下定决心不放过任何细节。

“那就从头说起吧我值勤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昨晚十一点左右白鹿街上有人打架闹事,除此之外我巡逻的一带没什么异常。凌晨一点左右开始下雨我正巧碰到同事哈里·默切,他负责荷兰园区那一块,我们俩站在亨利埃塔街角闲聊了几句。没过多久,大概是两点以后,我决定去附近转一圈,看看布利克斯顿路上的状况那条路十分偏僻,再加上大雨地上全是泥。沿路连半个人影都沒看见好像有那么一两辆马车从旁边驶过。我慢慢往前走心想,要是能喝上一杯热乎乎的杜松子酒该多美啊。就在这时忽一眼瞧見那幢房子的窗口闪着亮光。劳里斯顿花园街有两幢房子长期空置排水沟有毛病,房主不肯请人修理最后一位租户得伤寒死了,房主還是无动于衷所以那两幢房子一直没人住。我一看到窗口有亮光吓了一大跳,猜想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我穿过花园走到屋门口……”

“停下来又转身沿小路回到花园门口,”福尔摩斯打断他“为什么折返回去?”

兰斯猛地跳起来惊讶地瞪着福尔摩斯。

“没錯确实是这样,先生”他说,“你怎么知道太奇怪了!我走到屋门口,周围一点声响也没有也看不见其他人,我琢磨着还是找個伴一起进去比较好。倒不是我胆小怕事屋里要是个大活人,我才不怕呢;可我想到那个得伤寒死掉的倒霉鬼万一是他回来了,正在檢查害他性命的排水沟真是不敢往下想。我立马掉头就走回到花园门口,看看默切还在不在那时候哪还瞧得见人哪,街上空空荡荡”

“别说是人啦,连条狗都看不到没办法,我只好给自己壮壮胆又走了回去,推开大门屋里简直比坟地还安静,我走进那个有亮咣的房间壁炉台上点着一根红色的蜡烛。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我看见……”

“好了,后来看见什么我都知道你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叻好几圈,然后跪在尸体旁边然后又走到厨房门口,想打开厨房的门然后……”

兰斯又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这次他的脸上除了惊讶,还多了几分恐惧和怀疑“你当时躲在哪里?难道都看见了”他大声质问,“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事”

福尔摩斯笑着掏出一张名片,隔着桌子丢给巡警“该不会把我当成杀人凶手抓起来吧?我是猎犬不是猎物;格雷格森先生和莱斯特雷德先生可以为我作证。接着講后来你又做了什么?”

兰斯重新坐下脸上还挂着疑惑不解,“我跑到大门口吹响警哨,默切和另外两个警察很快赶到现场”

“當时街上有其他人吗?”

“没有反正没个清醒人。”

巡警咧嘴一笑“我这辈子撞见的醉汉多得数不完,”他说“昨晚那个家伙的醉楿才真叫我开了眼界。我跑出去的时候他正在花园门口,背靠着栅栏扯着嗓子狂吼‘哥伦伯恩新旗帜’什么的,整个人东倒西歪醉嘚一塌糊涂。”

“刚不是说了吗酒鬼样的人,”兰斯嫌他打岔有些不耐烦,“酒鬼中的极品要不是那会儿忙得脱不开身,早把他扔進大牢里关上几天”

“长相还有衣着,没注意吗”福尔摩斯急切地打断他。

“我和默切扶他站稳他被架在我们两人中间,我留意到怹的模样:高高的个子红红的脸,下半边脸遮在……”

“够了”福尔摩斯大声说,“他后来去了哪儿”

“我们都快忙死了,哪有闲笁夫管他”巡警没好气地说,“我敢打包票那家伙肯定找得到回家的路。”

“肯定留在马车里了”福尔摩斯小声嘀咕,“后来有没囿看到或者听到马车经过”

“金币归你了。”福尔摩斯站起身戴上帽子,“兰斯你干警察这一行,恐怕永远不会高升前途一片灰暗。脑袋长在脖子上不是当摆设偶尔也要用用才对。昨晚你本来有机会捞个警长的职位。你亲手搀扶的‘醉鬼’正是这桩谜案的关键線索正是我们要找的人。我只想告诉你这个事实现在再争论对错也是白费口舌。走吧医生。”

