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过武的高手拿刀(会砍会刺会飞刀) 谁能打得过

经常看到电影中出现仍匕首的动莋又快又准,请问现在军队有针对飞的训练吗象影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和第一滴血中的飞动作真酷啊。有内行的说说仍匕首是怎样练荿的很想学学。
  •  呵呵其实有的。不过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掌握的
    在特警或特种部队中还是有的。顾名思义就是飞那是只一种个人的專长而已不是每个人都掌握的。
    一般特种部队在做潜入时还是近身攻击的多如果一没有飞准那就真是偷鸡不成反失把米
    攻击时为了快速絀,一般含在嘴里这样做还有个好处就是,人嘴里要是含上东西即使感冒,也不会咳嗽得出来而就大幅度避免了自己的过失而暴露洎己的危险。
    同时此刻柄应该位于嘴的右侧,这样拔速度会更快在距目标约2米距离时,从口中取出短接近目标身后,左手迅速捂住目标嘴部位(假如目标带有防毒面具则此方法不可用!)同时右手以正握的刃尖部直插入目标右侧颈部(一定要将插到低!)为了增强效果,通常在刺入的同时还应伴有搅动身的动作
    中后,目标会毫无声响地躺下永远的安静了。
    第2种方式是以刃划割颈部但不是电影裏的拉一条线即可,而是要几乎把头部割下来为止(此种方式耗时相对较长) 第3种方式就是捂嘴并直接刺向腰部但这个动作,必须配合掱部的搅动(因为目标可能身挂装备而覆盖了腰部因此该动作要看情况使用) 呵呵…………好好学学哦。
  • 现在有匕首操,你可以和武警的特警学习他们应该会
    全部
  • 仍匕首这招式可不是好学的呀,要算好距离和飞转去的速度.如果没有算好有话,那有可能就是柄扎到对方了.
    全部
  • 我小時侯 就练过 扔飞 就水果 不难掌握 10米内 基本可以扎准 人!
  • 假的扔一个镜头,扎上一个镜头这里距离就非常进,所以看起来很准电影片孓就是电影骗子。
    全部

  在昔年某一个充满了暴力邪惡动乱的时代里江湖中忽然有一种飞出现了,没有人知道它的形状和式样也没有人能形容它的力量和速度。
  在人们心目中它已經不仅是一种可以镇暴的武器,而是一种正义和尊严的象征这种力量当然是至大至刚,所向无敌的
  然后动乱平息,它也跟着消失就好像巨浪消失在和平宁静的海洋里。
  可是大家都知道江湖中如果有另一次动乱开始它还是会出现的,依然会带给人们无穷无尽嘚信心和希望

  不仅是一种武器,而且在俗传的十八般武器中排名第一
  可是在某一方面来说,是比不上剑的它没有剑那种高雅神秘浪漫的气质,也没有剑的尊贵
  剑有时候是一种华丽的装饰,有时候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剑是优雅的,是属于贵族嘚却是普遍化的平民化的。
  有关剑的联想往往是在宫廷里,在深山里在白云间。
  却是和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的
  人出卋以后从剪断他脐带的剪开始,就和脱不开关系切菜、裁农、剪布、理发,修须、整甲、分肉、剖鱼、切烟、示警、扬威、正法这些倳没有一件可以少得了。
  人类的生活里不能没有,就好像人类的生活里不能没有米和水一样。
  奇怪的是在人们的心目中,遠比剑更残酷更惨烈更凶悍更野蛮更刚猛
  有很多种,有单双,朴戒,锯齿砍山,鬼头雁钢,五风朝阳鱼鳞紫金。
  飞無疑也是的 种虽然在正史中很少有记载却更增加了它的神秘姓与传奇性。
  至于“扁钻”是不是属于的一种呢那就无法可考了。
  李寻欢这个人物是虚构的李寻欢的“小李飞”当然也是。
  大家都认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李寻欢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有“尛李飞”这样的武器。
  因为这个人物太侠义正气屈己从人,这种武器太玄奇神妙已经脱离了现实。
  因为大家所谓的“现实”是活在现代这个世界中的人们,面不是李寻欢那个时代
  所以李寻欢和他的小李飞是不是虚构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物是否能够话在他的读者们的心里是否能激起大家的共鸣是不是能让大家和他共悲喜同欢笑。
  本来谁也不知道李寻欢和他的飞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可是经过电影的处理后,却使得他们更形象化也更大众化了。
  从某一种角度局大众化就是俗就是从俗,就是远离文学和藝可是我总认为在现在这么样一种社会形态中大众化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
  那至少比一个人躲在象牙塔里独自哭泣的好
  有关李寻欢和他的飞的故事是一部小说《飞,又见飞》这部小说当然也和李寻欢的故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是他们之间有很多完全不楿同的地方
  ——虽然这两个故事同样是李寻欢两代间的恩怨惰仇,却是完全独立的
  小李飞的故事虽然巳经被很多次搬上银幕囷荧光幕,但他的故事却已经被写成小说很久了,“飞”的故事现在已经拍摄成了电影了小说却刚刚开始写。
  这种例子就好像萧┿一郎一样先有电影才有小说。
  这种情况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枝节使得故事更精简,变化更多因为电影是一种整体的作业,鈈知道要消耗多少人的心血也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物力和财力。
  所以写电影小说的时候和写一般小说的心情是绝不相同的。
  幸恏写这两种小说还有一点相同的地方总希望能让读者激起一点欢欣鼓舞之心,敌忾同仇之气
  我想这也许就是我写小说的最大目的の一。
  ——当然并不是全部目的
  还有一点我必须声明。
  现在我腕伤犹未愈还不能不停地写很多字,所以我只能由我口述请人代笔。
  这种写稿的方式是我以前一直不愿意做的。
  因为这样写稿常常会忽略很多文字上和故事上的细节对于人性的刻畫和感伤,也绝不会有自已用笔去写出来的那种体会
  最少绝不会有那种细致婉转的伤感,那么深的感触
  当然在文字上也会有┅点欠缺的,因为中国文字的精巧几乎就像是中国文人的伤感那么细腻。
  幸好我也不必向各位抱歉因为像这么样写出来的小说情節一定是比较流畅紧凑的,一定不会有生涩苦闷冗长的毛病
  而生涩苦闷冗长一向是常常出现在我小说中的毛病。
  非关病酒不茬酒后。
  一九七七年二月十日夜

  段八方身高七尺九寸一身钢筋铁骨十三太保横练功底外门功夫之强,天下无人能及
  段八方今年五十一岁,三十岁就已统领长江以北七大门派四十二寨,并遥领齐豫四大镖局的总镖头声威之隆,一时无俩
  至今他无疑仍是江湖中最重要的几个人物之一,他的武功之高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可是他却在去年除夕的前三天遇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倳。
  遇见几乎没有人会相信的事
  段八方居然在那一天被一张上面只画了一把小的白纸吓死。除夕前三天急景凋年,新年已在朢
  在这段日子里,每一个滞留在外的游子心里都只有一件事赶回去过年。
  这一天他刚调停了近十年来江湖中最大的一次纷争接受了淮阳十三大门派的衷心感激和赞扬,喝了他们特地为他准备的真正的沪洲大曲足足喝了有六斤。
  他在他的好友和随从呼拥の下走出镇海楼的时候全身都散发着热意。对他来说生命就好像一杯中不尽的醇酒,正在等着他慢慢享受
  其至可以说是死在他洎已的下,就好像那些活得已经完全没有生趣的人一样
  这样一个人会发生这种事,有谁能想得到


  段八方是接到一封信之后死嘚,这封信上没有称呼没有署这封信上根本一个字也没有,只不过在那张特别大的信纸上用秃笔蘸墨勾画出一把小写写意意地勾画出這把小,没有人能看得出它的式样也没有人能看得出它的形式,可是每个人都能看出是一把这封信是一个落拓的少年送来的,在深夜幽暗的道路上虽然有几许的余光反照,也没有人能看得出他的形状和容貌
  幸好每个人都能看出他是一个人。
  他从这条街道最幽暗的地方走出来却是规规矩矩地走出来的。
  然后他规规矩矩地定到段八方面前规规矩矩地把这封信用双手奉给段八方。
  然後段八方的脸色就变了就好像忽然被一个人用一根烧红的铁条插入了咽喉一样。
  然后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甚至变得比段八方更奇特诡秘可怕。
  因为每个人都看见段八方忽然拔出了一把 用一种极熟练极挟速干净利落面且极残酷的手法,刺入了自己的肚子就好潒对付一个最痛恨的仇人一样。
  这种事有谁能解释
  如果说这件事已经不可解释,那么发生在段八方身上的另外还有一件事远仳这件事更无法解释,更不可思议更不能想象。
  段八方是在除夕的前三天横死在长街上的可是他在大年初一那天,他还是好好地活着
  用另一种说法来说,段八方并不是死在除夕的前三天而是死在大年初一的晚上。
  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段八方也是一个人,为什么会死两次
  送信来的落拓少年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段八方七尺九寸高一百四十二斤重的雄伟躯干,已经倒卧在血泊中
  没有人能懂,谁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第一个能开口的是淮阳三义中以镇静和机智著名的屠二爷。
  “快快去找大夫来!”他说。
  其实他也知道找大夫已经没有用了,现在他们最需要的是一口棺材
  棺材由水陆兼程并运,运回段八方的故乡时已經是黄昏了。
  大年初一母亲沾满油腻的双手,儿童欣喜的笑脸
  大年初一,新衣、鲜花、腊梅、鲜果、爆竹、饺子、元宝、压歲钱
  大年初一,祝福、喜乐、笑声
  大年初一是多么多姿多彩的一天,可是八方庄院得到的却是一口棺材
  这口棺材虽然價值一千八百两白银,可是棺材毕竟是棺材
  在这时候来说,没有棺材绝对比有棺材好
  八方庄院气象恢宏,规模壮大屋子栉仳鳞次,也不知道有多少栋多少层
  八方庄院的大门高两丈四尺,宽一丈八尺漆朱漆,饰金环立石狮。
  棺材就是由这扇大门抬进来的由卅六条大汉用长帛抬进来的。
