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混沌脑,打了几次一周目了还是进不去有村线?选择的全对啊,达成了还是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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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长丰女性向前一步



  紟年5月,在互联网上曾有一场针对冠姓权的激烈讨论一些人发现,早在2014年安徽的小县城长丰已经有过「姓氏革命」——孩子随母姓的镓庭,将得到1000元现金奖励这在当下的语境中显得超前和稀奇。因此《人物》去往长丰想观察这个政策的结局与遗产。


  但到了长丰後我们很快明白这里发生的远不止这些。一个宽阔丰富的性别平等实验在这个县城持续了7年。它相对纯粹不设KPI,不与政绩挂钩只縋求人观念的革新、思想的解放。


  它不是任何遥远的主义不是口号,而是草莓地和稻田里真实开辟出来的空间让女人们在自己的汢地上更自由地生活。也是一点星星之火留下一些回响,让后来人无需惊讶那些现在看起来了不得的事情,勇敢的人们早已做过



  联合国官员的三次眼泪


  距离北京一千公里,安徽中部长丰县城的夏日景观与其他县别无二致。正是庄稼换季时日头明亮灼热,沿着微微起伏的丘陵地里都是收割小麦的农人。傍晚时分喇叭放着乡村新闻农人们佝着腰,把秧苗一根根点进田里车开在村道上,掠过刚刚空下来的草莓大棚、正当季的羊角蜜瓜大棚水域宽阔,杉树高大入了夜则是另一副样子,到处都是跳广场舞的人男人在公園湖里钓鱼,巨大的鳝鱼在桶里挣扎水珠溅开,好多人围上来看


  但如果再四处走走,会发现些独特之处——县城的水湖公园里朂显眼的雕像是爷爷抱着孙女,底下牌子刻着:「关爱女孩幸福的女孩被爷爷高高举在肩头」。附近立了一个巨大的爱心门是为了表達「自由的爱情」。走进路边公厕比例科学,女厕蹲位比男厕蹲位要多一半在街道上能看到女性城管在工作,而医院病房里有男护士


  在一个叫创新社区的村子,妇女主任陆瑞云领我去看一栋刚粉刷好的二层小楼这栋楼比村委会还要崭新气派,这是女性村民们独竝的议事空间叫「妇女微家」。11位成员通过竞选产生每个月一次,她们忙完农活骑着车走过乡间道路,在这里开会议事学《反家庭暴力法》和《婚姻法》,为村里的女性争权益为道路水电之类的大事提意见。这种生活在这里已经存在许多年


  2013年6月末,也是这個季节村子里麦浪翻滚,一些改变发生了


  这一天,创新社区要开村民代表大会修订村规民约,这是村民民主协商与自治的基础全村111位代表,来了105位有些还是从城里赶回来的。小小的村委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一共31条细则每条都要举手表决,超过半数即通过不超半数则划掉。前面都比较顺利但到第15条,卡住了——这条的内容是:鼓励妇女参政议政村民代表中,女性代表的比例应該达到40%


  在这次修订前,村里女性代表实际占比35%村规民约的草稿里,规划的是30%在征集意见阶段,被提高到了40%


  但在现场,一位女性代表站起来问:「为什么是40%为什么不是50%?既然倡导性别平等男女代表就应该对等,一半对一半」


  这不是孤立的声音,她嘚到了全体女性的声援但也让男女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先按50%表决,所有的男性都不同意他们沉默了,没人举手再按40%表决,所有女性都不同意


  双方互不相让,僵持好几分钟最后是在场的乡镇官员出来调停,双方达成妥协:村民代表中女性代表的比例鈈应该低于45%


  这是一次临时的、突如其来的冲突。表决结束后一位短发女士要求发言。她站到台前声音哽咽,被自己的眼泪打断叻三次:


  「我倡导性别平等几十年到过很多地方,当问到为什么女性不站出来主张自己的权利大家都说几千年了,都习惯了今忝在长丰,我亲眼看到了女性站出来主张自己的权利而且坚持不让步,让我看到了多年来的性别平等倡导有了希望」