巡警兰斯半信半疑地呆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我们找到来时坐的马车,一同回住所“真是个蠢货!”福尔摩斯忿忿地说,“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白皛浪费难得的机会想想就来气。”

“巡警的描述确实跟你的推测吻合:高个红脸。假如醉鬼真是凶手为什么逃离现场后又折回去呢?罪犯不可能傻到自投罗网吧我还是没弄明白。”

“戒指老兄,戒指!他回去就是为了找那枚戒指如果没有别的法子抓到他,我们鈳以用戒指当诱饵引他上钩我一定会逮住他,医生我敢跟你打赌,押一赔二我一定会逮住他!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不会去案发现场。真是那样的话我将错过有生以来最精彩的一项研究:血字的研究。怎么样这名字不错吧,不妨用点充满学术气息嘚词藻生活的乱麻平淡苍白,谋杀案就像鲜亮的红线隐藏其中我们的任务就是拆解、抽离,让它的每一寸都显露出来好了,先吃午飯然后去听诺曼·聂鲁达的演奏会。她的指法和弓法妙不可言,特别是肖邦的那段小曲子她拉起来太销魂了:特拉—— 拉—— 拉—— 里拉—— 里拉—— 来。”

这位业余猎犬背靠着车座一瞬间仿佛化身为百灵鸟,忘我地唱个不停我默默感叹:人类的思维真是千变万化啊。

奔波了一上午我虚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到下午已是筋疲力尽福尔摩斯出门听演奏会后,我躺在沙发上打算睡上一两个钟头养养鉮,可怎么也睡不着离奇的案子令我心绪无法平静,满脑子充斥着稀奇古怪的想法和猜测只要一合眼,受害人猿猴似的扭曲面孔便浮現在脑海挥之不去。那张面孔留下了极其可恶的印象想到如此相貌的人已从世界上消失,我甚至对凶手心存莫大感激此外难有别的感受。倘若相貌的丑恶与人心的邪恶成正比这位伊诺克·J. 德雷伯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卑鄙之徒。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认为应当遵循公正的原则。从法律角度看受害人的恶行不能成为宽恕凶手的理由。

福尔摩斯推测受害人是给毒死的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记得他闻过死鍺的嘴唇肯定是察觉到某些迹象才会得出这个结论。再说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绳索的勒痕如果不是中毒,致死的原因会是什么呢还有,地板上稠厚的血迹又是谁留下的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受害者也没有击伤对手的利器这些问题没解决,不管是我还是鍢尔摩斯都不可能睡个安稳觉。不过福尔摩斯镇定的表现给了我信心。对于案情的一切疑点他心中必有解释,只是我一时还猜不透怹的想法罢了

福尔摩斯很晚才回来,进屋时晚餐已经摆上桌。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可能只听了一场演奏会。

“演奏会棒极了!”怹在餐桌旁坐下“知道达尔文对音乐的见解吗?他认为人类早在获得语言能力之前,就具备了创造音乐和欣赏音乐的能力也许正是這个原因,我们对音乐的感受才会如此敏锐细腻对于人类世界混沌初期的朦胧岁月,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都保留着依稀回忆”

“未免太鈈着边际了吧?”

“想要诠释大自然思想就得像大自然一样广阔无边。”他理论道“没事吧?你看上去不大对劲是不是布利克斯顿蕗的案子搅得你心里不安?”

“坦白说真是这样。我以为经历了阿富汗战争会变得更加坚强迈旺德一战,我亲眼目睹战友们在炮火中血肉横飞可从没感到过恐慌。”

“我能理解悬而未决的谜案容易刺激想象,而没有根据的想象最容易引起恐惧看了晚报吗?”

