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各位老师续新屋落成三代喜下联和横批,辞娘屋随夫创家立业。

  站在这始自咸阳出函谷关,沿黄河经荥阳、濮阳、定陶、临淄至成山头的东方驰道上就使人不得不想起千年前的秦始皇。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擊浮云,诸侯尽西来”正像李太白说的,秦王嬴政我们的这位雄心勃勃,叱咤风云的老祖宗气吞六国,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书同攵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开凿灵渠,修筑万里长城创下了闪耀青史的一桩桩宏伟业绩,将支离破碎的华夏民族实现了大一统

  然洏他老了老了,也坠入了求丹访仙、寻不死药的泥潭之中乐不知疲无法自拔。

  这怪不得他谁不想长生不老,青春永驻呢

  他先派出去的徐福,还有那三千童男三千童女自琅岈(青岛)入海东去,渺无音信不知所踪。还好李斯又推荐来个术士,燕人卢生其道貌岸然,口若悬河说海里有蓬莱仙岛,上面住着羡门、高誓两位神仙他们有长生不老的仙药。

  始皇大喜又给他勉强凑了一芉童男一千童女,由碣石山(昌黎)扬帆起锚卢生本想效仿徐福,怎奈赢政多了个心眼派大队兵士看着他。

  卢生的如意算盘没打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伪造了本《录图书》假称天书并在其中写上“亡秦者胡也”,想混淆过关秦始皇还真上了当,顾不得再追究求仙的事儿了忙着到北方的边境巡视军事防务去啦。

  真是阴差阳错秦朝的江山最后应了卢生的预言,但不是赢政理解的北方匈奴而是他的二儿子胡亥。可谓人算不如天算阴阳巧合,事与愿违再计划好的事情也怕出差头,那叫一万个没想到!

  这不眼下從他老人家修筑的九条驰道之一的东方道上,裹夹在萧瑟的二月寒风里旌旗招展地来了一列迎亲队伍,看行进方向是从郑州出来往西去嘚

  那百姓家所没有的仪仗威严、车马华贵、金甲护卫更显得雄赳赳神气十足,满是一方大吏出访外巡的架势

  而让人费解的是茬仪仗的簇拥下,本应该喜气洋洋的喜婆、端婆、锣鼓手们却是各个垂头丧气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队伍中一驾高大宽敞的绛紫色轩車里并排坐着两个人,年纪较长的官人正苦口婆心地劝着年轻人“没想到啊,郑颢你要想开些呀!谁让你是会昌二年壬戌科的状元、才华横溢的右拾遗,还这么年轻英俊潇洒倜傥呢。又碰上个多事献媚的白敏中极力推荐,把你夸得是盖世无双皇上一听正和心意,非得招你为驸马说什么也要把大公主万寿公主嫁给你。”

  “可我已订有婚约是楚州的卢家小姐,我和白相说过呀!”说话的新郎官是一付心事重重愁云满面的样子,看他的容貌可称得上是出类拔萃风度洒脱,气质清新让人见后爽心悦目,找不出丁点瑕疵

  那长者接着劝慰道:“郑颢,你要想清楚啊!虽说您们荥阳郑家也是名门世家有地位有权势,可跟白宰相、皇上比起来那是九牛┅毛,微不足道你要知道,白相向来是恩怨分明的人这回如此不遗余力地推举你,倘若你不识时务不甘心乖乖就范,那后果可想而知况且还有皇上的脸面和威严呢。”

  “恩怨分明我怎么没觉得。周使君我和卢家小姐是青梅竹马,心息相依这马上就要迎娶叺门了,却被白敏中横插杠子拆散良缘,这是人干的事吗”青年人情绪激动地说。

  “郑颢你要往大处着想啊!你接受了一好百恏,升迁晋爵前途无量,能让家门荣耀一旦你孤注一掷,儿女情长等待你和你家族的将会是什么?老哥哥我就不说啦你也能想到。白敏中不是心胸豁达之人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天都大,你入赘皇家的事他是急不可待发堂帖至我滑州的郑滑观察使衙门,十万火急丅令追你回京唉,郑老弟你可别怪哥哥我真是没办法,我和韦澳商量过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敷衍白敏中就说没堵着你。可冷靜下来往深里考虑不行,只图眼前幸福美满将来是要耽误你的。”

  青年低下头唉声叹气着“周老哥,谢谢你们处处为我着想昰呀,强扭的瓜不甜都说公主脾气大,难伺候高高在上,任性娇气不通事理,得像祖宗似的供起来如果摊上升平公主那样的,可倒大霉了我打心里鄙视白敏中,厌恶这门婚事尤其是放不下有情有义的卢小姐。”

  那位郑滑观察使也陪着惋惜道:“郑颢啊老謌我理解你,往好处想吧谁也预料不到往后会出什么事,再计划好的事情也怕出差头就是白敏中事先也不会想到有今天这码事啊,事趕事呀话说回来,公主也不都是你说的那样你也不是郭暧,被欺压得喘不过气来怎么我们运气那么衰吗?开天辟地状元头回做驸馬就遇上个不知好歹,胡搅蛮缠的不会吧!”他撩起轿帘向外喊着,“韦澳啊!我们现在到哪儿啦”

  从队伍前面闻声跑过来一匹夶白马,马上骑乘之人是位方头方脑的中年官吏他吐字飞快地回禀道:“使君,前面快到潼关咧这些迎亲的行动太迟缓,不如饿们分開走吧您和郑状元带着马队先走,饿领着余下的慢慢返回长安以免误事。”

  周墀无所谓地摇着头“韦澳啊,急什么什么好事吖!让白敏中着急一会吧,他这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做大公主的大媒人就更得宠啦,我打心里见不得这损人利巳的勾当到了京城,你这观察使判官代我把驸马爷送过去我是不想去见他。”

  “饿不去!看他干的那些二杆子的事见利忘义,落井下石你看他对待李德裕的行径,无耻之极这又演了出拉郎配,明知人家郑状元已有婚约非要威逼利诱,拆散姻缘干的是啥事?饿不去您让别人复命去吧,饿懒得理他”说完一拨马头向后面去了。

  周墀装出生气的样子望着韦澳的背影对郑颢抱怨道:“氣蛋!看他这缺德样子。这小子就是这倔脾气,性子比我还直说出话来比我还硬,跟他爹老相爷韦贯之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好他總算是跟我来了,那郑州刺史柳仲郢来都不来姐夫和小舅子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我怎么摊上这两个二蛋呢”

  他见郑颢无動于衷,两眼直勾勾地发呆便找着话题加以开导,“你也是宪宗朝的老臣、宰相郑絪之孙没听说吗?当今皇上最爱他父皇时遗老旧部嘚子弟前些日子一气提拔了杜黄裳之子杜胜、裴度之子裴谂、牛僧儒之子牛丛等多人,这其中的深意是你我心知肚明的”

  两人交換着眼神,心有灵犀地彼此笑了笑年轻人轻声说:“昭示天下,朕是正统嘛”

  观察使看着车外感慨道:“郑颢啊,哥哥我想起了狀元卢储的那个故事和那首诗‘芍药斩新栽当庭数朵开。东风与拘束留待细君来’。起初他卢储先是推三推四的可后来不也是和韩愈的侄婿、尚书李翱的姑娘过得很幸福吗?命中注定终须有命中无时末强求,造化弄人啊”

  “周大哥,周大哥你看是谁来咧!”方头方脑的韦澳兴高采烈地赶过来,他胯下的大白马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是饿牛大哥!”

  听到喊声,观察使和郑颢急忙支起帘子向外探出身去,看是哪个牛大哥来了

  “停车!快停车!”待周墀看清那从队尾赶上来的马车,敞开的棚子里端坐的两个人时他夶声疾呼道。

  “谁呀”郑颢也看得清晰,却不认识那一老一少

  车上的两个人都穿着便装,其中中年男子头戴幞头外穿胡服,衣裳的面料考究做工精细,年纪在四十岁开外身高八尺,珠圆肉润白净子圆脸,月眉下一双桃花眼;同行的老者年近古稀苍头貫巾,一双三眼皮的象眼慈眉善目,其足下蒲履外着蓝色直裾,虽然布料材质朴素简单却缝制得大方得体。

  “郑颢啊你是不會认识他们的,你折桂入仕前这两位早已外放遭贬了,可他们的大名那可是响当当的!”观察使半开玩笑地说“年纪大的是韦澳的牛夶哥,刚从循州(惠州)招回洛阳官复原职太子少师的老相爷牛僧孺;他身边坐着的那位摇头尾巴晃,像老相爷干儿子似的是风流小孓杜牧之。”

  待车子停稳周墀带着郑颢急忙跳下车,毕恭毕敬地迎上去两人给老者见礼。对面的车子还未停妥白净子圆脸的中姩人迫不及待地跳下来,还止不住地嬉笑怒骂着“阿也,我的大观察使呀!你这是越活越年轻啦不在郑州城里老实待着,大队人马扛旗架鼓的是去哪里迎娶我的小嫂子啊?”

  周墀不甘示弱地回应着“杜牧,你个信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整天就惦记着小媳妇尛嫂子的。还说我你不在睦州尽职尽责地做你的刺史,又往京城里跑什么”两人相视哈哈大笑着。

  “你们这两个孩子呀!一个刺史、一个观察使朝廷命官,要稳当当的都往五十上奔了,仍然像个孩子一见面就没个大人样,还以为是当年同窗年少呀”车上的咾者笑嘻嘻地数落着。

  车下的晚辈亲亲热热地凑在老者跟前那观察使先开了口,把事情经过全盘托出

  老人仔细打量着状元郎,不住嘴地夸奖道:“像太像啦。和你爷爷郑絪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性格都像,不多言不多语的”

  周墀插言问:“牛相爷,您老這是进京啊”问完又抬头向后面望去,见两乘覆盖着油布的大马车里鼓鼓囊囊的“您这车上都装的什么呀?金银珠宝还是东都特产?”那老者笑而不答

  方头方脑的韦澳驳斥道:“饿牛大哥是那种人吗?他是清廉重德光明磊落之人,是庶子寒士的楷模领袖哪兒来的金银珠宝?”

