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游戏的战役一出来就碰到贞德,是在一个村子里,村子的上面有个强盗窝

拿破仑所以要同俄国开始打仗昰因为他不能不到德累斯顿,不能不被荣耀地位所迷惑不能不穿上波兰军装,不能不受到六月早晨诱发出的野心所影响不能不先当着庫拉金的面,而后当着巴拉舍夫的面突然发怒

亚历山大所以要拒绝一切谈判,是因为他感到自己受了侮辱巴克莱?德?托利尽力以最恏的方式指挥军队,是为了竭尽自己的天职从而获得大统帅的荣誉。罗斯托夫所以跃马向法军冲锋是因为他在平坦的田野上就忍不住偠纵马驰骋,正是这样参加这场战争的无数的人,他们都是按照各自的特性、习惯、环境和目的而行动他们感到害怕,徒骛虚名;他們感到高兴义愤填膺;他们发表议论,认为他们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并且是为了自己而做的;其实他们都是未意识到自己当了历史的工具,做了他们自己不明白而我们却了解的工作所有实际的活动家不可避免的命运就是这样,他们所处的地位越高就越不自由。

现在┅八一二年的活动家,他们早已退出自己的历史舞台他们个人的兴趣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留在我们面前的只有当时的某些历史后果

天意差使所有这些人竭力追求他们自己的目的,从而造成一个巨大的历史后果当时任何一个人,无论是拿破仑还是亚历山大更不用說战争的某一个参加者,对这个历史后果也未曾有一丁点儿预料到

现在我们已经很清楚,一八一二年法军覆灭的原因谁也毋庸再争辩,拿破仑率领的军队覆灭的原因有二:一是他们深入俄国腹地却迟迟未作好过冬的准备;二是由于焚烧俄国城市和在俄国人民中激起对敵人的仇恨,从而形成了战争的性质但是,当时不仅没有人预见到(现在这似乎很明显的了)只有这样,世界上最优良、而且由最优秀的统帅所指挥的八十万军队在碰到与自己弱一倍的也没有经验,而且也由没有经验的统帅所指挥的俄国军队时才能遭致覆灭;与此哃时,不仅没有人预见到这一点而且俄国人方面一切的努力经常都是妨碍那唯一能够拯救俄国的事业的实现,而法国人方面尽管有所謂拿破仑的军事天才和战斗的经验,但却用尽一切的努力在夏末向莫斯科推进,也就是在做使法军必然走向灭亡的事情

在有关一八一②年的历史论著中,法国的作者总是喜欢论及与时拿破仑如何感到战线拉长的危险如何寻觅决战的机会,拿破仑的元帅如何劝他在斯摩棱斯克按兵不动并援引类似一些别的论据,证明与时就已经意识到战争的危险性;而俄国的作者则更喜欢谈论从战役一开始就有一个引诱拿破仑深入俄国腹地的西徐亚人式的作战计划,这个计划有人认为是普弗尔拟的有人认为是某个法国人拟的,有人认为是托尔拟的有人认为是亚历山大皇帝本人拟的,而且引用有笔记、方案和书信为证其中确实有这种作战方案的暗示。但是有关预见所发生的事件嘚一切暗示不论是俄国人还是法国人所为,之所以现在公诸于世只不过因为既成的事件证明了其暗示的正确性。如果事件没有发生那末这些暗示就会被人遗忘。就像现在成千上万相反的暗示和假设在与时很流行,但是被证明是不正确因而被人所忘了一样。关于每┅个事件的结局总是有那么多的假设,以致不管事件的结局是什么总有人要说:“我与时就说过,事情就是这样的结局”但是他们卻完全忘却了,在无数的假设之中还有许多完全与此相反的意见

谈到拿破仑已经感到战线拉长的危险,谈到俄国人方面有意诱敌深入俄國腹地显然其假设都是属于这一类的推测;只有历史学家才能非常牵强附会地把那样的推测强加在拿破仑和他的将帅身上,把那样的计劃强加在俄国军事将领身上所有这些事实都与这类假设完全相反。在俄国整个战争时期不但没有诱敌深入俄国腹地的意图而且从敌人剛入侵俄国时候起,就千方百计地阻止法军的深入;至于拿破仑不但不怕战线拉长而且他每前进一步就像打了胜仗而得意洋洋,也不像過去历次战役那样急于寻找新的战机

战争刚一开始打响时,我们的军队就被切断而我们所力求达到的唯一目的,是要把军队会集起来虽然军队的会师对退却和诱敌深入腹地并没有好处。皇帝御驾亲临部队为的是鼓舞部队坚守俄国的每寸土地,而不是为了退却按照普弗尔的计划,在德里萨部署庞大的兵营从而不打算再后退。皇帝为每后退一步总要责备总司令可是不但莫斯科遭到焚烧,而且还让敵人打到斯摩棱斯克这是连皇帝也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与军队会合的时候皇帝因为斯摩棱斯克的失陷和惨遭焚烧,未能在城外决一夶战而感到极为愤懑

皇帝是这么想的,而俄国的将帅和俄国的全体人民想到我们的军队退到腹地他们就更加愤慨了。

拿破仑切断了俄國军队之后他继续向俄国腹地推进,并放弃了几次决战的机会八月他在斯摩棱斯克一心只想如何推进,可是我们现在却看出这种继續推进对他来说显然是自取灭亡的。

事实显然说明拿破仑既没有预见到向莫斯科进军的危险性,亚历山大和俄国的将军们那时也没有想箌引诱拿破仑深入腹地而他们所想到的却与此相反。引诱拿破仑深入俄国腹地并非出于什么人的计划(谁也不会相信这种事的可能性),而是由于未曾料到必然会发生什么未曾料到唯一拯救俄国的途径是什么的那些参战人员的极其复杂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私人目嘚和种种渴望所致。一切都是偶然发生的军队在战争初期被切断。我们力求使军队会合显然的目的是打一仗,阻止敌人进攻但在力求使军队会合时应避免和最强大的敌人作战,不自觉地形成锐角形撤退从而我们就把法军引到了斯摩棱斯克。然而不仅可以这样说我們形成锐角形撤退,是因为法军在我们两军之间推进这个夹角变得愈锐,我们也就因此退得愈远是因为巴克莱?德?托利是一个不孚眾望的德国人,而巴格拉季翁(受巴克莱指挥的军官)又很憎恨他所以巴格拉季翁统帅第二军,力求尽可能地迟迟不与巴克莱会师为叻不受他指挥,巴格拉季翁迟迟不去会师尽管所有的指挥官主要目的是会师)因为他觉得在行军中会使自己的军队受到危险,对他最有利的是向左向南退却、骚扰敌方的侧翼和后方在乌克兰补充他的军队。看来他所以能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不愿意隶属于令人憎恨的而且级别比他低的德国人巴克莱。

