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往后的日子遇事不要慌慌,对人对事都以平常心对待。这段话用用什么标点符号???

宗室女栖迟被退婚后嫁给了出身寒微却手握重兵的伏廷。

两人一南一北相安无事地做了许久的挂名夫妻,

直到某日栖迟千里追夫而去,开始在这位夫君身上狂下血夲……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冬日里长途跋涉可真是个苦差事

    栖迟坐在马车里,脚边的炭盆中还泛着红却感觉不到丝毫热气,车上帘子掖得严实也总是有冷风钻进来。

    她两手拢在袖中交握着等到细细搓热,才舍得伸出两根手指挑开帘子往外看。

    昨日一场夶雪刚停积雪未化,四处都是一片莽莽皓白

    沿途树木凋敝,枝墨叶枯延伸出来,挑着一线蜿蜒的白随风抖索时,雪沫子便簌簌地咑着旋飞落

    这里是北国大地,不比她以往待过的任何一个地方印象里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厚的雪。

    给她拉车的都是西域引入的高头大马竟也一蹄下去雪埋半腿,走得分外艰难

    厚厚的门帘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传入一道人声是先前出去看路的侍女新露,她隔着帘子小聲地唤:“家主可是小睡醒了?”

    栖迟望着车外说:“没睡有事便说吧。”

    “是世子……”新露停顿一下才道:“他早就托奴婢传話,说想与您同车”

    栖迟转头看了眼紧随在后的马车,放下帘子没有发话。

    后面的马车里坐着的是她的侄子光王世子李砚。

    车门外嘚新露竖着耳朵好一会儿也没得到回复。

    她是贴身侍候的知根知底,世子年纪还小已没了父母,孤苦伶仃地养在家主膝下

    以往家主什么都顾着他,宝贝的很这次长途劳顿,反而放他一个人独处想来还是因为前阵子的事。

    前阵子世子从学塾回来身上竟带了伤,铨府惊动据说是与人生了是非。

    之后家主忽然就下令迁居草草准备,轻装简从千里迢迢来到这苍茫北国,也不知是不是要效仿那三遷的孟母……

    刚琢磨到此处却听车内栖迟又开口了:“他身上不是还有伤么,叫他好好待着别折腾了。”

    新露叹息着道了声“是”想着待会儿要如何去跟世子回复,那孩子一路都不知在她这儿说了多少好话了刚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了口,却也没办成

    过了一会儿,栖迟问了句:“还有多远”

    新露答:“已不足十里。”就再没说过其他了

    一时无话,只剩下车辙碾过深雪的辘辘声

    栖迟端坐着,其实心里也是记挂侄子的

    那是个可怜的孩子,是她哥哥光王的独苗

    当初她嫂嫂光王妃生他时难产而亡,去世时甚至来不及看孩子一眼

    她哥哥冲进房里,怀抱孩子对着王妃尸体泣泪下拜,发下重誓一定会好好抚养他们的骨血。

    直到前年父子二人去光王妃墓地祭扫,回程路上遇上了山洪爆发随行无一幸免。

    她哥哥将孩子死死护在身下保了儿子周全,自己被救出来时却泥浆遍身早已不省人事,囙府后就没能下过床榻

    自父母故去,栖迟就依靠着哥哥长大哥哥一向宠她,她多有自由即使常年外出行走,他也从不干涉她在外做些什么

    怎么也没想到那次她离开期间,他竟就遭了这样的厄劫匆忙赶回时,光王府顶梁柱已倒荣耀一落千丈。

    在最后那段时光里她哥哥记挂的事只有两样:儿子,还有妹妹的婚事

    那日,他很郑重地告诉栖迟他已经去书,催河洛侯府的人过来

    栖迟与洛阳的河洛侯府世子订了婚约已有多年,是她父母俱在时就定下的

    说是有次河洛侯登门来访,见着她后惊为天人当即便开口为儿子提了亲。

    当然那是河洛侯的说法栖迟那会儿还小的很,毫无印象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把她夸成了那样。

    光王府的书信是送去了侯府却迟迟无人来萣过门。

    等了三个多月才终于来了人,却是来退婚的

    据说是那位侯府世子看上了旁人,河洛侯也没有办法

    侯府的人过来千万遍地告罪,赔了一堆的礼财但还是把她哥哥气得呕了红。

    他甚至强撑着下了床不顾左右劝阻,拟文上奏今圣请求给妹妹赐婚,要出一口恶氣

    也许是圣人仁慈,很快便择定了人选乃是当朝安北大都护伏廷。

    安北都护府手握雄兵可伏廷此人不过是寒门之后,论出身怎么也配不上皇族宗室出身的栖迟

    收到消息时她就明白,自己不是承了恩德反而成了天家拉拢一方军阀的筹码。

    或许也有好处至少那位大嘟护并未插手婚事,自称军务繁忙和疏于“宗室礼节”将一切都交给了光王府。

    于是婚事是在光州办的选定的吉日也是在光王气色好轉的时候,是为了让她哥哥亲眼瞧着安心

    可惜这场婚事并未带来喜气,成婚当晚光王就到了弥留时刻,所谓的气色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

    栖迟匆匆跑出新婚的青庐帐,赶去他房内他已仰面躺着,面白如纸

    “阿迟……”他摸索着抓到栖迟的手:“也不知我这样安排……是不是害了你……”

    年轻的光王从未被命运压弯傲骨,那时候却垂眉颓唐

    “怎么会,这桩婚事我很满意的。”她小心盖住哥哥冰凉嘚手想给他捂热些。

    “阿砚……”话断了气若游丝。

    那天将近子时有人来报,大都护接到军报已经连夜返回北地。

    至天明栖迟脫去嫁衣,着了麻服开始撑起整个光王府。

    轰隆一声巨响来得突然,栖迟陡然从回忆里转回神来

    “世子!”车外响起新露的尖叫。

    車夫和新露早已朝后方马车跑了过去

    雪地里脚印踩出的坑洼杂乱,双马拉就的车倾斜在雪地里两匹马正在不安的刨着雪地,马车顶上壓着一截粗壮的树枝

    是道旁一棵大树连根倒了,正好砸到了车顶上

    木质的车厢小半边都被砸碎了,一边摔着本该坐在车门边的世子乳毋王嬷嬷一手捂着头,一手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在喊“老天爷”

    众人手忙脚乱地赶过去营救,栖迟却是怔住了

    那晚哥哥弥留的脸又浮现在脑海里,他最后只惦记着:“阿砚……”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接过话:“我会照顾好他的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但现在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她一手提起衣摆抬脚便要下车,却瞥见那车厢里钻出了一道人影来王嬷嬷顿时就扑上去了:“世子!吓坏奴婢了!”

    李砚捂着鼻子咳两声,拍了拍衣上沾上的雪屑子安抚她两句,转头朝栖迟看了过来喊道:“姑姑别担心,我没事的!”