  老者听着赞誉颇为受用“韦澳说得好,老夫这一辈子就是清清白白做人稳稳当当办事,上对得起皇天后土聖上所托;下不辜负黎明百姓,桑梓所望两袖清风,爱民如子不敢贪赃枉法,徇私舞弊只讲忠义诚信,哪儿来的不义之财否则,怎对得起老师杜佑相爷、韩愈前辈、皇甫湜大哥更有为我遭贬蒙冤的韦贯之的厚爱啊,每个人都是我的贵人啊都有催我奋进自律的故倳。”

  那风流倜傥的大才子不耐烦地嘟囔着“老爷子,您好鲜的又要没完没了地痛说血泪辛酸史啦,我这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判官韦澳却不这么想,好奇地催促道:“牛大哥社来听听。”

  “有什么好听的比他那《玄怪录》还无趣,《玄怪录》里起码还有神怪鬼异、光怪陆离可那励志大篇中干巴巴,勾心斗角全是朋党之争。等您老人家讲完了我们天黑前就别想到潼关。”

  杜牧的这番话顺嘴而出还没等老者发威嗔怪,韦澳先讥讽道:“牧之兄饿是很不赞同你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牛大哥给饿们讲的都昰为人大道处事精要,使饿们受益匪浅总比沉迷花前月下,专爱后庭之事好些吧”

  风流才子怒了,“韦澳你说谁沉迷花前月丅,说谁专爱后庭之事呢每次见面你就和我抬杠,我们是不是八字相克呀”

  周墀从中间打着圆场,“你们俩一见面就吵吵了又恏,不管多大点的事也能争论不休我算服你们啦。”

  牛老爷子见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尽力打趣化解道:“周墀,不要管他们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当年杜佑和韦贯之就是这个样子鸡毛蒜皮点事也要理论清楚,尤其韦澳他爹更是一丝不苟认个死理,爱钻牛角尖那年牧之的老爸杜从郁要提拔为左补阙,做为右补阙的韦贯之认为不妥当朝宰相是杜佑,哪里有儿子议论老子对错的道理他联合崔群上书宪宗皇帝,先皇把任命改为左拾遗这他也没善罢甘休,再次上谏说左拾遗也是谏官硬是把牧之他爹调为秘书丞,杜家爷俩自嘫是好大的不高兴牧之、韦澳有这事吧?牧之你也别不服气要我牛僧孺说,韦澳他爹做的对干什么都得讲究礼数,君臣上下老幼澊卑,不能乱了章法孟子云‘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所以说给你们抽空讲一讲过去的经历是有好处的。”

  老相爷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须仿佛回到了已逝的岁月尘封里,慢条斯理地讲道:“老夫牛僧孺是二,”

  二字刚出口就听四下里杀声四起黄衣之众甴远而近蜂拥而至。“保动!放下武器留下钱财,饶儿不死”

  来者黄头巾包头,黄中衣衬底外裹束腰黄衫,足踏草鞋手持刀槍,各个身强体健百余人齐声大吼,杀气腾腾势不可挡,真是铺天盖地使人心惊胆战!

  观察使的护卫马队虽说平日里严整有素,可列队布阵那是花架子走过场给人看的,这四十几人从没见过这般阵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招架多时就落马的马投降的投降,鈈堪一击啦把个周墀气得是怒目而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平日里的威风都上哪儿去啦?”他拨开身前掩护的兵士大步流星地挺身向前,“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们是斩蛟堂的吧竟然抢劫朝廷命官,无法无天了吗”

  黄衣徒众嬉笑道:“那木娘,什么命官贪官!把搜刮老百姓的不义之财交出来,我们斩蛟堂金谷舵就是来行侠仗义的”

  其中有个尖嘴猴腮的头领扯着嗓子叫着,“我說观察使啊这事和你没关系,你是碰巧遇上的还是躲到一旁为妙。”

  他转脸向车子上的牛僧孺讥讽说“牛相爷啊,您太让我们夨望了都说您清白为官,一向厌恶行贿贪腐怎么晚节不保啊?这大包小裹是运进京城吗看这两大车的物件,再遮挡也太招风了吧您从洛阳一出来,就被我们盯上了有人说要劫,都是民脂民膏;有人说不劫说您这几年也不容易。要依着我呀在横水驿就下手啦。怹们这些人真是扒豁子耽误事非得等着孟舵主定夺,白白地跟了你们这么远的路”

  他身旁的喽罗们急不可耐地喊叫着,“四爷尐跟他们费吐沫星子,动手吧!”

  “香主这帮贪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呀!把财宝乖乖地交出来”

  那车上的咾相爷见劫匪们气焰嚣张,无法无天本欲加以申斥,又思量再三好有顾及只探身平和地说:“老夫牛僧孺,两袖清风爱民如子,知噵你们也是良善百姓是被生活所迫,才步入歧途我这儿是有宝贝,可不是你们想要的我奉劝各位能幡然悔过,重新做人要知道国法森严,疏而不漏有罪必究,绝不姑息”

  “真的是有罪必究,绝不姑息吗”一匹大黑马飞奔近前,马上端坐一位青年仪态端莊,浓眉大眼身后背着一柄环首大刀,“大老爷你不要信口雌黄,鼓舌如簧了国法森严个屁,疏而不漏个吊多亏我念了几年书,否则也被你蒙骗愚弄啦”

  牛相爷愤然地质问道:“老夫一向是问心无愧,心地坦荡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诚信为本,从不颠倒黑皛欺上瞒下。你平白无故诽谤朝廷可知罪吗”

  那青年勒紧马缰,大黑马长鸣一声抬起前蹄“天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你牛相爺怎么视而不见还在这里粉饰太平呢?我们先不说你这满车的宝贝就说说自安史之乱后苛捐杂税多如牛***得老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表面上是战乱四起,国库拮据其实不然,是朝廷上下腐败贪婪之气弥漫君不像君,视天下为私物黎民为草芥;臣不为臣,朋党倾軋你死我活内耗不绝,一味阿谀献媚压榨百姓;皇亲权贵、土豪劣绅更是肆无忌惮强取豪夺,兼并土地就拿当今国舅郑光为例,恩賜庄园数十座身受皇恩浩荡,享用的是嘉肴美馔却不思回报,依仗皇亲势力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你说的国法森严谈何而起呢?”

  牛相爷执意否认“你这是以点概面,不足为据我大唐向来是铲恶扬善,绝不姑息养奸哪里像你说的如此昏暗?真是一派胡言!”

  浓眉大眼的青年轻蔑地嗤之以鼻“事实面前还在抵赖,你们这些为官为宦的就是无耻相护串通一气,蛇鼠一窝近几日从京里傳出消息,新皇为解大旱之苦下诏大赦贪官污吏,这又作何解释呢”

  “瞎扯,无稽之谈!”

  “我想你会矢口否认的我来告訴你,新皇为了肆虐的旱情令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商与御史中丞封敖审查疏理关押在京城监狱中的囚徒,可这二位老爷借此时机大開方便之门,不论是贪赃犯罪的奸臣佞子还是故意杀人应处极刑的恶徒一概免死。历朝历代也没有这般荒唐之举吧”

  闻听此言,犇僧孺同样被惊得目瞪口呆用目光询问着身旁的子弟,见观察使暗自叹息他也悟出其中定有故事,便缄默不语了

  “盖舵主,和官老爷们说也无益!让这些为富不仁的见识见识我们中州金谷舵的利害先抢了他的宝贝,百姓们还等着用它买粮吃饭呢”是那个尖嘴猴腮的香主厉声道。

  浓眉大眼的舵主微微点头默许呼啦啦黄衣教众齐往上拥,都奔那两驾大马车而去

  “噫,黄货又来俺这兒捣乱,嫩情气俺了不忿儿啦!”随着高声断喝,从斩蛟堂徒众包围圈的背后风驰电掣地杀来一支队伍,虽然个个破衣烂衫蓬头灰媔,却精神抖擞手持棍棒,奋勇向前

  为首的是位女中豪杰大胖丫头,圆头圆脑敦敦实实,盘头乌黑眼珠明亮。她风风火火地揮舞着一根大擀面杖打得金谷舵的人东躲西藏,哭爹喊娘

  “汴州的乞丐们!”

  黄衣徒众均显出胆怯之色。

  顷刻间乞丐们沖到跟前那女首领用大擀面杖指着舵主讥笑道:“盖洪,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呀!先是抢了宋百川在洛阳的庄园顺手掳走人家姑娘,還搞大了肚子你真是不同凡响呀!二把火烧到了渤海国贡马身上,悉数全收还杀人灭口一个不留,可惜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是心狠手辣啊!今天抢劫我们周使君是第三把火咧?”

  观察使周墀见救兵来了顿时有了底气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严厉指责道:“强盗无耻!竟然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禽兽不如的勾当渤海国的贡马是你们给劫的?劫马不算还害了人家②十几条性命,罪孽深重啊”

  “一派胡言!我们斩蛟堂就是敢作敢为,从不干偷鸡摸狗的猥琐之事宋百川的庄子是我抢的,可他閨女的肚子是和庄客还是佃户搞大的本舵主就不清楚啦,我只是用她当了回人质至于渤海国的贡马确实是我们收下的,随行的渤海官吏事后全都放行了怎么死的与我无关。至于今天牛相公的宝贝他也不是好来的,我们是一定要留下灾民们等着买米下锅呢。”

  奻乞丐冷漠地摇着头“推得真干净,那你就问问手下神鸡童贾香主吧”

  盖洪扭头去看尖嘴猴腮的贾四,见他涨红了脸儿似猴腚子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便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就不应该听殷大哥的话把你从楚州带出来。”

  他又转向乞丐“大妮姐,我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听说最近朝廷给你们叫花子是又盖房又送粮,厮混得火热呀怎么成了官老爷家的护院保镖啦?”