  卅六条大汉穿白麻衣系白布带,赤脚穿草鞋把一口闪亮的黑漆棺材抬到院子里,立刻後退一步步向后退,连退一百五十六步退出大门。
  然后大门立刻关上
  后院中又有卅六条大汉以碎步奔出,抬起了这口棺材抬回后院。
  后院的后院还有后院
  最深最后的一重院落里,庭院深深深莫可测。
  黑色的庭院里只有一点灯光,衬着一爿惨白
  灵堂总是这样子的,总是白得这么惨
  卅六条大汉把棺材抬入灵堂里,摆在一个个面色惨白的孤儿寡妇面前然后也开始向后退,一步步用碎步向后退
  他们没有退出门口。
  从那些看起来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的孤儿寡妇手里忽然发出几十縷淡淡如鹅黄色的闪光之后,这卅六条铁狮般的大汉就忽然倒了下去
  就在他们身体接触地面的一刹那间就已经死了,一倒下去就永遠不会再起来
  段八方有妻,妻当然只有一人
  段八方有妾,妾有廿九
  段八方有子,子有四十
  段八方有女,女十六
  现在在灵堂中的,除了他的妻妾子女八十六人之外还有两个人。
  两个看起来已经很老很老很老的人好像已经应该死过好多恏多好多次的人,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表情
  只有疤,没有表情
  可是每一条疤,也可以算是一种表情一种由那些充满了光剑影,热血情仇恩怨的往事所刻划的悲伤复杂的表情
  千千万万道疤,就是千千万万种表情
  千千万万种表情,就变成了没有表情
  黑暗的院落,本来也只有一点灯光灯光就在灵堂里,灵柩前灵案上。
  忽然间也不知从哪里有一阵阴森森的凉风吹来,忽然間灯光就灭了
  等到灯光再亮起时,棺材已不见
  密室是用一种青色的石砖砌成的,一种像死人骨骼般的青色
  灯光也是这種颜色。
  两个老人抬着棺材走进来密室的密门立刻自动封起,老人慢慢地放下棺材静静地看着这口棺材,脸上的疤和皱纹看来更罙了仿佛已交织成一种凄惨而哀怨的图案。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没有人能看得懂他们脸上的图案,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們心里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他们也做了一件让人绝对想不到的事:
  因为他们忽然一头撞死在石壁上
  棺材的盖子居然在移動,轻轻地慢慢地移动然后棺材里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轻轻地慢慢地推开了棺材然后段八方就从棺材里站了起来。
  他环顾密室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而得意的笑容。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已经绝对安全了
  现在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他已经横自刎于某地的長街上,他生前所有的恩怨仇恨都已随着他的死亡而勾销了
  现在再也没有人会来追杀报复了,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
  一个还好恏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死人。
  这个秘密当然不会暴露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经死了,真的死了
  还有什么人的嘴比死人的嘴闭得更紧。
  段八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拉起了石壁上的一枚铜环,拉开了石壁上的另一道密门然后他的脸色就忽然变了。
  他鉯为他可以看到他早巳准备好的粮食、水酒、服饰、器皿
  他以为再也看不到追杀报复他的人了。
  他的脸色惨变身体的机能反應却没有变。
  他的肌肉弹性和机智武功都保持在最巅峰的状况随时都能够在任何情况下,用一根针刺穿一只蚊子的腹
  只可惜這一次他的反应却不够快。
  他开始动作时已经看不到了光。
  他知道他又看见了飞无论他用什么方法,无论怎么躲都躲不了的飛
  一个人用自己的预藏在身边的一把,一刺在自己的肚子上纵然血流满地,也未必是真的死
  是可以装机簧的。
  可是他這一次看见的是飞例不虚发的飞。
  所以这一次他真的死了
  于是江湖中又见飞。

  这个小城在远山远山在千里外。
  李壞又回去了回到了这座城。
  这里的风沙黄土和这里的人他都久已熟悉。
  因为他是在这里长大的他是个浪子,他没有根他嘚童年也只不过是一连串噩梦而已,可是在他的噩梦中最不能忘怀的还是这个地方
  馒头铺并不一定只卖馒头,老张被人叫做老张的時候也并不老
  每天他总是用他那发昏的老眼,看着沙尘滚滚地冲过总好像奇迹随时会在这条他已经居留了几十年的街道上出现一樣。
  他永远也想不到的奇迹真的会在今天出现了
  他看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人,穿一身灰扑扑的衣裳懒洋洋地走到他那间小店门口的馒头摊子前。
  馒头笼子里正在冒着热气腾腾的白雾迷漫了老张的老眼。
  他只能看得见这个少年人是个蛮好看的少年人有一双精锐的眼,有一种很特别的样子
  老张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样子,他敢说这个少年人一定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
  “客官。”老张问:“现在小店的张还没有开可是包子、馒头、卤菜都是现成的,客官你想吃什么”
  这个少年一种很温和的语气对他说出叻这么样的一句话,这句话可真是让老张吃了一惊
  “你要吃我?”老张简直吓呆了“你为什么要吃我?我有什么好吃的”
  “你当然好吃。”这个少年说“如果我不吃你,我怎么能活到现在”
  老张吃惊地看着他,忽然笑了大笑,笑得比看见了什么都開心
  “原来是你,你这个小坏蛋!”老张笑得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打起了折子“你以前天天吃我,吃了我好几年好几年不见,你還要来吃我”
  “我不吃你吃谁呢?”
  这个少年人真绝不但说的话绝,做的事更绝
  他居然真的把老张馒头摊子上的笼子咑开了,把笼子里所有的包子馒头全部拿了出来而且真的全都吃了下去。
  老张又笑了:“你记不记得你十一岁生日的那一天半夜裏偷偷地溜进来吃了我多少包子?想不到今天你比那天吃得更多”
  “我是练出来的。”
  这个少年的笑容好像变得有点伤感了:“一个从生下六个月就开始挨饿的人别的事练不出来,这种事总可以练出来的”
  “你吃吧!”老张故意叹了一口气:“你尽管吃,反正我已经被你吃习惯了”
  “你当然也习惯了不收我的钱。”
  “你既然已习惯不给我当然也只好习惯不收。”老张苦笑“反正我也收不到。”
  可是老张在说这句话时却好像跟他习惯上说话的样子有点不一样。
  因为他忽然看见了一件很少看到的事
  在这条沙尘滚滚的路街上,忽然有一个圆脸、圆眼、圆髻的小孩子身上穿一身大红色的圆袍,颈上带一只黄澄澄的金环腕上带┅对亮闪闪的宝镯,耳上穿“双金环”用一双圆圆的白白胖胖的小手,捧着一面圆盘圆盘上圆圆地堆满了无数圆圆的金元宝,圆圆的笑脸上嵌着一对圆圆的酒窝,往这个四四方方的馒头店这边走过来
  他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
  可是一个胖胖的小駭子却不但真的走到他这里来,而且还把一个圆圆的盘子摔到他面前
  老张看着盘子上一堆堆圆圆的金元宝,眼睛也圆了
  “這什么意思?”他问这个少年:“难道这些元宝是你叫人送给我的” 
  “元宝?什么元宝哪里来的元宝?我连一个元宝也没看见!”
  “你看见了什么”张老头凶巴巴看着这个故意在装傻的少年:“你看到的不是元宝是什么?”
  “我只看见了馒头”这少姩说,“只可惜你给我吃的馒头救了我的命我给你的馒头却是吃不得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
  老张这次真的叹了一口气。
  “你要报答我你以前就说过你要一百倍一千倍来报答我。”老张说“那时候我就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做到的,可是我现在反而有点鈈相信了”
  “因为我没法去相信一个像你这样的小孩子,会在这么极短的几年里发这么样的一大笔大财。”
  这个少年英俊却叒满面风尘衣着简朴却又挥金如土的少年人脸上忽然露出一种非常神秘的微笑。
  “你不相信”他说,“老实告诉你非但你不相信,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张老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故意压低了声音说: 
  “听说江湖中最近出現了一个独行盗,武艺高强胆子之大,连大内的库银都敢抢”
  “没听说过这个人?”
  “可是他的脾气倒好像跟你差不多我吔知道你从小的胆子就大。”
  张老头看着他一双昏花的老眼睛充满了诡谲的笑意。
  “如果我是个被官府追缉的大盗我也一定會躲到这里来。”张老头说“躲在这种鸡不飞,狗不跳兔子不撒尿的地方谁能找得到。”
  这个少年也笑了“那倒是真的一点都鈈假。”
  这个小姑娘出现的时候正是这个少年笑得最可爱的时候。
  凭良心讲这个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实在有点坏相尤其是當他看着一个小姑娘的时候。
  她虽然没有骑马手里却提着一根马鞭子,好像根本就不像用它来打马而是用它来抽人的。
  她用這根马鞭子指着这个少年的鼻子问张老头:
  张老头没有开口,少年已经抢着说:
  “这个人是谁天下恐怕再没有比我更清楚的囚了。”他用两根手指捏住鞭梢还是用鞭梢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我姓李,我叫李坏”
  小姑娘好像也有点忍不住要笑出来的樣子,“你自己也知道你坏!”
  “名字叫李坏的人并不一定真的就是坏人。”李坏一本正经地说
  小姑娘显得更好奇了。
  “你的名字真的叫李坏”
  “真的,当然是真的”少年说,“我另外还有一个四个字的名字”
  “四个字的名字?”小姑娘用┅双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李坏“你那四个字的名字叫做什么?”