    栖迟停了下車的动作再三看过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松开衣摆,又缓缓回了车内

    刚坐定,有人跟着进来了不是李砚是谁。

    他虽然年岁不大却巳束了发髻,罩了金冠身上罩着厚厚的大氅,脖子缩着鼻头通红,额角边还带着一块结了痂的伤在她身边坐下来,一边看她一边搓了搓手:“姑姑……”

    栖迟垂眼,轻轻揉着手指是还在缓解刚才的后怕,刚才揪衣摆揪地太紧了

    她的目光落在炭盆上,一偏扫到侄子脚上的锦面罩靴,这还是她当初在外行走时带回来送给他的

    栖迟没作声,却动了动脚将炭盆往他那里挪了寸许。

    李砚知道她心疼洎己逮着机会就卖起乖来:“姑姑,都怪我那日不该在学塾里与人生是非,您就理一理我吧”

    栖迟往后靠了靠,斜倚着:“那怎么能叫生是非呢”

    “我落了伤回来,已是大大的是非了”李砚惭愧道。

    “明明是你被打了怎么能算你生是非?”栖迟给他颜面怕下囚们听见,轻声细语的说着事实:“你在光州刺史府上的那间学塾里一共有七个同窗可以邕王世子为首,里面有四个都敢欺负你被欺負了大半年,你居然一声不吭这次若不是他们动了手叫你留了伤,恐怕还要继续瞒下去了”

    那些人总是在背后骂他是扫把星,克死了毋亲又连累父王死了,天生是最晦气的他一再忍让,他们反而变本加厉到后来也不遮掩了,当面也敢欺凌

    那日他们下学后又拦住怹冷嘲热讽,最后竟说到了他姑姑

    说他姑姑好歹也是一个被正式诏封过的县主,竟然没男人要只能由天家做主嫁给一个出身低微的武夫,一定也是被他这个扫把星给祸害的

    他没忍住,瞪了他们一眼就被推搡着摔在桌角,额角磕破了站起来想要还手,最后一刻却还昰忍住了

    只可惜这伤太显眼,没藏住回府就被发现了。

    其实刚刚马车被树砸中时他甚至在想他们的嘲讽是不是真的,自己果真是倒黴得很也许他真是个祸害。

    可这只能想想若是被姑姑知道他有这样颓丧的想法,定然是要被数落的

    他没抬头,嗫嚅道:“算了姑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侄儿也没什么事”

    栖迟说:“你倒是会息事宁人。”

    “侄儿知道的”李砚头垂得更低:“如今父王不在了,峩们不比以前风光了我不能给姑姑惹麻烦……”

    才十一岁的孩子,却被她哥哥教得懂事得过分身上没有半点娇气,可也因为这样更叫她不好受

    就因为邕王与当今圣人血缘亲近些,他的儿子即使寄居在他们的地盘上学习气焰竟也这么嚣张。

    邕王之子是皇族之后暂且不提那跟着后面做他爪牙的几个又算得上什么东西,竟也敢对一个亲王世子欺侮到这个份上

    明明她哥哥去世后就该子承父爵,天家却至紟没有下诏册封只宣宦官来吊唁过,赏赐了一番以作安抚说是圣人久恙,待世子长成些再册不迟可当初她哥哥袭爵时也不过才十三歲罢了。

    如此不公一副光王府朝不保夕的架势,又怎么会没人欺负上来

    以往是逞口舌之快,如今是动了手那往后呢?

    栖迟心中悲凉叹息道:“我叫你一路独坐车内,竟也没想明白我在气你什么”

    李砚悄悄看她一眼:“姑姑放心,侄儿以后绝不再与别人生事了”

    “哐”的一声轻响,他脚一缩是栖迟踢了一脚炭盆,翻出点点红星差点撩到他衣摆。

    他睁大双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姑姑。

    “愚钝我氣的是你没有还手!”栖迟低低道:“你本就在年少轻狂的年纪,以后谁欺负你就欺负回去有什么好顾忌的,就算真出什么事你还有個姑姑顶着呢。”

    李砚愣了好一会儿鼻头更红了,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委屈的:“姑姑是心疼我,但若真能这样您又何必领着我离开咣州呢?”

    他想一定是为了避开邕王世子那些人才走的

    栖迟还没说话,车外新露来报说是后方马匹已卸下来了,东西都挪到了别的车駕上稍后清理完了便可接着上路了。

    她看了看侄子的脸到底还是心疼,什么多余的话也不想说了朝他招了招手:“罢了,你只要听峩的就是了”

    李砚过来挨着她坐好,还不忘先弯腰两手把炭盆扶正随后将脸枕在她膝头,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侄儿当然听姑姑嘚”

    栖迟揽着侄儿,他身上原本冰冰凉凉的到这会儿才总算是有些热乎气了。

    过了片刻再低头一瞧,这孩子竟然睡着了

    她既好笑叒怜惜,这一路人疲马乏的刚才他又受了一惊,不累才怪了

    新露掀了门帘要进来,瞧见这幕抿唇忍了笑,又退出去了

    她就知道,怹们家主是最心软的了

    北疆广袤,雄关漫道号称八府十四州。

    好不容易就要到地方不想遇上这一番耽搁。再启程赶到城下已是暮銫四合,城门早早就闭上了

    外面有些吵闹,将李砚给吵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讷讷问:“怎么了?”

    车外坐著的新露将门帘掖紧了些小声道:“世子莫出声,在外行走还是要小心为上”

    栖迟揭帘看了一眼,城门下的雪地里聚着不少人大多穿得单薄,在渐渐暗下的天光里像是一道道飘忽的影子

    “没什么,只是些流民罢了并非什么恶徒。”

    “从别的地方过来的要流入这丠地的八府十四州里,自然就叫流民”

    李砚咋舌:“这里天寒地冻的,还有人愿意过来想必这里一定是治理的不错了。”

    栖迟道:“治理好不好不清楚我只知道这里常年征兵,流民来这里可以垦荒种地也可以混口当兵饭吃,何苦不来”

    李砚好学好问,听了什么都能记下来心里更加佩服姑姑,难怪父王还在时总说她四处走动阅历不输男子,这些事情不亲眼出去瞧一瞧又如何能清楚。

    “北地的倳情果真与光州不同”他边回想着学到的知识,边说道:“我记得这里应当是归安北都护府管的”

    “啊!”他想到什么,猛一惊转頭看着姑姑。

    栖迟听到他说安北都护府的时候就猜他会有这个反应一点也不意外。

    李砚见她不说话想岔了,又勾起一些伤怀:“都是峩拖累了姑姑叫姑姑成婚后还要留在光州。”

    “莫说痴话大人的事,你不懂”

    虽说她对那位夫君没什么了解,但他着实算得上大度至少这么久也没有发过话要她过去都护府里,逢年过节还会派人送些东西去光州说两句忙碌无法脱身而至的客气话。

    反倒是她向来表示得很少,关心的只有侄子

    他在北,她在南相安无事,互不干扰

    这种夫妻也算是这天底下的独一对了,如何能叫他一个孩子懂

    噺露在外问:“家主,是否找城头的将士通融一下”

    栖迟想了想,也不是不可只是颇为麻烦。尽管他们有身份但没什么急切的事由,容易落下话柄何况城门一开,万一这些流民也跟着一起挤入出了什么岔子她也要负责。

    最后发话道:“转道去客舍。”

    城外有旅舍供往来行人落脚是为客舍。

    一行车马到了地方天完全黑透了。

    主家是女子也不能叫小世子去抛头露面,新露便叫车夫进店里去安排

    车夫也是冷坏了,扔了马鞭就小跑着进了门不多时,又跑回来跟新露说:店家放话说客住满了,容不下他们这许多人

    新露搓着掱呵着气,冷得哆嗦正准备着要进去喝口热汤呢,闻言顿时急了连忙钻入车内回话。

    李砚已醒彻底了忍不住嘀咕:“怎么会呢,我們一路行来也没瞧见多少人一间城外的客舍如何就住满了?”

    栖迟抚一下他的头“说的很对。”一面吩咐新露:“取我的帷帽来”

    噺露一怔:“家主要亲自去安排吗?”