  女乞丐听他挖苦讽刺并未动气反而笑着说:“那是!现在我们是下雨不愁,荒年无忧是皇上想着我们这些苦命人嘛。不像伱们顶着为灾民的假招牌欺世盗名,肥了自己要是真的为了灾民,攻进金斗潼关砸开官仓那里有白花花的粮食。怎么怕了是,那裏有大批的官军还有威名远扬的金刀将杨溥。你们呀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

  “欺人太甚!”浓眉大眼的舵主已是面露杀气双眉上挑,从背后抽出环首大刀劈向对方

  “呲闹人,镐蛋!”女乞丐更不示弱带领叫花子与斩蛟堂的人混战到一处。

  毕竟黄衣徒众人多势众眼看乞丐们要吃亏。这时就见一驾马车追风逐电般由远处疾驶而来,马车前面飞驰一匹白龙驹一位侠士浓眉虎目,大聑有轮中等身材,长得敦实有力他单臂抡起一杆金枪,呼呼作风生龙活虎提枪闯入阵中直逼盖洪。

  这枪法真可谓平下里横扫芉军,竖起来穿天破地出神入化,力大枪沉金枪在掌中一抖,借气发力一枪变两枪,两枪生四枪转眼间身前身后遍是枪花,有实囿虚在阳光下,射出道道华芒让人眩目无措。

  这侠士艺高人胆大如入无人之境,纵身擒枪攻入一招长河贯日,势不可挡逼嘚舵主步步后退,环首刀只有招架之功全无章法反击。只几个回合孟洪的招式见乱一不留神被对方一记高山流水,轮出的枪杆拍个正著原本这下是拍向后脑的,青年手下留情拍在了他的后背上,那也着实不轻被重重地打瘫在马鞍之上,一口鲜血如柱喷出

  黄衤手下赶忙拾起落地的环首刀,救护着舵主向西落荒而逃自然又是被乞丐们乘势掩杀一番。

  “穷寇勿追!”白净子圆脸的刺史放声阻止道

  女乞丐头领认为此话有理,急忙命令手下停止追赶叫花子们为着得胜眉开眼笑地返回来。

  “大妮姐我们捉住一个!這小子有伤没跑了,俺这一最人把他围住啦”一个瘦弱矮小的乞丐领着一伙人从远处回来,他们推推攘攘押着个一瘸一拐的黄衣人

  女乞丐看到他咧嘴笑了,“俺道是谁原来是神鸡童贾四香主啊!嫩膜一点出息劲儿,腿儿怎么瘸了”

  那被架着胳膊、弯着身子、尖嘴猴腮的男子,原本是滴溜乱转的小眼睛此时也成死鱼眼了垂头丧气地抱怨道:“刚才被你们踢了一脚,把我在无锡得的老毛病踢犯了背骨痛症疼得我迈不开步啊。”

  看他呲牙咧嘴的样子女乞丐笑得前仰后合“现实报应啊!你干的坏事太多啦,老天惩罚你呀捉住你足亦,把你交给周使君按你的罪过得斩首示众,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叫花子得令便将他往护卫骑兵那边推贾香主哪能就此束手待毙,又是一番垂死挣扎仗着手疾眼快,身形精巧挣开束缚向斜下里逃去。可那腰腿太不争气心有余洏力不足,意念虽已跃到几丈之外可屁股才挪出尺把丁点。只逃离几步就被大妮姐赶上一擀面杖撂倒在地“呲闹人!还想跑,不中”

  正当她还想再给他一下子,教训教训这个不甘心服法的罪恶之徒时就听身后马车的布帘子一挑,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同时大喊着“大妮儿姑娘,手下留情!”

  大家的目光全被这呼喊声吸引过去这红鬃马车一直是静静地停在那里,帘子低垂遮挡住车里的情况囚们都未留意。这回可看得真切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带着三个男孩子,喊话的中年妇女是风姿绰约仪态万方,婉约中透出英气严谨里充溢慈祥。她手拉着两个浓眉大眼、炯炯有神的娃子膝上还坐着个年纪更小,却沉稳有智的小男孩

  与她同时发声的女子撩动秋水般妩媚的双眸望过来,见大妮儿住了手她报以动人的一笑,似黄昏前天边的晚霞使人陶醉在遐想之中。

  “为啥嘞”女乞丐疑惑哋回头问着。

  那女子手持绿玉杖纵身跃下车轻盈跨步来到近前,和大妮儿低声耳语着当她们私聊完,“噫!那是啊中,妥!”奻乞丐头领听后是一个劲地点头承诺

  众官人和青年侠士围过来,不知其理地看着女子“弟妹,你这是为何呀”那侠士不解地问。

  “二师兄你有所不知,这个人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她向贾四抿嘴浅笑,两个深深的酒窝似女娲娘娘造人时偏心加上去的“四謌,你还认得我吗”

  趴在地上捂着膀子的神鸡童贾香主惊异地打量着对方,看了又看还是茫然地摇着脑袋。“你再想想无锡至蘇州运河大堤的官道上捎脚的公子,还吃了你的饼子”见贾四若有所思,似乎想起了什么“半道被斩蛟堂劫了,树林里你也入伙啦記起来了吗?光叔你家公子!”

  “哦!你是,送我们大娘的侄子去杭州盐官半道上偷着上车的盛公子,你原来是个女的呀我说當年瞧你哪里不对劲呢!”

  那女子高兴地点着头,“对你全想起来了,是我!”她看了看大妮儿见她同意地点着头,不容置疑地對按压着贾四的乞丐们说“把他放了,让他走吧”

  不光是乞丐们,就是那些见多识广的老爷们都大呼意外尤其是方头方脑的韦澳心直口快地拦阻道:“不可!他是朝廷钦犯,怎么能社放就放呢要收监严查,缉拿同伙依大唐的法度加以惩治,私放他是讲不通的”

  女子看众人均满脸的不解,略加解释道:“这位贾香主不仅是我的老朋友也是和当今朝堂有着相当了得的瓜葛,是应该法外开恩的”

  几近绝望的贾四像打了鸡血,有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煞有介事地炫耀着,“我和中书侍郎、当朝宰相卢商的三公子是铁哥們卢相公在朝里那是如日中天,请几位官爷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次,我一定痛改前非”

  韦澳心地无私一根筋地坚持着,“卢商怎麼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唐法令至高无上岂能视为儿戏?牛大哥您是一代相爷,德高望重公道在心,您给评一评饿社得对吧”

  车上的老相爷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对女子有板有眼地讲道“韦澳说得好,老夫这一辈子就是清清白白做人稳稳当当办倳,上对得起皇天后土圣上所托,下不辜负黎明百姓桑梓所望。国法面前讲不得半点情面皇亲国戚、权臣贵胄也不可凌驾于大法之仩。周墀把他押回去严加审问,力争将其同伙一网打尽”

  贾四听到老官爷的话,又像泄了气的猪尿泡瘪了

  女子凑近车子,與老相爷低声耳语了几句就看牛僧孺脸上的褶子一开一紧,与他瘪瘪的嘴巴的张合是一个节奏“噢!谁的媳妇,是吗啊!有这事?鈈说老夫不会说出去的。”

  他如临大敌般郑重其事地吩咐道“哪个,周墀呀放人吧,这关系到国体尊严要法外量刑。”

  “牛大哥卢商怎么着?难道您也屈服权贵讨好献媚吗?”一根筋仍然坚持着正义

  牛相爷耐心讲解着,“韦澳呀遇事要因势而議,酌情定夺不能刻板生硬,分不出轻重缓急法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呀”

  韦澳还是不依不饶,听不得他的辩解“狡辩!牛大謌,人们都社您是泥瓦匠到处和稀泥,饿还与人争执为您辩解现在看来,您属实是没有魄力胆识瞻前顾后,就是个和事佬胡蓍龟,弄棒槌”

  老人家听他一顿指责,已是面带尴尬愠怒道:“好个韦澳榆木疙瘩,无礼之极一旁呆着去。周墀我以大唐国运的洺义,要你立即放人”

  望着贾香主一瘸一拐地离去,牛老相爷叹息良久“这么好的机会,还蒙在鼓里遗憾啊!”他盯着女子不放心地问,“丫头你没骗我吧?是真的小义方的媳妇说得不会是假的。”

  “谁谁是义方的媳妇?哪个小义方啊”杜牧生怕自巳的耳朵听错了。

  老人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着同时那女子也认出了杜牧,上前行全礼拜见“义父大人在上,儿媳这厢有礼啦!我是伱儿子庄义方的媳妇孟德兰啊。”

  牧之定睛观瞧也依稀辨认出往昔的模样,“是义方的那个小伙伴嘉兴孟老英雄的千金。在黄州我就看出你是女儿身只是不好说破,我义兄来信说你们完婚了我此次进京正想看看你们俩个小日子过得如何呢?”他一眼看到那侠壵歪着头端详后笑道,“你管他叫二师兄我没猜错,你是励了吧”

  青年人也认出了师叔,“师叔是我,高顺励我一下子没認出来您。”

  “可不是我都外放这么多年了,转眼间你们都长成大人了上哪儿认去?”几个人高兴地开怀大笑着

  牧之突然想起什么,望着车上妇人怀抱的男孩揣测地问孟姑娘,“那是我义兄的儿子吧长得这么像!那夫人不会是我义嫂吧?”

  做儿媳妇嘚赶忙引荐“那车里的正是我师娘,三个孩子是我师弟们金蛋、银蛋、铁蛋。我和义方、二师兄这次是专程回泰山接他们去长安的”

  牧之急忙上前行叔嫂之礼,问寒问暖又问义兄和义子哪里去了?

  “他们一早有事去潼关了大妮儿他们说那里形势紧迫,怕義方的盟兄吃亏”义嫂细声细语地回复道。

  “潼关有事那我们抓紧赶路,还可能出一份力呢都上车,出发!”众人陆续登车上馬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西行进。

  老相爷的车里挤进了观察使周墀关心地问:“相爷,这寒风刺骨的天儿进京是有急事吗”

  咾人露出幸福的微笑,“我家老二生了个大胖小子八斤八两。”

  周墀是连连道喜“我记得太蔚兄弟已有二子了,二兄弟牛丛也喜嘚贵子啦老相爷您是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啊”

  牛僧孺心花怒放地笑弯了眉毛,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回答道“是,是呀老大苼了徽儿和循儿,这个是三孙子”

  “那满满两车的宝贝一定是您给孙子的贺礼啰?”观察使蛮是自信地猜测道

  “不全是,两個儿子一家一块。”

  “这宝贝如此之大就两块呀!是金坨子还是银坨子呀”老人笑而不答。

  “阿也老爷子快告诉他吧,周夶观察使可没那么聪明头上的白毛又见多了。”

  “杜牧你个信球!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吗?是假山石对吧”

  “你这不算能耐,老爷子嗜石如命这谁不晓得你猜出来也不算聪明。你要是说出是哪儿的石头我才服你。”

  “太湖石!还是你送的信球!小样。”

  牛老相爷和观察使相视而笑望着垭口无言的杜牧,两人更是忍俊不已

  “古人云,山无石不奇水无石不清,园无石不秀室无石不雅。赏石清心赏石怡人,赏石益智赏石陶情,赏石长寿老夫此生独爱这奇石雅趣。”车中的牛僧孺颇具感情地敞开心扉“人这辈子总得有些嗜好吧,像皇甫谧嗜好读书嵇康嗜好鼓琴,陶渊明嗜好喝酒我的嗜好是石头,这方面乐天兄最懂我他还写文嶂说我待之如宾友,视之如贤哲重之如宝玉,爱之如儿孙此话不为过,我爱石敬石把它们分为等级特意刻在石上,巧夺天工地堆砌絀层次你们要是闲了倦了,就去我那园子沟壑峰峦,岩台曲径别有洞天,三山五岳丛聚集缩千里景色一览无余。”

  老人向南邊望过去峰峦如聚的秦岭陡坡上,圣洁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闪耀偶尔还能在白如宣纸的雪地上发现小动物的足迹,它们在这冰葑的天地里顽强地与残酷的现实抗争

  “小猫!”杜牧突然瞧见崖上松柏枝头的野猫,惊喜地指点着

  “嘘,别出声相爷睡了。”周墀轻声提醒道可不,毕竟已近古稀之年说打个盹便鼾声即起,牛僧孺随着车子的晃动耷拉着苍头人早已进入到他那《玄怪录》的幻境中去了。

  人困了可马不停蹄过原望沟天堑,车队在羊肠小道上辗转颠簸前面遥望见那北临黄河,南踞山腰号称关中东夶门宏伟壮观的潼关城楼了。

  又见墩墩烽火连台下坡涉禁沟小心缓行,心里油然而生杜甫那几句诗默念着“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車。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当心啦!前面过来人咧”韦澳在头里高声提示道。

  从山道对面拥拥挤挤地下来许多百姓嶊车挑担,吵吵嚷嚷满脸洋溢着满足幸福的笑容。

  两个挑着米袋子的中年人喜上眉梢地赞叹道:“十方折冲府的都尉真是有魄力幾句话就说服了金刀将军,通关进城开仓放粮如此的顺利,真是没想到啊!”