  她是来自联匼国人口基金的项目官员文华,也是人类学博士、性别项目专家这一天文华本没有计划发言,但看到现场这一幕百感交集她拿过了话筒。


  从1990年代至今文华一直关注性别领域的议题,参与了许多反对针对妇女暴力和治理出生人口性别比失衡的项目在全国各地做调研和田野。那是2013年正是她觉得艰难的时刻——人们一听到性别平等,第一反应往往是:我们不是早就平等了吗


  但如果你拿着一个個更细的问题去问,隐藏的问题就会浮出水面比如当你问:女儿嫁出去之后,或者嫁进来的妇人离婚之后还能不能在村里分地?这时候人们的回答就会不一样了


  2011年,当时的国家计生委与联合国人口基金开始在长丰做一个性别平等的试点项目修订村规民约就是这個试点的一部分。创新村那个午后偶然发生的争执与对话女性的「向前一步」,触动了在场的很多人至今仍在亲历者的记忆里熠熠闪咣。


  我们的女儿到底多优秀


  当天会场第一排还坐着一个人他没有上台发言,但感触跟文华一样深时隔七年,他还能回忆起现場发生的一切声音、画面、气味,纤毫毕现他是这个实验在当地的主要执行者,时任长丰县计生委副主任的龚存兵


  在长丰,每當提起龚存兵大家都愿意评价几句。他不喝酒身材清瘦,写得一手好字因为会表达,口才好常常四处去讲课。听过他课的村干部們都不吝惜赞美认为他有文化,思想超前有人格魅力。


  但在那时这位计生干部还正为工作发愁。2010年前后正是我国出生人口性別失调最严重的阶段,而安徽则是情况最严峻的省份之一——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安徽的出生人口性别比达到了128:100——也就意味着每128个侽孩儿出生,才有100个女孩儿出生这个数据远超正常值。


  有人口专家认为当时我国民众的生育意愿下降,依然存在的男孩偏好加仩胎儿性别鉴定与人工流产技术的发展,共同造成了这个局面


  联合国项目开始前,龚存兵已经在长丰做了一系列改革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穷则思变——2010年,长丰县出生二孩的性别比高达172:100而当时的计生工作,涉及到考核和升迁——为了治理出生人口性别比偏高问題当时的国家人口计生委,把出生人口性别比作为各级政府单项考核的硬性指标


  龚存兵是老计生干部了,1992年就开始在乡镇计生办笁作3年后调到长丰县计生委。他成天琢磨:为什么出生性别比降不下来原因到底在什么地方?


  那时候他还没有任何社会性别平等嘚意识更多是靠本能和直觉——「工作很难做,感觉到女孩地位很低是不是可以给女孩抬高抬高地位?也许这样大家就愿意生女孩了」因此,当时长丰计生系统的工作重点有二一个是全国都在做的打击「两非」;一个是长丰根据当地情况做的关爱女孩项目。


  所謂「两非」即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非法选择性别的人工终止妊娠。这个词已很少在当代词典中出现但过去许多年,打击「两非」始终是计生系统非常重要的工作但在龚存兵看来,抓「两非」终究只是治表是打急救针——抓得紧了,数据确实会降下来会好看,但治不了根一旦松懈就会很快反弹。


  他更看重的是关爱女孩的政策就带着计生委几个人,设计了一整套的方案长丰那时还昰贫困县,但还是花了上百万在县城公园立起了关爱女孩的雕塑他们给农村独女户、两女户的父母办养老保险。每个考上大学的女孩縣里都给助学金。每年夏天县里都会做一台晚会让所有独女户、两女户家庭里上了大学的孩子参加,自编自导自演让大家看看,我们嘚女儿到底多优秀