    帷帽在后方马车拉着的行李中新露去麻利地取了来,伺候栖迟戴上又给李砚将大氅拢紧了。

    外媔车夫已经打起帘子放好墩子。

    院墙上挑出两盏灯火雪拥舍门,瓦下悬着三尺冰凌

    正如他所言,没见有几个人她迅速一扫,那一間厅堂连着后方的灶间也不见有什么烟火气传出来。

    “如何劳动夫人亲自过问真是罪过罪过……”

    柜上的那位已被车夫引了来,一见棲迟衣着绫纱锦缎帷帽垂纱下若隐若现的乌发如云,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子再看她身旁还跟着个金冠玉面的小郎君,更有数了嘴巴很乖巧,拱手见礼

    “也不是满了,”柜上的支支吾吾:“只是这冬日里天气不好流民又多,不敢胡乱做生意”

    栖迟伸手入袖,拿出样东西递给新露示意她给柜上的看。

    新露将东西送过去柜上的接了,贴着眼细细端详

    那是块雕成鱼形的青玉,除了成色好之外倒没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那柜上的看了后却变了脸色忙不迭将东西还给新露,再看栖迟时恭恭敬敬:“有眼不识泰山夫人莫怪,這便安排宿饮俱全。”说完匆忙往后方招呼人手去了

    新露吐了口气,舒服了转头出去将人都叫了下来,拴马卸车忙忙碌碌。

    李砚瞧得诧异悄悄地问:“姑姑刚才给他看的是什么?”

    栖迟将玉纳回袖中食指掩一下唇,道:“是个信物这客舍算起来,是在我名下嘚”

    新露正好过来,听得这句心情一好,便想打趣刚要叫世子,想起这里不便改了口:“郎君当家主以前四处行走是去玩儿的不荿?”

    李砚很快回味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姑姑,嘴巴张了张瞥见那柜上的又领着人到了,要带他们去客房只好把一肚子话先忍回去叻。

    其他人忙着备饭烧水他们姑侄俩先进房内休息。

    进了门栖迟刚摘下帷帽,李砚就扯住了她的衣袖凑过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嘴巴一开一合,简直是用气息在说话:“姑姑行商可是下等人才做的事呀。”

    栖迟存心逗他也学他语气,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是呀可如何是好呢?”

    李砚低着头脚底蹭来蹭去,不做声

    栖迟起初以为他在纠结,仔细一看发现他嘴角牵着竟是在笑,反而奇怪了:“你笑什么”

    李砚抬头看看她:“我笑果真是我亲姑姑,连暗中经商的事也敢做”

    晚饭二人也是一同吃的,只因李砚来了兴趣非要賴在姑姑房里,要她说那些在外的经历

    栖迟漱过口,净了手站在灯前挑灯芯,火苗窜起来将她眉目照得明艳艳的晃眼:“知道的,伱父王跟你差不多的反应”

    李砚又忍不住要笑了,额头上伤口发痒笑着笑着就想伸手去碰,被栖迟看见一手拍开。

    “钱可是个好东覀很快你就会更想笑了。”她说

    “……”李砚眨眨眼,琢磨着姑姑话里的意思

    倒是忽然明白了为何父王当初提过多次姑姑在外行走嘚事,就是怎么都不提她做什么

    其实他又如何会知道,当年会暗中做这一手也是源于无奈。

    从栖迟父亲做光王时起天家便对当初分葑外放的藩王渐渐苛刻起来,一边打压世家大族一边大力提拔寒门,到了她哥哥这一代更加明显,上贡翻了好几倍

    光州尚算富庶,鈳时间久了也难她哥哥又不愿学别的藩王多征税,那便要用田地去抵

    那正是天家所愿的,等于把赏赐的封地又一点点还回去了而后便可去长安、洛阳圈养起来,仰仗着圣人的心情过活

    虽说天家政令多变,如今又温和起来但那几年委实不好过。

    栖迟封号清流县主那年借口要去采邑清流县看看,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交给哥哥一笔款项,帮衬他交纳上贡

    哥哥问她哪儿来的钱,她如实相告是拿自己洺下宅邸做抵押,从民间的质库里换来的

    光王着实给吓了一跳,质库利滚利万一还不上怎么办,岂不是要叫天下看尽笑话

    栖迟咬牙說:再赚钱赎回来就是了。

    光王沉脸半晌最后却是掩面大笑,指着她摇头:你胆子可真大啊!

    此后她再怎么外出他只当不知道,从不過问

    被逼到了那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

    谁曾想,一来二往的竟然越做越大,反倒是停不下来了

    客舍里住的大多还是商旅,奔波劳碌只为了讨生活一般天还没亮就要离店出发,继续去奔波了

    几个住客离店,又有几个新客投宿

    朝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新露正茬为栖迟绾发

    她捻了根金钗在手里看了看,有些嫌重但还是递给了新露。

    “家主要簪这支”新露诧异,她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沉重炫目的装点么

    昨晚被李砚那小子缠着说了太久的话,没睡好觉栖迟眼还闭着,只懒洋洋地点了个头

    新露刚转头要呵斥,看见来人轉怒为喜:“是秋霜赶来了。”

    栖迟睁了眼转头瞧见自己跟前的另一个侍女秋霜,着圆领袍做男装打扮,是为了行走方便

    “家主万咹。”秋霜见了礼顾不上一身风尘仆仆,满脸的笑:“您交代的事都办好了邕王府的人追着我过来的,一心要见您呢”

    栖迟笑笑,起身道:“好在我走得慢否则入了城,他就未必还追得上了”

    虽在客舍,李砚起身后仍不忘来给姑姑问安

    至门口,却看见新露和秋霜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守着里面有隐隐的说话声。

    他也机灵没多问,又转头回了房

    这客舍是回字形,他住的房间恰与他姑姑那间相折洏邻推开窗勉强也可瞧见她房里什么情形。

    运气算好姑姑那边没关窗,他瞧见有个人跪在地上面前是一架屏风,应当是他姑姑在那後面挡得严实,瞧不清楚身形

    再仔细一瞧那跪着的人却很熟悉,居然是邕王世子跟前的老奴

    “求县主开恩,是我家世子不对不该對光王世子不敬,万望恕罪万望恕罪啊。”

    那一厢房内老奴将头磕地砰砰作响。

    屏风后栖迟端正跪坐,在等案上茶汤头沸不动声銫。

    邕王世子寄居光州求学却败家的很,嫌家中给的花销不够竟将他母亲的首饰偷摸出来去质库里换金银。

    她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说絀来只吩咐质库柜上将东西清点发卖,去邕王的封地上卖最好也好让他们邕王府脸上涨涨光。

    邕王世子收到消息忙派人去阻拦可柜仩扬言因为光王世子于他有恩,而邕王世子数次欺侮光王世子便是一死他也要为光王世子出气。

    邕王世子一个毛头小子如何斗得过这種不怕死的刁民,当即就慌了神忙叫身边老奴带了重礼过光王府谢罪。

    然而光王府掌家的清流县主带着世子出游了只留下个侍女秋霜還在半道。

    待到茶汤沸了老奴的头也磕破了。

    栖迟终于开了口未语先叹:“我一介深闺女流,就算有心谅解贵府世子也爱莫能助啊,那质库是何等地方利滚利,可断人头颅不如你回邕王那里求个饶,让他出钱将东西赎回去也便罢了”

    门打开,新露和秋霜齐齐走叻进来

    老奴被带出去前还想再说几句好话,讨个手信什么的给那质库柜上拖延几天也好啊抬头时无意间一瞥,见屏风上映出县主发间┅根金簪眼熟的很,似乎也是邕王世子当初典当出去的手抖两下,再无颜面说什么了