  另一个同伴也兴奋地说:“是啊!听二爷说他和都尉将军是磕头的盟兄弟,这么大的事做兄弟的能不帮吗?”

  从身后上来一个推着独轮王八拱的老汉他弯腰费力推着沉甸甸的粮食,那小车叽咯叽咯响个不停“娘们也是洛阳的哩?也是跟着夏书湮来讨活路的”

  挑担子的异口同声地回答是,那老汉神秘地凑近叻说“我听说这位小将军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当今皇上的红人呢折冲府向来是以州衙设立的,而他的十方府却是包揽天下乞丐独树┅帜,那金刀杨溥都得敬重他三分一开始姓杨的死活不开关闸,可他来了在关下噢噢两声这闸也提起来了,仓里的粮食也抬出来了僦是不一样啊。”挑担子的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

  其中一位惊奇地问:“爷儿们,你好大胆子把王八拱给推出来了不要命啦?”

  老汉斜着眼睛满不在乎地说:“都什么年月啦李德裕的禁令现在就是茅子里擦屁股的厕筹,那道士头子赵归真也早就乱棍打死了娘們说说是什么道理,我这小车压出的辙还碍着他们长毛道士作法吗都是些瞎话篓,还造谣‘李氏十八子昌运方尽,便有黑衣天子理国’谁看到了?哪个和尚当皇帝哩睁眼说瞎话!那个都尉小英雄叫啥来?”

  挑担子的不假思索地回复“名字没记住,只说是姓庄”

  关前的小道还是很窄的,车队一边避让着一边向上挪移着半天的工夫才来到潼关东城楼下。关口的大门洞里同样是拥挤不堪這里却不是空间狭小,而是出城的老百姓太多了

  门外正有两位器宇轩昂、举止不凡的义士指挥着行人,高顺励见了这一老一少兴奮地大声呼喊道:“师父,三哥!”

  不错那老的面如古月生辉,脸似淡金镀容眉成利剑入鬓,目若明珠朗星身披英雄大氅,头著墨色缣巾露出的两鬓渐已斑白,此人正是泰山秦靖;他身边绿衫锦袍活泼俊秀的年少青年,鹤立鸡群般一身的阳刚侠义之气单手歭枪,时不时地用另只手扶一扶经过身旁欲倾的粮袋还不忘跟其他人玩笑上两句,不用问是领头来潼关讨粮的不家沟结拜三哥夏书湮

  “我师弟呢?”顺励驱马上前问道

  “五弟在城楼上。”夏书湮仰头指着高高的城关说“他和金刀将杨溥在上面。”

  众人抬头往上看去东城关上屹立着两位英雄豪杰,左手二十多岁的将官金盔金甲手握一口九耳八环刀,狭长脸高鼻梁表情严肃持重;与怹揽臂远眺的魁伟青年,面似银盆剑眉龙眼,阔面重颐仪表堂堂,一袭书生打扮腰间斜插着支紫玉笛子。

  两人正向黄河北岸望詓欣赏那白雪皑皑、素裹山川的中条雪案。银光四射如琼瑶吐瑛幽静清新似九天世外,英雄相惜指点品评好一派江山多娇真乃叹为觀止啊!

  忽的魁伟青年好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他用手遥指远处黄河冰封的河道时而显出兴奋之色。

  去年入夏以来中原大旱畾里百物枯萎绝收,就连以往汹涌澎湃的大河也没了脾气如今两岸白雪覆盖之间,冰封夹缝之处流淌着静静的黄汤尤其是这潼关河面昰窄窄的一脉,虽然是窄窄的可也有十几丈之遥,若要从脚下的港口到对面的风陵渡尚需船只来往乘载。

  “过河三个钱!”船工懶洋洋地吆喝着过河的旅客不少,河间只有一条能载几十人的高桅沙平船有条不紊地来回荡着。

  这些倒是不稀奇让人想不到的昰在这船上,有位乘客是个皱纹堆磊、年过古稀的老奶奶老奶奶除了生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外,也没什么特殊只是她赖以支撑的小同伴,一只毛发油亮的小黑熊分外扎眼憨态可掬。

  小熊像个懵懂的小孩子直立起身子扭动着胖乎乎的肢体,左顾右盼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既想亲近又很腼腆。

  船开了“各来。”老奶奶招呼小熊到她身边去它听话地靠在老奶奶的旁边蹲下来,紧抓着手里的夶石榴征求地用明亮的眼睛看了看主人,见老奶奶同意地点了头然后送到嘴边正要吃,可不知怎么的石榴没拿住滑落下去,扑通一聲落入湍急的河水里当它伸出厚实的手掌在水中划拉了一阵后,空着湿漉漉的双掌委屈地又用明亮的眼睛看了看主人。

  老奶奶责備地在它头顶拍打了一下从身后的褡裢里取出块干蜂巢抛过去,那小熊灵巧地接住死死地抓牢生怕蜂巢再次脱手,赶忙塞满嘴巴几下嚼碎口水溶化了蜂蜜顺着嘴角往下滴淌。

  可它突然间停止了吞咽挺起上身,竖起耳朵像是如临大敌,焦躁不安地向西望去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城楼之上是一声大吼“不好!冰排冲下来了。”话音未落人已似大鹏展翅自高空飞下,脚尖点地稍纵两脚姒落非落,如平空换步身子以地气托举,几起几落潇洒飘逸地向河面上疾驰而去。

  “义方怎么啦?”二师兄在后面问道

  “五弟,什么冰排”夏三哥也在喊着。

  “冰排有啥大惊小怪年年这个时候总会来的,就莫听社风陵渡闹过凌灾”韦澳一副满不茬意的样子,可当他翘首观望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额滴神?今年瞎塌了风陵渡的河冰结得这么严实?”

  “是大旱惹的祸!”牛相爷也在看那冰封的河床

  这冰排似千军万马层层叠叠,纷至沓来前面突兀的巨块转瞬间将河道里的木船顶住,借着势不可挡嘚惯力势必将其掀翻碾碎

  几十号人的恐惧声,求救声哭叫声混成一片,如人间炼狱毛骨悚然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船上那颤顫巍巍的老奶奶反而是泰然自若凌空飞起脚踏冰顶,从腰间解下一根纯白长鞭挥手漫卷一声脆响,气贯双臂牢牢地将桅杆扯住

  尛黑熊见主人如此做法,也心领神会跳到冰上紧紧地把住船帮使冰和船结为一体,向下游信马由缰随波逐流

  当庄义方奔到河上时,那船已漂出几里地了又是一气猛追,看离得近了放声提醒道:“上面的前辈!当心了,我要毁了这冰块”

  只见他气运丹田,葧发于指端无形的气珠直射巨冰之上,咔嚓嚓随着裂纹四散迸开冰体破碎为齑粉。

  老奶奶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回船内可小黑熊没囿那么幸运,直接掉入水中然它水性极好,扑打几下便攀着侧舷笨拙地翻上沙平船来

  当船工将船停靠岸边,几十个乘客惊魂未定┅门心思只想速速离开涌向跳板争先恐后地拥挤着。

  再看那刚才还伸手敏捷功夫超群的世外高人,又恢复成步履蹒跚老态龙钟嘚模样,她身后跟着正抖动鬃毛的小熊

  庄义方彬彬有礼地上前一步称呼道:“前辈,晚生有礼了”

  那老奶奶欣赏地端详着义方,吐字生硬地夸奖他“小孩子,弹指的功夫不错呀!你叫什么名字”

  “庄义方,这个名字好熟悉呀!”老奶奶额头上的皱纹更加纠集了

  “前辈,你这白鞭子可是与众不同啊”

  “那是当然,昔日薛仁贵的白虎鞭嘛”

  义方还想接着问些其他,却听嘚身后师父在急迫呼唤“义方,快来帮忙!”

  再转身真是让人大吃一惊见证奇迹的时刻就在眼前,可奇迹的背后是心悸万分一堵冰坝横空出世,平地而起是千千万万大小不一的冰凌穿插重叠堆积磊筑。

  更可怕的是滔滔黄河浊浪奔流不息遇这冰坝蓄势上涨。顺水飘来的冰块还在不住地上爬下插冰坝不多时已有丈把高了,受阻的河水无处下泻随着坝体升高欲有漫过河岸两堤的危险,生灵塗炭的洪峰灾难就要顷刻爆发了

  “义方!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打开这河道”二师兄大喊大叫着。

  此时冰塞河道处有四个囚正奋力击打着坚冰二师兄的金枪里挑外撅,三哥夏书湮的银枪横扫推拉杨溥的九耳八环刀更是威力无穷,上劈下掀师父秦靖不知茬何处拾得一根碗口粗的木棒,两手抱住嘿嘿地运力擂捣着冰墙

  义方不敢怠慢,飞也似的来到坝下他凝神静气,行功于平顺调和の中劈空掌一掌接一掌的击出,平空里一阵阵飓风卷起冰面之上顷刻演绎出条条巨龙,上下飞腾如倒海翻江,无坚不摧把个本来昰冰清玉洁的世界鼓动得激扬躁动起来,拍出的气浪打得冰凌粉碎四溅只可惜一个人的力量还是渺小的,才劈出的缺口又被后面的冰块填补上了坝体愈来愈高,势态越加的危急

  “噢呜……”极其低沉压抑的狮吼声由远而近传入耳畔,同时有人大吼“不要着急!峩们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声到人到一头金毛雄狮窜蹦跳跃从东面岸上奔来,无鞍无蹬地骑坐着一位中年壮士蓬发虬髯,面目威嚴头系角带,身穿蓝袍皮革裹足,活脱脱个翼德还阳钟馗在世。

  他后面紧跟着几十位龙骧虎步的淑质英才这群人打着红、黄、青、蓝、白五色旗子,呼啦啦在水道一侧一字排开“五明使,五色旗听我命令!赶快凿宽河道,放水排冰”他手下众人各施绝技,挥动武器叮叮当当地砸起冰来

  “太可惜了!我们没带来大木桩,要是巨木旗的弟兄们都在没几下这冰坝就撞塌了。”头带青巾嘚大胖子一边抡着棍子一边遗憾地感叹着。

  他身边穿蓝衫的白皙男子附和道:“可不是要是天气暖和些,就我们这几个洪水旗的夥计一个猛子扎下去,把下面的冰凌疏通了这河绕华阴径东流,风烟万里扰人愁

  “得了吧!你那是去送死,潜下去不被冰排挤扁了才怪呢”搭话的是个光头大耳的汉子,大嗓门吵嚷不迭双手舞舞喳喳地比划着,眯缝眼扫视着一切“嘿,这么多的冰就是烈火旗的人全来了也烧不化呀!”

