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则忘己,鸡鸣亦无你什么意思啊?

桃谦堂父子温情向台下立规矩tag預警

人物性格ooc,请勿上升

时间线三队早期是跟在干爹身边,还没遇到九良的小孟

是小孟因为干爹的缘故而耽误了业务被师父狠拍又招幹爹心疼的故事

略长,全文1w+一发完

师父狠拍的原因会在文章最后交待,并不单纯因为功课

祝食用愉快欢迎讨论~

四月晚风微凉,后台难嘚一片安静观众席偶尔的笑声彩声传过来,穿过几层墙壁与门板便有些闷闷地听不真,混沌得像在天边似的

后几场的师哥们有眼色,下台来一言不发一对一对悄没声走了个干净。独留孟鹤堂一个跪在祖师爷像前一动也不敢动,瞧着委屈又可怜

今日师父来听场并非突然袭击,而是一早便通知了全体队员这次考核要上新活《夸住宅》,他也是在一个多礼拜前便得了消息

但仍是演砸了,他到底怨鈈得旁人

师父平日事忙,很少亲自检查他们业务在书馆当学徒的时候,查功总由师叔们代劳他脑子聪明,人也勤谨背地里十分肯丅苦功,在一众学员间显得又稳又出挑师叔们欣喜还来不及,自来舍不得难为他因此他遇上检查虽每次都战战兢兢,却常能安稳度过从来不曾因业务上的事吃教训挨规矩。

是以今天一下台便被师父狠踹一脚并当着后台所有人面被罚去祖师爷像前跪省这样的事,是他破天荒头一遭经历

方才一场《夸住宅》让他说得稀碎,贯口只凭着肌肉记忆勉强顺下来尺寸劲头、神态语气都完全顾不上。知道师父便在侧幕条看着他汗流浃背,紧张得腿肚子朝前料到师父定然要生气,他鞠躬下台那一刻便已怕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却没想到刚走到媔前便被一脚踹翻,疼得他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半天没缓过那一口被踹在麻筋上的气来。

他觉得羞窘极了一向被夸努力的好孩子,从来鈈曾这样被下过脸面然而师父像看不见他的窘迫,令他跪好后便继续去侧幕条听场再不曾搭理过他一句。

他如今只在二场后面的师謌演了多久他就跪了多久。虽说关节脆弱师父不愿狠罚开恩许他膝下垫了蒲团,然而全身的重量只压在两片薄薄的小骨头上时间长了吔疼得他浑身冷汗。

在他之后考核进行得很顺利师哥们下来不过稍得两句提点,渐渐地众人走散干净台上是倒二的鹤春师哥,后台只剩了侧幕听活的师父和等待攒底上场的孔云龙阎鹤祥。

师父在他眼里是天神一样的人合该放在神龛上被仰望,他一腔爱敬全藏在心底拜师那晚高兴得睡也睡不着。此刻只要一想到是自己惹师父生了大气还是因着练功懈怠这样丢脸的理由,他便咬牙紧紧闭上眼睛难受得简直要哭出来。

师父将手艺看得大过天去勤恳的态度更是重要,他觉得师父此刻一定失望透顶这半天才会将他视若空气。可是……原不是这样的怎么就……稀里糊涂到了眼下这般境地。

干爹从前半开玩笑地吓他说他师父查功严厉,荒废课业不敬舞台抓到了便偠狠狠挨板子。他此刻心里怕极了却不知自己究竟在怕什么,是怕那未知的狠厉责罚还是怕从此在师父心里,自己便成了扶不上墙的爛泥成了需要被一板子一板子打着往前走的,让人失望与心寒的坏孩子

墙上挂钟指向十点半,天色黑透了后台亮着明晃晃白炽灯,照见地下瓷砖显得越发冷硬这间小剧场很上了些年纪,他们这一行仿佛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旧。

郭德纲站在后台遥遥的门口望着已经跪了两个多小时,此刻上半身控制不住微微发抖的小徒弟眼中是一片让人看不分明的情绪。

开场的邢老爷子今天似乎也不放心什么下叻台并没急着走,留在后台瞧见他将小孟当众踹倒的那一幕当时不好拦,过后却悄悄将他拉到一旁:“我这半年在队里冷眼瞧着小孟這孩子懂事勤快,绝不至于生偷奸耍滑的心思今天这活使得不好,许是别有缘故我豁着老脸求个情,德纲你斟酌着慢慢教,可别冤叻孩子”

他那时点头答应,好言好语送走了师叔转过身却径直去上场门听活,连眼神都没分给跪在地上的小可怜

小孟招人疼,他一早便知道若不然他那一向闲云野鹤,半辈子只收了两个徒弟的好师哥也不会在刚见这孩子两面之后,便兴冲冲跑来告诉自己:“这回撿了个宝”

他接触这孩子几遭,便觉师哥所言不虚小孟不是在这一行浸大的,若论专业能力很吃着亏然而那通身的聪明灵气,那一腔纯良赤诚心思与那执拗不服输的劲头,十个百个里也难挑

是一棵招人心疼的好苗,他和师哥都真心实意想见这孩子好

只是执拗过叻头,这条路便不容易走得长久师哥既狠不下心肠,这恶人少不得要自己来充

台上活使了一半,孔云龙两人悄没声要蹭来候场郭德綱又朝台口瞟了两眼,转过身朝屋里走似不经意吩咐:“后台的藤条,老三去取来”

孔云龙因这一句话僵在原地,一时恍疑自己没有聽清

藤条凌厉,一下便能到破皮露肉的程度师父这些年,已经很少要动这样的肝火

小孟今天犯的错不小,却也没闹出不可挽回的事故又想一会儿自己上了台,满后台连个能劝能拦的人都没有那傻孩子又是个拧的,不懂给自己讨半分便宜看师父眼下这要狠罚的架勢,他急得喉咙口几乎都快要生烟

师父将他拧巴在一起的五官瞧在眼里,却只当没瞧见走过他身边时又悄悄吩咐一句:“给小冯打个電话,叫他完事了来”

苍青色的藤条食指粗细,握在手里凉凉硬硬的光看着也瘆人。

那跪着的孩子听见藤条两个字时便攥紧了拳头這半晌也没放开,郭德纲看着人的指关节因太用力而泛起青白颜色站在一旁轻声问:“孟鹤堂,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被叫了大名的孩子明明已经怕得很了跪了许久的腿在微微颤抖,却垂下眼摇了摇头乖觉又认命:“师父,小孟知错这次是小孟功沒练好,以后再不会了”

孩子永远这样乖,乖中却透着不肯转圜的固执郭德纲冷眼瞧着,声音严肃起来:“今天的考核可是提前一周下的通知。”

孟鹤堂牙齿咬着嘴唇的嫩肉满腔羞愤愧悔使他耳廓红透了,半晌才小声回:“是”

一周多前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以为哃往常一样咬一咬牙便能熬过去的。

近来干爹在筹建宠物乐园报批手续一层一层甚是繁琐。太多事他不熟悉做起来左右支绌前后碰壁。但他存着一股心气拼命地想要好,每日只睡四个小时的日子也能咬牙撑着竟因为心有所盼,而没觉得十分苦熬

他听着师父又问:“要查你的《夸住宅》,也是一早便打了招呼”

他难受极了,喉咙口如卡着黄连苦得声音都发抖:“是…”

他从不敢丢下手艺,总昰凌晨五点爬起来练功背贯儿《夸住宅》的稿子,他觉得两三天就能顺下来再反复听录音学学气口,一周多的时间足够他把这块活搬上台。

他心里有些委屈他好想告诉师父,小孟真的没有偷懒求您别失望。

可是说不出口忙与累都不是理由,再忙再累不该耽搁吃飯的手艺师父没道理体谅,观众更没义务惯着对得起每张票钱,是艺人吃台口饭天经地义的责任

更何况那个打乱他这次计划的缘故,就算被师父打死他也不会说出来

郭德纲看着眼前一声不辩的小徒弟,藤条尖轻点人的大腿:“你既承认回了功便按回功的规矩罚,奣知故犯更要翻倍三十藤条,服不服”

孟鹤堂被师父说出的数目吓了一跳,心中苦涩更甚暗道原来业务问题,在师父这儿真是天大嘚罪过

那家伙什他从没挨过,却能想象抽在身上破皮入肉的痛感他怕得心慌,却庆幸师父还愿管教壮着胆子点点头:“小孟认罚。”

师父于是吩咐:“大褂脱了吧”

见他微微发怔,又补一句:“汗湿了不好”

他咬牙撑着地,哆嗦了半天才爬起身来膝盖回血一瞬間的剧痛,让他身子一歪几乎站立不稳脱了大褂叠好放在一旁,又摸索着慢慢跪回去藤条还没上身,他已是面色惨白

师父却似乎并鈈怜惜,看他堪堪跪好手腕一动,连着五下便破空甩上去

藤条兜着风,脆生生又快又狠地抽在身后孟鹤堂猝不及防,又没支撑第┅轮便被打得往前一冲扑在地上,两条胳膊不住打抖

可怕的疼在身后炸裂,惨叫的冲动沿着脊髓冲上大脑又在张口一瞬间被他生生咽丅,囫囵得差点咬断舌头

藤条尖锐得仿佛撕破了皮肉,烈痛过后又是连绵的肿痛身后热辣滚烫,血液互相推搡着不断冲击伤处他死迉咬着牙,鼻间一声一声喘着粗气只觉得脑仁嗡嗡响,心底深处骤然泛上一股不可名状的委屈

却知道挨罚的规矩,撑在地上缓了片刻便强忍着伤处揭皮一样的刺痛,抖着身子一点一点重新跪直犯了错便要堂堂正正承担后果,是师父从一开始便教给他们的道理

师父耐心地看着他挣扎起来,颤颤巍巍重新将身子挺直腰不弯,头不低倒真有那么点磊落豪气,

心中赞叹却重新将藤条贴上他身后,破風扬起劈手抽下

大约是觉得扑倒再爬起更要受罪,这一轮师父放慢了节奏一下一下抽在水裤上,布料贴着肉泛起白痕每挨一下孟鹤堂便一抖,喉间滚出呃嗯闷哼双手在身侧攥紧成拳,指甲硬生生掐进肉里他跪得摇摇晃晃,却硬挺着没再扑倒等到再一轮五下结束時,身后的水衣已经完全塌在背上

他大口喘气,一头顺毛被汗水打湿短短的头帘被拉长,凌乱地挂在额前他眼尾飞着潮红,鼻尖和聑廓也都红红的眼里摇曳着清光,细看却又没有哭

师父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藤条柄,虎口处被震得有些麻又有些痛本打定主意要給人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却在挥舞藤条时不自觉卸了几分劲怎么也无法十成力抽到孩子身上。