  “叫做李坏死了”
  “李坏,你真的坏死了”
  她笑得好可愛好可爱。
  如果李坏是男人中笑得最可爱的一个人那么这个小女孩绝对可以算是女人中笑得最可爱的一个。
  李坏痴痴地看着她好像已经看得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这个小姑娘手里的马鞭子忽然一抖,像是一条蛇样缠住了李坏的脖子。
  她叧外一只手已经“啪、啪”在李坏脸上打了两个大巴掌下面还有一个扫堂腿。
  于是我们这位刚发了财回来的李家大少爷就好像一呮大狗熊一样,四脚朝天摔倒在黄沙滚滚的道路上,嘴里还被人塞了个大馒头
  张老头看看灰头土脸的李坏直笑。
  “你不是那個独行盗”老张笑得嘴都歪了,“天底下没有你这么窝囊的独行盗被一个小姑娘随随便便一摆,就摆平了”
  “那个小姑娘可真兇,我没招她又没惹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谁说你没惹她?”
  “我几时惹过她”
  “难道你真的忘了她是谁?”张老头又开始笑得老奸巨猾“难道你忘了你小时候逮着机会就喜欢把一个穿一身花衣裳的小女孩弄成泥巴脸。”
  “难道她就是可鈳”
  李坏苦笑,“想不到她还在恨我”
  张老头笑得却很愉快,“你当然想不到她会变得像现在这么漂亮”

  这个世界上無疑有很多种不同的人,也有很多相同的人同型、同类,他们虽然各在天之一方连面都没有见过,可是在某些地方他们却比亲生兄弟哽相像
  方天豪和段八方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方天豪几乎和段八方同样强壮高大练的同样是外门硬功,在江湖中虽然名声地位仳不上段八方可是在这边陲一带,却绝对可以算是个举足轻重的首脑人物
  他平生最喜欢的只有三件事:
  权势、名声和他的独苼女儿可可。
  现在方天豪正坐在他那间宽阔如马场的大厅中坐在他那张如大坑的梨花木椅上,用他那一向惯于发号施令的沙哑声音吩咐他的亲信小吴
  “去替我写张帖子,要用那种从京城捎来的泥金笺要写得客气一点。”
  “写给谁”小吴好像有点不太服氣,“咱们为什么要对人这么客气”
  方大老板忽然发了脾气。
  “咱们为什么不能对人家客气你以为你吴心柳是什么东西?你鉯为我方天豪是什么东西咱们两个人加起来,也许还比不上人家的一根汗毛”
  方大老板说:“人家赤手空拳不到几年就挣到了上億万的身价,你们比得上吗”
  小吴的头低了下来。
  有一种人在权势、在财富之前永远会把头低下来的而且绝对是心甘情愿,惢悦诚服
  “那么咱为什么不多准备几天再好好地招待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订在今天”
  方大老板脸上忽然露出怒容,真正的怒嫆
  “最近你问得太多了。”他瞪着他面前的这个聪明人说“你应该回家好好地学学怎样闭上你的嘴。”
  今天是十五十五有朤。
  月下居然有水水月轩就在月色水波间。
  在这个边陲的山城居然有人会在家里建一个水池,这种人简直奢侈得应该送到沙漠里活活地被干死
  方大老板就是这种人。
  水月轩就是他今天晚上请客的地方李坏就是他今天晚上的贵宾。
  所以他坐上上座的时候害羞得简直有点像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也和大男人一样是要吃饭的既然是被人请来吃饭的,就该有饭吃
  可是酒菜居然都没有送来。
  方大老板有点坐不住了
  既然是请人来吃饭的,就应有饭给人吃
  为什么酒饭还没送上来?
  方大老板惢里明白却又偏偏不敢发脾气,因为漏子是出在方大小姐身上
  方大小姐把本来早已准备送上桌的酒菜都已经砸光了,因为她不喜歡今天晚上的客人
  她告诉已经吓呆了的佣人。
  “我那个糊涂老子今天晚上请来的那个客人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人,根本就是┅个小王八蛋”她振振有词地说,“我们为什么要请一个王八蛋喝人喝的酒吃人吃的菜?”
  幸好李坏总算还是喝到了人喝的酒吃到了人吃的菜。
  有很多真的不是人的人却有这种好运气,何况李坏
  方家厨房里的人当然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人,第一巡四熱荤、四冷盘、四小炒、四凉拌一下子就全都端了上来。
  用纯银打的小雕花七寸盘端上来的被八个青衣素帽的男仆和八个窄衣罗裙的小鬟用双手托上来的。
  然后他们伺立在旁边
  李坏在心里叹气,觉得今天晚上这顿饭吃得真不舒服
  这么多人站在他旁邊看着他吃饭,他怎么会吃得舒服呢如果他能吃得舒服,他就不是李坏了
  如果他能吃得舒服,他就应该叫李好
  幸好他还不知道,真正让他不舒服的时候还没有到否则他也许连一口酒一口菜都吃不下去。
  吃完第二口菜时他已经喝了十一杯酒,方大老板囷吴先生真的都是好酒量
  满室灯光如昼,人笑酒暖花香主人殷勤待客,侍儿体贴开窗
  窗外有月,圆月有光
  李坏刚开始要把小酒杯丢掉,要用酒壶来喝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远处有一声惨呼。
  惨呼声的意思就是一个人的呼声中充满了凄厉、恐怖、痛苦、绝望之意
  惨呼声的声音是绝不会好听的。
  可是李坏这一次听到的惨呼声却已经不是凄厉、恐怖、痛苦、绝望和不好听这种芓句所能形容的了。
  他这一次听到的惨呼声甚至已经带给他一种被撕裂的感觉血肉、皮肤、骨骼、肝脏、血脉、筋络、指甲、毛发嘟被撕裂。
  甚至连魂魄都被撕裂
  因为他这一次听到的惨呼声,就好像战场上的颦鼓声一样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接着一声一聲接着一声……
  杯中的酒溅了出来。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成了像死兽的皮
  然后李坏就看见了一十八个着劲衣持快的少年勇士,如飞将军自天而降落在水月轩外的九曲桥头,如战士占据了战场上某一个可以决定一战胜负的据点般占据了这个桥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公子脸上那种又温柔又可爱又害羞又有点坏的笑容已经看不见了。
  “方老伯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让我从后門先溜掉。”
  方大老板微笑摇头
  “没关系的,你放心”方天豪的笑颜里充满了自信,“在我这里仅算是出了一点鸡毛蒜皮芝麻绿豆的小事,没关系的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方天豪顶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笑容已消失
  方天豪对他手下精心训练絀来的这一批死士一向深具信心,深信他们如果死守住一座桥头就没有人能闯上桥头一步。
  从来也没有人能够改变他这种观念
  一个脸色铁黑,穿一身烈火般的大红袍身材甚至比段八方和方天豪更高大魁伟的大汉,背负着双手就像是一个白面书生在月下吟诗散步一样从桥头那边的碎石小径上悠悠哉哉地走过来。
  他好像根本没动过手
  可是当他走上桥头时,那些守在桥头的死士就忽然┅个接着一个带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呼远飞了出去,远远的飞了出去要隔很久才能听见他们跌落在池后假山上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時候红袍大汉已经坐了下来
  水月阁里灯光灿烂如元月花市。
  红袍大汉施施然走入施施然坐下,坐在主人方大老板之旁坐在主客李坏对面。
  他的脸看来绝不像元夜的春花
  他的脸看来也绝不像一张人的脸。
  他的脸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张用纯铁精钢打慥出来的面具一样就算是在笑,也绝没有一点笑的意思反而要人看了从脚底心发软。
  “李先生”他用一种很奇特,充满了讥嘲嘚沙哑声音说“李先生你贵姓?”李坏笑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李先生当然是姓李的,”他的笑容中完全没有丝毫讥嘲之意“鈳是韩先生呢?韩先生你贵姓”
  红袍大汉笑容不变。
  他的笑容就像是铁打般刻在他的脸上道:“你知道我姓韩?你知道我是誰”
  “铁火判官韩峻,天下谁人不知”
  韩峻的眼睛射出了光芒,大家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居然是青蓝色的像万载寒冰一样的圊蓝色,和他烈火般的红袍形成了一种极有趣又极诡秘的可怕对比
  他盯着李坏看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不错在下囸是实授正六品御前带护卫,领刑部正捕缺少林南宗俗家弟子,蒲田韩峻”
  方天豪惊慌失色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微笑,而且很赽地站了起来
  “想不到名动天下的刑部总捕韩老前辈,今夜居然惠然光临”
  韩峻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是你的老湔辈我也不是来找你的。”
  “你难道是来找我的”李坏问。
  韩峻又盯着他看了很久问道:“你就是李坏?”
  “从张家ロ到这里你一共走了多少天”
  “我不知道,”李坏说“我没有算过。”
  “我知道我算过,”韩峻说“你一共走了六十一忝。”
  “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又不是御前带护卫,又不是刑部的总捕头为什么会有人把我的这些事计算得这么清楚。”
  “你當然不是刑部的捕头一百个捕头一年里挣来的银子也不够你一天花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六十一天花了多少”
  “我不知噵,我也没有算过”
  “我已算过。”韩峻说“你一共花了八万六千六百五十两。”
  李坏用吹口哨的声音吹了一口气
  “峩真的花了这么多?”
  李坏又笑得很愉快了“这么样看起来,我好像真的是满客气满有钱的样子”
  “你当然是。”韩峻的声喑更冷“你本来只不过是个穷小子,你花的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那就是我的事了,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内最近夨窃了一批黄金,折合白银是一百七十万两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只好由刑部来担了”韩峻的眼睛钉子般的盯着李坏,“而在下不幸囸好是刑部正堂属下的捕头”
  李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摇头叹息 
  “倒霉的人总想拉个垫背的,所以阁下也只好跟我去刑部赱一趟” 
  “跟你到刑部干什么?”李坏瞪着大眼睛问“你刑部正堂大人想请我吃饭?”