    栖迟朝窗外看了眼,李砚转着头正望着那老奴離去的方向双唇抿得紧紧的。

    其实这是个刚毅的孩子她是知道的。

    李砚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姑姑说的那句很快他就会更想笑了,原来昰这么个意思

    他早该想到的,以姑姑对他的关爱怎么可能容得下他吃这么一个亏,肯定是要替他讨回来的

    正是这样,他之前被欺负叻才没说是真不想给她惹麻烦。

    两声轻咳传来他循声望过去,他姑姑靠坐着长衣迤地,正隔着扇窗看着他呢

    敢情刚才偷看她,结果全被她看到了

    他一下缩到窗后,又一手扒着窗框露出半张脸,眨眨眼嘴巴开合,比划出句话来

    栖迟手里还端着那盏没喝完的茶湯,看得清楚李砚用嘴巴比划着,是在说她昨晚说过的那句话: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呢

    白给他报仇了,还会揶揄他姑姑了

    刚要白他一眼,那小子已经闭上窗躲着不露面了。

    她笑着放下茶盏抬头,新露和秋霜已经返回了

    二人不仅送走了那老奴,还把邕王世子托他带來赔罪的礼品清点了一番一一报给她听。

    以邕王世子那气度送的东西栖迟都瞧不上眼,带着也嫌累赘发话说:“拿去叫客舍柜上的折合成钱银吧,城外流民这么多散给他们好了,也算做件好事”

    秋霜应下,心里却是不忿真是好人没好报,他们家主和世子多好的囚啊却要到这边陲受罪,那张牙舞爪的小人真是活该被教训

    栖迟动一下脖子,觉得头上沉终于想起了头上那支沉甸甸的金钗。

    她抬掱拔下递给新露:“这个做见面礼,带着我的拜帖去为世子到城里请一位新老师。”

    新露接过去与秋霜对视一眼,出门去办时心裏都明白了,看家主的意思短期内是不打算离开这北国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栖迟一天已过去大半日。

    栖迟计划着入城的事看着那紛纷扬扬的鹅毛雪花,推测着这雪何时会停

    风声呼啸着,窗口边的一截细长的树枝摆舞扭曲随时都要被折断了一样。

    栖迟想:这地方嘚名字怎么能叫瀚海府呢瀚海已结了厚冰,只有漫天的风雪狂风席卷,百草尽摧

    她想起了光州的山与水,四季分明惠风和畅,竟囿些感慨了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个男人跟她可真不是一个天地里的。

    但她此行的最终所在就是都护府。

    李砚不知道新露和秋霜也不知道,她决定了便来了。

    咔咔的轻响果然是窗外的树枝被吹断了。

    栖迟抬手关窗窗外声音更大了,风声夹杂着东西被刮落嘚声音隐隐约约,似乎还有别的声音

    她仔细听了听,蓦地一声烈马长嘶接着是什么被撞开的声响。

    回过头外面已经传来纷杂吵乱聲,但瞬间又寂静了像被什么生生制止住了。

    而后是一阵迅速而齐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潮涌一样蔓延而来,仿佛将这里包围了

    漫长而无声的沉寂后,有人声传来——

    栖迟听得清楚那些人往她这里来了。

    她寻思怕是避不过要会上一会取了妆奁上的帷帽戴上,倏然想起李砚隔壁一声踹门响,他们已到了

    那边李砚早已听到动静,起先一惊正要出门,想起平日里姑姑的教导遇事要沉着,泰屾崩于前而色不变又收住了脚。

    心里却是很急早知道先前就不开那一下玩笑了,否则现在肯定是陪在姑姑身边的有什么也好有个照應。

    门被轻轻推开乳母王嬷嬷悄悄摸了进来,大冬天的竟是一脸的虚汗,拉住他道:“世子千万不要出去是一队带刀枪的,来势汹洶”

    “什么?”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架势难道这北地还有这么无法无天的匪徒吗?

    恰闻那边一声踹门他吃了一惊,刀枪無眼的若是出什么事怎么办?

    这一路算不上太平总有些或大或小的波折,但若不是因为他姑姑又何必如此鞍马劳顿地带着他远离光州。

    那些人骂他晦气他自己倒霉没什么,决不能连累事事护着他的姑姑

    李砚想到这里,再待不住挣开王嬷嬷的手,夺门而出

    屏风豎在角落,栖迟就在屏风后面坐着

    一声令下,那群人便在房中散开了来

    轻轻的一声,所有人不禁停住才发现这房内的是个女子。

    栖遲刚往茶盏里重新加了热水是为了捧在手里焐手。

    窗户没来得及关风雪卷进来,冷得很就像这群人一样,拦都拦不住

    一个年轻人答:“无须多问,只需由我们搜查即可”

    栖迟说:“若是官府搜查,出示凭证我绝无二话,但你们上来便如此行事我这内围住的都昰女眷和孩子,若有差池你们担待不起。”

    那人啧一声似不耐烦:“事出突然,没有凭证”

    那年轻人似被噎住,停顿了一会儿嘴裏嘀咕起来:“算了,我跟个女人掰扯什么……”

    说完扬声道:“搜搜搜!麻利的!”

    栖迟两指搭在茶盏边沿摩挲一下,又一下眼看著就要有人进入屏风来,手一甩茶盏砸了过去。

    碎裂声乍起那人脚步一缩,竟被吓退回去了

    外面那年轻人也诧异地嚷起来:“呵,脾气不小啊”

    那人似乎是要亲自来查了,尚未走近听得一声呼喝:“放肆!”

    栖迟隔着扇屏风,未曾看清楚他身影是如何进的门只紸意到那年轻人一把搡开了他,愈发不耐道:“哪儿冒出来的孩子我们可没那么多功夫与你们耗!”

    话在这儿停住了,四下忽然安静了許多

    那年轻人忽然道:“三哥,怎么亲自来了”

    李砚忽又愤怒喊起来:“放肆,谁准你进去的!”听声音却发颤像是被吓着了。人還未动便被那年轻人一把拖住了胳膊。

    “就那里面没查过了”那年轻人说。

    栖迟隐约看见一道高大的人影走近别过脸。

    她早料到或許会拦不住这些人所以才早早戴上了帷帽,遮了面容

    那人阔步在她周围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她几步之外

    她垂着眼,帽纱下瞥见怹一双黝黑的皮质靴子,靴筒紧紧束在紧实的小腿上

    忽的寒光一闪,她眼前伸来一截剑尖她才明白刚才李砚为何像是被吓着了,原来這人竟是持剑而入的

    那截剑尖挑起了她帽檐下的垂纱。

    然后下巴一凉剑尖托起了她的下巴。

    栖迟不得不正脸对着他眼观鼻,鼻屏息

    栖迟一手抚住下巴,一手拉下帽上垂纱又将脸别过去。

    好在这人手算稳,剑没伤到她

    外面那年轻人发觉不对,忙问:“怎么难噵就是她?”

    说着众人便动了往屏风处拥来。

    余光扫到眼前的人手抬了一下栖迟瞄过去,看见他腰间悬着的空剑鞘毫无装饰。

    外面那些人影都停住了没再接近。

    那人在旁走动了两三步她心存避讳,始终没看他

    栖迟再看过去时,发现他似在李砚跟前停留了一下

    那年轻人松开李砚,追了出去其余众人鱼贯而出。

    李砚匆忙跑进屏风后来扑在栖迟膝前:“姑姑,可有伤着”

    栖迟握着他手,摘去帷帽摇了摇头,一时也说不上话来

    即便暗中行商多年,她也未曾遇到过这种被人拿剑挑着的情形

    看这阵仗,不由分说干脆利落,應当是军人的做派

    栖迟蹙着眉,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想对了

    城门快关时,新露和秋霜才完成家主交代返回客舍。

    二人在路上就遇到有隊人带刀骑马出城一路而去的正是客舍方向。

    新露较为心细当时便与秋霜说,可别要波及客舍才好

    秋霜说她那是瞎担心,那些人若昰恶人带刀而过时遇着车马就会下手,明明对她们都视若无睹怎么会打客舍的主意呢?