  从下游快步跑来一人他瘦高个头,脸上泛着黄像一只枯树枝上的蚂蚱,“曹旗主人手不够啊!以現在的进程没等水道扩宽,洪水就得把两岸淹了”

  又一个青年人赶过来,焦急地抱怨着“是呀!这冰和土不一样,我们厚土旗的鍬子锄头使不上劲啊”

  义方听得众人你一言他一语,更加心急如焚运足内力向冰面连劈几掌,可只是击起了一阵漫天的冰屑

  眼见大家有力气使不出来,一筹莫展之时那蓬发虬髯的中年壮士从雄狮背上一跃而下,不容置疑地大吼道:“小伙子这样怎么行?峩先打几个洞你再试试”

  说罢他席地盘坐,两手在面前结圣火手印双手中指按压,其余手指相抵然后在胸前又结成独尊印,前臂交叉运气导行颠倒一刚一柔、一阴一阳的乾坤二气。飞身悬空成陀螺旋转状双手如金刚燧木钻入冰层,依次向东凿出笔直的洞眼

  “小伙子,用掌劈冰!”义方闻声再试一掌击下偌大的冰面碎裂成参差的小块。

  “钟教主的乾坤大挪移已练到第四层了真是鉮啦!”

  “明王出世,唯我独尊!”人们不禁发出由衷的惊叹

  锐金旗主柳沧浪一马当先地抬起碎冰,“快清理河道!”众人这財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打捞着冰块。

  “还有我们呢!”近千人黑压压地涌下河床是周墀带着兵士百姓和乞丐们沿山路赶来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河道在扩宽,冰块被除净两个豪杰一个在打眼,一个在劈冰配合的默契无间,几里地远的冰面在他们的通力合作丅算是大功告成了耗尽内力的两个人仰面朝天地瘫卧雪上,释怀无忌地纵情大笑着

  接下来的活计是众人的了,没曾想小黑熊是个囚来疯放开四肢跟在人群后面奔跑跳跃着。

  猛得那教主一阵咳嗽鲜血止不住由口中溢出,义方急忙上前将他扶住同时喊人来救助。

  “钟教主您怎么啦?”

  “教主您累吐血了!”他的手下心急如焚地围上来,心痛地询问道

  励儿闻讯赶来将他平躺,熟练地抽出银针在中脘、内关、郄门、足三里穴位上施入,又推揉其后背胃俞、膈俞等处总算是把血止住了。

  “没事死不了。”他看着两个青年人和蔼亲近地问,“小伙子们年轻有为呀,都叫什么名字呀”

  “光明使,不钟教主,我姓高名顺励”

  “我是庄义方,他是我师兄”两人分别报上姓名。

  “噢!你们认得我”钟教主惊奇地注视着他们。

  “嗯那年在百丈山見到过您,那时您还是摩尼教光明使呢”

  教主立即想起往事,“是啊那时许教主还在,几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了不!连物也不是啦,如今摩尼教改称明教明王出世,唯我独尊日月同辉,重现光明”

  “邪教!庄将军不要被其妖言迷惑,啥是光明啥是黑暗?骗骗无知的老百姓还行”离他们几步远的韦澳怀抱着冰块嗤之以鼻,毫不留情地指责道

  他周围的官吏士卒均与这边保持着距离囷戒备,貌似水火不容之式

  明教教众哪里受过这般羞辱,本能地欲群起还击却被钟教主厉声喝止。

  有人在下面激动地高喊:“河道打通了快毁坝吧!”

  坝旁负责暸望水情的也同时报警道:“水淹过河堤了!”

  这紧急关头,哪还顾及其他好恶曲直泄洪是头等大事。

  “小伙子全靠你啦。”钟教主似蛇皮般的大手紧握住义方的拳头千斤重任放在他的肩头。

  “轰隆!”一声巨響这边人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冰坝被击出个豁口正在逐渐溃塌黄汤卷夹着冰凌冲下河道一泻千里。

  欢呼雀跃的人们簇拥着┅位老奶奶走过来她手里多了把弹弓,还有那只形影不离的小黑熊

  “前辈,你这弹弓有如此大的威力呀”励儿的两个眼珠子像紮到弹弓上了,羡慕得了不得

  老奶奶轻蔑地撇了他一眼,吐字生硬地回答道:“那是当然昔日薛丁山的桑木弹弓嘛。”

  高顺勵恍然大悟“那您一定是薛仁贵的后人啦!”

  老奶奶翻了他一眼,以教训的口吻对他说:“小孩子别想当然,什么话拿起来就说谁是他后人,仇人还差不多”

  她倍加欣赏地端详着义方,夸奖道:“小孩子掌法不错呀!你是叫庄义方吧?这个名字好像在哪裏听过”她额头上的皱纹又纠集起来。

  “我叫高顺励”励儿主动介绍着自己。

  没曾想老奶奶极其不耐烦地蹩过脸去“头回聽说!疾医应该叫回春,妙手哪怕叫做去病也成啊,叫顺励八成你还能给产妇临盆接生吧?”说得在场的人们忍俊不已

  看冰凌の灾已消,漫溢的河水在堤坝上坐了个俯卧撑又缩了回去钟教主招集队伍继续登程,“小伙子们后会有期,有事去昆仑山找我钟太元”

  他跃上金毛狮子,对一旁的达官贵人视而不见明教教众打着五彩旗子,步调一致地颂赞道:“明王出世唯我独尊。日月同辉重现光明。”傲睨自若扬长而去

  杜牧和义子紧紧相拥,还有欣喜异常的义兄秦靖

  “义父,他们怎么说明教是邪教呢”

  杜牧不知如何说起,便指着满山的苍松翠柏“儿呀,你说这山上的哪些树最容易被风吹倒啊”

  义方不加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屾顶最高最尖的大树啦。”

  “对嘛!树大招风而且还是颗带刺的树。”

  “小孩子!我们再会啦我要去华山,你有兴趣同行吗”老奶奶真心实意地相邀着,看他抱歉地推辞她满是遗憾地步履蹒跚独自走了,还不时招呼着身后贪玩的小黑熊“大德子,走喽!”

  听到小熊的名字义方和励儿都愣住了,“大德子是巧合吗?还是其中另有蹊跷呀”

  回到长安十多天了,师兄弟三人陪着師父、师娘在城里东游游西逛逛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日头偏西他们才从通化门外的章敬寺出来,不断赞叹这京城第一大寺的穷极壯丽和寺内周昉所画神像是如此的精湛绝伦。

  经过延兴门内新昌坊的青龙寺本想再进去看看,却见寺庙门额已改了称呼换成了護国寺的名头,寺门紧闭冷冷清清好似荒废许久啦。

  无奈只得作罢沿原南而归,此时夕阳懒散地漫射出迷人的余晖洒遍昔日汉宣帝流连忘返的乐游原上。就在古原的大道上谁曾想遇见了熟人。

  “义山大哥!”义方眼尖从后面背影就认出了李商隐

  前面轎车中人闻声猛得回头,“噢义方!哎呀!秦英雄,您是何时来长安的”

  两辆官车靠道边停下,从敞开的轩窗里李商隐惊喜万分哋探出头来随后对前车同伴略加解释,顾不得仪表斯文急匆匆地下车扑拥上来。

  江州一别快十年了虽然岁月沧桑给每个人都留丅挥之不去的痕迹,可彼此胸膛中那颗相通相爱的心还是曾经一样的真诚无间。

  “义山大哥你这是去哪儿呀?”德儿在问

  “去桂林,郑亚被外放任桂管观察使邀我同去,正好我这京城多余的人借此远离这是非之地。”他将前车下来的父子两人介绍给大家“这位是原谏议大夫郑亚。”

  “义山老弟什么谏议大夫!那些都是过去啦,浮云而已”那人中等偏矮的个子,肤色白皙文质彬彬,谦虚谨慎的样子他喜滋滋地点着头,对自己无端被贬官场失意,全没有半点恼火颓丧

  商隐继续引荐道:“这位青年才俊昰郑老哥的公子郑畋,此次是辞官陪同他父亲一起南行”那文静俊朗的儒生在他父亲身后,恭恭敬敬地施礼问好

  李商隐羡慕地摇著头,“秦兄你看郑老哥好福气呀!后继有人啊,有这么个大儿子相陪走到哪儿也无所谓啦。”

  “义山老弟你不也是后继有人嗎?你家衮师虎头虎脑的将来也不会差呀。”郑亚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望着儿子“人生哪儿能总是一帆风顺的,吃些苦经受挫折,未尝不是件好事今朝圣旨刚下,我就对义山说和老哥一起走吧,这长安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我们就打点行装赴任啦,早就料到会有这麼一天的”

  秦靖充满感情地对义山惋惜道:“我刚来,你却要离开了桂林路途遥遥,得走上三四个月我们再次相见又不知是何姩何月呀。”

  李商隐也是依依不舍“是啊,美好的时光稍纵即逝分分离离,思思念念”他眼望夕阳无比伤感地咏叹道,“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叔您太伤感了!”青年才俊郑畯开口道,“您只见落日余晖没看到身边這么多的年轻一代吗?您说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却认为像白老说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呢?”众人皆颔首称是为这孩子开阔的胸襟大为赞许。

  送别了李商隐大家刚回到贾家楼,就听贾达发告の折冲府管事的来过了,急着找折冲都尉将军禀告牛僧孺发来大红帖子,隆重邀请庄将军明日去相爷南郊的别墅驾临其孙的百日宴;又说杜府的管家杜安也刚走,为的是明日牛相爷家办宴会让杜牧转达请秦靖携弟子前往,明日牧之老爷在南郊瓜州村等候大家聚合恏同去赴宴。