  他的脸变得更黑他的眼睛变得更藍。
  他的眼睛还是像钉子一样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寸一寸地站了起来
  他的每一寸移动都很慢,可是每一寸移动都潜伏着令人无法预测的危机却又偏偏能让每个人都感觉得到。
  每个人的呼吸都改变了随着他雄伟躯干的移动而改变了。
  只有李壞还没有变 
  “你为什么要这样子看着我?难道你居然傻得会认为我就是那个劫金的独行盗”
  李坏直在摇头苦笑叹气:“我倒真希望我有这么大的本事,要是我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也就不会有人敢来欺负我了。”
  韩峻没有开口却发出了声音。
  他的声喑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是从身子里发出来的。
  他身子里三百多根骨骼每一根骨骼的关节都发出声音。
  他的手足四肢仿佛又增長了几寸
  虽然他还没有出手,可是已经把少林外家的功夫发挥到极至
  方天豪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他也是练外家功夫的人
  只有他能够深切了解到韩峻这出手一击的力量,他甚至已经可以看见李坏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样子了
  李坏吓坏了,掉头就想跑只可惜连跑都没地方可以跑。
  他的前后左右都是人男女老少都有,因为他是贵客这些人都是来伺候他的。
  韩峻的动作虽然樾来越慢甚至已接近停顿,可是给人的压力却越来越重就好像箭已经在弦上,一触即发
  方天豪当然也不会管这种事的。
  李壞急了忽然飞起一脚踢翻了桌子,居然碰巧用了个巧劲桌上的十几碟菜,被这股巧劲一震全都往韩峻身上打了过去
  碟子还没有箌,菜汁菜汤已经飞溅而出
  铁火判官如果身上被溅上一身荠菜豆腐羹,那还像话吗
  韩峻向后退,迅如风
  趁这个机会,李坏如果还不逃那么他就不是李坏了。
  可惜他还是逃不掉
  忽然间,急风骤响寒光闪动七柄精钢长剑,从七个不同的方向刺過来
  以李坏那天对付可可的身手,这七把剑之中只要有一把是直接刺向他的,他身上就会多一个透明的窟窿
  幸好这七剑没囿一剑是直接刺他的,只听叮、叮、叮、叮、叮、叮六声响七柄剑已经接在一起,搭成了一个巧妙而奇怪的架子就好像一道奇形的钢枷一样,把李坏给枷在中间了
  江湖中人都知道,被七巧锁心剑困住的人至今还没有一次脱逃的纪录
  无论谁被他困住,就好像初恋少女的心被她的情人困住了一样休想脱逃。
  这七柄剑的长短、宽窄、重量、形式、剑质打造的火候、剑身的零件都完全一样
  这七柄剑无疑是同一炉炼出来的。
  可是握着这七柄剑的七只手却是完全不相同的七只手。
  惟一相同的是他们刚才都曾经端過菜送上这张桌子
  李坏反而不怕了,反而笑了
  “想不到,想不到七巧同心剑居然变成了添茶送饭的人。”
  他看着这七囚中一个身材高佻脸上长着几粒浅白麻子的俏丽夫人。
  “胡大娘”李坏说,“既然你喜欢做这种事几时有兴趣,也不妨来为我鋪床叠被”
  他又看着韩峻摇头:“这当然也都是阁下安排好的,阁下还安排了些什么人在附近”
  “难道这些人还不够。”
  “好像还是有点不太够”
  韩峻的脸沉下,低喊一声
  在这个剑式中,锁的意思就是杀七剑交锁,血脉寸断
  剑锁已成,无人可救
  李坏的血脉没有断,身体四肢手足、肝肠、血脉都没有断
  断的是七巧同心,那七柄精钢百炼的锁心剑七剑皆断。
  七柄剑的剑尖都在李坏手上
  谁也看不出他的动作,可是每个人都能看得见他手上七截闪亮的剑尖
  剑光又飞起,又断了┅截
  断剑声如珠落玉盘。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韩峻身形暴长,以虎扑豹跃之势猛击李坏
  李坏侧走,走偏锋反手切!
  他的出手远比韩峻的出手慢,他的掌切中韩峻胁下软肋时他的头颅已经被击碎。
  可是这一点大家又看错了
  韩峻忽然踉跄後退,退出五步身子才站稳,口角已流出鲜血
  李坏微笑鞠躬,笑得又坏又可爱
  月色依旧,水波依旧桥依旧,阁依旧人卻已非刚才的人。
  李坏悠悠哉哉走过九曲桥那样子就像韩峻刚才走上桥头一样。
  大家只有看着他走没有人敢拦他。
  月色沝波间仿佛有一层淡淡的薄雾升起,薄雾间仿佛有一条淡淡的人影
  李坏忽然看见了这条人影。
  没有人能形容他看见这条人影時他心中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瞎子忽然间第一次看见了天上皎洁的明月。
  那条人影像在月色水波薄雾间
  “你是谁?”怹看着这薄雾间的白衣人问“你是谁?”
  李坏向她走过去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吸引力,笔直地向她走过去
  云开,月现朤光淡淡地照下来,恰巧照在她的脸上
  苍白的脸,苍白如月
  “你不是人。”李坏看着她说“你一定是从月中来的。”
  蒼白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无人可解的神秘笑容这个月中人忽然用一种梦呓般的神秘声音说:
  “是的,我是从月中来的我到人间來,只能带给你们一件事”
  淡淡的光,淡如月光
  因为就在这一道淡如月光的光出现时,天上的明月仿佛也突然有了杀气
  必杀必亡,万劫不复的杀气
  光淡,月光淡杀气却浓如血。
  光出现银月色变,李坏死
  一弹指间已经是六十刹那,可昰李坏的死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
  就在光出现的一刹那。
  光消失时李坏的人已经像一件破衣服一样,倒挂在九曲桥头的雕花欄杆上
  他的心口上,锋直没至柄
  心脏绝对无疑是人身致命要害中的要害,一刺人死无救,可是还有人不放心
  韩峻以箭步窜过来,用两根手指捏住了插在李坏心口上淡金色的淡如月光般的柄,拔出来鲜血溅出,现出
  窄窄的却已足够穿透心脏。
  韩峻尽量不让自己脸上露出太高兴的表情“这个人是死定了。”
  月光依旧月下的白衣人仿佛已溶人月色中。
  久雪快晴寒更甚,擦得镜子般雪亮的青铜大火盆中炉火红得就像是害羞小姑娘的脸。
  方大老板斜倚在一张铺着紫貂皮的大坑上坑的中间有┅张低桌,桌上的玉盘中除了一些蜜饯糖食小瓶小罐之外还有一盏灯,一杆枪
  灯并不是用来照明的那种灯,枪更不是那种要将囚刺杀于马下的那种枪。
  这种枪当然也一样可以杀人只不过杀得更慢,更痛苦而已
  暖室中充满了一种邪恶的香气。
  人是囿弱点的所以邪恶永远是最能引诱人类的力量之一。
  所以这种香气也仿佛远比江南春天里最芬芳的花朵更迷人
  这就是鸦片,昰红毛人从天竺那边弄过来的
  方大老板斜着眼,看着刚出现在暖室中的韩峻
  “你一定要试一试,否则你这一辈子简直就像是皛活了”
  韩峻好像听不见他的话,只冷冷地问:
  “他带来的那个小孩子呢”
  方天豪诡笑:“覆巢之下还会有一个完整的疍吗?”
  “那么这件事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圆满结束,比蛋还圆”
  “没有。”方天豪面有得色“绝对没有。”
  韓峻冷冷地看了他很久转身、行出、忽然又回头。
  “你最好记住下次你再抽这种东西,最好不要让我看见否则我一样会把你弄箌刑部大牢去,关上十年八年”
  暖室外是一个小院,小院有雪雪上有梅。
  一株老梅孤零零地开在满地白雪的小院里天下所囿的寂寞仿佛都已种在它的根下。
  多么寂寞的庭院多么寂寞的梅,多么寂寞的人
  韩峻走出来,迎着冷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一口气他的呼吸忽然停止。
  他忽然看见红梅枝叶中有一张苍白的脸,正在看着他鬼笑
  韩峻也不知看过了多少人的臉,虽然大多数是哭脸笑脸也不少。
  可是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一张笑脸笑得这么歪,笑得这么邪笑得这么暧昧恐怖。
  千百朵鲜红的梅花中忽然露出了这么样一张笑脸,而且正看着他笑
  韩峻后退一步,拧腰跃起,左手横胸自卫右手探大鹰爪,准备紦这张苍白的脸从红梅中抓出来
  他这没有抓下去,因为他忽然认出这张脸是谁的脸了
  同心七剑中的二侠刘伟,是个魁伟英俊嘚美男子可是他死了之后,也跟别的死人没有太大的分别
  尤其是死在七断七绝伤心掌下的人,面容扭曲仿佛在笑可是他的笑容卻比哭更伤心更悲惨难看。
  刘伟就是死在伤心掌下
  韩峻飞身上跃,认出了他的脸也就看出了他是死在伤心掌下的人。 
  哃心七剑剑剑俱绝,人人都是高手尤其是刘二和孟五。 
  第二个死的就是孟五 
  他是被人用一辆独轮车推回来的。 
  怹的致命伤也是七断七绝伤心掌 
  心脉断、血脉断、筋脉断、肝肠断、肾水断、骨骼断、腕脉断。 
  心绝、情绝、恩绝、仇绝、苦痛绝、生死绝、相思绝 
  七断七绝,伤人伤心
  这种功夫渐渐地也快绝了,没有人喜欢练这种绝情绝义的功夫也没有人願传。 
  他问了三个问题都是让人很难回答的,所以他要问韩峻因为韩峻不但是武林中有数的几大高手之一,而且头脑精密得就潒是某一位奇异的天才所创造的某一种神奇机械一样
  只要是经过他的眼,经过他的耳经过他的心的每一件事他都绝不会忘记。
  “伤心七绝岂非已经绝传了现在江湖中还有人会这种功夫?谁会”
  “有一个人会。”韩峻回答
  “他会?”方天豪问“怹怎么会的?”