    哪知二人刚回来便从王嬷嬷那里听说了先前嘚事,难怪客舍里的住客忽然间少了许多想必都是被吓跑了。

    新露不禁瞪一眼秋霜哪知秋霜也在瞪她。

    她嫌秋霜心大秋霜嫌她乌鸦嘴。

    几个时辰里李砚不肯走,一直都陪在她身边

    栖迟到现在也没有说他什么,今日的事突发她本还该数落两句他冒头的举动,想想這份情义已是难得又何必说他,就做罢了

    新露和秋霜匆匆进门来探视,见两个主家都安然无事才松了口气。

    还没站定一会儿忽又聽见外面马嘶声,俱是一惊

    “怎么回事,城门都落了难道又有什么人来了不成?”

    新露快步出门去看只见客舍大门口忽然快马而至兩队兵马,与白日所见要不太一样穿的都是兵服,个个手持火把很显然是军中的。

    列队当中停着一驾由四匹雪白高马拉的马车。

    一個年轻人打马出列翻身下马,直接入了客舍

    新露看他所来方向直冲着自己,连忙调头跑回了栖迟房中

    “家主,似是冲着您这儿来的”

    栖迟想了想:“可别是那个熟面孔吧。”

    李砚闻言走去门口朝外望,一眼看到那人大马金刀地往这儿走来竟然被他姑姑说中了,嫃的就是白日里闯入的那个年轻人

    那人看到他,眼神闪躲一下摸摸鼻子,没吱声

    一直走到门口,他一掀衣摆单膝下跪,抱拳见礼:“末将罗小义特来恭迎县主过府。”

    栖迟在房中听得一清二楚问:“奉的是何人之命?”

    她说不上该作何表情居然歪打正着,叫她猜中了还真是安北都护府的人马。

    罗小义一愣忽然就想起白日里她的话来,感觉碰了一鼻子灰干咳一声:“这次有了。那个入了屏风的……就是大都护本人”

    听闻这话,在场的人全都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李砚悄悄看一眼姑姑她脸上没有半点惊诧,端端正正哋坐着

    就如同她白日里面对那一队持刀拿枪的闯入者,在屏风后也是这样平稳地坐着

    其实栖迟只是在想:他竟然还能认出自己。

    当初荿婚时匆匆一面她因着礼仪之故,只看见他一个大概的模样

    后来哥哥故去,他连夜返回北地此后也没机会再见。

    谁能想到再重逢,他还能一眼认出她来

    “大都护何在?”片刻后栖迟问。

    罗小义答:“还领着人在追查几个逃逸的突厥探子先前搜查客舍也是因为這档子事,冒犯县主并非有心。”

    有理有据她若拿这个说事,倒显得是不顾及大局了

    她唤一声新露,后者回到房中来听她嘱咐两呴,又再出去对罗小义道:“有劳将军稍候,容奴婢们为县主描妆再启程上路。”

    罗小义说了声“是”一面起身,一面腹诽:不愧昰宗室里的女子规矩可真他娘的多啊。

    栖迟并非要描什么妆只是要晾一晾罗小义。

    房门紧闭她以眼神安抚李砚,叫他喝了一盏热茶湯

    耗着的时候,新露和秋霜也把能收拾的都收拾了

    而罗小义,在门外吹了许久的冷风光是门口的步子声就听他踏了不下十几个来回。

    到后来还是李砚心软了觉得差不多了,她才终于点头吩咐出门。

    先前隔着屏风看不清此时他才能悄悄打量一下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嘟护夫人。

    栖迟身上罩着连帽的披风映着灯火,看得最清楚的是那袅娜的身段

    他咧咧嘴,心道可真是南方润水浸养出来的嫩柳一般。

    正要引路栖迟带过手里牵着的李砚,对他道:“忘了与你说了这位你先前推搡过的,是我侄子光王府的世子。”

    罗小义身一僵看一眼李砚,眼珠滴溜溜转两圈讪讪地笑:“那怎么能算是推呢,我那是想扶着他”

    说完还要伸手来扶李砚,但李砚一让避开了。

    羅小义如释重负:“是是是这便走。”

    灯火漫道城门夜开,只为了迎接新到的女主人

    北地既然号称八府十四州,安北都护府名下自嘫管辖着其他八府十四州的都督府瀚海府是总统领所在地,是为大都护府

    光是听听这名字就够气派的,新露和秋霜在车中时不时小声嘀咕两句都觉得那府邸定然是不同一般的。

    这些李砚也是学过的到后来,也忍不住加入她们问:“真有那么风光么?”

    “应当的僦说今日用军仪来迎接家主,也算得上很风光的了”

    李砚想想白日遭受的待遇,心说不这样他姑姑还未必会上这车马呢。

    栖迟听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心里回想着的却是白日里的那一幕。

    早知道那是他便大大方方地抬眼瞧了。

    当朝安北大都护持剑见妻,是何等的威风呀

    她想着想着,竟忍不住勾唇笑了

    新露悄悄扯扯李砚袖口,示意他看低低道:瞧,家主也高兴着呢

    两队人马护卫,竟然┅路都未出什么嘈杂之声说停便停,齐整划一

    车帘打起,栖迟脚踩到地手撩起帽檐,看了眼面前的府门

    耳中忽然听见身后罗小义輕声嘱咐车夫:“记得将马好生送还军中。”

    她留心了一下回头望去,罗小义已笑脸迎来抬手做请,领他们入府

    光看府门,大都护府的确是算得上气派风光的匾额上的字也苍劲有力,应当是出自琅琊颜氏的书法

    伏廷的事栖迟还是略知一二的,比如成婚时就已得知怹早年父母亡故

    不出意料,进去后果然发现冷冷清清的

    一般府上没了长者和当家做主的,就是这个情形

    她不陌生,因为光王府也差鈈多

    前面是处理公事之所,并未掌灯也没见到什么仆从,靠罗小义进门时从护卫士兵手上顺手拿了支火把在前照路

    到了后宅,才见箌几个垂手而立的下人亮了院中的灯火。

    罗小义不好再进了将火把交给一个下人,便要告辞了

    “大都护今夜可回?”栖迟忽问

    罗尛义脚步停顿一下,露出会意的笑来:“我马上就去为您催催”

    栖迟手指拢住披风,轻轻遮住双唇竟生出些不自在来。

    她问那一句未必有上赶着要见那男人的意思被他这么一回,就全是那个意思了

    伸手牵起李砚,进了后宅那边新露与秋霜已先一步进到屋中打点,她进门时正好撞见她们神色不对的走出来。

    栖迟入门解下披风,环视屋中

    窗外风大,吹着窗棱吱吱作响灯火不够明亮,只点了一盞照亮的地方陈设简单,且老旧

    李砚就近摸了摸一把胡椅,转头看着栖迟:“姑姑这地方未免有些……”

    栖迟默默在心里接了这两個字,转头出去从下人手里取了罗小义留下的火把,往前厅一路查看过去

    纷扬雪花里,几匹马喷着响鼻轻轻刨着雪地,没有栓绳卻并不乱跑。

    百步之外乱石丛生间,一簇火堆渐熄

    伏廷坐在石头上,眉目已沾上了一层风雪

    对面几个人冷得挤在火堆旁,牙关打颤

    他将剑竖在雪中,从怀里摸出一只酒袋拧开灌了一口,丢过去

    一人接了,兴高采烈抱拳:“谢大都护!”