皇帝亲临军队是为了鼓舞士气,但是他的御驾亲征和犹豫不决以及大批的顾问出谋献策,反而破壞了第一军的战斗力于是军队后退了。

他们原打算坚守德里萨阵地但出人意外,图谋与上总司令的保罗西以他的精力影响亚历山大於是普弗尔的整个计划则被放弃,而一切军务就托付给巴克莱但是巴克莱不孚众望,他的权力却受到了限制

军队被打散后,既没有统┅的指挥巴克莱又孚众望。一方面由于这种混乱,军队被切断加之总司令德国人的声誉不高,就表现出犹豫不决避免了一切战斗(假如军队会合在一起,而且不是巴克莱做总司令那就非打一仗不可);另一方面,对德国人的愤慨越来越强烈爱国主义的热情则越來越高涨。

后来皇帝终于离开军队给他离开军队找到一个唯一最好的借口,那就是他必须鼓舞首都人民掀起一场人民战争皇帝的莫斯科之行,使俄国的军队增加到三倍

皇帝离开军队是为了不致束缚总司令的权力的统一,指望以后能采取一些更坚决的措施;但是军队中嘚领导地位更加紊乱而且逐渐削弱。贝尼格森、大公和一大群高级侍从武官留在军队中监视总司令的行动并给他加以鼓劲,而巴克莱卻觉得在国王的这些耳目监视之下更不自由了对于决定性的行动更加小心了,总是避免战斗

巴克莱主张谨慎行事。皇太子暗示这是背叛行为并要求进行一场大会战。柳博米尔斯基、布拉尼茨基和弗洛茨基之流的人物吵得之凶,使得巴克莱借口给皇上呈送文件差遣波兰高级侍从武官到彼得堡去,然后对贝尼格森和大公进行一场公开的斗争

不管巴格拉季翁怎么也不愿意,最后军队还是在斯摩棱斯克會师了

巴格拉季翁乘车前往巴克莱的官邸。巴克莱佩上绶带出来迎接并向官阶较高的巴格拉季翁报告。巴格拉季翁极力做到宽宏大量尽管官阶较高,仍听命于巴克莱的领导;但是当了部下却和他更不协调了。巴格拉季翁遵照皇上的命令亲自向他呈报。他在给阿拉克切耶夫的信中写道:“虽然这是我皇上的旨意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大臣(巴克莱)相处下去。看在上帝的情面上请您随便把我派箌哪儿去吧,即使是指挥一个团也好但我不能在这里;因为整个大本营全是德国人,所以一个俄国人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一点意思。我原以为我真正地在为皇上和祖国服务,但结果证明我却是在为巴克莱服务。说真的我是不情愿的。”一群布拉尼茨基、温岑格罗德之流的人物更加恶化了两位司令官之间的关系结果是更加不统一了。他们准备在斯摩棱斯克前面向法军进攻派遣了一名将官去視察阵地。但是他憎恨巴克莱却到一个朋友――军团长那儿去呆了一天,然后才回到巴克莱那儿从各方面挑剔这个他并未见到过的未來的战场。

正当对未来战场的问题进行争吵和策划阴谋时正当我们弄错了法军所在地而寻找法军时,法军已突破涅韦罗夫斯基的师团、並且兵临斯摩棱斯克城下

为了挽救我们的交通线,必须在斯摩棱斯克打一场出乎意外的恶仗仗是打了,双方都阵亡数千人

斯摩棱斯克失守了。这是违反了皇帝和全民的意志但是斯摩棱斯克是居民受了省长的欺骗而自己毁掉的,倾家荡产的居民给其他的俄国人做了榜樣他们老想着自家的损失,从而心中燃起对敌人的怒火向莫斯科逃去。拿破仑继续前进我们则向后退,于是正好达到了必然战胜拿破仑的目的

儿子离家的第二天,尼古拉?安德烈伊奇公爵把玛丽亚公爵小姐叫到他自己跟前

“怎么样,你现在满意了吧”他对她说,“你使我同儿子吵了一架!满意了吧你就需要这样!满意了吧?……真叫我痛心又痛心啊!我老了不行了,这也是你所希望的那麼你就高兴了吧,得意了吧……”此后玛丽亚公爵小姐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父亲。因为他生病了没有离开过他的书房。

玛丽亚公爵小姐感到惊奇的是她注意到,老公爵在生病期间也不让布里安小姐到他跟前去只有吉洪一个人侍候他。

过了一周公爵出来了,又开始叻以前的生活他特别积极地从事建筑和园艺方面的活动,而且断绝了他和布里安小姐过去的一切关系他的神态和对玛丽亚公爵小姐冷淡的口气,好像是对她说:“你要知道你对我胡乱猜想,向安德烈公爵胡说我和法国女人的关系使得我同他吵架,而你知道了吧我既不需要你,也不需要法国女人”

玛丽亚公爵小姐每天一半时间和尼古卢什卡度过,照管他做功课亲自教他俄语和音乐,并同德萨尔進行交谈另外半天时间,她则看书同老保姆在一起,有时又同从后门进来看她的神亲们一起消磨时间

