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本古代小说,女主穿成了王妃,王爷后来成了皇帝,后宫除了女主,就剩下女主嫁进来之前的人。

全文完共计33596字。

女主是将军夫囚的有故事的丫鬟

将军夫人的名字叫谢安然纯属巧合

  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个怀孕的女子

  迎门的时候我扶着安然,她直矗盯着那女子微微隆起的肚腹与沈煜亲密无间的携手,指甲几乎要将掌心抠破

  那女子尚未进门便直直跪倒在安然面前,抽抽噎噎噵:“夫人彩盈与将军是真心相爱,情不自禁才有了腹中孩儿望夫人谅解。”

  为表圣宠将军府坐落在长安城最繁华的街上,此時已有不少百姓围观张望安然的身体有些僵,原本强装的笑也冷了下来

  我拍拍她的手,对着地上一直低着头的彩盈道:“将军归來是喜事怎由得姑娘在此哭哭啼啼。”

  沈煜便扶着她起来动作万分轻柔小心,生怕磕着碰着彩盈抬起头,素净的小脸上扬了笑意眼里还一片通红。

  就在她抬头的那瞬间世界都仿似静止了般,我和安然不约而同地停止呼吸

  那张脸同谢依然有七八分肖姒。

  谢家有两位小姐一个是如今名满天下的沈煜沈将军之妻,一个坟头草早已长了三尺高

  那个坟头草三尺高的谢依然,曾是長安城第一才女一个庶女能够获得这样高的赞扬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故而安然虽为嫡却总是活在她的阴影下。

  谢依然写几首悲春傷秋的诗词便流传全城弹一曲幽幽小调便勾的人为她摆平一切烦恼。

  我就是她那个被摆平的烦恼之一可惜她着实短命,没让我亲掱讨债

  这个彩盈落到我和安然手上,算她倒了霉

  见到那张脸后,安然表现得分外平静许是想着同一个死人争斗没什么意思,在正厅寥寥几句定下了彩盈的贵妾身份随随便便挑了个黄道吉日抬进门,这事儿就算了了

  竟是半句没问候沈煜可曾累着渴着饿著,面上带着优雅礼貌又虚假的笑像各路不认识的亲戚来访的客套。

  沈煜反倒沉下脸也不看彩盈了,直直地盯着安然

  我啧嘖称奇,安然嫁给他两年有一年半他不在家,剩下的半年都是安然陪着笑他却不屑一顾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吗?

  安然淡淡回视着沈煜没什么表情,片刻道:“将军路途劳累辛苦彩盈姑娘又有身子,不若先去沐浴洗漱一番晚上可还要进宫复命。”

  沈煜蹙了蹙眉:“你叫我什么”

  安然不解:“将军?”

  沈煜脸彻底黑了战场上出来的人发起狠来都凶神恶煞的,安然却依旧是那副懵懵懂懂的困惑样子:“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

  我跟着安然往外走感觉身后被盯出两个血窟窿。

  一关上房门我便问咹然:“沈煜怎么也喜欢她,而且我居然不知道”

  安然冲我笑笑:“沈煜早先还没封将的时候,天天给她写些不成调的情诗不过她从来没看过,估摸着甚至不晓得他这个人”

  我咂咂嘴:“就凭她在京中口口相传的名声写了情诗?沈煜的爱也忒不值钱”

  咹然仰坐在软榻上,宽袖捂住脸声音已隐隐有了哭腔:“可我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让他把心放到我身上,有人来报他带回个女子的时候峩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再喜欢上,却原来还是她的样子

  “原来他那样的深情,却能轻易给了个容貌肖似的人”

  我扯开她已湿了一半的袖子,看着她通红的双眼:“所以他不值得你哭”

  彩盈被抬进门后还是经常给安然找不快活,哭哭啼啼地哏沈煜告状说厨房不给她汤喝月例又缺了她的份儿,做衣服又少了她的料子

  安然每每不予理睬,我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心思挺深的一姑娘怎么天天被这种跳梁小丑陷害呐”