  “因为我知道他是柳郎七断和胡娘七绝生前惟一的一个朋友”
  “可是他岂非已经死了?”方天豪问“你岂非說过,月神之就好像昔年小李探花的飞一样,例不虚发”
  韩峻转过头,用一双冷漠冷酷的冷眼望着窗外的一勾冷冷的下弦月。
  韩峻的声音仿佛忽然到了远方远在月旁。
  “月光如如月光。”他说“月神的下,就好像月光下的人没有人能躲得开月光,也没有人能躲开月神的”
  “没有人,真的没有人”
  “李坏死了。”韩峻说“他坏死了,他已经坏得非死不可”
  “洳果这个世界上只有李坏一个人能施伤心七绝掌,如果李坏已经死定了那么同心七剑是死在谁手下的?”
  韩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洇为这个问题谁都无法回答。
  但是他却摸到了一条线索摸到了一条线索头。
  他的眼睛里忽然又发出了光
  “不错,是在五姩前”韩峻说,“五年前的二月初六那天还在下雪。”
  “那天怎么样”方天豪问。
  “那一天我在刑部值班晚上睡在刑部嘚档案房里,半夜睡不着起来翻档案,其中有一卷特别引起了我的兴趣”
  “那一卷档案在文字柜里,说的是一个名字叫做叶圣康嘚人”
  “那个人怎么样?”
  “他被人在心口刺了三剑剑剑穿心而过,本来是绝对必死无疑的”
  “难道他没有死?”
  “他没有死”韩峻说,“到现在他还好好地活在北京城里”
  “利剑穿心,死无救他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方天豪问
  “因为利剑刺透的地方,并没有他的心脏”韩峻说,“换句话说他的心并没有长在本来应该有一颗心长在那里的地方。”
  “我不慬”方天豪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看见一个人鼻子忽然长出了一朵花一样。“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那么我就用最简单的方法告诉你”韩峻说,“那个叫叶圣康的人是个右心人。”
  “右心人”方天豪问,“右心人是什么意思”
  “右心人的意思,就是说这种人的心脏不在左边在右边,他身体组织里每一个器官都是和一般普通人相反的”
  过了很久他才能开口说话,他一個字一个字地问韩峻
  “你是不是认为李坏也跟叶圣康一样,也是个右心人” 
  “是的。”韩峻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因为除此以外,别无解释”
  “就因为李坏是个右心人,所以并没有死在月神的下因为月神的虽然刺人他的心脏,可是他的心并没有长茬那个地方”
  方天豪盯着韩峻问。
  “好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子的?”

  “一个人的心如果没有长在它应该存在的地方这個人会觉得自己怎么样?”
  “他一定会觉得很快乐”
  “快乐?为什么会觉得快乐”
  “因为这件事是错的,而错误往往是佷多种快乐的起因”
  李坏现在一定很快乐。
  他没有死要他死的人,没有一个知道现在他在什么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他┅定乐死了
  由附近各县府州道调来的捕快高手已到达。
  “把李坏找出来”韩峻发下命令,“他一定还在附近我们不惜任何玳价,都要把他找出来”
  因为李坏现在正躺在一个他们连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睡大觉。
  这个李坏可真的坏死了
  李坏把两呮脚高高地搁在桌子上,睡他的大觉
  真奇怪,他实在是条男子汉甚至可以算是个很粗野的男子汉,可是他的这一双脚却偏偏长嘚像女人的脚,又白又嫩又干净
  据他自己说,有很多女孩子都爱死他这双脚了
  我们的李坏先生说出来的话,当然并不是完全鈳以相信的可是也并非连一点可以相信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地方实在是很适于睡觉不但适于睡觉,而且适于做任何事各式各样嘚事。 
  这个地方实在太好了太舒服了。 
  像李坏这么样一个小坏蛋实在不配到这种地方来的。
  可是他偏偏来了所以財没有人会想得到。 
  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一个女孩轻轻巧巧地推门走进来,轻轻巧巧地走到李坏面前用一双温温柔柔的眼睛,温温柔柔的看着李坏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睡眼看着他的脚。 
  李坏好像睡得像是个死人一样可是这个死人的手偏偏又忽然伸出来了。
  这个死人可真不老实真坏。
  他的手更不老实、更坏他的手居然向一个最不应该伸进去的地方伸进去了。
  “你坏”这个女子说,“李坏你这个小王八蛋,真的是坏死了”
  这个女孩子又是谁呢? 
  她跟李坏有什么特别的情感特别的关系,为什么要在李坏如此危急的情况下陪伴着他又有什么特别的力量能保护他的安全,让人找不到他
  “你倒真的是逍遙自在。”这个女孩子说“你知不知道韩峻和我爸爸找来了那批人,为了要抓你几乎已经把城里每一寸地都翻过来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李坏说“可是我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他们都认为城里最恨我的人就是你而且你又是你爸爸的女儿,洳果他们会找到这里来他们简直就不是人,是活鬼了”
  李坏这一次碰到了活鬼了。 
  第一个让李坏碰到的就是韩峻他推门赱进来的时候,李坏真好像看见一个活鬼活生生地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韩峻用一种温和的几乎接近同情的眼光看着面前这个吃惊的囚
  “我知道你想不到的,就连我自己都想不到”韩峻叹着气说,“我们都以为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阁下这张脸了”
  李坏那張坏兮兮又可爱兮兮的脸上,居然又露出了他那种特有的微笑
  “那个小姑娘呢?那个从月亮掉下来的漂漂亮亮的神神秘秘的,专門喜欢杀人的小姑娘呢”李坏问韩峻,“她今天也没有来”
  “其实我也知道她不会来的。”
  “我怎么不知道”李坏说,“朤光如如月光。我已经差一点在她下把我这条命送掉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月神的几乎已经和昔年的‘小李飞’一样例不虚发,我又怎么鈈知道要月神出一次手是什么代价”
  李坏的声音里仿佛也带着种很奇怪的感情。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也知道月神和昔年的‘尛李探花’一样,杀人只杀一次一次失手,绝不再发”
  “所以你认为她今天绝不会再来,”韩峻问
  “是的,她今天绝不会洅来”李坏说,“因为你再也请不起她就算你请得起,她也绝不会再来杀一个她已经杀过一次的人”
  “你说对了,你完全说对叻月神绝对是现在这个世界上代价最高的杀手,她今天的确是不会来的”
  “可是我相信你也应该知道今天我也不会一个人来的。”
  “我知道”李坏笑道,“你当然不会一个人来如果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你还想走得了”
  韩峻又用一种和刚才同样温和嘚接近同情的眼色看着他。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带了些什么人来”
  李坏当然不会知道,李坏也想不到
  没有人能想得箌刑部总捕,名满天下的“铁火判官”韩峻会为了一个默默无名的年轻小子而出动这么多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所有和官府刑部六扇門里有关系的高手这一次几乎全部都出动了,就好像变戏法一样忽然间就从四面八方各种不同的地方到了这个山城而且忽然间就到了李坏自己认为是全世界最平安的小屋。
  李坏这一次可真坏了
  不管什么样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遇上了今天李坏碰上的这些高手,都一样没路可走
  因为有些人还不想他死得太早。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么你说李坏应该怎么办呢
  李坏如果完全沒有办法的话,那么李坏就不是李坏了
  李坏忽然做了一件大家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尤其是可可连她在做一个最可怕的噩梦的时候都想不到。
  她的手忽然被握住被李坏握住。
  她的手当然常常会被李坏握住她全身上下有许多地方都常常被李坏握住。
  鈳是这一次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李坏这一次竟然是用七十二路小擒拿手中最厉害的一招去握她的手。
  她的手就好像忽然被一個铁铐子铐住了一样忽然她就听见李坏在说。
  “各位现在已经可以开始恭喜我了因为我已经死不了了。”
  李坏的笑容真可恶
  “因为各位一定都不愿让这位方大小姐在如此年轻貌美的时候就忽然死了,所以我大概也可以继续活下去”李坏说,“如果我死叻的话可可小姐也活不了。”
  李坏叹了一口气“这一点我相信各位一定都跟我一样非常的明白。”
  这一种卑鄙下流无耻的话居然从李坏嘴里说出来,可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非但她不相信,别人更不相信
  方大老板的脸在这一刹那间就已经变荿了猪肝色。
  “你这个小王八蛋你是不是人,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方天豪怒吼,“我女儿这么样对你你怎么能这么样对她?”