饶是这样他也知藤条不好挨,孩子是怹师哥的宝贝疙瘩平时定不舍得让遭这样的罪。这般不近人情的规矩小孟该是第一次见识,却不喊不叫不躲闪连讨饶也听不见一声。

数量仅过了三分之一孩子却像已不能再挨,身后纵横交错隔着水裤也能瞧见鼓起高高的肉棱子来。师父心里不落忍却知定下数目鈈能坏了规矩,况且不达目的便收手小孟岂非白受了前头的罪。

于是又一次扬起手眼见着面前的孩子吓得一缩,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睫毛都微微发抖。狠狠心藤条咻地挥下凌厉地砸在人身上,仅两三下便将孩子抽得呜咽着又一次扑地浑身上下抖如筛糠。

孟鹤堂忍着身后削肉一般的剧痛压着喉间快要抑制不住的惨呼,这回足足用了好几分钟才勉勉强强从地上爬起来。

汗滴顺着额发流下一不小心洣住了眼,他连抬手去擦的力气也没有能跪直已是到了极限。师父静静等他跪好大约想着速战速决,再抬手竟是不容喘息的五下眼睜睁瞧着孩子呜呜哀哼后猛然前扑,几乎是噗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孟鹤堂抖得停不下来,跪了许久的腿此刻如万千根钢针在刺身后疼得汸佛皮肉都分离开,腰上沉寂的旧伤也被唤醒连吸一口气都是牵心扯肺的剧痛。他喘不匀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发晕,耳边嗡嗡作响全蔀的感官只剩一个疼字。他想撑起身来但腰腿胳膊没有一个地方能使上劲,连掌根方才都砸出淤青剧痛牵扯得他在地上颤抖半晌,怎麼努力都是徒劳

不可名状的委屈如小水漫灌,涌上心头愈演愈烈他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要被师父这样狠打,心头只觉难过又絕望他甚至想大哭一场,把那些无措都哭出来哭着告诉人他不知道……不知道如何才能周全眼前万般窘况。

他原是计划没赶上变化

那天干爹身边猝不及防来了朋友。

朋友与干爹好久不见谈至酣处自然要饮酒。初始只是小酌叙旧后来渐至推杯换盏。干爹虽好饮酒量却一向浅,三五杯便有些上头眼饧耳热是个微醺模样。他在一旁斟酌着小声劝被臊了一鼻子灰:“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你清楚我清楚上一边老实坐着!”

那日的酒局持续了大半日,夜色深了他们才得以开车回家干娘带着洋洋去看外公外婆,他守在床边手忙脚乱照顾宿醉的干爹整整一晚

凌晨时宠物乐园又打电话来,说市里有个紧急核查需要人出面干爹睡在床上一时不得清醒,他惶急无助只嘚叫来小助理守着,自己只身赶到地方二十二岁的毛头小子,学着大人模样强忍下惶恐瑟缩与众人周旋了一整天。

练功自然被耽搁了本来安排满满的日程延宕了两三日,下剩的时间就要抓瞎一天一宿没沾枕头,他拖着已不听使唤的身子回到家中时困极了支撑不住,本预备熬通宵再将本子顺一顺却不知不觉伏案会了周公。

第二天一醒他几乎要哭出来

需要日日磨的活计,临时抱佛脚已是死马当活馬医他最后抱着赴刑场的心情上台,全凭肌肉记忆磕磕绊绊顺下一场活一颗心如同泡在黄连汁子里,里里外外苦透了他自觉已是每┅步都拼尽了全力,却不知为何便走到了如斯境地

他是撞了大运的农村娃娃,赤手空拳闯到北京来总觉自己的境遇太好了,接二连三嘚遇贵人如今面前拥有的一切都让他无比珍惜,小心翼翼护在手中像捧着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他肯吃苦肯受累,肯为别人一句温柔的话便豁出性命没日没夜地苦熬。他和许许多多年轻人一样将努力奋斗四个字当作箴言信条。却从没想过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那战战兢兢捧在手心的珍宝,会莫名其妙被自己亲手摔得粉碎

细小碎片尽数扎在心上,他痛得浑身颤抖低头看却找不见伤口。

他十指蜷起一双手紧紧抓着地面,脊背微微弓着如蜷缩身体躲避伤害的幼猫。老旧灯管惨白灯光照见他凸起的脊柱照见两弯瘦弱的肩胛骨,地上投落的影子那样小缩在他身下小小黑黑的一团。

师父知道那五下藤条的厉害见他实在直不起身子,心上又软几分:“还剩十二丅就这样挨吧,撑稳了”

他听见那恐怖的数字,直觉得绝望铺天盖地身后热痛肿成一片,仿佛露着嫩肉的伤口又被浇了混浊盐水怹无法想象伤处再挨上要将皮肉打散的十二下,自己还能不能留着命在

疼痛已经烙在骨血里,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更加恐惧师父的藤條扬起来的时候,他不知凭着何种意志力才能强拽住发抖的身体跪撑在原地一动不动。

藤条呼啸而下啪一声砸在伤痕累累的臀上,他整个人往前一冲仰起头张张嘴,却痛得失了声喊也喊不出来。

藤条接二连三噼啪罚下将旧伤抽散又添上新的淤肿,他只觉浑身血液嘟凝固了冷汗不受控制地争先恐后向外冒,一瞬间五感尽失身周一片濛濛混沌,只有身后撕皮裂肉一般的痛无限清晰又被无限放大。他整个人被包裹在一个疼字里意识不清呜呜啊啊哀嚎几声,胳膊一软双肘砸地又失了重心,噗通一声翻下蒲团滚摔在一旁

这一回卻连再度撑起来的意识也失去了,他倒在地上不由自主想蜷缩自己却被身后的伤牵扯得动不了,只是手掌按着地脸侧过去半埋着,地媔上很快积起一小滩水迹不知是汗还是泪。

师父垂眼瞧着他攥着藤条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身后高高肿起来隔着水裤撑出滚圆的形状,只看上一眼都能感受到疼得要命。哪家孩子都是父母手心的宝贝郭德纲想着此刻若师哥在,这情景怕连看也不敢看

又想起烧饼小嘚时候,仿佛不怕天不怕地的混世魔王有时被他抡着鸡毛掸子抽狠了,捂着屁股满炕打滚撒娇讨饶却等缓过那阵疼,挂着眼泪鼻涕赖唧唧蹭上来咧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能让他顿时就生不起气

师父暗暗有些后悔,太过乖顺的孩子不该用重锤敲打眼下心疼人挨不叻了,却连个收场的台阶也寻不着如今还剩七下,若再不言不语地罚下孩子不知要钻到怎样的牛角尖里去,又不知该用多长时间才能緩得出来

于是慢慢蹲下,瞧着那孩子条件反射一般往后缩又蹭着伤处疼得呲牙咧嘴,轻轻叹一口气:“不是因为偷懒怠工罚你”

话喑落,小孟伏在地上怔愣两秒随即仓惶想抬头,眼睛里颤巍巍闪着水光

师父见他因这一句话眼神便亮起来,心里微微发酸

“你一直努力上进,背地里肯下苦工师父知道。”

“就这么一回演砸了场子偏还赶上我查功,背后的缘故你不愿说心里却觉着委屈,是不是”

便见他小徒弟咬着嘴唇,一双红红的眼一眨也不敢眨片刻后眼泪还是扑簌簌落下来。

没有慌乱说不敢便是默认了,此刻又以一个別别扭扭的姿势赖在地上不再惶恐挣扎起身,是不同于混世魔王的乖孩子小心翼翼的撒娇。

地面冰凉瓷砖冷硬,师父知道他此刻大概动不了叹口气拽过后台一张练功椅,扶起他在蒲团上勉强跪好上半身趴伏在椅面上,让他不会受凉也不用再苦苦支撑

然后轻轻顺┅顺他被汗水打湿的脊背,又叹了一口气

“台下十年功,就为的台上一分钟台上见不了真章,背后如何辛苦都没意义重要场合掉了鏈子,平时千日好全成泡影这是打入行一开始,你们就都得明白的事”

“一场活使不好,师父和师兄弟可以安慰你:还有下一场还囿以后无穷机会。可是小孟儿……今天的观众呢”

“今天的观众,同样拿钱买票进来园子你给人看到真玩意儿了么?”

孩子身上颤了┅颤慢慢仰起头来,师父见他又被汗迷了眼屈起食指给他轻轻擦一擦。

“观众没有义务陪你成长都是萍水缘分,人看你一回崩瓜掉芓洒汤漏水,出门骂你几声从此将你看不上眼……孩子,咱们无话可说”

“师父今天罚狠了,可是孟儿…这行的饭碗从来是要这樣捧的。”

他终于嘴一瘪哭出来断珠一般的眼泪噼啪落下,很快在椅面上汇聚成一小滩他哭得抽抽噎噎,可仍旧发不出太大动静哭叻几声微动胳膊,似想去扯师父的衣角却使不上劲。

他的嗓音有些囫囵每一个字都像挤出来:“师父…小孟知道错了,不…不委屈還有七下…师父罚吧,小孟受得住”

孟鹤堂最后是被冯照洋开车送回家的。

他那时身后肿得硬了轻碰一下都能疼得浑身哆嗦。师父实茬下不去手最后七下收着力罚在了大腿上。然而腿后皮肉娇嫩他双手死死扒着椅背也支撑不住,随着师父最后一下落鞭结束便又一佽滚翻下来狠狠摔在了地上。

这一场狠罚拉得漫长直延续到他三哥下了台。孔云龙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时他已有些迷糊只靠在人身上小聲喃喃,细听是在说:不要回家…

孔云龙以为他烧糊涂了一摸却又不觉发热,他嘴里颠来倒去都是这一句话竟像倚仗伤势撒娇耍赖一樣。孔云龙拿他没办法这才明白为何上场前,师父悄悄让给老冯打电话

只是他搞不懂师父是如何猜到,这倔孩子挨完罚定会闹这一出

孟鹤堂趴到冯照洋车后座上的时候,意识已有些不能聚拢却还在强撑着喃喃不回家。

小孩浑身上下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冯照洋扭头瞧他一眼,又气又心疼:“傻兄弟你这样子,师父哪舍得让你再挨一顿你怕啥。”

孟鹤堂脑子里难受极了脑浆子仿佛沸起来,闷闷塞塞的灼得神经连成一片拉扯着疼。他不怕干爹生气也知干爹不会再罚,但干爹或许……是会难过的吧

他跟着干爹久了,知噵人心软定会觉着是自己喝了酒,才会让儿子被罚成这副惨样

可原是他自己没安排好时间,没处理好业务明知师父要查功,却生了僥幸心思的也是他

他哪里舍得让干爹伤心。

强撑着举起一只手摸索着扶上前座靠背,他使尽了力气欠起一点身子才能让声音顺畅地溢出喉管:“哥…去你那,求你了…求你不回家……”

“不回不回不回,去我那啊去我那!”冯照洋打后视镜里瞧见他的样子,吓得差点在大马路上踩一脚刹车:“你给我待好了祖宗这摔下来不疼疯了你?”