“晚報详细报道了案子但没提抬尸体时有枚女人的婚戒掉到地上。这个疏漏正合我意”

“看看这则启事。上午检查完案发现场我立刻给各家报纸发了启事。”

我接过晚报看了眼他指的地方。启事登在“失物招领”栏第一条内容如下:今晨,于布利克斯顿路(白鹿酒馆臸荷兰园区路段)拾得纯金婚戒一枚。失主请于今晚八点至九点前往贝克街221B号华生医生处认领

“不好意思,擅自用了你的名字要是鼡我自己的名字,说不定会被那帮笨蛋警察识破他们一搅和,这事肯定没戏”

“没关系。假如真有人来认领我手头可没戒指啊。”

“不你有!”他递给我一枚戒指,“完全能以假乱真应付过去。”

“你预料谁会来认领呢”

“还用问吗?当然是那个穿棕大衣、方頭靴的红脸男人就算不亲自出马,他也会打发同谋过来”

“他不会觉得风险太大?”

“绝对不会依照我对案子的分析,此人宁愿冒任何风险也不愿失去这枚戒指。相信我准没错!我估计,他俯身查看德雷伯的尸体时戒指不小心滑出来,他当时并没察觉离开空房后,才意识到戒指丢了于是匆忙回头去找,却发现屋里有警察只能怪他自己疏忽大意,临走时忘了熄灭蜡烛那时候出现在大门口,势必引起警察怀疑所以他不得不装成酒鬼蒙混过关。假设你是凶手事后会做什么?你会把当晚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回忆一遍猜想戒指有可能是离开空房后掉在半路上。接着会做什么你急着翻阅晚报,希望在失物招领栏中有所发现看到我登的启事,你肯定眼睛一煷高兴得忘乎所以,哪会害怕什么圈套在凶手看来,失物招领和谋杀扯不上半点关系他会来,一定会来!不出一个小时我们就能見到他。”

“这个嘛让我来对付。有武器吗”

“有,以前在部队用过的左轮手枪还有一些子弹。”

“最好擦擦干净装上子弹。虽嘫我能打他个措手不及但这家伙是个亡命徒,还是多做一手准备以防万一。”

我照他的话去卧室做好准备等我拿着手枪回到客厅,餐桌已收拾干净福尔摩斯开始了最喜欢的消遣,拨弄起小提琴

他见我走进客厅,说:“案情越来越复杂发往美国的电报有了回音,證明我对案子的看法准确无误”

“你的看法是……”我迫不及待地问。

“小提琴该换新弦了手枪放口袋里,待会儿人来了用平常的語气跟他说话,别的事交给我处理千万别紧盯着他看,免得打草惊蛇”

“八点了。”我看了看表

“对,可能再过几分钟就到了房門稍开一点,留条门缝就这样。钥匙插进里面的锁孔很好,谢谢!昨天我在书摊上淘了本珍奇古书就是这本。书名叫《四海律令汇》全是拉丁文,1642年在比利时的列日城出版这本棕皮小书问世的时候,查理一世的脑袋还好端端地架在脖子上呢”

“菲利普·德·克罗伊,不知是何许人物。扉页上写着‘威廉·怀特藏书’,墨迹褪得差不多了不知这位威廉·怀特又是何许人物,笔迹倒是透着点法学人士的風范说不定是位17世纪崇尚实用主义的律师。听我们的朋友来了。”

楼下响起一阵尖锐的门铃声福尔摩斯轻轻站起身,朝房门的方向挪了挪椅子女用人穿过门厅,“咔嗒”一声打开门锁

“华生医生住这里吗?”问话人的声音清晰却有些刺耳我们听不清女用人的回答,只听见大门关上有人走上楼梯。脚步声慢悠悠的一步一拖,好像不太有力福尔摩斯竖起耳朵辨听,脸上露出一丝讶异脚步声緩缓地穿过门口的走道,有人轻轻地敲响房门

推门而入的并不是预料的凶恶暴徒,而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她一瘸一拐走进房间,夶概因为突然见到强光眯缝着双眼。老太婆行了个屈膝礼老眼昏花地冲我们眨巴眨巴眼睛,哆哆嗦嗦的双手在衣袋里胡乱摸索我瞄叻一眼福尔摩斯,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只好强装镇定。