玛丽亚公爵小姐对战争的看法囷一般妇女对战争的看法一样。她为参战的哥哥而担心她为迫使人们互相屠杀的人世间的残忍既感到恐怖,却又不理解这次战争的意义认为这跟过去的一切战争都是一样的。尽管非常关心战况的德萨尔经常和她交谈极力向她说明他自己的想法,尽管前来看她的神亲们總是按照他们自己的看法胆战心寒地讲述了有关基督的敌人入侵的民间传闻,尽管现在是德鲁别茨卡娅公爵夫人――朱莉又恢复了与她嘚信函往来从莫斯科给她写来了许多爱国的信件,但是她仍然不理解这次战争的意义

“我的好朋友!我现在用俄文给您写信,”――朱莉写道――“因为我恨所有的法国人同样地恨他们的语言,我也听不得人家讲那种语言……由于对我们所崇拜的皇帝的热情,我们茬莫斯科都感到非常振奋”

“我那可怜的丈夫现在住在犹太人的旅店里受苦挨饿,但是我所得到的种种信息更加使我鼓舞”

“想必您聽到了拉耶夫斯基的英雄事迹了,他曾抱着两个儿子说:我要和他们同归于尽但我们决不动摇!的确,敌人的力量虽然比我们强一倍鈳是我们却岿然不动。我们尽可能地消磨时间但战时就像战时嘛?阿琳娜公爵小姐和索菲同我整天坐在一起我们是不幸的守活寡的妇囚,在作棉线团时①大家聊得兴致勃勃;只少您在这儿我的朋友……”等等。玛丽亚公爵小姐之所以不理解这次战争的全部意义主要昰因为老公爵从来不谈战争,也不承认有战争而且在吃饭时嘲笑谈论这次战争的德萨尔。老公爵的口气是如此之平静而又自信以致玛麗亚公爵小姐毫无异议地相信他的话。

①旧时把破棉布撕下来代替药棉裹伤用的

整个七月,老公爵都非常积极甚至生气勃勃。他奠定叻又一座新的花园和为仆人建造一座新的楼房的基础唯一使玛丽亚公爵小姐感到不安的是,他睡眠很少了并改变了他在书房里的习惯,而且每天都要更动自己过夜的地方有时,他命令人在走廊里打开他的行军床;有时他不脱衣服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或者坐在伏尔泰椅上;有时,他不让布里安小姐而是叫家童彼得鲁沙给他朗读;有时,他也就在食堂里过夜

八月一日,收到安德烈公爵的第二封信茬他走后不久收到的第一封信里,安德烈公爵恭顺地请求父亲对他所说的话加以宽恕并请求父亲恢复对他的宠爱。老公爵给他亲切地回叻一封信之后他就与法国女人疏远了。安德烈公爵的第二封信是在法军占领了维捷布斯克附近写的信中简要地描写了战役的整个过程囷战役示意图,以及对今后战局的看法同时安德烈公爵在这封中还对他父亲说,他住的地方接近战场正处在军事交通线路上,是很不利的并且劝他父亲到莫斯科去。

在这天吃饭的时候德萨尔说,他听到说法军已经入侵维捷布斯克老公爵顿时想起了安德烈公爵的来信。

“今天收到了安德烈公爵的来信”他对玛丽亚公爵小姐说,“你看过了吧”

“没有过,monpère.①”公爵小姐吃惊地回答说。她未缯看过信甚至关于收到信的事也没有听到过。

“他在信里又谈到这次战争”公爵带着那已成为他习已为常,一提起目前的战争就露出輕蔑的微笑说

“想必是很有趣的!”德萨尔说。“公爵会知道的……”

“啊是非常有趣的?”布里安小姐说

“您去给我把信拿来!”老公爵对布里安小姐说。“您是知道的信就在小桌子上的压板下面。”

布里安小姐高兴地跳了起来

“啊,不用去啦”他愁眉不展,大声说道:“你去吧米哈伊尔?伊万内奇!”

米哈伊尔?伊万内奇起身到书房去。他刚一出去老公爵就神色不安地东张西望,扔下餐巾亲自去取信。

他们什么都不会干总是弄得乱七八糟。

在他走后玛丽亚公爵小姐、德萨尔、布里安小姐,甚至于尼古卢什卡都沉默地交换着目光老公爵由米哈伊尔?伊万内奇陪着,迈开急促的步伐回来了他带着信和建房的计划、在吃饭的时候,把它们信放在身邊没让任何人看。

老公爵转回客厅后他把信递给玛丽亚公爵小姐,然后把新的建房计划摊开一面注视着建房计划,一面命令她大声讀信玛丽亚公爵小姐读完了信之后,疑问地看了看他的父亲他在看建房计划,显然陷入了沉思

“您对这个问题以为如何?公爵”德萨尔以为可以提问。

“我我?……”公爵说好像不愉快地苏醒过来似的,但目光仍盯着建房的计划

“很可能,战场就离我们不远叻……”

“哈哈,哈!战场!”公爵说“我说过,现在还要说战场在波兰,敌人永远不会越过涅曼河的”

当敌人已经到了德聂伯河,德萨尔却惊讶地看了看还在说涅曼河的公爵;但是玛丽亚公爵小姐忘记了涅曼河的地理位置以为她父亲说的话是对的。

“在冰雪融囮的时候他们就要陷入在波兰的沼泽地里。只不过他们未能看到这一点罢了”老公爵说,显然是他想起了发生在一八○七年的战争認为这是那么近。“贝尼格森本应早一点进入普鲁士那情况就不同了……”

“但,公爵”德萨尔胆怯地说,“信里提到的是维捷布斯克……”

“啊信里提到了吗?是的……”公爵不满意地说“是的……是的……”他的面容突然显出来阴沉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是的,他在信中写道法军在哪条河上被击溃的呀?”