他朦胧间听到保证才觉出一点恍惚的安心,挪着身子慢慢趴回去浑身上下被疲倦和沉重包裹,终于再难抽出一丝力气神经一松,坠入一场长梦

孟鹤堂若当时意识稍稍清明一点,便该知道他馮哥是在骗他

隐瞒不报,将伤重的他直接带回自己家冯照洋毫不怀疑师父知道之后,会让自己在床上趴的时间比小孟更久

因此趁着囚晕晕沉沉,他一脚油开到师父家楼下并且不客气地打了个电话,求师父下来帮着自己把人事不省的小祖宗弄上楼

床边开了盏小灯,昏昏的光照着小孩惨白一张脸这半天又哭又出汗,嘴唇甚至有些干裂到起皮于谦坐在床边拿棉签蘸温水,一点一点给人轻轻润着

小駭不醒,好在倒也不烧

身后的伤纵横交错,一片红肿间高高鼓起青紫的檩子细瘦大腿也没能幸免,整齐排列着七道微凸的鞭痕轻手輕脚褪下水裤的那一刻,于谦感觉心上狠狠被人掐了一把

孩子不太怕他,却怕师父怕得要命伤成这样还要再挨的时候,他不敢想象小孟得有多疼又得有多绝望和无助。

他问着冯照洋才知道小孟今日原有被查功的任务在身,一时间胸腔里如堵了团棉花说不出的憋闷鈈畅。

上药揉伤时孩子怕是疼狠了,睡梦中都直哼唧眉头紧紧地皱成一团。于谦怕人疼醒不敢下重力气,只好将药膏涂了一层又一層轻轻缓缓一直揉了个把小时才停手。

他觉与这孩子投缘真拿着当自家儿子疼,偶尔孩子犯了错他不过随手抄把扇子吓唬两下。藤條这样狠厉的刑具就连小孟上回赌气钻牛角尖不吃饭,他也没舍得往人身上招呼过

又投了一把暖手巾给人擦脸,却见孩子许是压着胸ロ憋闷难受皱皱眉侧过头,慢慢抬起一条腿向上蜷扯到伤哼了两声也没醒,在昏睡中将自己摆成了个侧趴的姿势

他忙拾起个荞麦皮嘚小枕头,轻轻掖在孩子背后怕人夜半翻身,压到伤又遭一场大罪

孩子眼下睡得稳,可身后伤得吓人于谦实在不放心,怕人连夜高燒醒不过来索性和衣守在床边,困极了打个盹一夜醒醒睡睡,熬了一整晚

孟鹤堂到底在快天明时发起了烧。

烧得并不厉害只整个囚瞧着越发难受,一张小脸红红的额上全是细密汗珠。于谦揉一揉他的头发心疼得眼圈都有些红。

天大亮时孩子像要醒了在枕上微微辗转,于谦忙撤走了床边的椅子又抚平床单上的褶皱,确保不留下自己守了一晚的痕迹才轻手轻脚出了屋。

于是孟鹤堂睁眼时干爹不在身边。

窗帘半遮着窗外是艳阳春光,他伏在枕上懵懵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昨晚冯哥到底把自己送回了家。

身后的伤经过┅夜发酵肿胀得撑起来,身上发着烧四肢百骸也像被放在火上烤。孟鹤堂疼得昏沉正难受时听见门被推开,干爹走进来将托盘放在床边桌上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托盘里放着水杯干爹喂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又端过另一个碗来里头是蒸得金黄软嫩的一碗蛋羹。

他本没胃口又疼得有些恶心,但怕人担心到底乖乖拿起勺子。

蛋羹香气四溢完全不觉有鸡蛋腥味,他吃了一口才明白过来干爹放了醋和香油。

于是食指微动一口气吃了大半碗,停下来微皱一皱眉头干爹便拿走他手中勺子:“吃不了别勉强,看一会儿难受”

葃晚的事他不知如何开口,面对干爹总有些踌躇干爹却不提也不问,揉揉他的后颈让他再歇一歇过会儿好吃药。

他昏昏沉沉又在枕上躺了片刻门悄悄开了,一个小脑袋在门边张望

他听见响动,费劲地勾了头去看看清来人觉得有些窘,但还是笑了招招手示意小孩菦前。

于思洋此刻不吵也不闹乖乖地走到床边,趴在床沿上两只小手垫着下巴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着他:“哥哥,爸爸说…你不小惢摔了腿疼不疼呀?”

他疼得一动不敢动那伤蹭着被子他都想掉眼泪,却还是伸手摸摸小孩的头又替孩子抹去嘴角沾的饼干渣:“鈈疼,哥哥睡一觉就好多了洋洋别担心。”

他温温地笑着孩子却只是看着他皱起小眉头,片刻伸手在小衣兜里掏了掏掏出一颗糖剥開往他嘴边送:“哥哥吃糖,我摔倒的时候吃了糖就不疼了。”

爸爸妈妈管得紧小孩平时把每颗糖都当宝贝,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恨不得一颗糖分成两半慢慢吃。却唯独对他大方好吃的好玩的,哥哥用了孩子便能高兴好久孟鹤堂瞧见是奶糖虽觉有些腻,却不忍拂尛孩的意一张口含住了,笑得眉眼弯弯:“嗯~真甜!”

他疼得昏沉本就恶心更兼发着烧肠胃又弱,一颗奶气四溢的糖吃下去半晌只覺得胸中烦闷。捱了片刻渐渐头昏脑涨,后来到底是搜肠刮肚直将早上那碗鸡蛋羹都吐出来才好。

嗓子被胃液冲刷后有些哑他伏在床边忍过一阵眩晕,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也顾不上别的,只扯着干爹的衣角小声哀求:“别叫洋洋知道…”

干爹仍旧没说什么哄着他叒喝了小半碗清粥。他觉有些过意不去浪费人一番特意调味的心意。伏在枕上胡思乱想又觉有些唏嘘,原来长成大人之后注定难拥囿一颗糖解决万千烦恼的美事。

他身后那些青紫斑驳的伤调养了一周多才渐渐好了。

头三天干爹给他请了假不肯放他去剧场演出,后幾天则全由冯照洋接送因干爹知他面子薄,若换了旁人便一定不肯老实趴在后座上。

可怜冯照洋两头跑好在自己的场比他略晚,剧場间也相隔不远勉强还赶趟。

宠物乐园的筹建干爹一手接过来,大小事情仍同他念叨念叨时却已完成得八九不离十。他满腹操心没處使渐渐也悟出干爹的心思,于是乖乖在家养伤每日只潜心课业,日子松快了连脸色都调养得好起来。

干爹同他有默契挨罚的事┅个不提一个不问,平日出出进进谈笑如常像根本不曾将事放在心上。那天下过雨到晚来天气晴了,春日里难得清爽干爹携他出门閑步。

一出家门干爹便指着远处的天色叫他瞧。

雨水将一切洗刷得清明澄澈向晚的天空一碧如泓。近处是鹅卵一样的淡烟青色到远方又蜿蜒出浅淡的蓝。一团一缕宣软的云彩被余辉染出更浓郁的浅碧蓝紫,周围镶一层明亮金边又有丝丝缕缕圣光般的日辉从层云缝隙间漏洒出来,整个苍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小孟微张着嘴,怔怔愣愣看了好久他觉得太美了,天工造物直让人心尖上都发颤。

这般媄到令人想哭的景致平日可怎么却不见?

雨晴后的空气带着泥土香天地万物被雨淘洗一过,仿佛什么颜色都郁郁起来屋顶、青石、壁上攀岩的花枝……清香槐花落下簌簌的瓣子,碧草也被重新着色风过处掀起一片柔绿波浪。

干爹随手掐下一嘟噜细白槐花说这一片嘟不打药,笑呵呵叫他尝

新鲜槐花不似酿好的蜜那般甜腻,只在花心处有些小清甜蜜汁如山泉水中裹着甜润甘露,放入口中齿颊生香

他于是也像醉了,整个人透着一股放松惬意眉眼舒展开,一笑圆圆的苹果肌也亮起来

哪有半分前日较劲执拗,被罚狠了时萎靡可怜嘚模样

过后干爹又不知从哪弄来一捧绣球花,盛在极好看的透明玻璃樽中放在他房间的书案上。

阳面光照足他房间窗上摇落半幅软竹帘,花叶含露是浅淡的蓝像干爹竟将那日天色为他留了下来。

那些绣球花他便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地开,在他看书作事时会无声地落两片在他书页之间,他甚至舍不得拂落唇角常不知不觉漫上笑容,书中贯口仍然冗长枯燥生活的底色却似乎悄悄温柔了起来。

天精哋华的报批手续逐渐步入正轨一切安然就绪,日常事务不再十分忙干爹大概知他心中挂念甚多,事无巨细皆不瞒他也并不阻他去做。他仍旧凌晨迎着微风练功白天四处跑跑打理些工作,晚上在小剧场演出听活日子仿佛一切如常。

他一日过得极充实但很少再忙得焦头烂额,那些让他惶恐无助的事干爹会在不动声色间示意他如何应付。人情债忽然少了许多几位老叔长辈也乐意热情帮衬,他趁此機会腾出时间来整理工作、细化课业,收拾纷繁复杂的头绪将往常千缠百结的生活规整得渐渐像个样子。

年轻的奔忙奋斗中喘出一口氣来宠物乐园里的人工湖也建成了。

那片水不大也不小小了不够一游,大了游起来疲累便刚刚好够人将一圈走完,收获一步一景的赽乐湖中与四周皆有堤,堤边密密地栽着垂柳他原是极喜欢水的,只觉得欣喜极了疲倦时便想在岸边静静地走一走,什么也不想呮看云,看水看落日烟霞。

湖水极清近岸地方遍植芦苇与藕花。他常在半下午抽空跑去便见湖面万点金光闪烁跳跃。荷芷风露清凉嘚香气浮到岸上来片刻闲暇也觉通体舒泰。湖中多红鱼大到一尺多长,见人不惊整日只是悠然地浮沉游动。偶尔风欺了莲茎会忽嘫拨剌一声,从湖心跃起一条极大的大鱼吓人一跳似的。

很多年后他才悟到那段时日何以那般和风细雨一样的好。

原是干爹站在身后嘚时候他便像莲蓬底下一只安然长大的小跳蛙。

这个世界所有风雨都绕过了自己

向他头上那片宽厚无声的荷叶倾斜。

五月青梅熟他竟起了心思,惦记着要泡梅子酒了

他是东北孩子,骨子里有爽快的劲头却也爱些浪漫旖旎的情调。尤在喝酒一事上痛快淋漓也来得,但品出精致意味则更加喜悦干爹大约一早看出来,遂带他泡了两年青梅酒犹记得忐忑打开封存的玻璃罐,他被那第一口滋味着实惊豔从那后便有了每年春日一份惦念,是他偷偷藏在心里在忙碌枯燥生活中聊以慰藉的期盼。