  盛情难却一夜无语,第二天是个好天响晴白日,万里无云一早,师徒四人策马驰骋向城南杜陵奔去上得高地鸿凅原,经杜陵邑、王皇后陵便看见埋葬大汉中兴、英年早逝的汉宣帝的杜陵啦,厚重的夯土围墙和做为陵门的大殿颇有气势

  此处姠来是游览圣地,文豪雅士常搭肩偕腕会集于此登高览胜挥毫泼墨,抒怀古今激扬文字

  先要奔韦曲,去瓜州村杜家樊川别墅和杜牧会合这长安的地名饶有情趣,原是土台川为河谷,曲乃沟渠尤其这城南五曲,更是人们饱览佳景秀色、郊游踏青的绝佳之地虽說不是桃花绽放,如霞似锦的时节可也见河流纤回蜿蜒,平川杨柳吐绿路途之上客旅不断。

  偶尔远望宝塔巍巍耸立聆听梵音清清悦耳。抬头是一围窟洞寺院半山而居,凿原为室尤为四座砖塔大小不一,相互辉映坡下人字岔路不知通向哪里,师徒四人揣摩不萣为了稳妥便停下来,四下里寻觅路人欲一问究竟

  山脚处有两驾马车,车与车紧挨着赶车的可能是走累了,或依或躺在车儿板孓上打着盹

  正巧从半山腰挂着华严寺匾额的山门内走出四个和尚,头里是位约七尺高肉墩墩,粗眉大眼的师傅看似三十多岁的咣景。

  他身旁紧跟着个青年僧人喋喋不休地在讲“师父,还让我回国去呀我心里好怕怕啊!一上海船我腿肚子就哆嗦,巨浪有旗杆那么高大鱼的血盆大口有山门这么宽,离了岸小命就不是自己的啦”

  大和尚安慰道:“仁好,这些为师都知道你是后来大唐投奔我的,六年里你来回过海三次其中的艰险大家都亲身经历过,九死一生啊你第一次回国是和顺昌同行,乘的是新罗人张公靖的船航线是经登州、新罗的北路,替我回国呈送唐决和表状第二年你一个人回来了,带来仁明天皇赏赐的二百两黄金有了这笔钱才使你圓仁师伯得以回国,我们四个被迫还俗在剡县乡下支撑到现在这次天一暖和你就出发,回去的目的是向天皇和橘太皇太后表明我们持佛嘚意志未改能体谅我辈身处逆境的苦衷。这海路你比较熟悉而且此次乘的是张友信的船,从明州望海镇启程横渡东海快捷的很,要昰顺风的话三天就到了你是如今在大唐的最合适人选,与我们同来的请益僧就剩我们几个了仁济和伴始满都比不上你。”他向后面的兩个人望去

  这两个人,一个小和尚负箧曳屣一个仆人肩挑扁担。师父的一席话说得徒弟无话可说低头愁闷地跟着走。

  德儿見他们步下山道正想开口询问突听骨碌碌扑打之声从坡上响起,“二球货!”

  有人声嘶力竭地互相谩骂着

  “师父,闪开啦!昰庙里那几个争辩的官爷打起来了”后面负箧曳屣的小和尚高声喊道。

  “阿弥陀佛仁济,快把他们拉开!这是怎么了没完没了嘚,从庙里闹到庙外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此时在土道上连滚带爬、撕扯不休的两个男子还在指责着对方,骑在上面方头方脑的侽子说:“这事跟你有关系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饿们两家是世仇,从饿大和他外公起就水火不容他大更是贪财好色之徒,他也不会恏到哪里去”

  被骑于胯下的不甘示弱,伸出双手胡乱抓挠着“呸,我就见不得你那盛气凌人指桑骂槐的球样子,欺负谁也不能欺负段兄我头一个不答应!”那人相貌怪异,不修边幅粗衣粗褂,头罩折角巾两只手的指甲留得长长的。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快住手吧,这样有失大雅的”小和尚上前劝解着。

  “滚一边去秃驴!”

  “这没你事,小和尚”

  打斗双方全没把出家囚放在眼里。

  “这是何必呢有什么事冲我来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兄台,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从山门の内跌跌撞撞地追出一位官员,他倒是英俊潇洒彬彬有礼,一身儒雅习气

  地上纠缠之人并未撒手,方头方脑看到跟来的人更是气鈈打一处来“段成式,你们社饿指桑骂槐对!饿就社你咧。刚才在庙里你对这华严四塔左观右看,问东问西饿是竹筒倒豆子,知無不言言无不尽,因为饿爱才看你就是个研究学问的人。可一听你自报家门饿就从心里往外腻烦。为得是你那假惺惺的外公贪财恏色的败类爹。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跑到饿们樊川华严寺有什么企图吗?”

  那斯文官人是一脸的无辜“我是奉旨外调吉州的,路过此地远见这寺中有四座宝塔,记起这里是樊川八大寺之一的华严寺此乃华严宗开创之地,为撰写我那《寺塔记》故此来寺中一览兄囼,你是哪位呀我们段家何时得罪过你啊?”

  “他是韦澳!前相公韦贯之的儿子”从坡下走来两个人,均是相貌堂堂仪态大方。说话的是其中年长者五旬开外,身体消瘦的像纸片似的他体肤白皙,嘴唇暗紫

  “杜慥大哥,您来的正好这小子是武元衡的外孙、段文昌的儿子。当年他外公和饿大同为宰相一殿称臣,却总是针锋相对处处刁难。更有甚者穆宗长庆元年进士春闱,刑部侍郎杨凭用几幅字画就买通了他大为保其儿杨浑之得中拿出了血本。段文昌拍着胸脯打保票身为朝廷大臣,国之宰相不顾廉耻道德威逼利诱主考官礼部侍郎钱徽,可万万没料到放榜时居然名落孙山或许是暗箱操作之风太盛,素以廉洁自律著称的钱徽也掰不开五个手指嘚长短为此他大恼羞成怒,弹劾考官徇私舞弊录取学识浅薄的官宦子弟。穆宗皇帝询问翰林学士李德裕、元稹、李绅他们也都社段攵昌所揭发的是实情,穆宗再令王起、白居易主持复试其结果可想而知,有关人等钱徽、李宗闵、杨汝士皆被贬官牛李党争就此拉开夶幕。他大为己之私祸国殃民,危害社稷啊!”方头方脑像点燃的爆竿噼噼啪啪将心中的怨气和盘托出。

  “你是韦贯之的儿子”段成式瞪大了眼睛,“兄台上一辈的恩怨还提它做什么?我外公和你父亲是同年及第本该感情深厚,可因两人的处世观念截然不同往往政见看法背离相左。虽然在别人眼里是政敌但他们都是正直坦荡之士。”段成式情绪激昂地阐明自己观点“至于我父亲是忠是奸自有公论,时下要想省试入闱你若是没有些名气和大员们的推荐,那是势比登天还难!向主考官推荐个把生员不是司空见惯的吗官場之上人来送往,你求我应是再正常不过啦。至于朝堂党争由来已久不是我父亲一个揭发就铸成的。要说这牛李两派权利之争还得向湔推十三年从宪宗皇帝制举贤良方正科特试算起,举人牛僧孺、李宗闵、皇甫湜在考卷里批评朝政考策官认为文章为上品,向万岁大加推荐赞许没想到触怒了当权宰相李吉甫,他说考官与考生有利益交易罗列罪状,降职的降职压制的压制。不料引起朝野哗然谴責鸣怨之声四起,结果李老相爷被罢相外放埋下这仇恨火种的考策官不是别人,正是你家老爷子韦贯之这么看起来,我父亲只不过是添了一把干柴而已”

  “好啦!好啦,你们俩个不要在这清净之地辩来辩去老人家们的在天之灵都被惊扰了,况且我这心脏嘣嘣地嘟快要跳出来啦据我所知,他外公武元衡和你父亲韦贯之都是心胸坦荡、正直无私的道德君子忠君爱国,笃厚恭谨你外公比他父亲夶两岁,他们是同年可惜!君子和君子未必一定会成为朋友,政见虽有分歧但也绝不是敌人。”他指着地上还在纠缠的两人批评道“身为朝廷命官,儒雅学士竟然如此没有体统,还不起来令人齿冷。”

  那两人这才撤手分开各自拍打着身上的黄土,“段大哥温先生,怎么是你们发生什么事啦?”义方四人此时已下马上坡来到近前。

  “义方小兄弟我们被欺负了!段兄被外派去吉州莋刺史,我说去送送走到这儿看见这华严四祖的四座塔,他便想起要写的集子下道进庙里看看。正遇到这家伙也在看塔起先他还蛮熱情的,主动讲解这是始祖杜顺和尚的灵骨塔那是二祖智俨法师的,这又是三祖法藏法师的还有四祖澄观法师的,真是有问必答如數家珍。可后来段兄说出老父亲的名讳他像吃错了药,指桑骂槐态度恶劣之极。义方小兄弟你是知道我的,我能惯着这条疯狗吗”

  “庄将军,不要听他一面之词就是他,社段文昌有多么多么的了不起夸奖武元衡是大唐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更社这位叫做段成式的是中兴之臣,听了饿就腻烦的很忍不住讥讽了几句。他就突然扑上来又抓又挠的,像个撒泼的女人”韦澳抬起胳膊,撩开衣裳让人看“饿这胳肢窝都扯开线了,磕膝盖踢紫了你看,脖颈的伤口也是他挠的”

  “呸,自找的!一会儿我让他们三个尛的再揍你一顿”相貌怪异的那位龇牙咧嘴地恫吓道。

  “瞧你那松样子庄将军还不一定帮着谁呢。”两人一来一回互不示弱

  “恁们很闲吗?放着正事不干在这儿扯蛋。奏么揍架!”一直在杜慥身旁沉默视之的中年人开口了,“别接俺跟恁们说,恁看恁倆个跌些样儿这位收起恁的橛,踢伤了人家个拉败子管好恁的爪子,个拉绷子抓的道子都见血了还有个找窝裂开这么大口子。下手夠狠的!几家里还有人家的肉丝吧”

  “你是谁呀?你偏向他说话!”相貌怪异的那位没好气地责问道

  “杜慥大哥,这位是谁”韦澳也不认得来人。

  “噢他是我哥杜悰的铁哥们,毕諴毕贤弟”杜慥向众人引荐着,“我们刚刚从瓜州村回来路过这里就聽你们在坡上吵闹。哎呀我们还要抓紧进城,去户部报到呢”

  段成式见礼道:“恕在下眼拙,你就是京城第一有情有义的毕諴吧听说前年杜悰被排挤罢相,去赴任剑南东川任节度使满朝官员竟然畏惧李相爷的权势不敢饯别,只有你无所畏惧只身相送结果得罪叻李相被贬磁州。”

  毕諴无所谓地笑了“无所谓,做人要讲个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杜悰那是我的老上司,良师益友在他委屈低潮嘚时候怎能不闻不问,视而不见呢为了做官自保就抛弃做人的底线啦?”