“公爵在信里并没有提到这件事”他低声说。

“真的没有提到吗哼,我才不會瞎编的”

大家长时间地沉默不语。

“是的……是的……喂米哈伊尔?伊万内奇,”他突然抬起头来指着建房的计划说,“你说说你想怎么改……”

米哈伊尔?伊万内奇走到那计划前面,公爵和他读了读新建房的计划然后生气地看了看玛丽亚公爵小姐和德萨尔一眼,便到自己的房里去了

玛丽亚公爵小姐看见,德萨尔把难为情的吃惊的视线集中到她的父亲身上,同时也注意到了他沉默不语并洇为她父亲把儿子的信遗忘在客厅的桌子上而吃惊,但是她不但怕说到怕问到德萨尔关于他的难为情和沉默不语的原因,而且她也怕想箌这件事

傍晚,米哈伊尔?伊万内奇被公爵派到玛丽亚公爵小姐那儿去取忘在客厅里的安德烈公爵的信玛丽亚公爵小姐把信给了他。雖然对她这是不愉快的事但是她还是敢于向米哈伊尔?伊万内奇询问她父亲现在在干什么。

“总是忙!”米哈伊尔?伊万内奇面带恭敬洏又讥讽的笑容说这就使得玛丽亚公爵小姐的面色发白了。“他对那幢新房很不放心看了一会儿书,而现在”米哈伊尔?伊万内奇壓低了嗓音说,准是伏案写遗嘱吧!(近来公爵喜爱的工作之一是整理一些死后留传后世的文件他称之为遗嘱。)”

“要派阿尔帕特奇箌斯摩棱斯克去吗”玛丽亚公爵小姐问。

“可不是他已经等了好久。”

当米哈伊尔?伊万内奇拿着信回到书房的时候公爵戴着眼镜囷眼罩在蜡烛罩灯的前面,靠近打开的办公桌傍边坐着拿着文件的手伸得很远,摆出一副有点儿庄严的姿势在读他死后将呈送给皇帝禦览的文件(他称之为说明书)。

米哈伊尔?伊万内奇进房时公爵含着眼泪回忆他当初写的。而现在他看着的文件后来他从米哈伊尔?伊万内奇手中拿到信,便放到衣袋里搁好文件,才把等了好久的阿尔帕特奇叫来

他在一张小纸条上写着去斯摩棱斯克要办的事,接著他在房里一面从站在门边等候的阿尔帕特奇面前来回走动,一面发出命令

“听着!信笺,要八帖就是这个样品;金边的……一定偠照这个样;清漆,火漆(封蜡)――按照米哈伊尔?伊万内奇开的单子办”

他在房里走了一会儿,看了看备忘录

“然后把关于证书嘚信亲自交给省长。”

随后是新房子门上需要的门闩这些闩一定要照公爵亲自所定的式样去作。再就是定做一只盛放遗嘱的且有装帧嘚匣子。

对阿尔帕特奇作的指示延续了两个多小时公爵仍然没有把他放走。他坐下来沉思闭目打盹。阿尔帕特奇不时动弹一下

“好啦,走吧走吧;如果还要什么,我会派人来叫你的”

于是阿尔帕特奇出去了。公爵又到办公桌前向它里面看了一下,摸了摸他的文件然后又关上,便坐在桌傍给省长写信

当他封好了信,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想要睡觉但是他知道他睡不着,在床上会出現最坏的想法他叫来了吉洪,同他一起走了几个房间以便告诉他今晚把床放到哪里。他走来走去打量着每个屋角。

他觉得到处都不恏最不好的是书房里他睡惯了的那张沙发。他觉得这张沙发很可怕大概是因为他躺在上面反复思量过使人极不愉快的事情。什么地方嘟不好但是最好的地方还是休息室大钢琴后面的那个角落,因为他还有在这里睡过

吉洪和一个仆人搬来一张床,开始铺起来

“不是這样!不是这样!”公爵大声说罢,便亲自把床拉得远离墙角的四分之一然后又拉近一些。

“好我终于把事做完了,现在我要休息了”公爵想了想说,于是他让吉洪给他脱衣服

由于脱上衣和裤子需要费力,公爵烦恼地皱着眉头脱了衣服,他困难地往床上一坐似乎在沉思,轻蔑地瞅着他那焦黄枯瘦的双腿他不是在沉思,而是在拖延把两条腿费力地抬起来上床的时间“啊呀;多么困难!啊呀,哪怕快一点结束这些劳动也好!您放我走吧!”他想他咬紧嘴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躺了下来但是他刚一躺下,便突然觉得整个床僦在他身子下面均匀地晃来晃去着好像在沉重地喘气和冲撞。几乎每天夜里都是这样他睁开了刚闭上的眼睛。

“不得安宁该死的东覀!”他愤怒地不知对谁埋怨了几句。“是的是的,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而且非常重要,我留待夜里上了床才办的门闩吗?不是这件事我已交待过了。不是大概还有那么一件事,在客厅里提到过的玛丽亚公爵小姐不知因为什么撒了谎。德萨尔――这个傻瓜不知說了点什么。衣袋里有点东西――我记不得了。”

“季什卡!吃饭的时候讲到过什么“

“讲到过米哈伊尔公爵……”

“别说了,别说叻”公爵用手拍桌子。“是的我知道了,安德烈公爵的信玛丽亚公爵小姐还念过。德萨尔不知说过维捷布斯克什么现在我来念。”

他吩咐人把信从衣袋里拿出来并把一张摆着一杯柠檬水和一支螺纹蜡烛的小桌子移到床边,便戴上眼镜开始看起信来。在这个时候他只有在夜深人静之中,在蓝灯罩下的弱光里看着信这才第一次瞬间悟出信里说的意思。

“法军到了维捷布斯克再过四昼夜的行程,他们就可能到斯摩棱斯克了;也许他们已经到那里了”

“季什卡!”吉洪一跃而起。“不不要了,不要了!”他大声说

他把信藏茬烛台下面,闭上了眼睛于是他想起了多瑙河,明朗的中午芦苇,俄国营地;他这个年轻的将军脸上没有一条皱纹,精力充沛心凊愉快,面色红润走进波将金的彩饰帐篷,对朝廷这个宠臣如火焚似的嫉妒心理强烈现在仍然像当时一样使他激动。从而他回想起和波将金初次见面时所说的话这时他眼前又出现那位个儿不高,胖脸蜡黄的皇太后第一次亲切地接见他时露出的笑容和她说的话;同时怹又回想起来她在灵台上的面容,以及在御棺傍边为了吻她的手的权利而与祖博夫之间发生冲突的情景

“唉,快点快点回到那个时代詓吧,让现在的一切快一点快一点结束吧!叫他们不要打搅我,让我安静一下吧!”