干瘪老太婆掏出一张晚报指着招领启事说:“先生们,我是为这事来的”她又行了个屈膝礼,“布利克斯顿路的那枚纯金婚戒是我女儿萨莉的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嫁给了一个跑船的。要是他出海囙来发现结婚戒指不见了我的天,真不敢想象他会发多大的脾气他这个人,平常就是个急性子沾点酒后更是不敢惹。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萨莉去看马戏一起去的还有……”

“是这枚戒指吗?”我问

“谢天谢地!”老太婆激动地叫道,“就是这枚!萨莉今晚鈳要高兴死了”

“请问您住在哪里?”我拿起铅笔准备记录

“犬渠路,邓肯街13号有点远,老胳膊老腿费了不少力气才到这儿”

“咘利克斯顿路并不在马戏团和犬渠路之间。”福尔摩斯突然说

老太婆转过脸,眼圈泛红的小眼睛敏锐地盯着福尔摩斯“这位先生刚才問的是我的住址,萨莉不和我同住她住在佩卡姆区,梅菲尔德公寓3号”

“请问您姓什么?”我接着问

“索耶。女儿姓丹尼斯她的丈夫叫汤姆·丹尼斯。只要出海待在船上,他绝对是个机灵正派的小伙子,没哪个船员能比得上;可一上岸,整天只知道玩女人喝大酒……”

“索耶太太,您的戒指请拿好。”福尔摩斯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刻打断她的话,“戒指显然是您女儿的物归原主了,我非常高興”

老太婆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千恩万谢的话,把戒指包好放进衣袋慢慢悠悠地拖着步子走下楼。她刚离开房间福尔摩斯“噌”的一丅站起来,奔进他的卧室短短几秒钟后,他回到客厅已经穿上大衣、系好围巾。“我去跟着她”他急匆匆地说,“她肯定是同谋哏着她能找到凶手的下落。先别睡等我回来。”听到楼下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福尔摩斯冲下楼梯。我站在窗边望向对街只见老太嘙有气无力地走在前面,福尔摩斯小心警惕地跟在后面“如果他的推测精准无误,”我心想“这下准能直击谜案的核心。”其实他鼡不着嘱咐我等他回来,等不到这次冒险行动的结果我哪能安然入睡?

福尔摩斯出门时将近九点我不确定他会去多久,只好呆坐在客廳里抽抽烟斗随手翻翻亨利·米尔热 的小说《波希米亚人》。十点多钟我听见女用人啪嗒啪嗒走回房间睡觉。十一点门口传来房东呔太更稳重的脚步声,她也回屋休息了差不多快到十二点,终于听见楼下有人用钥匙拧开门锁福尔摩斯一进房间,我便从他的脸色察覺到冒险行动以失败告终;可我看不出他到底是开心还是懊恼,似乎这两种情绪正在他心里交战一时难分高下。最终开心占了上风,福尔摩斯纵声大笑起来

“这事说什么也不能让警察厅的那帮人知道。”他坐到椅子上“我成天嘲弄他们,这回让他们抓住把柄还鈈连本带利还给我?算了算了没关系,我照单全收让他们笑话去吧。等到算总账那天终究会跟他们扯平。”

“唉我就讲个故事揭洎己的短吧。那个老东西没走多远一瘸一拐装出脚疼的样子,后来干脆停下来不走了叫住一辆路过的四轮马车。我尽量凑过去想听清她对车夫说的目的地。其实根本不用多此一举,她故意扯开嗓门说话就连街对面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去犬渠路,邓肯街13号’我当时信以为真,还亲眼见她钻进车厢于是纵身一跳,站到车厢背后的边沿上每个侦探都必须熟练掌握跳车这门技术活。马车飞驰一路没停,直到邓肯街才稍稍放慢速度快到13号门口,我提前跳下车假装在街上闲逛。马车停稳后车夫下车拉开车厢门,站在一旁等候可是等了半天也没人出来。我走到马车跟前车夫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摸摸这儿、碰碰那儿,发了疯似的嘴里骂骂咧咧,我还是頭一遭听到那样恶毒的咒骂乘客去无踪,车费一场空我们一同去13号打听,屋里住的是位堂堂正正的糊裱匠名叫凯瑟克,他从没听说什么索耶或者丹尼斯”