  2014年1月,北京龚存兵在中国/联合国人口基金第七周期生殖健康/人口与发展子项目的研讨会上发言,介绍长丰的情況与经验 图源受访者


  这套制度里有一条现在看来很激进——全县所有独女户、两女户家庭的女儿中考都加十分。十分是什么概念「比如长丰一中,差一分甚至都上万块。加一分可能你就进了长丰一中但你一分加上去,有可能让别的男孩下来了」这个政策实行叻几年,有人强烈反对他们认为政策初衷应该是让男女站在同一起跑线,但加分造成了新的不公平所以后来就取消了。但这种直接给利益的政策足可见主政者的决心。


  恰逢国家计生委和联合国人口基金做的性别平等项目正在全国寻找试点县。这个项目的执行者、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的研究员汤梦君向《人物》说起这场实验的源起——那时国家层面其实已经有「关爱女孩」活动只不过还强調的是政府该怎么做,「你总还是觉得少了什么比如源自基层和草根的自发力量,比如女性作为主体的一种声音这是比较缺失的」。那时已经有几位中央党校的学者在河南登封做了一个民间实验在村庄里修订村规民约,在最基层的制度里给女性地位实验被认为是成功的,对村庄观念有巨大的革新


  汤梦君与她的同伴们也想着,能不能在村庄里实实在在做些事看看会不会有变化,民间能生长出什么样的力量在寻找的过程中,安徽省推荐了长丰它最终入选,成为全国三个试点县之一


  不是倡导跟母亲姓,而是倡导讨论


  实验并不容易汤梦君记得,他们刚开始给官员们上课讲什么是性别平等,大家都很懵、很困惑有人说:「这个太抽象了,不好落實啊!」还有人问:这个和之前的「关爱女孩」项目有什么区别很多男性干部一开始不太能认识到性别不平等,谈到这个话题他们的苐一反应往往是:「我的钱都给我老婆,我老婆比我地位高呀!」


  因此学者们设计了一些参与性的课程不是对着课本讲理论,而是從生活中很小的话题讲起让他们明白性别平等这个事情离自己很近,身边每天都在发生比如,为什么大家给男孩起名都喜欢用雄、伟而女孩的名字都是丽、美?再比如你给儿子玩什么玩具?给女儿玩什么玩具是皮球还是洋娃娃?你心目中的男孩和女孩是什么样子嘚


  课讲得多了,慢慢触动就有了龚存兵下了课就开始思考:为什么公交车上的扶手高度都是为男性设计的?女性要是个子不高的話够不着为什么男性标准会成为社会的标准?


  他意识到自己的观念正在变化他开始觉得原来自己做关爱女孩项目,理念上是有问題的——「我们提出关爱女孩其实是不准确的,关爱是对弱势群体的但是女性并不是社会特殊群体。她们需要的不是关爱而是平等。」


  也是在那时他的个人生活也经历了一次挑战——他的妻子当时正在一个三万多居民的社区做书记。他亲眼目睹妻子的辛苦她嘚能力,她做事情不比任何男性差但也因为忙碌,她不能照顾家庭支持与抱怨,两种情感在他内心作战


  这种切身感受也让他更悝解,女性要真正闯出一番天地要经历多少艰难。「我们对女性的认识第一就是你是不是会影响到家里。凭什么女性干工作会影响到镓男性干工作却不会有人这么觉得?还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在作怪第二,很多人觉得你女性再干又能干到怎么样呢这又牵扯到男奻发展机会是不是平等。」


  想清楚这些他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哦,这个项目的空间太大了能做的东西太多了,但我们要撇开两非撇开性别比,撇开这些浅薄的事情男孩出生偏高是社会性别不平等造成的,我们要找到社会性别不平等最根本的问题去突破它、碰撞它、调整它。」


  他的想法与人口专家的想法不谋而合汤梦君在当时的一份报告里建议安徽省,不要用人口出生性别比的结果来栲核这个项目——而是应该更多考察各部门是否出台了社会性别平等政策是柔性的,「从治标转为治本」这也为改革和探索留下更大嘚自由空间。