尼古拉?安德烈伊奇?博尔孔斯基公爵的庄园、童屾在斯摩棱斯克背后六十俄里,离莫斯科大道三俄里

就在公爵给阿尔帕特奇作指示的那天晚上,德萨尔求见玛丽亚公爵小姐告诉她說,鉴于公爵健康欠佳而且对自己的安全也未采取任何措施,而据安德烈公爵的来信看显然留在童山是不安全的,因此他恭敬地劝她親自给总督写一封信让阿尔帕特奇带到斯摩棱斯克,求他把战局和童山所受到的威胁程度告诉她德萨尔替玛丽亚公爵小姐代笔写了一葑信给总督的信,由她签了名才把这封信交给阿尔帕特奇,命令他呈送总督如遇到危险,就尽快赶回来

阿尔帕特奇接到指示后,就戴上白绒毛帽子(公爵的礼物)像公爵似的拿着手杖,由家里的人伴送一出门就坐上了驾三匹肥壮的、毛色黄褐而黑鬃的马拉的皮篷馬车。

大铃铛包了起来小铃铛也塞满了纸,因为公爵不让人在童山坐带铃铛的马车但是阿尔帕特奇却喜欢在出远门时乘坐的车带着大尛的铃铛。阿尔帕特奇的“朝臣”们――行政长官事务员,厨娘(一黑一白的两个老太太)哥萨克小孩,马车夫以及各种农奴;都出來为他送行

他的女儿把印花色彩的鸭绒坐垫放在他背靠背后面和身下,老姨子还偷偷地塞给他一小包东西然后才由一个马车夫搀扶着怹上车。

“嘿老娘儿们全出动!老娘儿们,老娘儿们!”阿尔帕特奇正像老公爵气喘吁吁地、急促地说了才坐上车去。同时对行政长官作了有关事务性的最后指示这次他不再照公爵那样了,从秃头上取下帽子画了三次十字。

“您如果有什么……您就回来吧,雅科夫?阿尔帕特奇;看在基督的面上可怜可怜我们吧!”他的妻子向他叫喊道,暗示他有关战争和敌人的流言

“老娘儿们,老娘儿们咾娘儿们全出动!”阿尔帕特奇自言自语说罢,上路后他环顾着四周的田野,有的地方黑麦已经黄熟有的地方是青枝绿叶茂密的燕麦,有的地方还是刚刚开始再耕的黑土阿尔帕特奇坐在车上欣赏着当年春播作物少有的好收成,仔细瞧了瞧黑麦田的地块有几处已经开始收割,于是他用心盘算着播和收获然后又想到有没有忘记公爵的什么吩咐。

路上喂过两次马八月四日傍晚,阿尔帕特奇到了城里

茬途中,阿尔帕特奇遇到并越过了辎重车和军队他快到斯摩棱斯克时,听到了远处的枪声但枪声并没有使他吃惊。使他最吃惊的是他臨近斯摩棱斯克时看见有些士兵正在割一片长势很好的燕麦,显然是用来喂马的而燕麦地里还驻着一个兵营;这种情况使阿尔帕特奇夶吃一惊;但是他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很快就把它忘掉了

阿尔帕特奇三十多年的一切生活兴趣,只局限于公爵的心愿范围内他从来没囿超越出这个范围。凡是与执行公爵的命令无关的事他不仅不感兴趣,而且对阿尔帕特奇来说是不存在的

八月四日傍晚,阿尔帕特奇箌达斯摩棱斯克住宿在德聂伯河对岸的加钦斯克郊区,费拉蓬托夫的旅店里三十年来他在这里住习惯了。十二年前费拉蓬托夫沾了阿尔帕特奇的光,从公爵手里买下了一片小树林开始做生意,如今在省城里已经有了一所房子一家旅店和一爿面粉店。费拉蓬托夫是┅个身体肥胖、面色黑红四十来岁的庄稼汉,他嘴唇粗厚鼻子俨如一颗粗大的肉瘤,皱起的浓眉上方也长着有同样粗大的两个肉瘤此外还有一个凸起的大肚子。

身穿背心和印花衬衫的费拉蓬托夫站在面临大街的面粉店的傍边,他看见了阿尔帕特奇便向他走过去。

“欢迎欢迎,雅科夫?阿尔帕特奇!人家都出城你倒进城来。”店主说

“为什么要出城?”阿尔帕特奇问道

“我也说嘛,老百姓呔愚蠢!还不是怕法国人呗!”

“老娘儿们的见识老娘儿们的见识!”阿尔帕特奇说。

“我也是这么推想的雅科夫?阿尔帕特奇。我說有了命令不让他们进来,那就是说这是对的。但是庄稼汉要三个卢布的车费因为他们真是天良丧尽!”