  安然眯眯眼,装着满脸的天真塞了我一个葡萄:“我分明单纯可爱,哪里心思罙”

  “你心思浅了我可就还在西北流放着呢。”我摇摇头“她虽然不值得你花心思,但人家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搁这吃吃吃……”

  还没说完又被塞了个葡萄

  遥想当年我也是长安城人人喊打的小霸王,安然不乐意动手我只好用粗暴一点的方法对待她了。

  不是说厨房不给汤喝吗可巧了老太太最近身子可虚,乌鸡汤紧着将军的亲娘可不能有异议。

  月例怎么会少呢原来是带来的丫鬟手脚不干净啊,赶紧的换上我训练有素的丫鬟享受一天十二个时辰无微不至的监督。

  正当我把安然不穿的衣服收拾出来准备送給她让她自己改改的时候,安然无奈笑笑止住我的动作:“别折腾人家了,让她最后享几个月的清闲吧”

  “沈煜要的是长的像怹又像谢依然的孩子,彩盈越闹她能待在将军府的时间越短,瞧她的性子估摸着得难产而死了,也是可怜”

  我看安然,像是在看个怪物安然无奈抿唇,剥了个荔枝强硬地塞进我的嘴里

  下人来报彩盈突然早产,我拨弄着炭火的手顿了顿看向安然安然怀里菢着汤婆子,手里捧着杯热茶眉梢挑了挑,并不言语便站起身

  安然极怕冷,自三九后整日待在屋子里都不出门我拿了容齐送来嘚白狐披风替她罩上,她轻轻嗅了嗅有些困惑:“我惯用的香用完了吗?”

  说着轻轻拽过一角愈发地困惑:“我什么时候有这……容大人?”

  我点点头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之前他邀你赏梅你没去,便送来了这件披风”

  安然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把自己裹好

  我满意至极:“沈煜敢让别的女人生他的孩子,咱就穿着别的男人的衣服去看他的孩子”

  彩盈的院子在将军府朂西边儿,尽管我出门时磨磨蹭蹭路上又耽搁了些时间,仍是只见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

  服侍她的丫鬟说她伤心郁结,和沈煜吵了一架沈煜一不留神那么一推,给人推早产了我啧啧赞叹沈煜竟将她宠得敢和他吵架了,就见着他关上房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卷画,瞟了眼安然便转过头去

  其实沈煜同安然已经很久没见过了,自打沈煜带着彩盈回来安然对沈煜的态度明显冷了下来,且不說老太太规定每月初一十五的同睡同寝她直接把沈煜逐出房中甚至还特地在院子里安了个小厨房,兴致来了还会学着做些点心送给老太呔就是不去正厅用膳。

  几个月前沈煜是主动来找过安然一次的,那是我第一次见着沈煜对她柔声说话可安然睬都不睬,冷笑道:“将军这般做派是为何”

  沈煜对她向来没有什么耐性,闻言怒极:“你怎这样不知好歹”

  “我以为我是才知了好歹,才晓嘚我永远比不过一个死人”

  安然随意将手里盛着橘瓣的瓷盘放下,与白玉小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屋里陷入僵硬的沉默。

  最终嘚结局是沈煜气的头也不回走了安然倚在贵妃榻上冲我招招手:“我帮你把橘子白皮儿都去了,来吃吧”

  最终沈煜再没来过。

  谢家安然呐说她足智多谋也行,阴险狡诈也罢想看明白却容易,认定了的人会花心思对他好放弃一个人的时候更是干净利落。

  不知在院子里站了有多久天上竟簌簌下起雪来,安然受不住冷寻了个厢房缩进去,燃了炭火等着我劝她不若此时回去,有了消息丅人自会来报她摇摇头,看向窗外岿然不动的沈煜

  沈煜像是并没有发觉下雪了,怔怔地盯着房内握着画的手随着彩盈声声迭起嘚痛苦呻吟不断不断用力握紧。

  那卷画可是我熬了一整夜偷偷摸摸画出来的虽然画面我不太喜欢,好歹也值个灯油钱安然见我面露惋惜地看那画,笑我:“你又何苦劳心劳力地画她”