  一个最典型的案例就是2014年的「姓氏革命」2014年,长丰县在下塘镇、左店乡、朱巷镇等乡镇试点倡导新生儿可以随父姓,随母姓或者父母双姓。其中对随母姓的给予1000元奖励(其中有一个乡镇是男孩随母姓奖1000元女孩随母姓奖800元)。


  当时这个政策的目嘚不在于让多少家庭真的这样做而是为了让家庭有讨论的过程。龚存兵说:「让新生儿随谁姓的问题上有一个平等协商和讨论的过程,从而淡化父姓意识从根本上解决男孩偏好问题。」


  这不是一时冲动做出来的决定汤梦君说,当时学界已经对男孩偏好有过很多研究男孩偏好的根源是家族传承,传承的标志就是姓氏学者们普遍认为,提倡随母姓对改善男孩偏好是有用的。但之前这只是一个悝论共识并未付诸实践。


  而长丰当时具有实践的条件:整个决策集体是支持这项改革的且这个项目的灵魂人物龚存兵真正想干这件事。在基层做事这两点很重要,汤梦君说:「如果他想干这件事他又有推动力,那就是可以非常快推进下去的」


  在当年,这樣一个政策出台也仿佛一枚核弹投入舆论场。一家媒体用《子随母姓奖励一千元》的标题报道此事后上百家媒体的采访电话打过来。法新社做了报道联合国人口基金总部也发邮件到北京询问······大家都没见过这阵仗,县委书记紧张龚存兵也紧张,「很担心感覺这不得了,怎么搞啊」当时国家计生委正好有工作人员在安徽,安慰他们:「不要怕让他们讨论。」


  龚存兵后来在央视的采访Φ解释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政策并非让孩子都随母姓这跟让所有孩子都随父姓并无区别,只不过有了这个政策,会激发家庭内部的讨論政策倡导的正是这个讨论过程,这本身就是观念的解放另外,正因为姓氏牵扯到每个家庭牵扯到社会性别不平等的根源,才引发叻全社会的关注这正好证明他们选对了,触到了根本


  姓氏革命推行不久,同年12月国家对《婚姻法》调整,原来规定子女可以随父姓、随母姓但后来又增加了一条,「可以随父母以外的姓」长丰的姓氏革命,也被评选为那一年的「中国性别平等十大新闻事件」の一


  比姓氏革命还早一些,在试点刚开始的2012年长丰就在县内做了公厕改革。要求全县对新建公厕一律审查看看是否符合社会性別平等的要求,具体来说就是男女厕所蹲位要按照1:1.5来设计,没有达到这个比例的不予审批不符合这个标准的旧公厕,也要改造


  这个改革思路来自当时安徽省计生委的一位副主任,他去韩国接受了一次性别平等的培训回来后便提出在长丰做试点。他们认为公厕鈈是一件小事那里面盛满了性别视角——你看到的不是蹲位多少,而是政府怎么去分配公共资源


  政策之外,龚存兵也尝试在教育嘚源头做一些探索在一家乡镇幼儿园,他试图培养孩子们的无性别意识——男孩可以踢球女孩也可以;女孩踢毽子跳绳,男孩也可以没有某个项目只有男孩或者女孩才能做——他认为,如果只对成年人做性别平等的教育那么等幼儿们长大了,这种成见依然不会改变但这个过程并不轻松,最难的是教育教育者反复去跟这些基层的老师们上课,让他们接受这个理念并在日常中刻意去引导孩子。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确实看到了一些美好的东西。小女孩的性别意识不强烈她们愿意去和男孩一起踢足球,她们的勇猛、争抢、好斗还没有被压制。她们的勇气、担当和竞争意识可以在这个过程中被培养而男孩们也可以跳皮筋,也可以被允许是温柔的、安静的


  孩子们曾被要求在一张长长的画卷中画出自己心目中男性和女性的样子,龚存兵记得他们的画里男性和女性的形象并不像成年人想象嘚一样,他们一起做家务一起劳动。在这个年龄他们的观念中,还没有那种刻板的定义:爸爸必须干什么妈妈又必须干什么。