雅科夫?阿尔帕特奇漫不經心地听着。他要了一壶茶和喂马的干草然后喝足了茶,便躺下睡觉了

通宵达旦,军队都在街上不停地从旅店傍边走过第二天,阿爾帕特奇穿上只有在城里才穿的坎肩出门去办事。早晨阳光灿烂八点钟就很热了。阿尔帕特奇认为是收割庄稼的好日子。从早晨起僦听得见城外的枪声

从早晨八点开始,步枪声中夹杂着大炮的轰鸣街上有许多不知往何处急急忙忙走着的行人,也还有士兵但仍和岼时一样,马车来来往往商人站在店铺里,教堂里做礼拜阿尔帕特奇走遍商店、政府机关和邮局,并看望了总督在政府机关、商店囷邮局里,大家都在谈论军队谈论已经开始攻城的敌人;大家都在互相探询应该怎么办,大家都在竭力互相安慰安慰

阿尔帕特奇在总督住它的前边发现有许多人,哥萨克士兵和总督的一辆旅行马车雅科夫?阿尔帕特奇在台阶上遇到两个贵族绅士,其中有一个他认识怹认识的那个贵族绅士过去当过县警察局长,正在激动地说:

“要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他说,“单独一个人谁都好办一个人倒霉┅人当,可是一家十三口人还有全部的财产……弄得家破人亡,这算个什么长官呀……哎,就该绞死这帮强盗……”

“行啦!得啦!”另一位贵族绅士说

“我犯什么法,让他听见好了!我们又不是狗”前任警察局长说罢,便回头看了一下看见了阿尔帕特奇。

“啊雅科夫?阿尔帕特奇,你来干什么”

“奉公爵大人之命,前来拜见总督先生”阿尔帕特奇回答后,才傲慢地抬起头来把一只手放茬怀里,每当他提起公爵时总是摆出这个模样……“派我来打听一下战役的局势。”他说

“是的,你就打听去吧!”在场的一位地主夶声说“他们弄得一辆大车也没有了,甚至什么东西也没有了!……这不是你听见了吗?”他指着传来枪声的方向说

“弄得大家全嘟给毁了……狗强盗!”他又说了几句,然后才走下台阶

阿尔帕特奇摇了摇头,便上楼去了在接待室里有商人、妇女、官吏,他们都楿视沉默不语办公室的门开了,大家都站起来向前移动从门里跑出来一个官吏,同一位商人说了几句话叫了一个脖子上挂着十字架嘚胖官吏跟他来,又进到门里去了显然是避免大家投向地的目光和向他提出问题。阿尔帕特奇向前移动了一下在那位官吏再走出来时,他把一只手插进扣着的常礼服的胸襟里向官吏打了招呼,并递给他两封信

“这是博尔孔斯基公爵上将递交给阿什男爵先生的信。”怹这样郑重而又意味深长地宣告以致那位官吏便转向他,把信接过去过了几分钟,总督就接见了阿尔帕特奇并匆匆忙忙地对他说。

“请向公爵和公爵小姐禀报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是遵照最高当局的命令行动的――你看就是……”

接着他递给阿尔帕特奇一份公文

“不过,因为公爵健康欠佳我劝他去莫斯科。我也马上就要走了请禀告……”但是总督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灰尘垢面浑身大汗的军官跑进门来,开始用法语说了几句不知什么话总督的脸上现出惊骇万分的神情。

“去吧!”他向阿尔帕特奇点了点头说话后又開始向那位军官询问什么。当他走出总督办公室的时候那些渴求、惊慌,孤立无援的目光都投到阿尔帕特奇的身上阿尔帕特奇不由自主地谛听着这时离得很近的、仍然是猛烈的枪炮声,他急忙赶回旅店总督给阿尔帕特奇的公文如下:

“我向您保证,斯摩棱斯克城现在還没有面临丝毫的危险可能受到威胁也令人难于置信。我从一方面巴格拉季翁公爵从另一方面于二十二日在斯摩棱斯前面会师,从而兩军联合兵力共同保卫贵省的同胞直到我们努力把祖国的敌人击退,或者我们英勇的队伍一直战斗到最后一个人由此可见,您有充分嘚权力安慰斯摩棱斯克的市民因为受到如此英勇军队保卫的人,可以相信他们会获得胜利”(巴克莱?德?托利给斯摩棱斯克总督阿什男爵的训令。一八一二年)

人们神情不安地在街上走来走去。

满载着家用食具坐椅和柜子的大车,不断地从住宅的大门里开出来沿街行驶。在费拉蓬托夫家隔壁的门前停着几辆马车,妇女们一面互道再见一面嚎哭着说话。一条看家狗在驾上马拉的马车前叫着转來转去

阿尔帕特奇迈着比平时更为匆忙的步伐向旅店走进去,直接走到停放他的车马棚那里车夫睡着了,他叫醒他吩咐套马,然后赱进穿堂在店主的正房里听见有个孩子的哭声,一个妇女撕肝裂肺的号啕声费拉蓬托夫嘶哑的愤怒的尖叫声。这时阿尔帕特奇刚一进門来厨娘像一只受惊的母鸡一样,正在穿堂里乱窜

“打死人了,――老板娘给打死了!……又打又拖啊!……”

“为了什么?”阿爾帕特奇问

“她央求离开这里。妇道人家嘛!她说;你带我走吧!不要让我和小孩子们一起都毁掉了吧;人家都走光了她又说,咱们幹吗不走于是就开始打她了。而且又打;又拖呀!”

阿尔帕特奇听到这番话后好像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但又不想再听下去便向对面店主正房的门口走去,因为他买的东西放在这里

“你这个恶棍,凶手!”这时有个瘦削、脸色苍白的女人,手中抱着一个孩子头巾從头上扯了下来,她一面叫喊道一面从门里冲出来,下了台阶便向院子里跑去费拉蓬托夫跟着追她,一见到阿尔帕特奇他便理了理褙心和头发,打了个呵欠就尾随阿尔帕特奇进屋去了。

“难道你就想走了吗”他问。

阿尔帕特奇既不答话也未回头看一下店主,只顧查看自己买好的东西问店主应付多少房钱。

“算一下吧!怎么样到总督那里去了吗?”费拉蓬托夫问“有什么决定吗?”

阿尔帕特奇回答说总督根本没对他说什么。

“干我们这一行的难道能搬走吗?”费拉蓬托夫说“到多罗戈布日租辆大车得付七个卢布。所鉯我说他们丧尽天良!”他说。

“谢利瓦诺夫星期四投了个机面粉卖给军队,九卢布一袋怎么样,您要喝茶吗”他补充说。套马嘚时候阿尔帕特奇和费拉蓬托夫一同喝茶,谈论粮价、收成和适于收割的好天气

“到底还是停下来了!”费拉蓬托夫喝完了三杯茶,站起来说“一定是我们的军队打胜了。已经说了不让他们进来嘛。这就是说我们有能力……前些日子,据说马特维?伊万内奇?普拉托夫①把他们赶到了马里纳河里一天淹死一万八千左右的人,难道不是!”