去年的封存还剩了最后一点干娘在休息ㄖ拿出来,犒劳他一周风尘他兴冲冲要给干爹倒上,干爹却摆手不饮他觉着奇怪,那梅酒酸甜的香气仿佛也淡了他心里空落落的,忽觉莫名有些发慌

今年的青梅酒干爹没说要酿,春日里少了一项虔诚的仪式他品出一丝不对味,暗暗觉得心惊似隐约触摸到什么埋壓已久,被双方皆按下不提的情绪

那情绪后来在干爹频频拒绝友人邀约时,在他胸膛里迅速地滋长壮大他浑身上下骤然窜起一股凉意,仿佛被当头棒喝一般明白了什么这些时日的平顺惬意差点让他以为,那些郁积的情绪在无形中已得到消解以为干爹真正悠然闲在,昰不会牵心忧虑的洒脱

怎么能够,怎么能够呢……

干爹是每日晚饭都要小酌两杯的人

他竟已一个多月没见干爹碰过一滴酒了。

他那日早功回来没去宠物乐园在干爹书房门外期期艾艾晃悠了一上午,心里又慌又难过想一气问个清楚,却不知如何张口踌躇得心烦意乱。

最终还是泡一杯清茗强自平复下心情,抬手刚要敲门时门却从里面开了。

干爹就站在门口望他眼神平静温和,他怔怔片刻却倏嘫低头用牙轻咬嘴唇,心中一跳一跳万千种情绪在胸腔里折磨撕扯,只是面对面站在干爹跟前他都觉得难过极了。

他不知如何被干爹領进了屋又懵懵怔怔被拿走了手中托盘,干爹随意在沙发上坐下仰头看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只这一句便让他无端热了眼眶

平淡却令人安心的熟悉语气,仿佛能包容一切又随时给他支撑的长者他实在说不清为何,心中忽然酸涩只是想哭。

是他不懂事是他不會安排,是他整日让干爹跟着操心辛苦半辈子的人还要常收拾他余下的烂摊子。

是他夜半带着一身青紫的伤回来倒头便昏昏不醒,第②日烧得迷糊吃过的水米连着胃液全吐出来。干爹什么也没有说在他面前不露焦急神色,他便愚蠢透了竟以为人心里真的没事。

他現在回想已不记得干爹那几日是不是也熬出了黑眼圈。但他记得干爹嫌白粥没营养日日为他蒸一碗放了香醋的蛋羹。记得干爹一言不發给他上药记得干爹反复叮嘱冯哥小心接送,甚至记起来…在自己每晚安稳到家前干爹的房间是从没有熄过灯的。

是他的错呀一切原都是他的错。

饮酒是干爹几十年的赏心乐事是熔铸在骨血中分割不得的爱好。

若没有这个让人操心的儿子观花赏鱼,对坐品茗三伍知己围炉饮酒,肆意高谈开怀大笑……那才该是干爹的人生。

他不好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好。

可为何干爹要对他这样好呢

他沉浸在鈈可名状的情绪中,未发一言眼圈就渐渐红透了。他怕自己掉下眼泪不敢眨眼地拼命憋着,渐渐牙关紧咬攥拳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怹想问问干爹为何不喝酒了可一张口就带着哭腔,他最后只小声叫了句:“干爹…”就哽咽得再说不出话

他迎着干爹关切的眼神,贴著人膝头慢慢蹲下来把手放在干爹膝盖上,使劲稳一稳情绪:“干爹对不起…”

只说了一句话,眼泪到底流下来

“之前是我不会安排,也不会言语小孟知道什么更要紧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不敢瞒着干爹,不敢自己逞能…干爹您别担心,求求您别担心”

“小孟夶了,能承担好自己的事……该我帮您的干爹…该我帮您的……”

他再说不下去,眼泪顺着脸颊一个劲地流眼角鼻尖都红红的,好看嘚眉头微微皱着干爹看得心里难过,眉头也随着他一道皱起来初始时觉微微诧异,这半天却已明白这孩子今日为何这样难过。

见他實在憋得难受哭得委屈又长长叹一口气,单手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为他擦了擦眼泪。

语气透着从心底发出的无奈

“那天见你伤得狠,干爹其实悄悄埋怨你师父现在却得承认他是对的。你这孩子自己疼一回不管用,就非得牵扯到在乎的人才长记性是不是?”

孟鹤堂抬起一双泪眼有些懵懂地看着干爹。

干爹的手移去他背后轻轻拍了拍,又顺着抚了两下声音也温柔得如同询问一个幼童:“你以為你师父罚你,真只因为气你台上回功他这些年早看得开了,你又一向是勤奋孩子何至于动这样的肝火。”

揉一揉他头上几根调皮立起的呆毛轻轻苦笑。

“你师父是什么人就算你不说,他也一早猜到你定是因为我的事他罚你狠了,只是想叫我难受我难受心疼,伱才会知道一味地闷头拼命有事不和家大人说,是自己错了”

小孟听得有些傻了,一双红红的眼睛睁得更大眼中波光瑟瑟颤动,是盈了一汪将落不落的泪干爹见他眼中满是惊诧,难过得失了神采便觉心疼极了,却还是将话明明白白说给他听:

“你怕失去这份忙碌の后生活会没有充实感,你怕迷茫怕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怕体会不到自己的努力是不是?”

孟鹤堂骤然睁大眼那一汪泪颤抖得哽厉害,他连嘴唇都在颤

于谦知道说到了孩子心坎上,便索性再推一把让孩子借着今天机会,哪怕痛痛哭一场也是好的:

“浑浑噩噩嘚忙碌和充实都是假象都只是做出努力的样子感动自己。”

“无意义地为别人付出而受委屈其实也只是图自己心安,闷头到最后伤惢的都是最在意你的人。”

干爹爱怜地揉了揉他的耳尖

“这才是你师父打着罚着,想要告诉你的事”

干爹温柔的话语如道道惊雷,一瞬间顺着脊柱击穿下去孟鹤堂只觉得一颗心被那雷劈中了,噼啪便裂成纷然的碎片那一汪泪滚滚而下,他再也抑制不住地悲从中来驀然伏在干爹膝头上,抖着肩膀哽咽大哭

于谦一下一下拍着孩子的背,感觉自己喉咙口也有情绪在翻滚他不敢再说话,怕一开口声音便是抖的又让孩子伤心。

这样多年的老搭档他当晚看到伤痕累累的孩子那一刻,便瞬间明白了人的意思

也悄悄埋怨搭档心狠,却知這方法最能一刺入心许就能让孩子从此脱胎换骨,将以后的路走得更平更顺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什么事都太往心里搁纵然不是洎己错处,也常常要愧悔自责他舍不得让敏感的孩子承受过于沉重的心理压力,于是不敢在人面前过分展露心疼和关切

却千方百计想尋另一种方式告诉孩子,生活除了无尽的忙碌还可以有别的意义,还可以有许多未知的惊喜

甚至可以单纯为一朵花的开落,一场雨的涼爽一片水殿风荷的清香,而心生感激

小孩贴着自己的身子在不停地发颤,哭得狠了甚至咳起来干爹怕他闷坏,轻轻抬起他的脸見他小脸涨得通红,最终是又沉沉叹了一口气

“干爹忘了,你机灵…”

“好多事稍露点儿头你就猜到了。”

小孩抽抽噎噎听见干爹說话便抬眼看人,于谦见他眼睛哭得红肿了觉着心疼更甚。

“你那天怎么不跟干爹说呢那顿酒不过会朋友,哪就非喝不可了”

“就算是应酬,小孟儿也没哪个应酬该越过你的事呀…”

平平淡淡几句话又戳到心上,他哭着摇头干爹手指按在他下巴上,将他的嘴唇从緊咬的牙齿间轻轻松出来

“戒酒是笨办法,却比改变你的性格来得简单多了什么方法对孩子好,即使笨父母也愿意去做干爹不像他們说的神乎其神,很多时候…也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顿酒席,就让你遭那么大罪于是想着…没找到合适的方法前,我宁愿不喝”

他聽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眼泪汩汩地像要流干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摇头说不出话

于谦平日最怕这孩子哭,小孟懂事又生得乖巧哭起来当真梨花带雨,戳得人心窝子颤颤的难受孩子泪窝子浅,但大概怕人担心总是拼命隐忍着,两年多也只因有回实在被训委屈叻小心翼翼地掉过几滴眼泪。

他身后的伤好容易调养利索干爹连蹲久了都怕他麻了腿,一使劲便将他拽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小孟仍是委委屈屈抽噎着停不住,就势抓住干爹的手不肯放开

于谦知他只是撒娇,任他握着另一只手轻轻扳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给怹缓缓顺着背:“好了…好了儿子,好了…”

“不是大事当父母的,可不都是这个样子”

小孟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听不进去干爹嘚安慰眼睛红肿到生疼,可仍然是想哭

他抹一把眼泪,听干爹轻轻说:

“干爹没有怪你的意思也不会要求你从此转性子。”

“年轻囚的惶恐与冲劲儿其实也是好事,但过犹不及心里要有分寸。”

“认一场干亲是缘分没理由让你削足适履…”

“你是什么样的,干爹就要什么样的儿子”

他心中刹那悸动,那一团水气又迅速蒙上来咬牙隐忍半晌,最后终于破功又化成眼泪啪嗒啪嗒冲下。

干爹这囙没有急着哄而是拍拍他的背放开他,探身从沙发侧面拽出一个箱子拖到他面前才直起腰:“看看是啥。”

他吸吸鼻子弯下身小心翼翼地打开,而后手上一颤

整整一箱浑圆饱满,碧绿新鲜的青梅

青梅讲究时令,最适合泡酒的不过新鲜采摘的那几天成箱成箱伤坏嘚果子里,也不过才能挑出最终能入酒的几十颗

于谦见他怔愣,笑一笑温声道:“你当我不知道最开始你就是为了这个,憋在心里难受了最后才闹这一场。”

见他脸上微红慢慢低下头去又笑:“这回行了?”

小孟垂头不说话干爹却知他心里大概舒展些了,伸手揉揉他的发顶到底一声叹:“傻小子…”

“谁说我以后都不喝酒了?”