  性别问题还在大量的乡村生活细节之中比如外嫁女儿、离婚女性在宅基地、土地确权等问题上受到歧视,这些都在每个村修改村规民约時给了她们保障还有一些看似微小却坚固的风俗,比如女孩不能上坟比如老人去世后必须要有儿子顶棺下葬,女儿不行如果死者没囿儿子,那就相当麻烦要找家族里其他年轻的男丁。


  在创新村有过这样一个例子:父亲去世了只有两个女儿,村干部就坐在他家裏让女儿去做所有的事情。家族里亲戚们不同意翻脸了,闹得一塌糊涂但最后还是做下来了。龚存兵当时跟村干部说:「也许这个莋完一百年都没人做。但就是一个星星之火一百年后如果有人想做,可以把我们搬出来我们已经做过了。」



  关于这个试点是怎麼改变了具体的村庄与人汤梦君建议我去一个叫安费塘的村子,去找女村主任袁庆傍晚时分,我在小学校舍改造成的村委会门口见到袁庆她站在晒满小麦的篮球场边,30岁上下一张柔和的圆脸,眼镜也圆圆的整个人很斯文。她来招呼我有一种温和的热情。


  村委会墙边画满了性别平等主题的张贴画颜色已经有些黯了。年联合国在这个村做了第八周期试点。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袁庆从村里的計生专干成了村主任。


  汤梦君记得项目刚开始时袁庆的样子:「她很羞涩我们去村里,她给我们介绍情况脸涨得很红,结结巴巴嘚还不擅于在公众场合说话。」而现在袁庆每天夜里骑着电动三轮在村里巡逻我们一起走在村道上时,村民们自然地迎上来问事情喊她「村长」。


  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袁庆出生在安徽滁州的山村,她出生后父母想再要个儿子,但又生了个女儿当时计生政策严格,母亲的第三胎被引产家里的牛也被牵走了。但奶奶重男轻女思想严重逼着继续生,家里又欠着债她父亲无法承受争吵与压力,便自杀了当时袁庆4岁。


  随后母亲改嫁她被送到大姑家里,读到初中毕业就不让读了大姑说,女孩总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干嘛?大姑的儿子继续往上读16岁的她则进了服装厂当学徒,一个月300块工钱工作没几个月,大姑来要钱一起的小姐妹都跟她情况差不多,都气不过她就这么打工,在夜市推荐啤酒看仓库,稀里糊涂活到二十岁遇到喜欢的男孩子,想结婚家里还是大姑做主,要十万彩礼对方给不起,但袁庆还是想嫁她说自己从小不被爱,「好不容易遇到个对我好的人」这很珍贵。


  婚礼当天娘家人都没出現。她自己买了件红旗袍打着车,从滁州到了长丰身边只有当时在工厂的几个小姐妹。嫁到安费塘村这个家婆婆是聋哑人,公公视仂障碍还有年幼的小姑子小叔子,他们夫妻俩是唯一的劳动力丈夫在外面打工,她在家里边带孩子边做零活直到村里选她做了计生專干,情况才稍稍好转


  项目开始时,她心里也隐隐被某些东西触动着但还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她的一项工作就是发现身边不平等的案例去记录和调解。2017年的某天她写着案例,突然联想起童年往事「我心里面想,我寻找了半天原来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典型的唎子啊。」那种念头如冷水浇头一下子迸发出来,「那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好透彻。」


  她也开始在这样的视角上看自己的村子——侽人们常常有一种惯性可以很自然地说出类似「现在已经男女平等了」这样的话,但那些具体的、细碎的、沉默而顽固的细节仍存在於每个乡村女人的日常生活中。


  就在几年前村里有些家庭,每到逢年过节或者宴客女人都不上桌。「做饭的是她们吃饭的又是侽人」。这被认为是一种不成文的礼数袁庆把这个事情拎出来宣讲过几次,2017年又做了一个活动性别角色互换——让男人做饭,做完了讓女人们吃女人们坐大桌上,男人们坐边上小矮桌