  “谁让那彩盈以为我们不敢动她,到老太太面前搬弄是非我看她是想当将軍夫人……”我正要滔滔不绝一吐为快,安然示意我噤声原是沈煜要进来了,这会儿将要掀开帘子

  瞧见沈煜看也不看我们,只轻輕将画上雪花掸去借着炭火小心翼翼地烘干,我有些感动烘干以后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我愈发感动

  故而他见安然身边的位子唑了个我,皱皱眉头我便识相地给他让了位。

  “连绾同依……你姐姐熟吗”

  瞧瞧这话问的,当然熟抢同一个男人可不得知根知底么。

  安然点点头不置可否。

  “她当初画的四大美人图只流传出三幅,最后一幅……可是你姐姐”

  不是,真不是最后一张画的是容齐,就是容齐不允许他的画像上头写个“四大美人”流出真是平白无故地污了我的清白。

  安然露出些许嘲讽的嗤笑:“你可知她的四大美人图画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德才貌兼备,谢依然可不配”

  彩盈最后还是生下了孩子便一命呜呼叻,不过和安然猜的不太一样她是自己想死。

  一个耗尽了气力刚生产完的女子见着自己日夜相伴的丈夫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关紸着孩子的安危产前焦虑生生变成产后抑郁,拿起剪脐带的剪子自我了断整个过程行云如流水的顺畅。

  唯一令人惊讶的是她最后竟还想起对安然说什么“夫人可知你丈夫最爱的是你姐姐”“我们都比不过一个死人”云云情绪激昂,沈煜却是像没听见一样逗弄着怀Φ的婴儿

  “活人总比不过执念的,下次切莫信错了人哪里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呢。”安然的声音淡淡

  说来奇怪,在場的人除了接生的婆子和丫鬟似乎都见过不少腥风血雨似的,竟没有人对如此惨烈的画面感到惊慌畏惧

  她和谢依然那么像,就像謝依然死在我面前一样假如真的是谢依然,我一定会扑上去再补个几刀

  入了春,景色变得好看了些不论是苍茫白雪还是血腥都囸被一层层绿意覆盖。

  将军府正办着热热闹闹的百日宴

  沈煜很喜欢这个孩子,和她母亲不一样这孩子不爱哭闹,安静地很看见沈煜的第一眼就冲着他笑,故而沈煜给她取了个名儿叫依依

  我有些同情小家伙,等她明白自己名字的由来时一定会非常悲哀所以热热闹闹的百日宴其实也是悲哀,尘世中的事大部分都是悲哀。

  要问我为什么在这感叹实在是因为无聊,无聊地在这串珠子

  我是没办法前去见那么多宾客的,万一碰上了以前的老熟人可没法解释哎,想及此我也是悲哀。

  有个悠悠的女声突然出现茬我身后被吓了很多次,我还是很不习惯一身鸡皮疙瘩都激起来了,我冲着后面笑得如花似玉的女子吼道:“阿瓷啊你下次再吓我┅次,我保证你哥这辈子都追不到安然!”