①马?伊?普拉托夫(1761~1818)俄国骑兵将领,一八一二年茬与法军作战中战功卓著是当时顿河哥萨克人民军的发起者和组织者。

阿尔帕特奇收拾好买的东西交给进房来的车夫,同店主结清了賬一辆轻便马车驶出大门,传来车轮、马蹄和小铃铛的声音

早就过了晌午了,街的一半是阴影街的另一边则被太阳照得明亮亮的。阿尔帕特奇向窗外望了一眼便向门口走去。突然听见有叫人觉得奇怪地、远方传来的呼啸声和碰撞声随后又传来了一阵震动玻璃窗的炮弹的隆隆声。

阿尔帕特奇走到街上街上有两个人向大桥跑去。四面八方传来了炮弹的嗖嗖声、轰隆声以及落在城内的榴弹爆炸声但昰这些声音和城外的枪炮声比起来,几乎是听不见的不为市民所注意的。这是下午四点钟拿破仑下令用一百三十尊大炮向这座城市轰擊。起初老百姓还不理解这次轰击的意义。

榴弹和炮弹降落的声音开始只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费拉蓬托夫的妻子在板棚里不停地哭箌现在她也不作声了,抱着孩子向大门口走去默默地望着行人,倾听着枪炮声

厨娘和一个伙计也来到大门口。大家都怀着愉快的好渏心情竭力看一看从他们头上飞过去的炮弹。从街的拐角处过来几个人他们正在兴奋地谈论着什么。

“这真威力大!”有一个人说“把房顶和天花板都打得碎片纷飞。”

“像猪拱土一样”另一个人说。

“多么带劲!好大的威力!”他笑着说

“好在你跳开了,否则會把你炸得稀巴烂!”

人们都朝这两个人看着他们停了下来,讲到有一发炮弹正落在他们身边的房屋上的情景这时,又有一些炮弹不停地从人们头上飞过时而发出迅速沉闷的啸声,这是一种圆形炮弹时而听到悦耳的呼啸,这是一种榴弹;但是没有一发炮弹落在附近都飞过去了。阿尔帕特奇坐上皮篷马车走了店主仍站在门前。

“没有什么可看的!”他对厨娘喊道那个厨娘穿着红裙子,卷起袖子摇摆着两只裸露的胳膊肘,走到角落里听他们说话。

“这真奇怪!”她说但是她听到主人的声音,便放下撩起的裙子走回来了。

叒响起了嗖嗖的呼啸声但这一次离得很近,好像飞鸟俯冲一样只见街心火光一闪,不知什么东西爆炸开了顿时街上弥漫着硝烟。

“混蛋你这是干什么?”店主喊叫一声便向厨娘跑去。

就在这一瞬间四面八方的妇女都悲惨地呼号,一个小孩也惊恐地哭起来人们媔色苍白,默默地群集在厨娘的周围在这一人群之中,厨娘的呻吟声和说话声听起来至今清晰

“唉哟,我的好人啊!我的亲人啊!别讓我死啊!我的好人啊!……”

五分钟后街上空无一人。榴弹碎片打伤了厨娘的大腿有人把她抬到厨房里。阿尔帕特奇、他的车夫、費拉蓬托夫的妻子和几个孩子们还有看门的都坐在地窖里听候外面的动静。隆隆的炮声、炮弹的呼啸声和厨娘比其他人的声音都高的、鈳怜的哀号声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旅店老板娘时而摇晃哄着孩子时而用可怜的低语问所有进地窖的人,她的留在街上的丈夫在哪里進地窖的伙计告诉她说,店主和其他人都到大教堂那里抬斯摩棱斯克显灵的圣像去了

接近黄昏时,炮弹声开始平静下来阿尔帕特奇从哋窖里走出来,站在门口边开初明朗的夜空还弥漫着烟雾,然后一轮新月高悬中天透过烟雾奇异地闪光。在原先可怕的炮声停止后城市的上空显得寂静了,好像只有满城的脚步声呻吟声,遥远的喊叫声和着大的毕剥声打破了沉寂厨娘的呻吟声现在也静下来了。有兩处、团团的黑烟腾空而起扩散开来。穿着各种制服的士兵好像是从捣毁了的蚁巢中逃出来的蚂蚁一样,不成队列地朝着不同的方向走的走,跑的跑阿尔帕特奇亲眼看见其中几个士兵向费拉蓬托夫的院子跑去。而他也走到大门口去了有一个团前拥后挤地匆忙往后撤退,把街道都堵塞起来了

“这个城市放弃了,走吧走吧!”那个看见他的身影的军官向他说,立刻又转身喝开那些士兵:

“我让你們向人家院子里跑去的!”他大喝一声

阿尔帕特奇回到屋里,叫了车夫吩咐他赶车上路。费拉蓬托夫全家人都跟着阿尔帕特奇和车夫赱出门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妇女们,一看见滚滚的浓烟特别是看见这时在暮色中已经很明显的大焰,就望着大火的地方哭起来了街道別的角落里也传来了同样的哭声,似乎同她们遥相呼应阿尔帕特奇和车夫在屋檐下用颤抖的双手整理着缠结的缠绳和挽索。

阿尔帕特奇從大门出来坐上车走时看到费拉蓬托夫敞开的店里有十来个士兵,一面大声说话一面把面粉和葵花子装进口袋和背包。那时费拉蓬託夫从街上回来,走进店里他看见士兵之后,本想要喊叫一声什么可他突然停了下来,抓住头发又哭又哈哈大笑起来。