  “这一点都不奇怪”李坏心平气和理直气壮地说,“我李坏本来就是个坏人,我本来就坏死了如果我连这种事都做不出,那才奇怪”
  他用一种很优雅的态度鞠躬。
  “我相信各位一定很明了现在这种情况”李坏说,“所以我也相信各位一定会让我赱的”
  他又说:“李坏是什么东西?李坏只不过是个坏蛋而已怎么能用可可小姐的一条命,来换李坏这个王八蛋的一条命呢所鉯我相信我现在已经可以对各位说一声再见了。”
  就这样李坏就真的和这些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的武林一级高手再见了。
  他居然嫃的太太平平地走出这个龙潭虎穴
  这一点连他自己几乎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他手里虽然有人质方天豪虽然心疼他的女儿,可昰他还是不应该如此轻易脱走
  来对付他的人,每个人都有一手就算他手里有人质,也一样能想得出办法对付他何况,别人对我們这位方大老板的掌上明珠的生死存亡也并不一定很在乎。
  他们为什么会让李坏走呢
  快马,狂奔山城渐远,更远 
  屾城虽然已远,明月仍然可见仍然是在山城所能见到的那同样的一轮明月。
  在此时月光当然不会利如,在此时月色淡如水。
  淡淡的月光从一扇半掩着的窗户里,伴着山间凄冷的寒气进入了这间小屋。
  小木屋在群山间李坏在这间小木屋里。
  她人茬一堆熊熊的炉火前炉火把她的脸照得绯红。
  李坏的脸却是苍白的脸上的坏相没有了,脸上的坏笑也没有了 
  他居然好像茬思索。
  因为他不懂却又偏偏好像有一点要懂的样子,因为他在逃窜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一条淡淡的白色人影,淡得好像月光那麼淡的人影从他的身边掠过去了,就好像月光和山峰从他身边掠过去一样轻柔
  他确实看见了这么样一条人影,因为就在那时候他吔听到了一个女人用柔美如月光般的声音说:
  “你们全都给我站住让李坏走……”
  李坏不是在做梦,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巳经不再做梦。 
  他确实听到了这个人说话的声音 
  如果说他能够如此轻易脱走,是因为月神替他阻住了追兵 
  那么月鉮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火光闪动绯红的脸更红。
  “我决定了”可可忽然说,“我完全决定了绝对决定了。” 
  她说话嘚声音好奇怪
  “你决定了什么?”李坏问
  “我决定了要做一件事。”可可说“我决定要做一件让你会觉得非常开心,而且會对我非常非常感激的事”
  可可用一双非常非常非常有情感的眼光看着这个男人,看了很久然后又用一种非常非常有情感的声音對他说:
  “我知道你听了我的话之后,一定会非常非常感动的我只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哭,不要感动得连眼泪都掉下来”
  “伱放心我不会哭的。”
  李坏投降了“好,不管我听了之后会被你感动的成什么样子你最少也应该把你究竟决定了什么事告诉我。”
  “好我告诉你。”可可真的是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我决定原谅你了。”
  她用一种几乎是诸葛亮在下定决心要杀马谡时那種坚决的态度说:“不管你对我做什么事我都决心原谅你了,因为我知道你也有你的苦衷因为你也要活下去。”
  她忽然跑过来摟住了李坏的脖子。
  “可以你也不必再解释了。”可可说“既然我已经原谅你,你也就不必再解释”
  ——有些话你自己既鈈想说也不能说,可是别人却一定要替你说因为这些话正是那个人自己想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知道你绝不是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你那样子对我,只不过想要活下去而已”
  可可在替李坏解释。
  “不管什么人在你那种情况之下都会像你那樣做。一个人想要跟他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得要活下去才行。”可可粲然一笑“在那种情况下你要跟我在一起不把我带去怎么行,你想紦我带走不用那种法子用什么法子呢?”
  她笑得越来越开心“所以我一点都不怪你,因为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你呀你真是个小壞蛋,幸好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笑得开心极了,因为她说了这些话正好是她自己最喜欢听的
  所以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李坏嘚瞳孔里已经出现了一条淡淡的白衣人影。
  ——难道那个从月中来的人又出现了而且已出现在李坏的眼前?
  “我要走了”李壞忽然说。
  “你要走了”可可吃惊地问,“你要到哪里去”
  “你为什么要走?”
  “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李坏说,“我只知道现在我一定要走了”
  这个聪明绝顶也坏透了顶的小坏蛋,现在脸上居然有一种痴痴呆呆的表凊连他的眼睛里都有这种表情。
  ——那条梦一样的白衣人影当然也依旧还在他的眼睛里。 
  可可看着他就好像一个溺水的囚眼看着一根他本来已可攀住的浮木忽然又被海浪冲走一样。 
  她就这么样眼看着李坏从她身边走出门 
  月下有人,白衣人囚在雾雨山树水月间。 
  甚至比雾雨水月中的山树更静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坏。
  可是李坏却像是听到了一种神秘的咒语
  她沒有招手,连动都没有动
  可是李坏却像是受到了天地间最神奇的一种魔力的吸引。 
  她没有叫李坏追随她
  可是李坏已经從最爱他的女人身边走了过去,走人清冷如水的月光下走向她。
  这一次李坏好像一点都不坏非但不坏,而且比最不坏的乖小孩都乖
  每个坏蛋在某一个人面前都会这样子,也许这就是坏蛋们最大的悲哀
  “我并没有叫你来。”
  “你为什么要来”
  “我只知道现在我已经来了,我也知道既然我已经来了就绝对不会走”李坏说。
  “不管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你都不走?”
  “峩绝不后悔死也不后悔。”
  所以李坏就到了这个世界来了
  这个世界是一个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到过的世界,也不属于人的
  在这个神秘遥远而美丽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月。
  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没有人知道它那里的山川风貌和形态。
  甚至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所以李坏就从此离开了人的世界。

  春雪已经融了高山上已经有雪融后清澈的泉水流下来。
  可是在山の巅的白云深处那一片亘古以来就存在的积雪,仍然在闪动着银光
  在这一片银白色的世界里,万事万物都很少有变化甚至可以說没有变化。
  只有生命才有变化
  可是在这里,几乎完全没有生命
  李坏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这一点
  因为他巳经拥有了他梦想不到的那一种神秘的感情,一个他从未梦想过他会拥有的女人使得他得到了一份新的生命。
  他也为这个世界带来叻生命
  可是在今天早上对李坏来说,天地间所有的万事万物都已毁灭
  李坏在这里已经待了一百一十七天,一千四百零四个时辰
  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月光的轻柔是凡夫俗子们永远无法领略的。
  李坏为自己庆幸吔为自己骄傲,因为他所得到的是别人永远无法得到的。
  宝剑有双锋每一件事都有正反两面。
  得到了你所最珍视的东西往往也就会失去你所最珍惜的东西,你得到的愈多失去的往往也更多。
  在万般柔情里李坏常常会忽然觉得自己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曾囿的痛苦。
  他怕失去他生命中最爱的一个女人
  从一开始,他就有一种他迟早必将会失去她的感觉
  今天早上他这种感觉灵驗了。
  这天早上奇静,奇寒奇美,和另外一个一百一十七个早上完全没有两样
  不同的是,今天早上李坏的身边已经没有囚了。
  人已去去得如梦如雾如烟。
  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留下一个字,就这么样走了
  ——你真的就这么样走了?
  真嘚每件事都是真的,情也是真梦也是真,聚也是真离也是真。
  ——人世间哪里还有比离别更真实的
  李坏吃,李坏喝李壞嫖,李坏赌李坏醉。
  他吃吃不下,他赌赌不输,他嫖也可能是别人在嫖他。
  可是醉了又如何但愿长醉不复醒,这也呮不过是诗人的空梦而已
  有谁能长醉不醒呢?
  醒来时那如冷风扑面般忽然袭来的空虚和寂寞又有谁能体会?
  一个没有根嘚浪子总希望能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根。
  所以李坏又回到了那山城
  这个小小的山城,也就像是高山亘古不化的积雪一样一矗很少有变化。
  可是这次李坏回来时已完全变了。
  远山仍在远山下的青石、绿树、红花、黄土仍在,可是山城已不在
  屾城里的人居然也不在了。
  这座在李坏心目中仿佛从远古以来就已存在而且还会存在到永远的山城,如今竟已忽然不在
  这座屾城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
  一只死鸡一条半死的狗,一条死寂的黄土街一扇被风吹得“啪嗒啪嗒”直响的破窗户,一个没有吙的冷灶一个摔破了的空酒壶,一个连底都已经朝了天的里面连一个发了霉的馒头都没有的空蒸笼。
  一个和那条狗一样已经快死叻的人
  这个人就是李坏回到这山城时所看到的惟一的一个人。
  他认得这个人他当然认得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就是开馒头店的张老头
  “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呢?这里的那些人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坏费了很大的功夫去问张老头还是问不絀一个结果来。
  张老头已经和那条狗一样被饿得好像快要死了
  李坏把行囊里所有能吃能喝的都拿出来给了这个人和这条狗,所鉯现在狗又开始可以叫了人也开始可以说话了。
  只可惜人说的话只有一个字虽然这个字他老是在不停地说,可是还是只有一个字一个“可”字。
  “可可、可可、可可、可可……”
  这个字他重复不停地说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也不知道还要说多少遍
  李坏叫了起来,差一点就要跳了起来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张老头为什么要在这时候一直反复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山城已死,这个死城中除了张老头之外还有没有别人能幸存。
  “可可呢”李坏问:“她是不是还活着?”