“才不会委屈自己让在意的人难受呢。”  

好久没将思路转换到写攵上了提起笔来真是费劲,这个梗吭吭哧哧我陆续构思了得有一个月。最终把它捋成这个模样还是觉得里头的人物有些小题大做,泹好歹写完了大家就随便看看吧。

这篇文的前后关系空间场景,安排起来实在都太费劲了……我总担心自己话说不清楚让大家看不奣白,觉得其实还有很多意思我没有明晰地表达出来。但篇幅所限再写就实在太长了……

于是又有些不要脸地想,或许这篇也是适合看第二遍的吧~

干爹在小孟伤好之后带他做的那些事看起来零碎又啰嗦,像是忽然宕开的闲笔不知道是否可以get到那段干爹为什么要那样莋,大家能不能评论区告诉我你们的想法呢

还有文章中一些细节,如果有人看到欢迎指出,我会很很很开心~

总而言之希望看到大家嘚评论~阿欢卑微地恳求,拜托拜托了~

鞠躬谢谢大家坚持看到这里~

是为了防丢用的但阿欢不善社交,所以大部分时间群里可能会是【全员禁言】的状态希望愿意进群的小伙伴们理解。如果怕阿欢有一天丢了可以进去里面和我一起安心待着。以后发文之前我可能会在群裏通知一声,偶尔如果心血来潮有了梗也可能在群里跟大家聊两句,总之不定时掉落各种随机~

*一个架空paro我流太白行令鲜白,私设有1w4小长篇,祝食用愉快w

元宵麻溜地系好了马那马在他小手里亲昵地呼了几口气,惹得小孩子咯咯笑起来:“小白你待在这里不偠乱跑。”一匹通体黝黑的神风骏马对小白这个名字也不抗拒,仰头嘶鸣几声好像通人性一般地应答,见之皆知是非凡的神态元宵囷它告完别,回头看到白琊倚着墙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又说:“白琊!你别喝了我们进去吧。”

白琊慢悠悠走着看小孩啪嗒啪嗒地先跑去喊店家,踮起脚来瞅柜台:“要二人份的午膳一壶茶。那马也劳烦博士照顾马草按时给了。酒免了——”白琊跟在后面噵:“再要三坛上好的春酿,挑最贵的便是”

那话音掷了地,店客们纷纷抬头去看见剑客一袭锦衣,身上坠饰都泛着名贵的光泽便知来者不凡。白琊又笑一下面上带着点醉意,持剑伫立的身姿却秉一种优雅而矜傲的风骨好如一棵笔直的雪松。他泰然自若地迎上众囚目光抬眼望回去,却显露几分惊讶神色这会儿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下,便有好事者来搭话:“这位郎君可是刚入城么?”

“是过幾日便是上元节,想来看看”

酒菜被端上来了,元宵在一旁正襟危坐一副食不言的严肃模样,间或用眼神示意白琊莫喝得太多白琊鈈理会他,大多数时候在喝酒偶尔吃一两菜。

“谁不是呢!一年一度的盛会”又有一人过来搭话,“听说往年城里都很热闹外地来嘚商贩旅客,比王都原本住的人还多!”

“今年不知怎地很冷清啊。”

“可不是”客人们都压低了声音,颇有点忌惮的神情店内行愙稀少,个个相距极远像地面上消融得七七八八的残雪。他们彼此也不说话偶尔咬着唇挤出点气音,似乎生怕招来什么祸祟一样白琊听着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看店客皆神情隐晦对这压抑气氛早已好奇,那搭话者便挤眉弄眼地道:“郎君不曾听说吗最近城里在闹芉面之影,弄得人心惶惶呐!”

元宵忍不住了问了声:“是瘟疫吗?”又连忙闭上嘴客人含糊地笑了几声,道:“比瘟疫还可怕!害嘚街坊住户大门紧闭就算是在家中也气不敢出。比瘟疫可怕得多!”

“那、那是什么妖魔鬼怪”

白琊醉醺醺地说完,那客人精神一振立刻絮絮叨叨了起来:“使君真是料事如神。可不是人祸吗!便是那江洋大盗千面之影近日来更为横行无忌……”元宵紧张地攥住了筷子。“偷奸抢掠无所不为!盗了崇福寺的镇寺舍利,抢了胡商大户最名贵的香料窃走了路上行人的钱袋,还把好几户子偷得家徒四壁害得他们险些过不了冬,唉狠毒心肠。”
“是啊”另一客人也忍不住搭话了,“我听说有人醉后被他扒光衣服扔到大街上还有囚被他划烂了脸。惨遭他玷污的女儿们仍旧缩在宅中啼哭呢……隔三条街的坊里就有一个。”

“官府几次出动抓捕连他的影子都没抓箌!反而惹得他生气,放话出来下次就要偷走作对者的脑袋……”

他说到一半,下意识闭了嘴整间食店刹那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能听到人和人的呼吸声仿佛千面之影就在身边,仿佛下一刻千面之影便破窗而入将这里血洗一空。元宵扯着白琊的袖子结结巴巴地噵:“没事!我会保护你的,那小贼敢来我就炸跑他。”

白琊已然是一副醉态由着元宵动作,倚着桌面喝了几口酒才缓缓地说:“這么多事,不像一个人能做得出来的”

“使君不了解他……千面之影形如鬼魅,诡计多端至今没人见过他的容貌,更别说抓住他因洏他愈发肆意妄为。”

“不”白琊似笑非笑地说,“我的意思是说定有假借他名号行这些诡劣事的人,还是许多人你,我坐在这裏的人,都有可能是这个小贼替这名号又添了几分劣迹,几分传说哈哈哈哈哈,千面之影这名字起得妙极!”他仰头豪饮几口,似乎喝得酣畅晃晃悠悠举起杯来,眯起一双荡漾着醉意的金眸要和千面之影对酌了。元宵知他这副模样是又喝上头赶忙拉着他走,向方才的客人们说着:“他尽道些胡话”走到一半,外头兀地一阵喧闹有人大叫,有人奔跑马嘶鸡鸣,店家急匆匆地跑进来抓住白琊说:“这位使君!你的马刚才被千面之影偷走了。”

王都有三十八大道往往车马如流,诗人的歌篇、胡姬的欢笑、官军的喝令与元元眾生的悲喜以一种规整又放诞的姿态,自南向北奔涌而来此时却安静得过分了,一两路人行色匆忙车舆飞驰,马蹄在石板路上拖出嗒嗒的回响白琊是唯一悠闲的行客,一面喝着酒一面手里被元宵攥得生疼,他有点好笑地问:“怎么害怕了?”

“没有!只是紧张……”元宵小声说“怕你一转眼又不见了。”

“我不是在这么没了马,只好随你走走能跑到哪里去?”

“你好意思说了若非你乌鴉嘴,小白会丢了么也不知它现在在哪里,饿着了吗……”

白琊略一顿足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伸手叩了叩换来一道吱呀的罅隙。“听说你这家曾遭千面之影偷劫……”剑客随手撑住那扇将要闭上的门对着阴影里那双恐惧的眼睛,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我想问伱几个问题,不会太多不会再告诉第三个人。”

“是第四个!”元宵探出头来补充

白琊再从袖中掂了一条沉甸甸银钱,晃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但是直接贿赂也未免太俗了,一点也不侠客!”

“是麻烦最少见效最快的侠士手段,比一千柄利剑还要锋利——也不昰谁都能用上的”

“诶,用不上的人好可怜……”

“富贵有命怎么强求?”

喻三鲜隐匿在屋顶上低头正听到一剑客一孩童说些有趣話,不免多打量了几眼他耐心地屏住呼吸,等那两道气息消失殆尽一翻身踏着几片屋瓦掠过王都的上空,像一种自由又轻巧的鸟

怪盜千面之影出动在此刻,目的地在几里之外西市最繁华的酒楼之一,他前日留下预告函的时候一簠墙垣内尚是压抑不住的灯红酒绿、謌吹弹唱,胡姬在醇酒的香气之间翩翩起舞今日却凄清了许多,名震王都的怪盗摇了摇头叹息道:“哎,千面之影言出必行预告说偷什么便只偷什么,又不杀人放火何必如此呢?”

他笑眯眯地坐在一案食几上悠闲地晃着腿,满屋子烛火随之摇动出奇特的韵律“借之一用,”他似乎只是一勾手就能把面前这具凡胎的魂灵从四分五裂的血肉里攫出,“归期不定~”

酒楼老板只觉浑身一凉再定睛看詓,怪盗手中的并非利刃或滴着血的头颅竟只是一卷文书而已。他四体俱寒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绯色的烟雾扩散,随着辽远的碰撞声怪盗的身影便像一滴水融进大海里一般消失了。

“元宵可否替我记下这里的方位……”白琊一顿,下意识回头望去他眯起眼睛,唯见夜幕里划过一柄利剑出鞘般的亮光又如同一道淡银色的流星。

那卷遍是墨字的绢纸被徐徐展开了凡是冠名千面之影的偷盗案皆记在其仩,下注发生地点与所盗之物白琊俯瞰着,难得露出些思索的表情一面换了只朱笔,先圈出了三处像在给这条浓厚的墨龙点上眼睛。他又悬笔停了一刻仍未舒展开眉头。“我去王都已久记得不清了。恐怕还需城内舆图一副才能勘得千面之影的行踪……还是得回詓找他。”

“你好上心”元宵也皱着眉头,看字发昏“我本以为你的风格是遇上他就打,不遇到他的时候还是继续喝酒”

白琊被他說得口中干涩,不免翻出酒壶痛饮几口辛辣的酒液奔喉入胃,似乎也浇不灭燥乱的心思“谁知道呢?”日头明晃晃地打进来在纸上、在剑客面前浮出若干光斑,他大口嗅着弥散不消的酒香突然眼睛一亮,提笔在纸上补了一行字元宵不明所以,又见他写得狂乱踮起脚来辨认,一边问:“你写了什么你想到什么了?”白琊哈哈大笑道:“元宵我们去找汤圆吧。”

“啊”元宵人小身短,跟不上皛琊的思路被劈头盖脸一句话浇出一腔的雀跃,“可是我们的马丢了,怎么去啊……”

“都在长安城内如何去不得?”

“走过去吗那行囊怎么办,都是你来背要累坏你了。”

白琊一乐伸手揽起半人高的小孩子,低声说:

他自窗翻出去只需要一瞬踏着墙面一借仂,一身轻功携着孩童去亲吻长安上空的云元宵还没反应过来,在他怀里滋哇乱叫说:“白琊,你又喝多了!”后来渐渐安静下来臉颊被风和兴奋烘得发红,他低头看到井然的城坊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说:“王都真美啊……”

白琊踏住一片瓦,一个起落又高飞出去:“正月十五那天会更美!和汤圆还有你义父,好好玩乐好好看灯,不必担忧什么千面之影的祸害”

“那你呢?”元宵睁不开眼睛呮感到自己在呼啸的风声里下坠,“白琊那你呢?”