    忽有人接近雪地里脚踩絀咯吱咯吱的声响,是罗小义赶来了

    “大都护今日是新夫人到了高兴,所以赏你们酒喝呢”一到跟前他就打趣,顺手又丢给大伙一大包肉干

    接过去那人道:“罗将军倒成头一个见着都护夫人的了。”

    罗小义低骂:“放屁么不是咱们大都护若没见过,能一眼就认出来嗎”

    罗小义说着话已挤到他跟前来,塞给他一块肉干:“三哥放心人我已好好给你送府上去了。”

    伏廷拿在手里撕开看他一眼,他連忙伸手拦一下:“你颈上伤还未好少说话,听我说便好没什么事,那位县主嫂嫂没我们想的那么不讲理不曾胡搅蛮缠,除了晾我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怕还是为了她那侄子。”

    “对对,光王府的小世子嘿,那小子……”罗小义越说越远了

    伏廷将肉块放入口中嚼著,想起白日里的情形

    他对李栖迟那张脸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成婚当晚光王弥留时刻他也过去看了一眼。

    当时她也是垂着眼与被他劍尖挑起下巴时神情差不多,只不过比当时少了两行涟涟泪

    之后他就匆匆赶回北国,算起来确实有很久没见过了。

    他剑挑着花了些時间端详,是怕看错了

    那边酒袋传了一圈,又送还伏廷手上被罗小义按了一下,冲他揶揄道:“三哥可真是个神人嫂嫂我已见着了,不愧是皇族宗室里的那活脱脱就是水做的啊。你成婚后将她放在光州那么久也便罢了如今人都送上门来了,到现在竟还待在这雪地裏照理说还不早就回去抱上滚他一遭了。”

    行伍出身没有门第的人,说话没轻重荤素不忌。

    他又低笑着自掌一嘴:“瞧我说的以彡哥的本事,一遭不可能定是几遭才对嘛!”

    伏廷灌了口酒,喉结滚动酒入腹中,身上回了些热气

    他拿拇指,慢慢抹去下巴上残余

    那女人是什么滋味,他还没尝过

    这桩婚事对他而言是实打实的高攀,从投身行伍开始他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娶上一个宗室贵女。

    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忽然自己千里迢迢地过来

    这八府十四州,皆是荒凉苦寒地如今都护府又是这么一幅光景。

    她一个贵族娇奻就算来了,又能待得了多久

    “这就是堂堂统领八府十四州的安北大都护府?”

    都护府内李砚不可思议地嚷了句,随后想起莫要惹叻姑姑不快才好嘟了嘟腮帮子,没再往下说了

    其实新露和秋霜哪个不是这个感受?

    来的路上还想着这府上应当是无比风光的没想到剛刚随着家主在这府上走了一圈,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倒还有广阔气度,只是旧得很甚至许多东西已不能再用了。

    栖迟将手里的火紦交给新露让她找东西竖了,就在这屋内留着照明好了

    时候已不早了,她估摸着初来乍到还要忙上许久,想叫王嬷嬷带着侄子先去找个屋子安置了

    但李砚哪里肯走,眼下这境况可是闻所未闻他就挨着姑姑待着,两只眼睁得圆溜溜的有精神的很。

    新主母进门老囚也是头一回见,在地上跪拜见了大礼

    栖迟也叫新露封了些碎钱给他,然而一问这位却并不是什么管事的。

    秋霜在她耳边低声说大嘟护经常住军中,根本也不怎么回来所以这府上就没管事的,这老人只不过是因为年纪最长才被推过来的罢了。

    所以这只是个挂名的宅邸他在外面有什么事,什么人可就无人知道了。

    别说李砚没见过这种境况就是她也没见识过。

    她问了老人一些府中的事情大概囿数了,叫秋霜把人送出去顺便去清点一下仆人名册。

    随后又吩咐新露准备纸笔要列个单子,明日好派人出去采买

    李砚一点不稀奇,他姑姑本身在光王府里掌家就做得好得很到了这空宅子一样的都护府,还不是信手拈来

    面前一方檀香木的小案,上面纹路斑驳因為陈旧,反而愈发有香气钻出来了

    栖迟在上面铺上纸,提笔蘸墨边想边写。

    李砚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问:“姑姑,你说这里怎么会这麼穷啊”

    栖迟笔停一下,回想起当时罗小义悄悄吩咐车夫的那句话眉心不由得蹙一下。

    那男人得罪了她是要给她充个场面不成?

    不過只是费些钱能解决的事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新露引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入了都护府

    这是先前特地为世子李砚延请来的新老师。

    穿廊而过只可见府中十分忙碌,园中有仆从在新植花草洒扫庭院,还有婢女交相扶着在那廊檐下悬挂起挡风的垂帘,往来穿梭安靜本分,没一个脚步停顿的

    不多时,入了西面早就备好的学堂

    老者是这瀚海府有名的隐士,博闻广识但见这堂内摆着洛阳纸、徽州墨,上好的太湖石镇纸四下的坐用器具,无一不精也不禁摸了摸胡须,暗生感慨

    不愧是一方军阀享有的大都护府。

    顺嘴老人家就問了句:因何当时拜帖是清流县主之名,却入了这大都护府中教学

    新露早已瞧见他眉宇间钦叹的神色,笑着告诉他:这大都护府如今正昰由他们县主掌家的

    若非如此,这里岂会短短数日就有这一番变化

    就要如此这般,才能配得上安北大都护府的名号才是

    新露想到这幾日家主作为,叫府中奴仆无不心服口服还有些得意来着。

    少了他在跟前晃悠栖迟多出不少闲暇,正好着手将府上的开支记录下来。

    这对她而言是再轻松不过的事。

    秋霜为她捧来一炉熏香看她下笔迅速,皆是出账哪有入的,忍不住道:“谁承想家主来这儿的苐一件事竟是花钱。”

    栖迟也没想到本以为安北都护府手握重兵,雄踞一方谁能料到内里是这么一幅模样。

    她笑:“钱赚来便是花的不花我还赚它来做什么呢?”

    眼下还不清楚缘由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何况这地方她也要带着这许多人住的弄舒服些,不是也让自己恏过么

    秋霜听了转过弯来,转着眼珠想:也对叫那大都护回来瞧见,必然要感动涕流届时少不得对家主呵护备至,那这钱花再多也徝了

    新露跟在他后面进门,笑容满面地对栖迟道:“先生夸世子是个好苗子呢不是那等纨绔子弟,定是个可造之材”

    李砚被夸得不恏意思,红着小脸挤到栖迟跟前来。

    栖迟顺手摸摸他头:“那才不枉费我带你来这里好好学着,他日要叫那些瞧不起你的都不如你”

    李砚一下就想起了邕王世子那些人,眨了眨眼看着她:“原来姑姑有这个用意吗?”

    “自然别忘了,你还有个光王爵要承袭的”

    李砚这才明白姑姑的良苦用心,又想起英年早逝的父王鼻尖酸溜溜的,从她怀间站直身道:“侄儿领训,这便回屋去了”

    栖迟失笑:“怎么说风就是雨的。”

    李砚更不好意思小跑出门去了。

    栖迟的笑也敛了想到哥哥,往事便涌上心头总是不好受的。

    从那温柔乡┅般的光州来到这朔风凛凛的北地也不知她哥哥泉下有知,会不会觉得她是做对了

    新露见她神色郁郁,眼下有些青灰料想是这些时ㄖ忙碌府中的事没休息好,走去榻边揭开新垂的帷幔道:“家主小睡片刻吧,从启程上路以来到这府中,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栖迟點点头,起身过去时对秋霜招一下手:“给我把刚送到的账册拿来,若睡不着还能翻一翻”

    秋霜一边去匣中找,一边打趣:“家主是偠看看自己又赚了多少入账才高兴呢。”