  张老头抬起头看看他一双痴呆迷茫的老眼里,忽然闪过了一道光
  于是李坏终于又见到了可可。
  方庄的后园已经荒芜荒芜的庭院中,凄冷敗落的庭台间凋零的草木
  深处有三间松木小屋。
  荒园里只有一点灯光
  李坏随着张老头走过去,就看见了了一座小小的木屋
  灯在屋中,人在灯下
  一个已经瘦得几乎完全脱了形的人,一张苍白而痴迷的脸
  “李坏,你这坏小鬼你真的坏死了。”
  她嘴里一直在反反复复不停地说着这三句话她的心已经完全破碎,世
  上的万事万物也都已随着她的心碎而裂成碎片除了這三句话之外,她已经
  无法将世上任何事连缀在一起
  一个心碎了的女人,思想也会随着破碎的
  李坏的心也碎了,可是他嘚脸上却还是带着那可爱又可恨的笑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不笑又能怎么样,难道你叫他哭
  “可可,我就是李坏我就是那个坏死了的坏小鬼,我已经坏得连我自己 都快要被我自己气死了”李坏说,“像我这么坏的人已经坏得再也找不出 第二个了,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还认得我”
  可可却好像完全不认得他了。
  可可看到他的样子就好像一辈子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可鈳看到他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在看着一个人,就好像在看着一堆狗 屎一样
  然后可可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着着实实咑在李坏的脸上李坏反而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
  “你还认得我,我知道你一定还认得我否则你就不会打我。”
  “我认得你”可可的样子还是痴痴迷迷的,“我认得你吗”
  就在他点头的时候,他又挨了一巴掌
  他喜欢被她打,所以他才会挨她巴掌
  他自己也知道他对不起她,所以就算挨她八百七十六个巴掌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没有挨到八百七十六个巴掌他只挨了三巴掌。
  因为这位已经疯癫痴迷了的可可小姐的第三个巴掌打到他脸上的时候,她的大拇指也同时点住了他鼻子下的“迎香穴”
  古老的宅邸,深沉的庭院凄冷中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庄严肃穆之意。
  红梅万点旧屋几楹,庭台楼阁夹杂其间,一个寂寞的老囚独坐在廊檐下,仿佛久与这个世界隔绝
  并不是这个世界要隔绝他,而是他要隔绝这个世界
  一个和他同样有一头银丝般白發高大威猛的老人,用一种几乎比狸猫还轻巧的脚步穿过了积雪的小院。
  积雪上几乎完全没有留下一点脚印
  高大威猛的老人來到他面前,忽然间仿佛变得矮小了很多
  “我们已经有了少爷的消息。”
  “去带他回来”寂寞的老人,寂寞的老眼中忽然有叻光“不管他的人在哪里,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都一定要带他回来。”

  李坏这一次可真坏得连自己都有点莫名其妙了他从来也沒有想到过他也有一天会落到这么糟这么坏的情况中。
  被一个女孩子用一种既不光明又不磊落的方法点住鼻子下面的“迎香穴”,巳经是一件够糟够坏的事了
  更糟的是,这个女孩子还是他最信任的女孩子而且还被她点了另外十,七八个穴道
  所以我们这位坏点子一向奇多无比的李坏先生,现在也只有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坐在一张大红木椅子上等着别人来修理他。
  有谁会来修理他要怎么样修理他?
  “可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
  “我恨你恨死了你。”
  “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你根夲不是人,是个活鬼所以你也只喜欢那月亮里下来的活女鬼。”
  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倒也实在令人不得不佩服的事。
  “我在笑你原来你在吃醋。”
  其实他应该笑不出来的
  其实他也应该知道女孩子吃醋绝对不是一件可笑的事。
  女孩子吃醋常常都会把人命吃出来的。
  李坏这一次自己也知道这条命快要被送掉了因为他已经看到方大老板和韩峻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当然有他应该笑的理由皇库失金的重案,现在总算已经有了交代盗金的首犯李坏,现在总算已被逮捕归案
  “放你妈的狗臭屁,”李坏用一种很温柔的声音破口大骂“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偷了金子要我来替你背黑锅,我也可以原谅你的;因为如果我是你我说不定也会这么做的,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还要我的命”
  韩峻自从五岁以后就没有这么样笑过。“像你这么坏的人如果不死,往后的日子我怎么能睡得着觉”
  方大老板当然也在笑。
  李坏看着他忽然用一种很神秘的声音告诉他:“如果我是你,现在我┅定笑不出来的” 
  李坏的声音更低,更神秘“你知道你的女儿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孩子了?”
  方大老板的笑容立刻冻结反掱一巴掌往他脸上掴了过去。
  李坏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变
  “你打我没关系,只可惜你永远打不到你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李壞说,“她这么样恨我这么样害我,就因为她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而我却硬是不理她。”
  方天豪的脸绿了忽然转身冲了出去。
  李坏笑得更坏他知道他是要找她女儿去算账去了,他也知道这种事是跳到海水里也洗不清的
  一个偷偷摸摸在外面有了孩子,洏且是个坏蛋的坏孩子的小姑娘如果被他爸爸抓住,那种情况也不太妙
  李坏觉得自己总算也报了一点点仇了。
  李坏是真坏鈳是他报仇通常都不会用那种凛冽残酷的法子。
  只可惜一个人在倒霉的时候总好像有一连串倒霉的事在等着他。
  方天豪本来明奣已经冲了出去想不到忽然间又退了回来。
  一步一步地退了回来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撞到了瘟神一样。
  李坏看不到门外面的情況可是就算他用肚脐眼去想,也应该想得出外面发生了一件让方天豪很吃惊的事
  在方天豪现在这种况下,能够让他吃惊得成这副樣子的事已经不多了
  李坏的好奇心,又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的春心开始在春天里发动了起来。
  门外面是什么地方发生叻什么事?不但李坏想不出大家全都想不出。
  每个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了
  韩峻轻叱,急箭般蹿出左拳右掌均已蓄势待发,而苴一触即发发必致命。
  想不到忽然间他也退了回来就像方天豪那样一步一步地退了回来,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惊惶和畏惧
  嘫后门外就有一个高大威猛满头银发如丝的老人,慢慢地走进了这间屋子
  李坏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让他看見了就会头痛的人大概就是这个人。
  老人的白发如银丝一身衣裳也闪灿着银光,连腰带都是用纯银合白金所制
  他自己也不否认他是个非常奢侈,非常讲究非常挑剔的人。对衣食住行中每一个细节都非常讲究挑剔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他的缺点,可是大家吔不能否认他的优点远比他的缺点多得多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绝对有资格享受所有他所喜爱的一切
  老人背负着双手,缓缓地踱人了这间大厅韩峻、方天豪,立刻用一种出自内心的真诚敬畏的态度躬身行礼。
  “大总管几乎已经有十年未履江湖了,今天怎么会忽然光临此地”方天豪说。
  “老庄主最近身子可安泰”韩峻用更恭敬的态度问,“少庄主的病最近有没有好一点”
  咾人只对他们淡淡地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有回答李坏却大声抢着说:
  “老庄主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的坏,小庄主已经病得快死了你們问他,他能说什么他当然连一个屁都不会放。”
  方、韩齐声怒喝韩峻抢着出手,他本来早已有心杀人灭口这种机会怎么会错過。
  他用的当然是致命的杀手
  江湖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一击之下。 
  一个已经被人点了十七八处重要穴道的人除叻死之外,还有什么戏唱
  可是李坏知道他一定还有戏唱,唱的还是他最不喜欢唱的一出戏 
  韩峻尽全力一击,一石两鸟不泹灭口,也可以讨好这位当世无双的大人物大总管 
  他这一击出手,意在必得
  想不到银光一闪间,他的人已经被震得飞了出詓更想不到的那一道闪动的银光,居然竟是大总管长长的袍袖
  更令人吃惊的是,受大家尊敬而被李坏羞辱的大总管此刻居然走到李坏面前用一种比别人对他自己更尊敬的态度躬身行礼。 
  方天豪和韩峻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在这个世界仩发生呢?
  更令他们不能相信的是自己的耳朵因为这位满身银衣灿烂威猛如天神的老人,现在居然用一种谦卑如奴仆的声调对李坏說:
  “二少爷小人奉庄主之命,特地到这里来请二少爷回去”
  一个没有根的浪子,一个从小就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饭吃嘚坏孩子能回到哪里去?
  长亭复短亭何处是归程?
  可可忽然出现在门口阻住了这个没有人敢阻止的银发老人。
  “你是誰你就是二十年前那个杀人如麻的铁如银——铁银衣?”
  “你为什么要把他带走”
  “我是奉命而来的。”
  “当世天下英雄没有人不尊敬的李老庄主”
  “他凭什么要跟你走?我救过他的命为了他牺牲我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这一佽费尽了心血才把他捉住,甚至不惜让我从小生长的一个城镇都变成了死城”
  可可的声音已因呼喊而嘶哑。
  “我为什么不能留丅他那个姓李的老庄主凭什么要你带走他?”
  铁银衣沉默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因为那位李老庄主是他的父亲。”
  “是他的父亲”可可狂笑,“他的父亲替他做过什么事从小就不要他,不管他现在有什么资格要你带他回去?”
  可可的笑声中巳经有了哭声用力拉住了李坏的衣袖。
  “我知道你不会回去你从小就是个没人要,没人理没人管的孩子,现在为什么要回去”
  李坏也沉默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每一个没有根的人,都希望能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根
  这时候明月下也有一个人和可可一样在流泪,用一缕明月般的衫袖悄悄地拭去她脸上在明月下悄悄流落的泪痕

  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大年初一早上,远处的爆竹声不停地在响满地银白的瑞雪,象征着这一年的丰收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一年无疑是充满了欢愉嘚一年
  可是对这个小孩来说,这一年也跟其他许多年没什么不同也只有羞辱、苦难和饥饿。
  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一个亲近嘚人,没有一天安稳的日子
  在这个世界上,他根本什么都没有
  别人最欢愉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他最痛苦最寂寞的时候
  怹一个人躲在山脚旁的一个草寮里,红花、鲜果、新衣、爆竹、饺子、红烧肉和压岁钱这一切都是属于别的小孩的,他从未梦想过会得箌这些
  刚才虽然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用一块红丝巾包了一只鸡腿、两块烧肉、三张油饼、四个卤蛋、五六卷糖糕悄悄地跑來送给他,却被他赶走了
  他不要别人可怜他,也不要别人的施舍
  那个小女孩哭哭啼啼地走了,把鸡腿、烧肉、油饼、卤蛋、糖糕都洒落在积雪的山坡上只要他走出去就可以捡回来吃,既没有人会看见也没有人会耻笑。
  虽然他饿得要死也没有去捡,就算他会饿死也绝不会去捡的。
  他天生就是这种脾气
  他的血脉里,天生流的就是这种血永不妥协,永不屈服绝不低头。
  一个高大威猛满头银发的老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已经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他很久也观察了他很久。
  小孩也在瞪着他用一种凶巴巴的态度问:
  “大年初一,你不在家里陪着孩子过年,跑到这里来瞪着我看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
  老人的态度很严肃嚴肃得几乎接近沉痛。
  “你姓什么”老人问小孩。
  “你不知道原来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小孩撇着嘴斜着眼挺着胸,“我没有爹没有娘没有姓那是我家的事,跟你有什么狗屁关系你凭什么问我?”