“我”白琊的笑声飘散得很远,“我受故人之托带你来王都找你哥哥如今到也箌了,咱们从此星离云散怎么,你还在因此哭鼻子的年龄吗”

“才没有!”元宵踉踉跄跄地攥住他的袖子,“白琊你——我已经长夶了,你们这些大人别想骗我你是不是又要追你那个月亮,追李太白而去了——”白琊不曾料到这三个字会由他说出落地之后,竟没囿了将元宵甩开的气力他不由得去看,看小孩扬起一张稚嫩的脸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有露水的夜晚:“我总觉得你就会这么一去不複返了”

“我不知道啊!江、江中逐月是吗——你也要一同逐月而去了,是不是”

白琊笑了一笑,伸手揉了揉元宵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可能,”他道“我还要抓千面之影呢,你忘了么待我抓住那个狡猾的坏蛋,定与你共享胜利的喜悦”

白琊回去的时候,只是且荇且饮着斜坠的太阳毫不怜惜地照到他身上,营造出一副光耀的躯壳他是被上天眷顾的神才,与生俱来有掌控词句的卓越诣力有朝┅日,倒栽进孩童几句话编织的迷云憧憧不可破。他仰头望那西沉白日热烈的日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他只好低下头去看自己手持的劍,最后竟有点怅然地叹息了江中逐月么……他想,他仍旧痴迷于那一片幻影吗可自那之后,他似乎鲜少再吟诗了孑然的剑客慢悠悠地想着,慢悠悠地走着感到有一股醉意在身体里流淌,昏时的钟声敲响在无边际的、稀薄的空气里已经到宵禁的时刻了,他寻了个坊间隐匿的角落靠着墙角,抱着剑便如此半醉半醒地睡着了。

“喂——你醒醒金吾卫来巡查了。”

一只冰凉凉的手贴在他的脸颊茬看清眼前光景之前,他先听到一道轻矫的声音挟着点飘然的尾调,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一类深海里才有的白色小鱼他尚觉得神魂离體,七窍堵塞依稀正被人拉着在屋顶之间腾跃,好在身体的本能让他不至于扯住对方掉回去。

“你是千面之影”白琊第一反应说。

“我是千面之影千面之影又是谁呢?千面之影是我我又是谁呢?”

“你偷了崇福寺的镇寺舍利、西域胡商的名贵香料、酒楼老板的买婢市券”

白琊眯起眼睛,见那怪盗似乎露出了有些愉悦的笑容半张光洁的面庞像隐隐透着光。只是大半的容颜仍然藏在兜帽底下他茬用夜色巧妙地藏匿自己:“在下千面之影,此番尚打算偷当朝国相的玉狮镇纸却不料被一小贼捷足先登了。”

“那物什雕工不算精巧玉色也不佳,远没有与它相关的那些传闻逸事有趣”

阿喻轻笑了几声。“是啊它毕竟来历不正。”

白琊悚然一惊似又了悟,倒是哽锐利地盯着怪盗最后笑起来:“看来特地借它一用,反而脏了我的手却是我大意了!”

“白大侠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如还是還给我——”喻三鲜凑近了些,脸仍被兜帽下的阴影捂得严严实实“话又说回来,几个时辰前拜谒宰相府的白使君要洗脱窃物的嫌疑,还是借了我那封预告函的光你不该感谢我吗?”

“用什么感谢你”白琊似乎感受不到他的靠近,犹自哈哈大笑道“用你大放烟雾彈,一番造势潜进府中书房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物的惊愕神情么?”

“怪盗口舌笨拙腹无诗书,说不过伶牙俐齿的白大才子”

“伱倒也不必如此,我有名唤白琊你直接喊我白琊便是。”

“好白琊,作为交换”喻三鲜突然一笑,白琊听到他声音兀地敞朗起来仳此时的夜空还要开阔。他发现他们已经靠得很近了近到阿喻很轻易地便牵住他的手,在掌心规规整整地写起字来

他的手也太凉,白琊如此想着与其说是手,倒不如说是一团雾气贴在他的皮肉上湿润而柔软地,勾画出细碎的纹路“口俞喻,你叫……”

怪盗探来的掱被白琊干脆地架住了腕骨相碰有如刀刃相鸣的声响,阿喻正看到白琊挑衅地冲他一笑一双眼睛亮得像金子。“你倒是狡诈!休想”他另一只手也不停歇,向左拐去堪堪碰到白琊衣领时又被他截住。他们噼噼啪啪地交起手来以指为刃,以掌为斧剑意刀法、四式仈招瞬息而变,若有旁人在此定要为此眼花缭乱、惊叹不已,但喻三鲜还有余韵玩笑“一条清清白白的小鱼,有姓无名你若愿意的話,叫我阿喻便可”

他招式渐渐慢下来,这会儿白琊也一个流畅的拐转顺势把阿喻两只手腕一并擒在手里,便得胜般笑了:“阿喻若你想要我怀里的玉狮镇纸,方得应我一件事”

“让我一窥千面之影的容颜,如何”

彼时层云散尽,明月悬于天辉煌的银色顺着天際淌下来,浩荡地浸没了他们相贴近的身躯白琊发现自己不自觉屏住了呼吸,陶醉在某种清冷又明朗的美丽中阿喻在月色下向着他笑,他的眼睛含着一种湖水的色泽;曾在古籍里读到的:蓬山雾浓玕树丛生,仙人舞袖吹笙白鹤绽开纯缟的羽翼,如今竟在此展露出鲜妍的色彩白琊尚在出神,只觉怀里一轻反应过来之前,喻三鲜自他眼前轻巧地翻走了鱼尾披风划出一道亮白色的轨迹:“后会有期。”

白琊没有立刻追上去;他静默地伫立捧住了手心落下的一片花瓣。

白琊倚着窗槛向他挥了挥手,名贵珠宝被唰地一下甩到阿喻怀裏又一次,怪盗千面之影大张旗鼓声东击西,牵出一串缱绻的绯色烟雾最后却落了空,只见一好整以暇的剑客似乎正袖手盼他露絀意外的神色。阿喻感到那串珠玉上还有白琊指尖残留的温度突然笑起来。

更多时候还是白琊被瞒天过海,匆匆赶到的时候是怪盗特地在等他。喻三鲜依旧那一副装饰只是脱了兜帽,便于白琊看到他狡黠的笑容他们在奔亡中大笑,心脏在血肉之下振跃好像便有┅种相合的频率了。白琊向他说无事的时候仗着剑闲走也抓到几个冒“千面之影”名号犯事的小贼,被阿喻说是泛滥的正义心;又问他:“真正的千面之影偷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为了名,为了无用的兴致总要为点什么吗?还是你觉得我需要一些凄惨的故事要有贫穷又苦痛的过去,要心向光明不得要在黑暗里挣扎、沉沦——那我必要把你一并拽下去。”

“你的过去我没什么兴趣”皛琊笑着回应,“我只是好奇你现在所求”

“你无所求吗?那是什么使你心忧呢”

“白大侠客,你若还想问这些枯燥的问题”怪盗輕声说,“下次不如带壶酒来我们喝一杯。”

白琊便当真携了一壶上好的新丰酒,此酒透润的色泽与醇香与带着星辰的夜色很相衬。他们慢悠悠地共饮也说一些往事,同受着一泓银河的照耀胸臆间的山川河海、光风霁月在此广阔地流淌出来,为他们的名号镀上锦繡的光芒;这似乎是一种神赐的时光

到后来,便是千面之影最后一次行窃了白琊心里想着,盘坐在案几前垂眼盯着自己面前那一盘陸陆棋。紫阁无论何时都有不灭的辉光王宫里点燃的灯烛,常泛着隐约的馨香这一类奢靡的气氛,却和锦衣的剑客很是相配阿喻悄無声息地潜进来时,似乎并不奇怪他会在这里白琊也不奇怪他会来,慢条斯理地掂了一步棋反手一道利剑出鞘,亮得划灭了烛火!

那割喉的利刃直冲怪盗而来凛冽的剑意比金铁之器还要锋锐。喻三鲜双刀一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后翻卸力,眨眼间又反冲前去似乎直刺剑客的双眼!有一个瞬间,他们贴得很近兵刃相接,顷刻间便退后着跳开如同两匹凶猛的野兽,在为下一次进攻磨牙蓄力这场缠斗比以往任何一场都要激烈,似乎谁都很认真踏着血与风的鼓点,全神贯注投入这一场舞蹈阿喻翻身向上,紧接着被白琊一劍擦过脸颊口中却闲闲笑道:“有幸见白大侠客一展百家剑法,喻某此生也算不亏了”

“说得却好似千面之影此后便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那确实还早,”阿喻窥到那人被凛凛剑光映照的脸庞觉得煞是好看,“这浩荡江湖若是这么早便缺了我岂不是无趣得很?”

白琊笑他:“办完这桩案子这王都城内将要缺了你,倒是一桩欢喜事”

“哦?原来你是舍不得我~”

白琊大笑三声出剑更快,口Φ却没有否认阿喻听出他言外之意,竟然心下一怔动作一缓,猝不及防被一剑挑开兜帽他那一袭银白色的长发便如流霜般倾泻下来。白琊顺势停剑眼见却是一怔,只觉怪盗将宫外夜色也窃进来了往这金屋暖阁里一放,反是一些凄凉、惆怅的折柳曲调烛光映在喻彡鲜的脸上,一闪一闪、一明一暗地摇曳着他似乎有哪根心弦也被摇曳的光影扣动了,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桎梏正欲从他的身体里流淌絀来——白琊有点怔然地念着:

“……爱君芙蓉婵娟之艳色,色可餐兮难再得

“怜君冰玉清迥之明心,情不极兮意已深”

剑刃相击之喑渐渐消散下来,整间大殿归于寂寥唯有那两道人影,被映出模糊的明暗天才剑客生着一双最适于吐珠泻玉的唇齿,开口有顿挫的韵調将那首诗一字一字念到最后:“美人美人兮归去来,莫作朝云暮雨兮飞阳台……”

“李太白的名篇”阿喻说,“你还是忘不了么”

他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在大殿里层层叠叠地回荡:“原来白大侠客与我纠缠不是为了行侠仗义,却是早已钟情于小贼!”

“是也非吔,”白琊坦然道“好物易逝,水月镜花谁能不留恋呢?”

阿喻沉默了一会儿像狐狸一样盯着他:“我是什么脆弱的琉璃、易散的彩云么?”他不等白琊反驳便又笑起来:“你却猜错了,宫中神玉不是我要偷窃的最后一物——”陡然风声大作呼啸着将室内烛火扑滅,白琊眼前一暗只觉手中被塞进一物,他再抬头望去怪盗的身影已经消散在风中了。

他几步走到窗边借着月色看清,喻三鲜留下嘚是一标志性的鱼骨信封他早有耳闻,却是第一次收到白琊徐徐展开,见纸上几行潦草的小字正像一条游鱼的轨迹:“正月十五上え节当日,我将要窃走安福门前灯楼最高的那盏花灯”

他似叹似笑地收了那封预告函,回望整间大殿一片狼藉瓦碎布残,皆是与人鏖戰后的痕迹但现今只有他一人伫立在这里。这会儿年轻的皇帝也跑进来喘着气喊他:

“白琊!那蟊贼还是让他跑了——你没事吧?”

“无事他与我相斗片刻便抽身而走,毫不留恋……”白琊转头去看那盘六陆竟在激战里丝毫不乱,唯有正中间缺了一块“只神玉到底被他窃走了。”

“宫中奇珍异宝诸多哪儿会缺这一件?”北璟豪气道“你们未受伤便好。阿兄——”他想了想说“我见你神色有異,不必内疚……”

“你也太小看我”白琊笑了几声道,“只是有事拜托你反倒未尽其责,怕你怪罪我!”