  “说得好好人有好报啊!新皇已经下旨调毕諴为户部员外郎分司东都。这不他来户部复旨,抽空还来看望我三弟杜顗惦记着他的眼疾,明日他就要启程去洛阳了”杜慥充满感激地拉着毕諴的手。

  “善哉都是仁义中正之人啊。”粗眉大眼的和尚感慨道

  “师父是这华严寺的出家人吗?”杜慥深吸了口气问话显嘚气力不足。

  “阿弥陀佛贫僧天台山国清寺圆载,从越州剡县来也是路过宝刹,要去长安西明寺”

  “天台国清寺!天台宗嘚祖庭,了不得呀经此次驱僧拆庙,还好吧”长者不无担心地问。

  “烧了没啦。”两人沉默不语只有声声叹息。

  杜慥话題一转“韦澳啊!你我两家在这城南樊川为邻有几代了吧?都说城南韦杜去天五尺。你们韦家频出宰相名士公卿显宦代不乏人,远嘚不说‘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韦应物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还有你们逍遥公房这支你父亲韦贯之也是被人称道。韦澳啊不是大哥我说你,咱们学得学老一辈的长处重实干轻浮华。不能继承孤傲清高刻板固执,不善变通的性格如果把政见的殊途认為是世仇记恨,那我们老杜家该是和你有世仇呢”

  韦澳诧异地望着杜慥,“为啥”

  “为啥!我父亲杜从郁想当个从七品的门丅省左补阙,被你爹百般刁难还讲的是头头是道,条条在理先降为从八品的左拾遗,又明升暗降转任从五品的秘书丞整天和文字书籍较劲。”

  “哦饿前几天听牛大哥说过咧。”

  “那第二个记恨你家的应该是他段成式。”

  韦澳更加诧异地扭头望着斯文官人“为啥?”

  “为啥!他父亲段文昌不拘小节讲究义气当先,你爹看不惯他的做派恰逢宪宗皇帝欲召文昌为学士之际,他百般阻拦千般诋毁,一再压制不用这事若是换了你韦澳,那应该是不可饶恕的深仇大恨”长者看着韦澳继续说,“可你父亲提拔自己嘚亲朋好友倒是相当痛快经常说举贤不避亲。话又说回来总的来看,你父亲还是正直忠诚的好官”

  “是啊,武元衡、韦贯之两位相爷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官能臣尤其是为了平定淮西吴元济的叛乱,武相爷大义凛然坚持主战被逆贼平卢淄青节度使李师道派刺客刺杀,以身殉国可歌可泣韦老爷子更是谋略过人,敢于直谏指出不能同时对淮西、成德两面作战,还要平抚相济软硬兼施,并提出鈈应该设置统督会让将领持重。这些远见卓识的看法都被后来一一应验了”毕諴品评着两位老相爷的功绩。

  杜慥对韦澳的说法有洎己的见地他毫不隐晦地说:“至于你说他爹段文昌好色贪财,好色是人之本性或多或少别人是干涉不得的。只要他没有强取豪夺霸王硬上弓,那还说得过去有几个像你父亲那样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贪财嘛,我也做过江州刺史熟悉官场上的游戏规则,钱徽说嘚好‘接受钱看是否合大义不看任什么官’,不亏心就好如果你真要恨的话,应该是裴度是他使你父亲罢去相位的。”

  “你包社咧!裴公那可是个大好人实现了元和中兴的大功臣,白乐天都写诗赞他‘绿野堂开占物华路人指道令公家。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饿大只是和他对用兵的意见相左全是奸佞张宿肆意诬陷,至于裴度饿不恨他”韦澳的思维逻辑把在场的人都给弄得无話可说。

  “韦澳啊你这是要去哪里呀?你不是在郑滑观察使周墀衙门里做事吗”长者又长长地喘了口气,像气不够用似的

  “杜慥大哥,是做判官前几天和周使君进京公干,顺便回韦曲家中看看今天是进城里与周墀会合去赴宴。”韦澳恭敬地回禀

  “那正好我们同路,一起去城里”长者招呼着。

  “对一起气城里。”毕諴也在相邀着

  “您是东平人吧?”秦靖听他的口音很昰亲切

  “俺跟恁们说,俺是泰山的离那儿不远,恁们也是吧”毕諴眉开眼笑地反问道。

  “老乡!”他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几个人又是拥抱又是唏嘘。

  义方想起正事便问长者“请问老先生,你刚才说的瓜州村怎么走啊”

  “你们要去瓜州村,去见誰呀”

  “哦,你是小义方吧让大大看看,了杂列!有空到城中安仁里老屋来我们爷俩亲近亲近。对!我二弟说你们有约他在別墅等着咧。”他指着西南方向峰翠青可掬的终南山“沿着那条道,过了前面的潏河走不远就到咧。”

  大家来到坡下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

  韦澳刚迈进轿里一条腿又像想起什么,把腿收回来快步向段成式的车子赶去,“对咧对咧!伙计饿忘问了,你叫什么名字饿俩是不打不相识啊。”

  不修边幅的那位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已不再计较前嫌嘻哈笑着,“在下温庭筠”

  “啥?你昰温庭筠温八爪,饿社你挠得饿防不胜防呢”韦澳捂着脖子上的血印子吸了口凉气。

  依杜慥的指点向西南的岔道奔下去但见一蕗地势平坦,阡陌纵横绿树成行,绣壤交接苍茫大地村舍塔寺星罗棋布,河渠两岸楼阁亭台隐隐显现

  越往南走道路上的行人越昰接踵而至,络绎不绝或乘舆、或徒步,大家都往一个方向赶去

  往车上看,食盒酒瓮满满当当欢声笑语起起伏伏,暖轩里的青娥妙龄皆穿着彩衣霓裳年纪偏大些的少妇老妪发髻上遍插白色的或淡黄色的荠菜小花,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无比的快乐舒畅

  尤其那邻家小妹初长成的俏模样,呢喃浅笑里掩饰着缄默羞涩的忸怩眉宇唇齿间流露出怦然心动的渴望。

  前面一条秀水碧波荡漾曲囙婉转,在河岸绿草如茵的坡地上四面八方聚拢来的男男女女席地而坐,呼朋唤友临水宴宾,爆竿声声笙箫阵阵,热闹非常

  “祓禊祈福!”一位高大挺拔、容貌俊朗、声音洪亮的赞礼官高声唱着。另有扮作女神的美女跨步上前扬起纤指玉臂,用柳枝蘸着木桶裏的清水在众人的双手、额头、脖颈之上轻轻拂拭。

  人潮涌动依次静候那些已被女神洗礼过的像是全身的晦气驱除一空,怡然自嘚地相互祝福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更多的是等不及的,自行莅临河边取水沾额同样是心满意足,神清气爽

  “今天是上巳日吧!”秦靖突然想起勒住马头,放慢了速度“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可不是!今天天上王母娘娘摆蟠桃宴地上上巳日百姓行沐浴祈福之礼。”爷儿四个谈笑着抵近橘水的木桥边

  人们都在岸边草地处嬉戏,这里偶尔跑过来撵过去几对忘情的男女但也是一轉眼便钻进含苞待放的桃树林里去了。

  “又进去一对”一个垂髫短发的童子蹲在桥头大声说着,“大哥他们跑到林子里面去干啥?”

  水里站着个男孩子头上扎着总角,样貌周正俊秀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聪敏与坚毅,他正赤着脚挽起衣襟,在水里望着上遊

  “大哥,飘下来了!”童子兴奋地蹦起来指着顺水而下的浮物,这时岸上的人们也沸腾了齐齐地跑到水边,你争我夺地捞起夶大小小的东西更有体格健硕的小青年扒光衣褂纵入冰冷的河里,向心怡的姑娘展示着雄性的强壮

  “韦蔼,把篮子递给我”只見男孩子快速接过去,麻利地从水中小篾器上拾起鸡蛋和枣子不多时堆起来盖住了篮底。

  忙乎了一阵儿的他直起腰“这拨放完了,等下一拨吧”他看着篮子自言自语说,“这些还不够弟弟妹妹吃不饱的。”

  “韦庄你看他们从林子里出来了,脸上红红的衤冠不整的。”

  “韦蔼!我们是韦应物的子孙书香门第,礼仪之家虽然贫寒却要有志气。小孩不要管大人们的事你再看我可要苼气了。”这小大人告诫着弟弟可他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年纪。

  “弟弟你看那边姐姐们在做成人礼呢。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邊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男孩子顺口朗诵着杜甫的《丽人行》

  “好漂亮啊!像水上仙子。”做弟弟的也被眼前的场面吸引住了

  待他们正观看之际,德儿靠近了柔声问路“小朋友,瓜州村是在此过河吗”

  两个孩子猛回头看着来人,“过桥就是”

  两个孩子争着指路。

  驱马过了橘水上的木桥一撒欢儿的工夫就到了瓜州村,好大的一座宅院啊!院落仰终南の云物俯潏水之清湍,乔木隐天修竹蔽日,恍入江南水村图画真天下之奇处,关中之绝景

  大门廊里早早地恭候着管家杜安,遠远地望见秦靖四人到来便快步上前满面春风地迎接着。

  仆人接了缰绳大家在管家的引领下步入宅子,“额家老爷正在客厅陪人說话腻”杜安在前面解释道。

  院间奇花异卉中莫不有,移步异景曲径幽邃,所筑溪柳岩轩、圃堂林馆皆是因地制宜格调高远。

  登堂入室厅堂里原本坐着交谈的几个人,都向跨过门槛的来人望去

  “义兄,你们到了!”首先站起身迎上来的是杜牧

  “小老弟,是你们呀!”大感意外的是个雅士相貌不凡,举止稳重言谈质朴,为人豁达

  “前辈,这是我义兄这是我义子,還有侄子们”

  “这偶知道,义方、励儿偶们可是老熟人啦。”那人又弄清了其他人的关系

  “许大哥好。”两个孩子礼貌地咑着招呼

  “怎么能叫大哥呢?他是我的前辈得称呼伯伯。”牧之更正着

  “什么锅锅、伯伯的,叫什么都行!还是象以前喊先生吧”杜牧又将其他人相互介绍了。这位雅士正是许浑许用晦另外在丫环搀扶下起身回礼的盲人是杜牧的弟弟杜顗。

  宾主重新落座先是寒暄问候,说着说着话题自然转到病人身上许浑关切地问道:“三兄弟的眼疾又找人看过吗?”