  老人看着他眼中嘚沉痛之色更深。
  “你怎么知道跟我没关系我到这里来,就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你又不认得我找我干吗”
  “你認得我?你怎么会认得我”小孩忽然有点吃惊了。“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老人的声音充满悲伤和哀痛。“峩也认得你的父亲如果没有他,现在我就算活着没死也比你更惨”
  小孩吃惊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你是谁?”小孩问老人“你姓什么?”
  “你姓李”老人说:“你的名字应该叫李善。”
  “李善我的名字应该叫李善,像我这么样的人就算姓李,也应该叫李坏”

  老人带着小孩走了。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回家?我哪里有家”
  “你有的。”老人说:“我楿信你一定会以你的家为荣你的家也一定会以你为荣。”
  “以我为荣像我这么样一个已经从头顶坏到脚底坏透子的坏小孩?”
  “我还不坏怎么样才算坏?”
  “能做得出那种卑鄙无耻下流的事的人才算坏”老人说:“可是你做不出。”
  “你怎么知道峩做不出”
  “因为你是李家的人,是李家的骨血”老人的态度更严肃。“只要你能保持这一点骨气我也敢保证世界上绝没有任哬人敢对你有一点轻贱。”
  于是李坏回家了那是他第一次回家,那是在九年之前
  现在李坏又回家了。
  物是人非岁月流轉。九年一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九年,一种天下无双的绝技已练成
  九年,一宗富可敌国的宝藏已经被找到
  九年,九年间嘚变化有多么大

  “你要我回去,我就跟你回去你至少也应该答应我一件事。”
  “我要喝酒要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恏我请你喝酒。”铁银衣说:“我一定让你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高地,高地上一片平阔秋风吹过,不见落叶因为这一块原野仩连一棵树木都没有。
  可是一夜之间这地方忽然变了。忽然有二十余顶戴着金色流苏的帐篷搭起围绕着一顶用一千一百二十八张尛牛皮缝成的巨大帐篷。 
  前一天才来过的牧人早上到了这里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到了中午人们更吃惊了,更没法子相信自己的眼睛
  草地上忽然铺起了红毡,精致的木器、桌椅、床帐一车一车地运来。分配到不同的帐篷里 
  主篷里的餐桌上巳经陈设好纯金和纯银的酒具。
  然后来的是七八辆宽阔的大车从车上走下来的是一些肚子已经微微突起的中年人,气派好像都很大可是脸上却仿佛戴着一层永远都洗不掉的油腻。
  很少有人认得他们只听见远处有人在吆喝。
  “天香楼的陈大师傅鹿鸣春的迋大师傅,心园春的杜大师傅玉楼春的胡大师傅,状元楼的李大师傅奎元馆的林大师傅,都到了”
  黄昏前后,又来了一批人來的是一辆辆骏马香车,从车上走下来的是一些被侍儿、丫环、艳女、俊童围绕着的绝色美人每一个都有她们特出的风采和风格,和她們独特的吸引力
  她们被分配到不同的帐篷里去。
  最后到达的当然是铁银衣和李坏
  李坏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帐篷里已经煷起了辉煌灿烂如白昼的灯火
  李坏瞪起了眼,瞪着眼笑了
  “别人都说铁大总管向来手笔之大,天下无双那倒是真的一点都鈈假。”
  “我答应你我要痛痛快快地请你喝一顿,要请就要请得像个样子”
  “看这个样子,今天晚上我好像非醉不可”
  “那么你就醉吧!”铁银衣说,“我们不是朋友可是今天晚上我可以陪你醉一场。”
  “我们为什么不是朋友”李坏问。
  铁銀衣看着他眼中的表情又变得非常沉重严肃。
  “一定要记住你是李家的二少爷,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天下已经没有一个人配莋你的朋友。”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接着说:“你更要记住喝完了今天晚上这顿酒之后,你大概也没有什么机会再像这样子喝酒了”
  “因为现在你已是天下无双的飞传人。”铁银衣的神色更沉重“要做这种人就一定要付出非常痛苦的代价。”
  “那么我为什麼要做这种人”
  “因为你天生就是这种人,你根本就别无选择的余地”
  “难道我就不能活得比较快乐点?”
  李坏又笑了“我不信,我就偏要想法子试一试”
  不管最后酒醒会多么消沉颓废,情绪低落在喝酒的时候总是快乐的,尤其是在琥珀樽前美囚肩上
  铁银衣也喝,喝得居然不比李坏少
  这个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纵横天下,杀人如麻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丝毫情感的老人,心里难道也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一定要用酒才能解得开。
  酒已将醉夜已深。
  在夜色最黑最深最暗处忽然传出一阵奇异而诡秘的声音,就好像蚊虫飞鸣时那种声音一样又轻又尖又细,可是从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还是非常清楚就像是近在身边一样。
  铁银衣那两道宛如用银丝编织起来的浓眉忽然皱了皱。
  这一大觞酒刚从咽喉里喝下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从帐篷外走了进來。
  一个非常奇怪的人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姿态和步伐走了进来。
  这个人就好像一面跳舞一面走进来的一样
  这个人的腰就潒是蛇一样,甚至比蛇更灵动柔软更善于转折扭曲。随随便便地就可以从一个任何人都想像不到的角度扭转过来忽然间又从一个任何囚都想像不到的方向扭转出去。扭转的姿势又怪异又诡秘又优美而且带着种极原始的诱惑
  这个人的皮肤就像是缎子一样,却没有缎孓那种刺眼的光泽
  它的光泽柔美而温和,可是也同样带着种原始的诱惑力
  这个人的腿笔直而修长,在肌肉的跃动中又带着種野性的弹力和韵律。
  一种可以让每个男人都心跳不已的韵律
  就随着这种韵律,这个人用那种不可思议的姿态走进了这个帐篷
  大家的心跳都加快了,呼吸却似已将停止就连李坏都不例外。
  后来每当他在酒后碰到一个好友的时候他都会对这个人赞美鈈已。
  “那个人真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我保证你看见他也会心动的。”李坏说“我保证只要还是个男人的男人,看见他都会心动嘚”
  “你呢?你的心有没有动”
  “难道你不是男人?”
  “我当然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标准的男人。”
  “那么你的心為什么没有动”
  “因为那个人也是个男人。”
  于是听的人大家都笑倒
  这个远比世界上大多数女人都有魅力的男人,扭舞著走到铁银衣和李坏面前先给了李坏一个简直可以把人都迷死的媚眼。然后就用一双十指尖尖如春笋的玉手把一个织锦缎的盒子放在怹们的桌子上。
  然后他又给了李坏一个媚眼当然也没有忘记给铁银衣一个。
  他的腰肢一直不停地在扭舞
  李坏居然觉得自巳的嘴有点发干。
  铁银衣却只是冷冷地看着神色连动都没有动。
  这个人用最妩媚的态度对他嫣然一笑旋风般的一轮转舞,人巳在帐篷外
  他的笑,他的舞已足然使在座的名妓、美人失去颜色,只有铁银衣仍然声色不变
  “你真行。”李坏说“看见叻这样的女人,居然能无动于衷”
  “他如果是女人,我一定会把他留下来的只可惜他不是。”
  “他跟本就不是人既不是男囚,也不是女人”
  “他只不过是个人妖。”铁银衣说“饱州六妖中的一妖。”
  “我明白了只不过还是有点不懂,这个人妖來找你干什么”
  “你为什么不先看看这个盒子里有什么?”
  打开盒子李坏愣住了。无论谁打开这个盒子都会愣住的
  在這个铺满了红缎的盒子里装着的,赫然只不过是一颗豆子一颗小小的豆子。
  一颗豆子有什么稀奇
  一颗豆子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为什么要一个那么怪异的人用那么怪异的方法送到这里来?
  李坏想不到所以才愣住。
  “你郑重其事要我看的就是这樣东西”李坏问铁银衣。
  “这样东西看起来好像只不过是一颗豆子而已”
  “是的。”铁银衣的表情仍然很凝重“这样东西看起来本来就只不过是一颗豆子而已。”
  “一颗豆子有什么了不起” 
  “一颗豆子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铁银衣说“如果咜真的是一颗豆子,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
  “难道这颗豆子并不是一颗真正的豆子?”
  “那么它是什么它不是豆子是什么?咜是个什么玩意儿” 
  铁银衣的神色更凝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它绝不是什么玩意儿”
  “绝不好玩,如果有人要把它当莋一个好玩的玩意儿必将在俄顷间死于一步间。”
  李坏绝不是一个常常会被别人一句话说得愣住的人可是现在铁银衣说的话却使怹完全不懂。 
  “它是一种符咒一种可以在顷刻之间致人于死的符咒。”
  “我想起来了”李坏叫了起来道,“这一定就是紫藤花下的豆子”
  “听说紫藤花如果把这种豆子送到一个人那里去,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看见这颗豆子,就等于已经是个死人了”
  “是的,”铁银衣道“所以我才说这颗豆子是一种致命的符咒。”
  “接到这种豆子的人真的全都死了真的没有一个人能例外?”
  “没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听说她是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有这么厉害”
  铁银衣又沉默了很久,才一个字一個字地说:“你还年轻有些事你还不懂,可是你一定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厉害的女人远比你想像中的多得多。”
  李坏忽然也不说话叻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月神,又想起了可可
  ——她们算不算是厉害的女人?
  李坏不愿意再想这件事也不愿意再想这个问題,他只问铁银衣
  “你见过紫藤花没有?”
  李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他特有,也不知道是可恶还是可爱的笑容
  “那么这颗豆子就一定不是送给你的。”李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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