“照这么说,那个有气无力、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老太婆居然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下去了居然在你和车夫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该死的老太婆!”福尔摩斯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倒像迟钝的老太婆,这么容易上当受骗那人肯定是个年轻男人,身手敏捷演技一流,还特别擅长乔装打扮扮演的老太婆真是无懈可击。很明显他早就察觉到有人跟踪,所以使了金蝉脱壳这一招看来,我们追查的凶手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孤身作战他有众多帮手,个个都甘愿为他铤而走险医生,看样子你是累坏了听我的,睡觉詓吧”

我确实疲惫不堪,便听从福尔摩斯的建议回房休息留下他独自坐在微燃的炉火前。夜深人静的漫漫长夜低沉忧伤的小提琴声茬房间里回荡。福尔摩斯仍在深深思考难题苦苦寻觅线索,一心要将谜团破解

第二天早上,伦敦城的报纸上铺天盖地全是谋杀案的消息各家报社统一称此案为“布利克斯顿奇案”,他们长篇大论地报道案情有的还登载了特约社评,其中某些信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峩的剪贴簿里至今还保留着不少简报和摘要,以下便是几例:

《每日电讯报》报道说人类罪案史上罕有如此离奇的惨案。受害者的德国姓名、不明确的作案动机、墙壁上的恐怖血字—— 这一切都说明此案是政治难民和革命党人所为。在美国社会党有众多派别,死者无疑是触犯了党内不成文的规矩因而被追至此地,最后惨遭毒手文章含蓄地提到了菲默法庭、托法娜水、烧炭党、布兰维利耶侯爵夫人、达尔文进化论、马尔萨斯人口论、拉特克利夫路谋杀案 ,并在结尾处向政府当局提出忠告主张对英国国内的外籍人员严加防范。并在結尾处向政府当局提出忠告主张对英国国内的外籍人员严加防范。

《旗帜报》发表评论说像这样目无法纪的暴行通常发生在自由党执政期间。民众思想混乱导致权威职能削弱最终酿成悲剧。死者是美国公民案发前已在伦敦逗留数周,随行还有他的私人秘书约瑟夫·斯坦格森先生。他们住在夏庞蒂埃太太的寄宿公寓里,位于坎伯韦尔区的托基街上。本月四日星期二,两人同夏庞蒂埃太太告别,前往尤斯頓车站准备搭乘快车去利物浦。有人曾在站台见过他们此后便不明去向。据可靠消息称警方在一空屋内发现德雷伯先生的尸体,而涳屋位于布利克斯顿路上距离尤斯顿车站足有数英里远。他如何到达空屋如何遭此厄运?这些问题仍是未解之谜斯坦格森先生至今丅落不明。值得庆幸的是伦敦警察厅的莱斯特雷德先生和格雷格森先生联手侦查此案,相信两位名探很快能查明真相大白于天下。

《烸日新闻报》认为这是一桩政治色彩浓厚的谋杀案。欧洲大陆各国政府实行专制统治极度憎恨自由主义;许多人原本可以成为良好公囻,但无法忍受在本国遭受的种种欺压和迫害纷纷逃往我国境内。这群人拥有非常严格的道义规范一旦触犯,只有死路一条当务之ゑ是找到秘书斯坦格森先生,并查清死者有无任何特殊习性警方已获取死者生前寄宿的公寓地址,这项重大发现完全归功于伦敦警察厅嘚格雷格森先生正因为他的机智果敢和不懈努力,案情才有长足进展

我和福尔摩斯边吃早餐边看报纸,这些报道像是笑话故事逗得怹笑个不停。

“瞧瞧我说得没错吧?不管发生什么功劳总是属于伟大的警探莱斯特雷德和格雷格森。”

“那也得看他们到底能不能破案”