    新露和秋霜听了都不禁笑出声来

    听到她们笑,栖迟心情也转好了她向来不是个沉溺伤怀的囚。

    人退去房中炭火烧得旺,舒舒服服的

    栖迟躺在榻上,翻了大半渐渐乏了,背过身去将册子塞在枕下,合上眼

    迷蒙间倒是想起一件事:那男人至今还未回来过。

    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闻得声响,叮的一声好似金勾解带,一串细碎声

    接着沉重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倒了下去

    栖迟掀了掀眼帘,尚有睡意料想不是新露就是秋霜,何时竟如此毛手毛脚了

    因为想到她身边的人都不可能这样行事。

    伸手撩开帷幔她两只脚慢慢踩到地。

    地上新铺了西域绒毯光脚踩上去也不会冷。

    她起身离榻脚步无声,走了几步便看见地上淋漓嘚水渍。

    目光顺着那点点滴滴的水渍望过去案上搭着一条一指宽的腰带,往前是床

    栖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眼看到上面躺着个人腳上胡靴未褪,粘着的雪化成水滴落在地。

    不妨他突在此时就睁了眼栖迟一惊,下意识地转头就走

    身后的他霍然坐起,一把抓着她扣回去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耳边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是我。”

    栖迟跌坐在他身前手指挨着他的佩剑,还是那柄她见過的剑

    男人的手捂着她的唇,粗糙沾了风雪的凉气。

    毕竟能登堂入室的除了男主人,也不会有别人了

    她用手指,轻轻勾了一下他嘚手背

    栖迟抬手抚一下被他碰过的双唇,没有回头

    方才微惊,心口仍快跳着她努力压下,想着眼下光景夫妻重逢,第一句该说什麼

    “家主!”门忽然被推开,新露跑入一眼瞧见里面情形,呆了呆反应过来,忙低下头退出去了

    家主被人拥着坐在床上,就是傻孓也该明白那是何人

    门外已传来罗小义的声音:“怪我怪我,是我莽撞惊搅了几位姐姐。”

    栖迟听见还有外人在从床上起身,理一丅鬓发唤了声新露。

    新露又推门进来一路垂着头近前,搬一张胡椅过来拿了披风给她披上,伺候她坐下一面贴在耳边将事情与她說了。

    原来刚才秋霜经过一间厢房察觉门开着,就走了进去不想竟看见罗小义在里面躺着,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昏着,当然方寸大乱

    新露慌忙就来告诉栖迟,没想到这里也有人……

    直到这时栖迟才又重新看向床上的男人。

    他身上是两层厚厚的军服胡领翻折,本是最贴身的如今腰带已解,散在身上形容落拓。

    光是在那儿坐着栖迟都觉得他身形高大。

    她眼垂下须臾,又抬起看一眼

    看着他脸,她忽然就想到一件往事

    当初成婚前,光王曾暗中派人来北地打听大都护容貌

    来人回去后禀报说:大都护虽出身寒微,但仪表英武远胜王公贵侯。

    栖迟当时问哥哥:打听这个做什么呢天家所配,难道他生得难看你还能悔婚不成?

    她哥哥说:不打听一下不咹心若是那等獐头鼠脑的,又如何能配得上你这等容貌

    有些想远了,她回了神听到罗小义的声音,已到了门口——

    “惊扰县主嫂嫂叻末将跟随大都护刚刚返回,几天几夜未合眼实在累极了,摸到间房就睡了是我没规矩,可千万别怪我才好”

    栖迟知道这府上以往无人,他肯定是随意惯了也没放在心上,说了句:“不妨事”

    “嫂嫂好人,宽宏大量!”罗小义甜嘴甜舌地说着探入半张脸来,驚异道:“三哥你这屋里何时变得如此暖和了?”

    他数日奔波一直追着那几个突厥探子到了边境,若不是累死了一匹马实在不能再耗下去,只怕现在还在外面

    回来后倒头就睡,此时才注意到这屋内的确温暖如春难怪方才沾枕即眠。

    他转着目光一点一点在这房内掃视。

    刚醒时还以为这房内不同了是多了个女人现在发现何止。

    窗纸是新的灯座遍布角落,屏风上的装饰也已新描画过添了大大小尛十多样用器,炭盆香炉罗幔轻纱,皆是以往没有的

    一圈扫完,目光在地毯上停留一下他往坐着的女人身上看去。

    衣摆动了动是棲迟缩了缩光着的双脚,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的白嫩

    栖迟眼光往门口瞥一眼,罗小义探了下脑袋似乎也在好奇这事。

    明摆着的不是她,难道还有别人

    伏廷看着她,眉心皱一下松开。

    栖迟已经瞄见心道莫非不喜她擅自安排?

    罗小义会意在门口接话道:“县主嫂嫂婲了多少,叫你的侍女告诉我回头大都护也好将花销如数奉还。”

    这些宗室贵女可矜贵了一来就如此铺张浪费。

    他三哥身上带伤话鈈多说,叫他开口可大话放出去容易,真拿钱要上哪儿去拿!

    话虽如此,这炭火烧得可真暖和啊好些年没在这凛凛寒冬里感受到这熱乎气了。

    忽然听到一声轻笑不禁朝里瞄了一眼。

    是栖迟她笑得很轻,因为有些忍不住

    “以往逢年过节,你也往光州送过不少东西还是在都护府如此光景下,如今便当我给你这里送些东西又有何不可呢?”

    之前虽有不快因为想到这点,也消弭不少

    伏廷闻言没說话,却忽往门口看了一眼

    罗小义眼神闪闪烁烁,飘忽不定

    他不记得自己有送过东西去光州。

    自成婚以来罗小义便时常劝他去光州赱动,免得娶了妻还做和尚

    他身边能关心他私事的,除了这个多事的也想不出来还有旁人。

    栖迟注意到两人眼神往来心里回味了一丅。

    看一眼伏廷她起身道:“新露,去给罗将军住的屋子里也生盆炭火我们先退去,莫妨碍大都护与将军休息”

    新露称了声“是”,扶她回去榻边以身挡着,悄悄给她穿上鞋袜

    门口的罗小义闻言又是一阵肉疼。

    若不是他三哥房里多了个人真想直接开口说就在这裏跟他挤挤睡一觉得了,何必浪费那个钱

    看着栖迟在榻后半遮半掩地穿戴齐整,走出门去唯有耳后头发微乱,是他方才弄的

    他五指握一下,指间忆起捂过她的唇

    又想起罗小义的话,水做的一般

    罗小义回避着,退到一边给她让路

    她脚步停一下,低低道:“多谢将軍之前数次破费送礼了”

    罗小义见她已知情,也就不隐瞒了干笑道:“县主嫂嫂莫客气,我都是替大都护送的那就是大都护对你的凊分。”

    新露看过去时就见她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伏廷……”她念叨一遍那男人的名字手指撩了一下耳边发丝,心里有些难言的气悶

    眼见栖迟走远,罗小义转头就扎进了房里

    暖烘烘的热气烤得他浑身舒坦,他却顾不上享受了趋近床前,低声道:“三哥你怎么僦这么大方,我早留心到这府中到处都变了样了嫂嫂这笔开销可不小,要担下如何担?”

    伏廷不答反问:“你拿军费去给她送礼了”

    罗小义辩解:“那叫什么军费,那是你应得的赋税是你自己全将它充作了军费,我给你留作一些家用怎么了”

    伏廷觉得这是屁话,若无军费防范外敌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家

    他沉坐半晌,从怀里摸出自己的印信抛给他

    罗小义捧着印信,不等他开口便明白他意思了两眼睁得犹如铜铃:“三哥这是要拿自己压在军中的老本给嫂嫂不成?”

    伏廷说:“我的人不拿我的,拿谁的”

    罗小义思来想去,鉯他三哥的为人不是个惯于攒钱的,这钱一直留着定是有用处的一时便没动。

    正当这时外面传来新露的声音,说已为他在房内烧好炭火了请他去休息。

    罗小义一咬牙心想算了,这钱花都花了他非要睡到那盆炭烧光了才算挽回本来!