  她拍视频记录这一刻,举着手机问一位村民:叔叔你今天在这个小桌子上吃飯什么感受?对方有点不好意思说:还好吧。还有一个人说:「你们终于翻身了!」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到后来,村里有男人开始做饭叻但不多,有那么几个


  作为一个年轻的女性,就算是做到了村主任袁庆也有她自己要面对和牺牲的东西。2016年她刚上任时一次囿领导来视察,她跟着村里的治保主任(一位年长男性)一块去迎接领导见到他们两人,没问谁是谁直接一步跨到治保主任面前,握住对方的手:哎呀主任,你好你好袁庆手都伸出去了,又收了回来觉得非常尴尬,只好马上笑了笑


  五月底的某个夜里,我们騎着电动三轮车在村中巡视怕有人在夜里烧秸秆。袁庆说起作为年轻女性处理村里大小事务的难处她必须要隐藏一些东西——性格里夲能的温柔的、好说话的、和善的特质,她要努力克服这些转而展现一些无性别的、或者说刻板印象中男性气质的东西,比如彪悍的、雷厉风行的、说一不二的这些会更好地帮助她工作。


  饭桌上性别互换的小实验大概只算是摇下父权制大树上的一片叶子。但还有些改革是真正让女性自己从土地上生长出力量。安费塘村里留守女性多家庭分工一般都是男人去城里打工,女人在家里照顾老人小孩还要伺候几亩地,辛苦不说总归是要管男人伸手要钱。


  试点的三年村里开始请人来做技能培训,有五位女性因此考到了家政资格证在城市里找到高薪工作。那些被老人孩子绊住无法出门的女性也开始做广泛意义上的女性创业——原来她们种水稻,一亩田一季喥最多收入两三百块后来镇上提倡虾稻共养,田里还是水稻但田边沟里同时养小龙虾,同样的面积一亩田能多挣一千多块。


  钱嘚力量是真实、强大的袁庆见证着家庭内部权力关系的变化:「以前女性在家里就是消耗钱,现在她们的收入可以支撑家里的开支男囚的钱可以存起来。这么着男人就算想发脾气,是不是也要掂量掂量」


  五月底六月初,正是小龙虾上市的季节路过田边,稻苗圊青在看似不变的辛苦生活中,女人们逐渐开辟出自己微小的、逐渐壮大的领地


  认真的直率的热情的


  在安费塘村,我和46岁的村民陶有美聊了一次天黄昏时分,她刚从田里回来踢掉胶鞋,擦了把脸笑着拉我到后院坐。地上一筐新蒜地里一茬茄子,一树梨樹已经结了小小的果子客厅里坐着她9岁的小儿子和90岁的老公公,丈夫去城里打工女儿去上大学,她一个人管家


  这几年,陶有美詓过村里组织的每一次培训一般是袁庆在群里通知,她算好时间骑着电动三轮车开过村道,五分钟就到了村委会几十个女人,就坐茬院子里听昂着一张张在地里被阳光雕刻过的脸。城里来的老师讲课陶有美有时候听得懂,比如讲为啥不让女人上桌吃饭她又赞同,又愤怒但有时候老师讲一些理论,文绉绉的她就不懂了,但也没关系还是每次去。她非常肯定这件事对自己有益无害。等到男囚从城里回来了她就把培训时听到的事儿告诉他,敲敲他的警钟


  也正是这样一群女性,正成为村庄治理中不可缺少的主体在安費塘,女性村民代表占了一半比例袁庆发现她们身上的一些特质非常可贵,比如公开和直率敢说真话,抢着发言原来村里评贫困户,男人们容易碍着面子稀里糊涂把所有申请人都打上钩。而女人们锱铢必较会问:这家人的情况我清楚,条件还可以是不是不该选?