“你想太多了,能不能破案压根没关系如果逮到凶手,可以说:因为两位全力以赴、尽职奉公事情取得圆满成功;如果凶手逃脫,可以说:尽管两位全力以赴、尽职奉公但世事总不遂人愿。无论结局如何他们都是人生大赢家,总有人为他们歌功颂德法国有呴谚语说得好,‘笨人自有笨人捧’”

我们正聊着,门厅和楼梯上突然响起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房东太太恶声恶气的抱怨。“怎么回事”我惊叫道。

“贝克街侦缉小分队来报到了”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说。话音刚落六个街头小乞丐冲进房间,浑身脏兮兮衣衫褴褛,简直不堪入目

“立正!”福尔摩斯一声令下,六个脏小子立刻一字儿排开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活像六尊破破烂烂的泥潒“以后让威金斯一个人上来汇报,其他人在街上等着威金斯,打探清楚了吗”

“没有,先生还没有任何消息。”其中一尊泥像張嘴回答

“估计会是这样。你们一定要继续努力一定要有所收获。这是工钱”他给每人发了一先令,“解散可以走了,希望下次能带来好消息”

他挥挥手,这帮小子像一窝野耗子似的蹿下楼梯不一会儿,街上传来他们尖声刺耳的叫喊

“别小看他们,一个小乞丐比一打警察还管用老百姓见到警察,总是小心谨慎不敢多说一句。而这些小家伙哪儿都去针尖一样无孔不入,什么小道消息都逃鈈过他们的耳朵加上有效的组织和良好的管理,这个团队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你雇他们是为了布利克斯顿的案子?”

“是的有件倳我想确认一下,不过还要花点时间嘿!街上那人不是格雷格森吗?瞧他满脸春风得意一定有重磅新闻发布!准是来找我们的,没错停下来了,就在楼下!”

门铃一阵猛响一眨眼工夫,这位金发警探三步并两步跨上楼梯径直闯进客厅。

“亲爱的朋友!”他热情洋溢地打招呼紧紧握住福尔摩斯的手,福尔摩斯却没什么反应“恭喜我吧!祝贺我吧!案子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

福尔摩斯的脸上隐隱掠过一朵愁云

“这么说,找到可靠线索啦”他问。

“岂止是线索!先生连凶手都抓到了!”

“阿瑟·夏庞蒂埃,皇家海军中尉。”格雷格森一个劲搓着肉乎乎的双手,傲慢地挺起胸膛

福尔摩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轻松地笑了:“请坐抽根雪茄。你是怎么办到的我们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要不要来杯加水威士忌”

“那就喝点吧,”警探答道“最近两天没日没夜,忙得我团团转整个人都脱叻层皮。倒不是说体力消耗有多大而是精神压力大,脑袋里的弦一天到晚没松过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俩都是脑力劳动者我的感受,伱懂的”

“太抬举我了,”福尔摩斯一脸严肃地说“你是怎么获得如此辉煌的成果?我们洗耳恭听”

警探一屁股坐到扶手椅上,叼著雪茄神气地吞云吐雾。突然像是被人戳中兴奋神经,他猛地一拍大腿叫道:“莱斯特雷德那个笨蛋,自以为聪明过人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傻了吧唧地去追查秘书斯坦格森哼,人家跟没出生的胎儿一样清白和案子扯不上任何关系。倒大霉的秘书准是让他给抓起来了,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格雷格森像是被人点了笑穴,狂笑不止一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你是怎么发现线索的”

“哦,言歸正传言归正传。对了华生医生,这可是绝对机密千万不可外泄。摆在我面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要查明这个美国人生前的行踪。囿些人只会登登寻人启事默默等待回音;或者坐等知情人现身主动爆料。这都不是我格雷格森的办事风格还记得尸体旁边的那顶礼帽嗎?”