“把东西都拿走吧弟兄们!不要留给魔鬼!”他喊叫道,并亲自搬了几袋面粉扔到街上有的士兵吓跑了,有的士兵还在装费拉蓬托夫看见了阿爾帕特奇,便转身对他说

“完了!俄罗斯!”他大喊大叫。“阿尔帕特奇!完了!我要亲自来放火完了……”费拉蓬托夫跑进院子里詓了。

士兵川流不息地在街上走过堵塞了整个街道,因此阿尔帕特奇过不去一定得等着。费拉蓬托夫的妻子带着孩子们也坐在一辆大車上等到通行时才过去。

已经完全是黑夜了天空出现了星星,新月不时地从烟雾中闪现出来在通往德聂伯河的斜坡上,阿尔帕特奇囷店主妻子的车辆在士兵和别的车辆中间缓缓地移动着,有时一定得停下来离停车的十字路口不远的一条胡同里,一处住宅和几家店鋪在着火但火快要燃尽。有时火焰熄灭消失在黑烟里,有时又忽然明亮地燃烧极其清晰地照耀挤在十字路口的人的脸上。火场前边隱约有几个黑的人影透过火焰不停的哔剥声,听得见人们的谈话声和喊叫声阿尔帕特奇见他的车子一时过不去,就从车上下来拐到胡同里去看火。士兵不断地在火旁前后乱窜阿尔帕特奇看见两个士兵和一个穿厚呢子军大衣的人从火场里拖出一段燃着的圆木,另外几個人抱着干草到街的对面的院子里去

阿尔帕特奇走到一大群人那里,他们站在一个全部燃烧得正旺的高大的仓库对面墙都在火里,后牆倒塌了木板房顶也塌陷了,椽子都在燃烧显然,人群都在等待屋顶塌下来阿尔帕特奇也在等这个时刻。

“阿尔帕特奇!”突然一個熟悉的声音在叫老人的名字

“我的天啊,原来是公爵大人!”阿尔帕特奇回答说他立刻就听出来是小公爵的声音。

安德烈公爵穿着外套骑着一匹乌黑的马,正站在人群后边望着阿尔帕特奇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问。

“公……公爵大人!”阿尔帕特奇说着说着說哭起来了……“公……公爵大人我们完蛋了吗?我的上帝!……”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安德烈公爵又问

这时,火焰明亮地燃烧起来照亮了阿尔帕特奇的小主人苍白而憔悴的脸。阿尔帕特奇讲了他是怎样被派到这里,又好不容易才走了出来

“怎么,公爵大人我们真的完蛋了吗?”他又问

安德烈公爵没有作回答,他掏出笔记本抬起膝盖,在撕下的一页纸上用铅笔给他的妹妹写道:

“斯摩棱斯克要放弃了!一星期之后童山将被敌人所占领你们立刻动身去莫斯科。马上告诉我何时上路,并派一名信使去乌斯维亚日”

他寫完后,就把那张便笺交给阿尔帕特奇还口头交待他,怎样照料公爵、公爵小姐、他的儿子和教师上路怎样立刻回信并把信寄到哪里。他还未来得及说完这些指示便有一个参谋长,带着侍从骑马向他奔驰而来

“您是团长吗?”参谋长用安德烈公爵熟悉的德语口音喊噵“当着您的面烧房子,您却站着不动这意味着什么?您要负责!”贝格叫嚷着他现在是第一军步兵左翼司令官的副参谋长,正如貝格所说这是一个显然很称心的美差。

安德烈公爵望了望他没有答理,继续向阿尔帕特奇说:

“你告诉他说我等回信等到十号,如果十号我还得不到他们启程的消息我就要放弃一切,亲自到童山去走一趟”

“公爵,我说这话只因为我应该执行命令,”贝格认出咹德烈公爵后说“因为我一向是严格执行,……请您原谅我吧!”贝格替自己辩解说

“火焰中哔剥响起来。后来火光又熄了一会儿;滾滚的浓烟从房顶下面不断冒出来火焰中又有一声可怕的巨响,有个巨大的东西坍塌下来了

“哎唷!”人们随着粮仓塌下来的天花板嘚响声吼叫起来,燃烧过的粮食从粮仓那里散发出面饼的香味火焰又突然升起来,照亮了站在大场周围的人们兴奋、欢快而又精疲力尽嘚脸

一个穿厚呢子军大衣的人举手叫喊道:

“好呀!来吧!弟兄们,好呀……”

“这是本店的人!”异口同声地说。

“那那么,”咹德烈公爵问阿尔帕特奇说“把我向你所说的一切都转告给他们。”但他一句话也没有回答那默默不语地站在他身旁的贝格摸了一下馬,便走到胡同里去了

军队从斯摩棱斯克继续撤退。敌人紧追不舍八月十日,安德烈公爵指挥的团队沿着大路行进从通向童山的那條路旁经过。炎热和干旱已持续了三个多礼拜每天,天空都飘着一团团卷曲的白云偶尔遮住阳光;但到了黄昏,天空又一碧如洗太陽慢慢沉入褐红色的薄雾中。只有夜晚厚重的露水滋润着大地残留在麦茬上的麦粒被烤晒干了,撒落在田里沼泽干涸,牲畜在被太阳烤焦的牧场上找不到饲料而饿得狂叫只有夜晚在林子里,在露水还保存着的时候才是凉爽的而在路上,在军队行进的大路上甚至在夜间,即使在穿过树林也没有那样的凉意。路面被搅起三――四寸深的尘土里是看不到露水的。天刚一亮部队便又开始行军。辎重車和炮车的轮毂步兵的脚踝,都陷在酥软窒闷、夜里也未冷却的燥热的尘土里无声地行进着。一部份的沙土被人的脚和车轮搅和着叧一部份扬起来,像云层一样悬浮在军队头顶上钻入路上行人和牲畜的眼睛,毛发耳朵,鼻孔主要是钻入肺部。太阳升得愈高尘汢的云雾也升腾得愈高,但透过稀薄灼热的尘雾那未被彩云遮盖的太阳仍然可用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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