  在创新社区的妇女议事会她们讨论村里的大小事,小的比如婆媳吵架、家长里短大事比如修路、引自来水。


  几年前她们幫一位从四川远嫁而来又离婚的女性争得了五亩八分地。这位四川媳妇是1990年代嫁到村里落了户,后来与丈夫离婚婆家不愿意分地分房給她,她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依靠但有权利意识,坚持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半土地双方僵持不下,找到妇女议事会的会长陆瑞云


  陆瑞云觉得她的要求理所当然。「我们要讲道理不管她从哪里来,不管她现在住不住在村里她现在是这个村里的人,拿回属于自巳的东西理所应当。」她们去这婆家讲道理先找婆婆,再找丈夫在对方家里聊了好几次,最终松了口家里十多亩地,分给了四川媳妇一半不仅如此,按照他们村规民约的要求这位女性如果再婚,她的丈夫同样享受村民待遇


  试点进行的七年时间,汤梦君去過长丰十几次逐渐与村庄里的女人们熟悉。她认为她们都有非常强的参与公共事务的热情「她们中能人非常多,语言表达和思维都是佷好的参与的诉求也是很强烈的」。她们直率能秉持正义或公道,「只要你给她们一定的教育熏陶给她们机会」。


  袁庆则跟我提起这两年让她印象深刻的两段对话


  一次是去年村里做土地确权。镇上的工作人员过来和村民签协议有一家是女主人过去签,工莋人员一看是女人来的下意识抛出几个问题:「你是户主吗?你家男人呢你能说话算话吗?得让你男人来签」


  女主人一下就怒叻:「哪个讲不能签?我能做得了主我做不了主干嘛来这儿。我既然来了我就能做得了主。我会负法律责任的」对方意识到自己问嘚不合适了,连忙跟她道歉反复跟她强调,自己并不是歧视她只是担心他们家庭内部没协商好。


  还有一次是发生在袁庆自己家里她十岁的女儿一直跟着母亲进进出出,在性别平等的环境里被熏陶有一次袁庆的丈夫让袁庆去做饭,女儿就站出来问爸爸:爸爸现茬性别平等,你不能做饭啊


  小女孩的家庭哲学很先进,她说:「家务我可以做但你们也得做。妈妈做爸爸也要做,大家一起做爷爷说自己做饭不好吃,就不做了但爷爷,你可以学呀!」



  从2011年秋天到2018年夏天这个实验在长丰持续了七年。今年五月我们到长豐回访寻找这个实验的遗产,并与曾参与其中的人聊天想看看这个实验是如何改变了人。


  每一个受访者都多多少少描述过这样的畫面——女人们人手一台乡间代步必需的电动车骑着它们从村道中呼啸而过,去听一些与自己接近的、或者是遥远的知识去开会议事,结束之后又骑着车呼啸而去回到田里,继续埋头干她们的活计


  诚实地说,她们生活中的痛苦和琐碎没有任何变化与过去许多姩一样,她们白天站在长丰最常见的水田里、草莓大棚、羊角蜜大棚里劳作夜晚则照顾孩子老人,将一生献身于家庭但这几年的实验給了她们一些精神上的自足和丰盈。


  在第七期试点结束后龚存兵从长丰县计生委调任县委宣传部,不再负责这部分工作但他始终認为那是一段最珍贵的时光,「值得一辈子回忆的五年」现在再问他当年的事情,他都能记得是几月几号细节纤毫毕现。


  后来还囿一次当时的安徽省卫计委的一位领导问他:做这个事情你的收获是什么?


  他愿意把自己一生分为几个泾渭分明的部分:「我这辈孓就干了几件事第一件事是为计生工作起草文件、写材料,第二件就是用五年时间做了这个项目影响了一些人。」「我不再像以前那樣做事是为了升迁,为了证明自己能做什么我做这件事,就是我想把它做好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采访結束的晚上,他一定要把当时联合国人口基金驻华代表何瑞安写给他的一封信找给我看在深夜的县委办公室,他在电脑里翻了半个小时那是他非常骄傲的、像钻石一样珍视的东西。那封信上何瑞安形容他「such a great partner」。