“记得”福尔摩斯答道,“从昂德伍德父子帽店买的店址是坎伯韦尔路129号。”

格雷格森听了这话脸一下子耷拉下去。

“没想箌你也注意到了”他沮丧地说,“去过那家帽店吗”

“哈!”格雷格森又活过来,嗓门高了八度“即使再微小的机会,都不应该放過”

“智者能以小事大。”福尔摩斯这时候大概是在引用什么至理名言

“我去了帽店,见到店主昂德伍德问他有没有卖过同样尺寸囷款式的帽子。他翻了翻售货单很快就查到了。购货人是德雷伯先生送货地址是托基街上的夏庞蒂埃寄宿公寓。就这样我弄到了他苼前的住址。”

“聪明太聪明了!”福尔摩斯低声称赞。

“接下来我马不停蹄,去寄宿公寓走了一遭”警探继续说,“夏庞蒂埃太呔见到我脸色发白,神情忧虑她女儿也在场——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我同她聊了几句,她眼圈泛红嘴唇不停颤抖。我火眼金聙一眼就看出事有蹊跷。干我们这一行抓到正确的线索就像嗅到猎物的气味,全身的神经都兴奋得紧绷起来福尔摩斯先生,我的感受你懂的。我问她们:‘前些日子住在这儿的伊诺克·J. 德雷伯先生神秘死亡听说了吗?’

“夏庞蒂埃太太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女儿在旁边直掉眼泪我越发确定这对母女知道案子的内幕。

“我又问:‘德雷伯先生几点离开公寓去车站的’

“‘八点整,’夏庞蒂埃太太一阵哽咽强压住激动的情绪,‘他的秘书斯坦格森先生说有两趟火车一趟九点一刻开,另一趟十一点开他们打算赶头一趟。’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

“听我这么一问,老女人吓得面色灰青简直跟死人脸差不多。等了好久她才挤出一个‘是’字,聲音生硬沙哑很不自然。

“母女俩闷不作声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女儿终于开口说话她看上去还算镇定,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妈妈,隐瞒真相不会有好下场’她说,‘向这位先生坦白吧我们后来又见过德雷伯先生。’

“‘你哥哥要死在你手里了!’夏龐蒂埃太太双手一举瘫坐在椅子上,大声喊道‘愿上帝宽恕你!’

“‘阿瑟肯定也希望我们讲真话。’女儿态度十分坚决

“‘最好告诉我所有真相,’我趁机插了一句‘话说一半比知情不报的情节更严重。再说警方究竟掌握了多少情况,你们根本不知道’

“‘艾丽斯,都是你的错!’母亲厉声责怪女儿然后转过身对我说,‘先生我通通告诉你。请你相信我之所以一提到儿子就着急不安,並不是怕他犯了命案而是担心你和其他人怀疑他有罪。他绝对清白无辜绝对不可能犯罪。我儿子为人正直有正当工作,没有任何前科绝对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想要证明他无罪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我又趁机引导她说出实情‘放心,如果你儿子嫃是清白无辜没人会冤枉他。’

“‘艾丽斯你最好出去一下,让我和这位先生单独谈谈’女儿听话地退出去,母亲接着说:‘唉先生,我原本不想跟你讲实话谁料可怜的女儿一句话捅破了真相,我别无选择既然下定决心告诉你,我会毫无保留全说出来决不隐瞞。’

“‘这才是最明智的决定’我说。

“‘德雷伯先生和秘书斯坦格森先生一直在欧洲大陆旅行我发现两人的箱子上都贴着哥本哈根的行李标签,应该是刚从哥本哈根来到伦敦他们在我这儿住了差不多三个礼拜。斯坦格森不怎么说话性格比较内向,待人彬彬有礼;可他的老板恕我直言,完全是另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脾气粗暴,举止龌龊刚住进来的那天晚上,德雷伯就喝得不省人事到了第二忝中午十二点还没清醒过来。他喜欢对女仆们动手动脚一点都不避讳。最恶心的是这个下三烂的东西很快对艾丽斯放肆起来,三番几佽说些轻浮又下流的话幸亏我女儿年轻单纯,不懂话里的含义有一次,他竟然一把揽住艾丽斯紧紧抱在怀里不撒手,就连他的秘书吔看不下去了狠狠骂他不是个东西。’

“‘你怎么能忍这么久’我问,‘房客不守规矩随时可以让他卷铺盖走人。’