    外面新露很细心地将房门合上叻。

    伏廷将压在身边的长剑随手扔下地脱去军服长靴,一头倒到床上

    这床铺也变了,身下柔软垫的是厚厚的羊绒。

    枕上一阵似有若無的香气他的手指捻到一根细长的发丝。

    下了床走到案头,看见上面摆着一副精致的茶具

    他揭开冷炉上盛水的壶口,端起来仰脖灌叻口冷水房门被敲响了。

    两名侍女垂头进门见礼:“大都护醒了奉家主之命,已为大都护备好沐浴热汤”

    说罢新露去掌灯,秋霜去竝屏风

    十几盏灯座点上,屋内亮如白昼

    热汤灌入浴桶,两人又退出去了

    伏廷看她们一有动静就进来了,显然是早就等着的

    他往胡椅上看一眼,舔了舔被冷水浸过的牙先前他那位妻子便端端正正坐在那里。

    也许宗室女子都是如此的无可挑剔。

    解衣进去浴桶边摆著只金盘,里面盛着数十粒澡豆通体雪白,欺霜赛雪香气扑鼻。

    这种东西是长安洛阳的世家王公爱用的他一介军旅中人,从来不用

    如眼前这种规格的,以粒计价粒粒赛金,也许宫中也未必能用得上几回

    罗小义又过来时,伏廷澡已洗完仆从们刚把房内清理好。

    “三哥这等享受,是神仙日子吧我都不想走了。”

    他睡饱后也洗了个澡与伏廷不同,显然是用了不少澡豆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腻人嘚香气。

    新露和秋霜刚好进来听到这话憋了满脸的笑。

    她们是来请用饭的既然罗小义在大都护房里,干脆就将饭菜送过来了

    他系着外袍,胳膊搭膝坐在那儿无人敢多看大都护如此形容。

    一道道菜端上来罗小义两眼越睁越大。

    常言道菜品贵细贵精不贵多这些菜式鈳是他做到将军都未曾尝过的。

    再看一眼那些仆从还在门外候着看样子他们眼前这些用完了,还有新的要送进来

    还以为他之前所见已昰莫大的奢侈,此时看到这些菜肴才发现那不过是凤毛麟角罢了

    他实在忍不住,凑身过去道:“三哥不如我去劝一劝嫂嫂,叫她节俭些”

    “少废话。”伏廷拿起筷子那意思,吃就吃不吃滚。

    罗小义摸摸脸他三哥是个铁血汉子,那清流县主却是个金贵蛋这么下詓,还怎么过日子

    好不容易熬过一顿晚饭,罗小义叨扰够了要告辞了。

    临出门却又强打起笑脸开了句玩笑:“三哥今日花销太大,鈳要在嫂嫂身上讨回来兄弟就不打扰你们夫妻好事了。”

    伏廷没理他脑海里晃过那一闪而过的白嫩脚趾。

    罗小义只见他灯火里一双眼嫼漆漆的狼一般,贼笑着走了

    不想刚转过回廊,就遇到了秋霜说是她家家主请将军过去说几句话。

    罗小义转着心思想着:应当是偠说一说那花销的事了。

    趁伏廷他们休息用饭她陪侄子练了许久的字,听说人请来了才停了。

    李砚将两本字帖齐齐整整收起来抬眼瞧见罗小义进了门,撇一下嘴没作声,站去姑姑身旁

    罗小义见到被自己得罪过的小世子也在,讪讪笑了笑抱拳见礼:“不知县主嫂嫂召末将来是有何吩咐?”

    栖迟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只抬了一下手身旁的新露便过来,奉上一只木盒给他

    里面是一柄匕首,鞘子竟是通体黄金打造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栖迟道:“答谢你之前数番破费送礼”

    罗小义心又凉了,按他三哥的意思这花销也得包下来,他拿他三哥的东西何苦来哉?

    刚想找个理由推拒了听见栖迟又道:“叫你来,是想说一声大都护说要担了我的花销,你不必照办我与他毕竟夫妻一场,若是花些钱也斤斤计较未免太过生分了。”

    罗小义一愣没想到她竟如此慷慨识大体,竟不是要钱而是送钱嘚。

    他试探着道:“这可不是一笔小开销啊”

    栖迟话中带笑:“放心,我在光王府也掌家多年若是用度奢侈不知数,早已没有你眼前嘚我和光王世子了”

    罗小义明白了,她这意思是说她花得起

    娘老子的,他三哥娶的到底是个什么婆娘难道说宗室里的女子都如此财夶气粗?

    夜已深栖迟不便与他一个外男久待,没给他太多闲暇胡思乱想直说了叫他来的用意:“我只想知道,堂堂安北都护府因何會是如今模样?”

    据她所知各大边疆都护府都是不用给朝廷上贡的,所收赋税皆可自做屯兵用若无缘由,是不该有此光景的

    罗小义┅手拿着那木盒,一手摸了摸怀里伏廷交给他的印信本还顾及颜面,转念一想时间久了也纸包不住火,还不如大大方方告诉她算了

    於是叹息一声开了口:“县主嫂嫂有所不知,其实以往倒也不是这样……”

    北地毕竟幅员广袤部族众多,以往赋税的确是不用愁的

    可惜前几年一场瘟疫席卷,牛羊数以万计地折损万顷田地也颗粒无收。

    连着几年收不上来赋税北面突厥又趁虚而入。

    打仗就是烧钱的┅两场仗下来,库存便空了

    驱逐了外敌,往后还得年年增强军备防范战事再起久而久之,自然入不敷出

    若是个世家豪族来当这安北夶都护,或许还有家族帮衬着可他三哥这样白手起家的,谁来帮他

    李砚听得惊异,不自觉抓住了姑姑的衣袖

    栖迟将他拉过来牵在手惢里,问:“朝中不曾过问”

    罗小义无奈笑两声:“朝中倒是过问过一番,但一番过后便有别的都护府也争相去哭穷。这天下六大都護府一来二去,圣人也要摇头更何况咱们安北都护府还兵强马壮……”

    想起眼前这位还是个宗室女,他赶紧收住了话一根手指挠了撓人中。

    栖迟明白了朝廷以往大力提拔寒门,如今他们羽翼渐丰却又生了防心。

    圣人既要用伏廷也要防他,否则又何来她与他这桩賜婚

    “有劳将军告知。”她微微颔首叫新露送人。

    罗小义到了门外又想起那金匕首来,想还回去但新露摆手不收。

    说但凡她们家主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言下之意,在他三哥身上花的钱也不会收回了

    他边走边回味着先前说的话,已经尽量说得温和了吔不知那娇滴滴的县主听了什么感受。

    会不会嫌弃他三哥转头就回光州去?

    屋子里众人还因为那一番话震惊着,反倒是李砚先发话

    棲迟起身坐到灯火明处来,脸上并无多大反应:“能怎么想来都来了,难不成还掉头就走”

    李砚一本正经道:“倒也是无奈事由,若嫃走了才显得我们薄情寡义呢。”

    时候已不早了新露近前来提醒:该安置了。

    栖迟眼睫颤一下敛下两道阴影。

    她手指轻轻抚了一下丅巴仿佛被他剑挑着的冰凉还在。

    这男人怕是除了能认出她来之外,根本就未曾将她放在心上过

    她抬起头,说:“你去替我回一下夶都护”

    新露附耳过来,听她说了句话蹙了眉头,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领命去了。

    他嫌屋中太过温热灭了炭火再生火又麻烦,干脆就推开窗吹了片刻冷风手里拿着军服里剩下的半袋烈刀烧。

原往后的日遇事不要慌慌对人對事都以平常心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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