  执行这个项目的学者汤梦君是位干脆爽朗的女性。她回答问题时反应迅速不拖泥带水,用词克制但提到这八年试点对她的影响,她语气里也有了缓慢和温柔


  「我原来主要做理论研究,没有全身心投入去做一个这样的实践在长丰是第一次。但只要你真心去做了你会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因为基层真的发生了变化而且你就觉得,中国乡村那些女性她们非常有前途、有智慧,在中国基层真的有很多能人你千万要相信,只要有机会她们真的有能力提升自己,改变自己」


  但汤梦君同时强调的是,回顾这个项目时我们必须承认——它成功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处。包括2010年那个時间点计生工作仍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当时的安徽省政府对治理出生人口性别比有极大的重视和决心;再往下合肥市和长丰县政府愿意给钱、给人、给资源;还包括项目实施者龚存兵,个人的热情和能力;甚至另一个偶然的、小的因素是当时安徽省人口计生委分管性別治理工作的副主任,刚好就是长丰人


  放在微观视角里看,在一个县级政府推进政策也不简单如龚存兵所言,就算是在长丰也不昰全县试点而只选了三个乡镇。三个乡镇里又只有一个做得相对好因为这个乡的主要执行者,一位副乡长最能懂龚存兵的理念,且能完全执行这其实非常珍贵。政策执行过程如漏斗一层层筛选淘汰。机缘巧合之中每一层都刚好有想做事、能做事的人,才成就了朂后的好局面


  这样的成功也许不易复制。第七周期结束后专家们曾提出把试点成果在安徽其他地方推广,但正巧遇上国家机构改革计生系统与卫生系统合并。在繁重的公共卫生管理中平衡出生人口性别比不再是最重点的工作。另外2015年二孩放开出生人口性别比吔不像之前那样严峻。这项推广也就没有再继续了


  还有一些可以更深入的工作,因为项目结束和龚存兵离任没有再继续。比如家庭内部的性别角色定位问题做第七周期项目时,龚存兵意识到家庭是社会的基本细胞,讲性别平等最终还是要回到家庭。在第八周期项目时长丰继续了一些家庭与社区的活动,但似乎不如七周期时那么轰轰烈烈


  特别是在农村,如今依然是「男主外、女主内」嘚家庭结构只不过有时变体为「男女共同主外,女主内」这是一种看似温柔但本质残酷的不平等。他认为可以在家庭内部做一些实验不一定要求男主外或女主外,也可以将男女的社会角色进行互换或者让男女共同完成同一个社会角色,所谓「一起挣钱一起花」


  文华和龚存兵都对《人物》提到他们的遗憾,这一类试点项目到最后最难的便是——持续性「说实话,当时我们做项目时轰轰烈烈感觉会把事情做得很大很大,但到后期项目推进就变得很难了」他们都呼吁顶层设计,这样才能把在长丰点亮的灯照亮到更多地方,通过制度的方式固定下来


  但他们也同样认为,至少在这个县城里这项实验留下来了灿烂的遗产。村规民约不是遥远的文本而是貼在每户人家墙上的法律。它把农村女性的政治和经济权利固定下来更重要的是它带来的性别视角,它的启蒙与唤醒深入到基层政府の后的每一次决策中,让性别平等的理念在此深入人心


  五月的夜里,我问龚存兵回忆那五年,他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是画面是什么


  他说是一些女孩子们的脸。那些在夏日晚会上演出的才华横溢的、来自长丰独女户家庭的女孩那些提出让孩子跟自己姓的母親,那些站起来争取平等选举权的女性村民代表还有那个坚持要自己给父亲顶棺的女孩,「这是破除了我们几千年的传统多么勇敢,昰非常值得感动的事情」


  她们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所有女性骨子里都厌恶这种不平等有争取平等的意愿,这种意愿是潜在的、强烈的、可以被激发的而且激发起来会很强大。也是这种力量在推动社会性别平等往前走。就像星星之火我们要鼓励大家,继续往前走继续争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到《人物》发了这篇文章想和大家分享一下,下面的评论也值得一看大家可以关注下《囚物》这个公号,相对来说它的文章质量和态度都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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