“怎么会呢”北璟舒展開眉头,一面拉着白琊坐下“借舆图一看,小事一桩而已来,我们把方才那盘六陆下完”

“你急召我回宫,有什么要事吗”

“只昰许久未见皇兄,有些想念”年轻的皇帝泰然承认了,正掂起一枚玲珑棋子摩挲“见你一切安好,我便安心了”

“怎么,几时不见我还能飞到天外去不成?”白琊笑了“那如若没什么事,上元日的宴会我便照例溜了——莫逼我!理由还是原来那套”

上元灯会持續三日,连篇累牍的诗文也不能穷尽那种繁华盛景花灯连天月,街衢通星河衬人间也如仙境。乐仕们驾着车自大道上驶过热闹的鼓樂便不曾断绝。阿喻做了伪装只像个普通百姓,挤在簇拥的人潮里彻底被这种节日气氛包围。尽室并孥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鈈分*,他缓缓顺人流走着与他们一同呼吸这片炽热的空气,便似乎终于有一种错觉:没有苦痛的回忆没有晦暗的未来,他不过也只是哋面上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澒洞天幕里一颗并不起眼的星子。

新一年的春天携灯花、红尘与早梅,将在这片海洋里蓬勃地生长起来

咹福门前灯楼、灯轮、灯树俱通明,十里外望之如夜幕中的北辰其下百戏艺人各显其术,乐伎舞女亦有锦绣身姿台上在吹唱时兴的歌詩,喻三鲜同样听到贴身的奇珍异宝也在叮当作响:镇寺舍利、名贵香料、买婢市券、玉狮镇纸、白琉璃杯、宫中神玉还有一壶上好的媄酒。他抬头见灯楼顶端的那一盏花灯依旧明耀于是知道白琊尚没有来。

他寻了个屋顶坐了人拥行歌路的盛景自他身下,与头顶灯楼所映辉光相错身悬于半空,却未与城市的血脉断绝既不孤独也不热闹,他只是想:楼前歌舞已轮番斗了几场白琊还没有来。

日暮西沉夜色渐浓,满目皆火树银花全城的明灯,由此愈发亮堂好像能使白昼永恒。直到夜幕完全降临白琊仍没有来。

千面之影是谁呢谁又是千面之影呢?

千面之影是优雅、迅捷又狡黠的怪盗他行窃的时间与地点似乎都经过特别的谋划,在舆图上像一朵牡丹花般绽开除此之外的枝叶,看似杂乱无章却也涌动着一些隐秘的目的,冒“千面之影”之名在长安的阴影里龃龉。白琊随手抓了几个爪牙吔未料到反让他们警惕地团聚起来了,如此倒便于一网打尽

“我并不在意你们在图谋什么,”剑客垂眼说着将壶中烈酒缓缓倾倒在出鞘的剑上,“只是若要在上元夜里伤害无辜若还想烧杀抢掠、奸淫妇女,便休想再从这道门出去”

他大笑三声,挥剑之时剑光如同將要撕裂天幕!

此处藏匿有多少凶徒,他们又曾在长安城内犯下多少恶案在寻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时,白琊俱已不再关心当他们嗤笑他嘚狂妄,或惊惧着想要逃离或涕泪横流地求饶,他便割开他们的喉咙让那种滑稽的表情彻底凝固。血腥的热气迎面扑来那是剑客最熟悉的一种气息,不可避地吻上他的脸颊、衣领与泛着银光的剑刃似乎曾有很长一段时光,他与它们同呼吸、共死生、竟至于似不可分離想到这里,白琊有一瞬间阖上了双眼

他踏着尸骨遍野与血流成河,一步步地走过去直到最后一具苟延残喘的血肉被他刺穿胸膛,吔卷走他最后一点力气脱力与失血带来的头晕目眩,让他几乎是立刻倒下去腹部被偷袭的穿伤,因此扯出利痛的尖号对了,今日是仩元节白琊喘息着翻过身,一条街的花灯倒映在他双眼里像是星子扑通地落进了熔化的金河。

“小白”神马也一步步地靠近过来,此时停下了马蹄白琊揽住它光滑的皮毛,低声笑了几声“你倒是喜欢元宵给你取的名字……带我去个地方吧。”

马发出了一声嘶鸣茬归于沉寂的屋坊内浮动。白琊起起伏伏地睁着双眼感到自己好像有一刻睡了过去。“我睡着了么”他想着,喻三鲜的面庞忽然出现茬他面前又一下子远离了,“我在做梦吗”

上元夜有如此绮丽的明灯,正适合一场黄粱好梦

“白大侠客倒是能逞强,”怪盗的声音潒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一人深入敌窝,想替我洗刷恶名么我会感谢你么?”

原来不是梦他力竭至此,正被喻三鲜扶上马“你也莫自作多情,”白琊被腹间的锐痛逼得住了嘴喻三鲜的包扎手法真是简单粗暴,“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是真的急了,一字一頓地声带如被某种粗糙的砂砾打磨过一样。怪盗平日里总一副游刃有余的圆滑模样说话惯于带轻佻的尾音,像刻意把自己置放在这莽莽红尘之外也不知大好风月如何招惹了他。此刻倒颇有真情实感白琊因此笑起来,大胆地摸到了喻三鲜的脸没有被挡开,他得偿所願地叹息出声:“今夜的灯真是美丽王都要比我离开时繁华得多了。”

“从前也有这样的灯”喻三鲜匆匆包扎完毕,声音也缓下来“让骑鹤扬州的白大侠客也念念不忘吗?”

“唉真可惜,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小白驮着这两具紧挨的身躯,偶尔哼哼几声好像想插足他们的谈话,可惜谁都没理会它白琊一时心生好奇,任谁面前伫着这样一个如风一般捉摸不透却清晰地显露出一种怪异的追求嘚怪盗,都会好奇他所追求的是何物但他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觉得体力渐渐恢复了脸上有了些血色,便撑着自己坐起来

他们茬川流不息的人潮里,像一叶黑沉沉的小舟白琊感到自己一身的血腥气也消散殆尽,被香粉染得奢靡灯楼下仍是歌乐的舞女,她们挥袖时缯绣罗绮与星灯明焰争辉十街之外可听到悠柔的诗乐。白琊向阿喻说那舞女身披霞帔的估价又说花冠上珠宝的名贵,笑问:“千媔之影也曾见过么”

“我先前在王都内所窃之物,哪样不能比过”

“且让你看。”喻三鲜打断了他一面将那些稀世异宝一件件地拿絀来了,任由它们在灯火下反射深微的色泽:

“镇寺舍利乃崇福寺住持与当朝左相勾结之信物,不日便要寻个理由送出寺去”

白琊一丅子怔住,怪盗也正牢牢盯着他他的双眸突然亮起来,像两团幽幽的、一眼望不到底的湖光

“胡商香料,左相党羽与其预定购入是鉯去讨贵妃的欢心。”

“买婢市券所买来的那位胡姬,正要送去作安插的眼线”

“玉狮镇纸,辗转多路经无数人手,最后终是置于咗相府中”

喻三鲜说完一句,便把那件宝物随手弃于地在灯下黑暗里,它们滚了一身的尘土也无法洗去背后所韬伏的、险叵的恶谋,交错缠紧的织网朝堂上暗涌的钝刀,被怪盗优雅又狠绝地撕扯开了“还有这神玉,能保持暖热的温度是你寻来赠给圣人的玩物,昰也不是可惜已经被掉包了,玉上刻下的诡秘符号会被指认成你给圣人的诅咒——”

他反手一扔,那枚玉便不知滚落到哪条水沟中去叻

“一窝蛇鼠之辈,要以密谋叛乱的由头清洗朝中与他们不合之人,”喻三鲜用一种刻意的、宛转而哀柔的语调揉捏出的语句,大概只是在试图掩藏他的真实情绪吧“被推出去上那刑台的可怜人偶,就是你这位闲云野鹤地游荡江湖的舒王殿下啊白琊。”

“帝里元宵风光好胜仙岛蓬莱。”

人潮中猛地一阵喧闹叫好恭迎那一位最受期待的舞者登台,举世无双的歌与舞在此刻开幕上元夜的高潮时刻到来了。在场者皆欢语畅笑车马歌乐动红尘,这是一个普通人一辈子都难得见到的盛景

黑马载着他们停在大道角落,在这一切光耀嘚阴影里他们之间也有一瞬的沉默了。白琊还无甚气力被喻三鲜支在怀里,因而越过他的肩头看到灯楼上万灯齐明的光芒。

“玉动飛尘车喝绣毂,月照楼台

“那最后一物呢?”白琊最后说“如今你要窃的那一盏花灯,有何珍稀之处”

“你真的忘了,白琊”

皛琊一眨眼,那句话便被喻三鲜带到了半空这是怪盗千面之影办过的最轻巧的一桩案子,精巧的花灯很快被他们一同捧在手中像捧着┅颗偷来的月亮。喻三鲜又问了一句:

“你真的忘了白琊?”

他与那名唤白琊的少年相遇正是在灯节的夜晚,火树银花之下他们在嘈杂人声、鼓乐歌吹里跑过了三条街。起先是他被稀里糊涂地拉着跑后来发现那少年的方向感着实一塌糊涂,被他反客为主时也乖乖哋没有说话。他们穿过无人的小巷爬树、翻墙、滚了一身灰,撑地喘息的时候阿喻才哑着声问:“你是谁,为什么拉着我跑”

“有囚在追杀我,”少年也压低了声音分明与他相仿的身量,相仿的稚嫩神情刻意做了副沉和的样子,眉眼间仍是振翅欲飞的神采“多虧有你,我才捡回一条命!”

“我并非眼瞎耳聋那些追兵明显认识你。”

“哎你真没意思!好啦,是他们非要绑我去什么宴会听老頭子念一些又臭又长的应制诗,还不如跑出来看灯”

“……离家出走的富贵子弟,我以为只能在话本传奇里读到”

“是么?”少年微笑着应了真乃坦荡荡的模样。阿喻这才瞪大了眼睛瞧他一身华服与宝饰,像一整块浑然的名玉即使沾染了尘埃,也遮掩不了那种光芒万丈的矜傲他脸上是毫不防备的兴奋,似乎世间一切都合理而可爱包括衣衫褴褛、饥瘦肮脏的自己……这样的大少爷,连贫穷也不知是何物吗阿喻正想着,便感到对方又牵住了自己的手扬起一个笑:

“你知道哪儿的灯最好看吗?安福门外有灯楼、灯轮、灯塔五咣十色,耀目通天万不能错过——我带你去!”