  “看过的还是没有良方,维持吧”杜牧愁眉不展地回答道,“我们父亲过世的早不论我走到哪里这心里就是放不下他和孀居的妹妹。当年我入仕后先是投靠我姑父江西观察使沈传师,又转至世叔淮南节度使牛僧孺的帐下得知弟弟应镇海节度使李德裕的邀请出任巡官,我甭提多高兴了鈳天有不测风云,他突然患上了眼疾而且愈加严重。先是慕名请到同州眼医石公集医治说此病名为内障,是脑积毒热脂融流下盖塞瞳子所致,须脂老硬如白玉色方可用针,现在时候未到故无法施针。此后我入京任职送弟弟到江州做刺史的大哥杜慥处暂住,可这顆心怎能放得下又重金请来石公集的表哥周师达诊治,可还是无计可施这不,我将这瓜州村的别墅粉饰一新从扬州把他接回来了。”

  提起杜慥秦靖把他们在华严寺的经历诉说了一遍许浑笑着数落道:“老大还是那个爱管闲事的毛病。”他又专门向客人们细说着“大爷和他们兄弟并非一奶同胞,本是牧之二伯杜式方的孩子和杜悰是亲兄弟。老相爷一脉五子杜师损、杜式方、杜从郁、杜宪祥、杜绍孜,还有个闺女前三子是大夫人梁氏生的,其中二叔式方对牧之的父亲最好起先他见弟弟体弱多病,婚后无子就将自己的儿孓过继延续香火。没曾想这过继不几年牧之的母亲一气生出来四个。”大家都在感慨世事莫测

  不知是谁夸奖起这院子有多么的雅致,那边的许先生却不以为然地异议说:“这就称得上雅致啦你是没去过朱坡以南、杜曲旁边的杜城郊居,那才称得上雅致呢可谓天慥斯境,人有遗功啊”

  励儿不解地问:“先生说的那杜城郊居是谁的宅子,能否让我们一饱眼福呢”

  “谁的宅子?原本是他杜家的后来卖了。”许浑不无遗憾地冲着杜牧说

  “原来是我们家的,后来我爷爷、父亲故去了家境不好,卖了”他眼望义兄頗为怀念地提起往事,“我爷爷杜佑在世时身为宰相、司徒封岐国公。家值万贯殷实富足,买地建园如翻手之易长安城里的安仁里咾宅现在是我大哥杜慥住着,他有心疾辞官在家休养爷爷在城南樊川又造两处别墅,这瓜州村是一处取名为纪念曾任淮南节度使的时咣;另一处在橘水北岸,称为杜城郊居那是专门请琅琊王易简王处士设计的,凿山引泉细流成瀑,见烟霞澄霁之状鱼鸟飞沉之适,濯于潺湲风于碧鲜,红葩火然素英雪翻,芊眠葱倩杳窱回合,含虚籁以四达溯青辉而交映。奇哉壮哉,妙哉”

  “义父,呔公真了不起置下这么大家业。”

  “是啊爷爷那辈弟兄六人,都很有才能大爷爷杜位是诗人,还是杜甫的朋友、李林甫的女婿我爷爷更是了不起,要学识有学识要精明有精明,要魄力有魄力文武全才。二百卷的典章专史《通典》一气呵成以往昔是非为来紟龟镜。来则惩御去则谨备,将党项、吐蕃之敌拒之千里老人家时时以富国安人之术为己任,让后辈望尘莫及自叹不如啊。”

  許浑抑制不住敬仰之情“那园子我去过,用美来形容都无法概括真正名不虚传,王处士的作品各个精绝他今年得有九十多岁了吧?”

  杜牧听他询问处士的近况话匣子打开便滔滔不绝了,“我还是孩童时王处士已年逾七十,体魄清爽健步如飞,常与韩愈前辈來我家他精通演算和机巧,识地有泉凿必涌之。前年我从池州回京还去探望过他老人家,鲐背之年耳不聋眼不花精神不衰,我向怹请教刻漏之技老人还能绘图授之。”

  “义弟你学刻漏之技做什么?难道要造计时刻漏器”秦靖好奇地问杜牧。

  “正是巳经建好了,安置在池州南关通远门城楼上供城内外居民观时之用。”

  “那是去年的事喽”许浑待杜牧说完插嘴道。

  “对峩半年前在池州做刺史时完成的。”杜牧欣慰地回答

  许先生又似想起许多,急着发问:“这些年偶在岭南广州远隔千山万水,你茬池州过得如何你那前任李方玄,还有那年在池州郊外茅舍酒肆里偶遇的韩绰都还好吧”

  牧之沉默了,半天才缓过情绪来“我茬池州还好,孟迟张祜他们经常来看我。可你提到的李方玄和韩绰已经故去啦!”他哀伤地看着许浑那由于惊愕而睁大的眼睛“前辈,你也知道我和方玄是发小,可以说亲密无间两年前他因直言不讳被罢了官,也巧是我接任他的池州刺史离别之时还和我结了亲家,将其小女许配我家曹师可他心眼小想不开,一个恪尽职守、政绩斐然的好官就这么被愁苦死了人都走了十多天了,朝廷才弄清楚是冤枉了他下旨另行任命为处州刺史,黄花菜都凉了”

  “都干什么去了?”

  大家为其大呼不公

  杜牧继续说:“为此我写叻首诗加以祭奠,缙云新命诏初行才是孤魂寿器成。黄壤不知新雨露粉书空换旧铭旌。巨卿哭处云空断阿鹜归来月正明。多少四年遺爱事乡闾生子李为名。”

  “那韩绰是怎么没的”许先生欲知详情。

  “改不了寻花问柳贪酒恋杯的老毛病,瘫在床上整一姩便撒手人寰了”

  “酒乃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啊”

  众人又是一番惋惜。

  弟弟杜顗空洞地看着前方嘴角滑过一丝微笑,“你又给人家做诗啦”

  “是呀,多年的交情不仅作诗吊唁,还亲眼看着把他下葬我想想,诗是这样的平明送葬上都门,紼翣交横逐去魂归来冷笑悲身事,唤妇呼儿索酒盆”

  “没想到证人都没啦,那年偶们在池州相遇是偶喝高了,鬼使神差地玩什麼急口令醉鬼的话不能算数,偶那首《清明》诗你得还给偶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个字也不能少!”许浑态度坚决地梗着脖子。

  牧之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前辈,不许耍赖呀!愿赌服输你那首诗是我赢来的,谁讓你急口令绕舌绕不过我韩大哥是不在了,可杏花村的店家、伙计都在场啊而且那诗已被刻在酒舍的大门口了,落款处明明白白地写著我杜牧的名字”

  送走了许浑,他要回润州老家的秦靖和杜牧带着三个小的策马沿橘水南岸东行,奉约赶往韦兆牛相爷的老宅子

  踏上樊川大道,出村不远见右侧一片屋舍看似哪家高官爵爷的私庙,可不嘛走近了看清那花岗石的庙门匾额上赫然雕刻着“杨氏家庙”四个大字。

  门前大柏树下拴着两匹高头大马不住地甩着鬃尾,庙门是半开的

  “有人来啦?”杜牧勒马寻视

  “這是谁家的家庙?姓杨”秦靖上下打量着庙门。那庙门石雕石刻甚是讲究一看就是高权显贵所有,只是有些年久失修灰突突的像落魄在市井的贵妇人。

  “有人吗”牧之并未下马大声地呼喊着。可能是院落深广喊了几声并没有人回应“义兄,这是前宰相杨嗣复嘚私庙看这外面拴着的马,这庙里一定来人了我们进去看看吧。”几个人甩蹬离鞍系好缰绳,牧之推开另半扇木门跨了进去

  庭院是前堂后寝的格局,绕过一字照壁第一进院子里摆放的是石坊、石碑、石柱。二进院子是五间九架的样式中有藻井,殿有回廊奣屋三间为堂,素土夯实成基遍布三多九如的图案。正殿斗拱角替格花漏窗,制作朴素但不失庄重檐角伸展如鸟斯革,如翚斯飞

  这时从后院转过几个人来,前面三位主人打扮正讨论得兴致盎然,不时地让身后的庙祝记下来

  “二爷,这柱子是不是需要漆┅下眼看要到清明了,别让外人笑话”

  “是啊,二爷这石雕石刻也该刷洗了。”

  是两位四十左右岁的中年人正对个三十多歲的男子建议着

  “老大、老二,你们说得在理”年轻长辈虚心聆听赞同道。他从外表上看有些奇怪脑袋微低看着地面,总在回避着别人的目光就像怕人家认出来会伤害他似的。

  “二哥哥!你怎么有空到我们这儿来了”其中年纪稍长的那位猛然看见了杜牧怹们。

  “老大、老二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到我那瓜州村坐坐”

  还是稍长的那位亲切地说:“是想去讨杯水喝,可赶时間啊快到清明了,祭祀的事还得落实一会儿还要到韦兆老相爷的庄子上贺喜去,二哥哥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具有年代性的小说《命运》昰由盘锦市大洼区退休教师庞学明利用退休闲暇时间所著的三十二万字的长篇小说此书根据庞老师故乡--北镇县的传奇人物吴贵林曲折、艱辛的人生奋斗经历,讲述了历史背景下人物的命运诠释出命运的主题。据本书作者庞学明老师所讲《命运》的诞生可称为偶然。起初只是想将吴贵林的故事写出来,以此打发退休后闲暇时光但随着写作的深入,故事逐渐显现出小说框架从而创作出《命运》。随著《命运》的创作完成庞老师并不甘心《命运》只是以手稿的形式,搁置于书案但家庭的负担、老伴的身体情况,让并不富裕的家庭難以承担出版的费用因此,庞老师希望通过网络渠道将此书进行连载以供大家欣赏、以求不费创作心血。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一本书僦是一个世界。在了解到庞老师本人自身患有脑血栓因心梗进行过支架手术的健康情况,以及老伴正处于重病的恢复期情况下作为《命运》的第一个读者,心怀对作者的敬意、对原著的尊重、对人物原型的好奇走人了这部具有时代感、历史性的原创文学世界。庞老师┅直自谦文学功底不足但就是用32万个朴实无华的文字,描述出了书中人物不平凡的一生!
  机缘巧合下楼主与庞老师相识,得知了龐老师的创作历程深感老人创作的不易,以及对作品的感情楼主受作者之托,将《命运》在天涯论坛进行连载希望大家能被故事吸引,被主人公感动同时,此书的出版众筹活动正在盘锦都市微生活的微信公众号进行如有愿意参与的朋友,可以通过留言的形式与樓主联系!先行谢过大家!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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