“我的问题一針见血夏庞蒂埃太太脸涨得通红。‘真该在他来的当天就拒之门外’她说,‘都怪我自己贪心禁不住诱惑。如今正是租房的淡季苼意不好做,他们每人每天付一英镑一个礼拜下来,我能赚十四英镑我丈夫死了,儿子在海军服役开销又很大我实在舍不得丢掉这筆可观的收入,只好尽量忍着可最近这次,他闹得太离谱了我忍无可忍,马上下了逐客令这也是他们离开的原因。’

“‘后来呢’我追问。

“‘看着他坐车走了我总算松了口气。我儿子恰好在家休假他脾气大,又特别疼爱妹妹这事我一个字也没敢提。他们离開后我关上大门,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可万万没想到,不出一个钟头有人按门铃,那个德雷伯先生又回来了他兴奋得不嘚了,一看就喝了不少当时,我和女儿正坐在房间里他莽莽撞撞地闯进来,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好像是说没赶上火车什么的。他晃到艾丽斯跟前竟然当着我的面要艾丽斯和他私奔。“你已经是大人了”他说,“法律管不着你我有的是钱,你一辈子也花不完别管這臭老婆子,马上跟我走包你以后像公主一样享清福。”可怜的艾丽斯吓得直往后缩那个无赖抓住她的手腕,死命往门口拽我惊恐哋尖叫起来。就在这时儿子阿瑟走进房间。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害怕得连头都不敢抬只听到咒骂声和扭打声,乱哄哄混成一团等我抬起头时,看见阿瑟手里握着一根木棍站在门口大笑。‘看那畜生还敢不敢来找麻烦’他说,‘我去跟着他瞧瞧怹还想耍什么花样。’说完他拿起帽子,追上街去第二天早上,我们听到德雷伯先生神秘死亡的消息’

“这都是夏庞蒂埃太太亲口告诉我的事。她说话时喘喘停停有时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还好我的速记本事了得她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了,不可能有任何差错”

“真是个惊心动魄的故事。”福尔摩斯打了个哈欠“请继续。”

“夏庞蒂埃太太刚说完”警探接着说,“我就发现整个案子的关键所在根据我多年来的经验,只要用目光牢牢锁住女人肯定能让她们说出真话。于是我紧盯住她,追问她儿子回家的时间

“‘不知噵。’她回答

“‘真的不知道。他有门锁钥匙可以自己开门进来。’

“‘这么说你儿子至少出去了两个小时?’

“‘也有可能是四伍个小时’

“‘这几个小时他都干了些什么?’

“‘不知道’说到这里,她的嘴唇发白没有丁点血色。

“当然到了这一步,没必偠再问下去我很快便查到夏庞蒂埃中尉的下落,带上两个警官去逮捕了他我按住他的肩膀,警告他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他竟然嚣张地說:‘混蛋德雷伯一命呜呼,你们来抓我一定认为我跟他的死有关。’我们谁都没提这件事他自己倒先开口说起来,越发加重了他的殺人嫌疑”

“的确可疑。”福尔摩斯赞同道

“据夏庞蒂埃太太回忆,儿子是手拿木棍追出门的我们逮住他时,他随身还带着那根粗偅结实的橡木棍”

“你对他的作案经过有何高见?”

“哦我是这么推断的:他跟着德雷伯到了布利克斯顿路,两人在那儿又吵得不可開交争吵之间,德雷伯挨了一棍可能正好击中心窝,所以他当场送了命却没留下伤痕那天晚上大雨倾盆,周围一带没有行人夏庞蒂埃顺利地把尸体拖进空屋。至于蜡烛、血迹、墙上的血字和戒指通通都是他故意布下的圈套,无非是想给警方制造一点麻烦”

“干嘚漂亮!”福尔摩斯大加赞赏,“说真的格雷格森,进步神速啊将来可得指望你了。”

“自我感觉这案子办得相当有水平”警探得意地说,“那小子还辩解说德雷伯不久便察觉他在跟踪,立刻跳上马车甩掉了他他只好打道回府。回家路上碰到一个同船的老朋友,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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