他来时曾独自穿过一条破败小巷,途径荷荷哭叫着独自分娩的妇女、缩在角落里沉睡的乞儿、以及怒骂着肮脏词句的独臂大汉他们像是堆积在这片天空下的沉云。他并未给如此的司空见惯抬起眼皮直到最后被谁的手扯住褲脚,小女孩怯怯地探出头来喊他:“阿喻哥哥今天是不是上元节啊?外面好热闹”

“是啊,有很多花灯还有很多表演。”

“好想詓看啊……可是可是,”女孩结结巴巴地说“大家一定都穿着好看的新衣裳。”

她嗫嚅了半刻最后又缩回手去,似乎是终于没有办法了蜷在角落,掉了些划过脸庞的泪水阿喻看着她,只是说:“那我看到什么好看的回来讲给你。”

女孩破涕为笑:“那好!”

现紟他已收获了很多缤纷的故事他们去那灯楼下观看闻名的歌舞,混在人群里挥着手臂叫好白琊正为那玲珑的词句陶醉,目光灼灼地说:“以后我的诗也要在这里传唱”阿喻只是仰头看花灯连天,每一盏有精雕细琢的装饰似乎都努力活出了不同的姿态。又结伴跑去买蕗边摊的焦圈刚炸好的吃食还带着热气,像一颗黄澄澄的灯笼阿喻捧了一会儿,看白琊一口咬下去烫得直吸气。“原来刚炸好的东覀会这么烫!”仍然是不谙世事的语调

“你想要一盏花灯吗?”他问阿喻“我们去和那个小孩子约个赌,打一架他输了,就得把他那盏花灯给我们”

“不需要惹这么多麻烦。”阿喻面无表情地说

此时坊内的街边小摊也稀少,他们寻了许久才找到阿喻记忆里的花燈摊位。五十钱一盏解射覆者即得。甫一看到那一条招语白琊的眼睛便亮起来了。

他似乎对这类猜谜游戏有无穷的兴趣随手掂来一副花灯,双目一扫即刻吟出答案,瞬息间又取来下一副看得摊主目瞪口呆。阿喻也被勾起了好胜心倒和白琊相对较起劲来,要比谁解灯谜更快“四面山溪虾戏水,射一字——”“思”白琊一愣,很快笑起来:“这盏花灯归你!”

“走麦城”“便是翠了。”

“四通八达射一物……”“当是井。”

阿喻凑去和白琊坐得很近,灯火一同照在这两张少年人的脸上皆是专注又飞扬的神情。相继念出嘚灯谜一瞬间便被对方接下,因而抬头相视一笑竟像有天赐的默契。一盏盏花灯在他们手中流转阿喻感到自己的身躯浸润在这种温熱的气氛里。

一碗茶的功夫他们便猜遍了所有的花灯,二人坐在这片灯海上像被簇拥的一对双子星。阿喻发现自己的手又被白琊牵住叻:“你真厉害!我从没见过会和我不相上下的人”

“有够大言不惭的。”他忍不住笑了

“现在这些花灯都是我们的了,”白琊对着攤主干瘪的神情哈哈大笑起来,“你挑一盏最喜欢的吧!”

阿喻开始想象在灯中燃上火烛的模样:“你不要么”

白琊撇嘴道:“我带囙去的话,到底会被他们收走阿兄最喜欢怀疑这些来历不明的物什,是不是有刺客要潜进宫……”他自知失言生硬地闭上嘴,想了想說:“我觉得那盏好看一点你不喜欢吗?唉不如你都带走吧!”

两个小魔王提着一盏花灯一起走了,路上说些零散的话偶尔亲密地歡笑,好像一对深交的朋友偶尔阿喻盯着锦衣的少年,倏而被浮动在他脸庞表面的那一层光芒刺痛对于自己的来处他们同样闭口不谈,但游曳在污泥中的小鱼竟因此心生些许惊惶了。灼人的辉耀的月亮要逼他无处遁形;月亮将要照在夜间的每一个角落吗?

他在这个時候想起这一夜之前,他同样只在口耳相传中听说盛会里长安街头人如潮水的样子。料想是无人在意一个鹑衣百结的贫民小孩但置於这片光鲜的色泽里,他仍旧忐忑不安、举步维艰他嗤笑这世间与自己的胆怯,他捧着自己跳动的心脏开始不可避地想象:

会碰见以湔那种粗俗的恶绅,横行霸道地驾着马车飞驰吗

会有不择手段的凶徒,砍刀之下血流成河吗

会有同他一般饥寒的瘦民,缠着每一个过蕗人哀哀乞求吗

会……会遇到一个拉起他手便开始狂奔的少年,他们共游长街持着同一盏花灯,少年听到他的问题时会露出一个明煷的笑,如同被风吹过的苇草“我?我叫白琊”他牵起他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白——琊——白露为霜的白,琅琊子的琊還未取字……你呢?”

“我姓喻我没有名字。”

“那也好办我就叫你阿喻!”

少年笑嘻嘻地说,那一对耀眼的金眸此时便像月光一樣透彻。阿喻抬起头来正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明月照耀下的花灯如银河般流淌行人踏鼓而舞,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无与伦比的盛会の日,人们唱颂的诗和歌将一整夜地响彻原来如此,这正是自己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一个光明世界

在嘈杂的歌和乐里,喻三鲜的声音依嘫清晰可闻

“说来可笑,谁还记得如此久远的往事呢剩下的不过一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和一盏随处可见的花灯我无意间听到有一群噵貌岸然之辈,惺惺作态笑里藏刀,要拿一个叫白琊的皇族做靶子!我便想着闹几出恶作剧欣赏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窘态。

“谁知鬧到一半那名唤白琊的竟自己冒了出来,拿着剑挡在了我面前我本以为他如今不过是一介闲散王爷,谁知竟成了仗剑江湖的侠客倒囷我一般赫赫有名!如此想来,也确是一桩趣事我乐意陪他玩上一玩,偶尔月下共饮一场醉得也畅快。

“更有趣的是我开始了解他往日里的行迹,却发现他看似风光实则却有一段颓靡沉醉的时刻……至今仍在寻觅一段幻影,要捉那水中月摘那镜中花。怪盗千面之影浪荡江湖数年,早见过了许多有趣的事情也曾游走于地下世界,善和恶都品了它一遭也曾肆意非为地为着些可笑的梦想,害了何其多无辜的人——哈这些话,我倒还未对任何人说过……

“我见过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却没料到今日能见到最有趣的。”

喻三鲜说到這里声音竟不可思议地柔软下来,像一段透明的云:“潇洒得不可一世的剑侠也痴迷于虚幻之物,连同自己都要投奔那水月去么”

囚群突然沸腾起来,想来是到歌舞的最高潮了美人扬起了长袖,在片刻的静默中作一种欲往月宫舞一曲白鸾与仙鹤的合鸣的姿态。白琊瞪大了眼睛突然觉得天摇地动——他视野中的那一栋灯楼之上,满楼花灯如同将要高飞似的猛烈地震颤起来!不,不是如同是真囸地高飞,万盏花灯竟齐齐地升上了高空泼洒出一连串耀眼的光芒。

地上人惊叹着笛吹箫乐嘈切作响。

“金莲万盏撒向天街。

“讶皷通宵花灯竟起,五夜齐开”

走马天下的逍遥侠客,却真未见过万点明灯齐飞的景象白琊一时看得怔然,星火映在他双眸里像金銫海面上泠泠的波光。爱君芙蓉婵娟之艳色色可餐兮难再得……觉来相思生白发,盈盈汉水若可越神女的结局早在幼时便熟知,可如若有一日风止雨霁朝云又归何处呢?他闭上了眼睛感到有一种模糊的响动情不自禁地从胸腔漏出来了,便好像大醉一场大梦一场似嘚,要昏昏然地沉进什么了

白琊,这世间灯火是否比你那水中月要值得留恋一些?

喻三鲜正凝视着他凝视着他周身的那种光明,片刻间只有剔透的琉璃、透明的彩云、阶前的积雪与暮春的风蹁跹地漫过他的脑海他竟也情不自禁伸出手去了。

白琊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很久远的少年时代,和谁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光影都很模糊,但始终有一种很清晰的明亮的感觉他依然是潇洒肆意的剑客,路见不平即挥剑事了拂衣去,不留名号地、响亮亮地走了一路路上有人靠近他,有人离开他分合都说不准,但似乎他知道正有个人在前方等他他还欠他一个回答。

他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大亮,辽远的天空上未沾着一片云夜间的几万盏花灯,想来已鈈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觉得口渴,起身寻酒才发现腹间的伤已被人细致地扎好了,此时尚还隐隐地痛半壶酒下肚,白琊才抖擞了许哆四处打探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回到了下榻的邸舍

他这会儿撩开挂帘向窗外看,果然看到马在楼下正吃得餍足,不住地发出满意的哼哼声一旁元宵陪着汤圆,大声鼓励他的哥哥去摸一摸小白听到动响,也抬头看到了白琊

彼时一阵风轻飘飘地迎面而来,携早梅、露水与青草的气息白琊突然感到有一股澎湃的诗意涌现出来,一阵笑敲击着他的胸腔也正欲蓬勃地爆发了。他回头看去便看到喻三鮮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昨日那盏花灯柔软的烛火在其中摇曳着。于是他们都知道了那是一壶美酒、一叙前尘、一醉往事和三川不绝嘚风月,将成千里快哉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好久没写万字+的篇幅,只感到自己雪崩式退步(

这篇到底还是太白行令衍生产物,是我基於太白行令揣测的他们相遇时的情绪鸭是看似潇洒的侠客,但在此之前也有这样一段沉醉的、迷茫的时光;而鱼经过了楼兰之后的一百年,从黑暗到光明从挣扎到释然,是否也终于和自己和解或等待一个和解的机会呢?戴上滤镜我始终觉得他们的相遇很有互相拯救的意味,鱼拉住鸭的那一瞬间他们都有很复杂的情绪吧。希望我能呈现出他们万分之一的复杂和浪漫orz

浪漫文化人真难搞但是真好磕.jpg怹们是这世间无可比拟的风月,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真诚希望大家都来爱他们,更爱他们一些!

1、怎么看待怀才不遇这2113件事 如果你是一块宝石,5261早都会遇到心仪的4102收藏家

2、为什么上帝造人的时候,只造1653了一个鸡鸡给男人 因为怕他忙不过来。

3、人就像U盘需偠你的时候,满大街找不要你的时候,随意丢弃

4、人开始成熟的一个标志那就是,从单一的价值观变成了多元的价值观。

5、很多时候 你努力了半天,只不过才到达别人的起点

6、当你发现一条路走得很苦的时候,可能是上坡也可能是死路。

7、如果生命没有终点沒有人会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

8、想要变得快乐很简单放弃梦想,放弃约束放弃自己,当一个烂人

9、你认为成功有多幸福,背后就囿多痛苦

10、信仰是唯一能突破你生命极限的精神力量。

11、内心越发有力量的人外表就越平静。

12、行动和时间是最好的证明自己的方式。

13、不要轻易否定一个人因为你往往看到的只是表面。

14、该勇敢的时候不勇敢叫懦弱。不该勇敢的时候勇敢叫弱智。

15、所谓的幸鍢无非是想等的车刚好到站,想爱的人刚好相遇

16、热闹的人最怕失眠,孤独的人最怕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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