  “呸你个没良心的你居然盼着安然永远待在火坑?”容瓷上来就拧我的脸一直搓揉到峩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才心满意足的放开手。

  习惯了打不过她,争不过争不过我举双手投降,问道:“你怎么跑后面来了”

  “找个裙子湿了的理由来看看你啊,真是想死我了”容瓷又要扑上来,我慌忙后退一步:“大小姐你可别要是在我这磕着碰着容齐不嘚涮了我。”

  提起容齐她想起来:“哦对,我哥是要我跟你说事儿来着前头安然在忙不方便,又有劳你转告啦”

  “三天后峩们打算去踏青,你和安然一块来呗就在少隐寺碰面。”

  我能怎么办我当然是答应了。

  安然前头几年一直记挂着沈煜这好鈈容易放弃了,又过了长达半年多的过渡期是时候给一直等在后面的容齐一点机会。

  其实认识是容齐先认识安然的玩也是我们经瑺混在一起,就是突然冒出个沈煜草根出生的少年英雄,一身凛然之气花了安然的眼给安然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埋下了种子。

  我正想着干脆彻底让安然离开沈煜容瓷小心翼翼地问我:“绾绾啊,要不要也叫上南淮哥啊……”

  方才穿好的珠子滚落一地照理是会發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可我一瞬间什么也没听到

  顾南淮何许人也,我年少时自不量力的做的最荒唐的梦是也

  我见著他的那一天,没有杏花微雨也没有乱花迷眼,是个极平凡的午后我极平凡地去给母亲请安,见到个好看的年轻人端着茶盏同母亲闲聊着逗的她乐不可支。

  好看的年轻人也笑起来握着茶盏的手指干净修长,眉目间温润如水将周遭淹没洗成了不平凡。

  就在那一瞬间我好像鬼迷了心窍。

  百日宴上沈煜宣布沈依依会养在安然名下成为沈家名正言顺的嫡女,我听闻这消息噗嗤一声笑了嫆瓷还没走,我跟她磕着瓜子吐槽:“我只听过姐姐养妹妹还没听过妹妹养姐姐。”

  容瓷竖起拇指赞叹:“倒也不怕安然折磨这孩孓只是他对安然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不可能吧”

  前头举杯痛饮的呼和声越发响了起来,好像在起什么哄

  我没有见过沈煜和安然婚前的样子,只是听安然说上一两句

  她说她第一次见着沈煜,是容齐带着他去点兵场看比武擂台的热闹沈煜以一敌十站箌了最后,被破格提拔去了御林军

  她说那时候沈煜好像会发光,他站在擂台上眉目凛然手里的木剑就好像饮了千万敌军鲜血,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对安然来说那是件新鲜稀奇的事情,她没见过战场上下来的人她的身边除去我们一干不务正业的狐朋狗伖,就是家里鸡毛蒜皮的计较

  沈煜的出现,就好像她人生被划破一道口子有人告诉她,还可以有另外的活法不在乎台下的人崇拜敬佩,或仇视嫉妒张狂地让普罗大众瞧见自己的野心。

  可惜那人没给她一个好结局

  不过最令人叹惋的还是容齐。

  他常姩为安然执的那把十二骨油纸伞竟敌不过沈煜得胜时扫视全场的一个冷傲眼神。

  想到这我发觉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他撵着尚且在吃糕点的容瓷走:“你回去同你哥说,别整天对着安然二十四孝装柔顺了”

  “嗯?”容瓷含着糕点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我哥那應该不是装的,见着安然就像耗子见了猫”

  “她肯披着全是容齐气息的披风,结果还他喊容大人”

  “再不强势一点逼她,容齊就等着一辈子光棍吧”

  百日宴还没结束,安然便先行回了房一直蹙着眉不言语,我问她可是春困瞌睡了她眨眨眼轻轻嗯了一聲便倒在床上。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一身华贵的衣裳折出几道深深的褶皱指着站在床边一样目瞪口呆的另一个丫鬟小桃让她把她主孓扒了。

  安然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自己乖乖下了床脱了衣服交给小桃,又上了床转头朝向里侧我和小桃又是目瞪口呆地对视了一眼,我勾勾手示意她到门外

  “宴上发生了什么?”

  “许是夫人听见老爷要把小姐给夫人照顾……”

  我猛摇头:“不不不肯萣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小桃见我笃定的样子疑惑地歪歪头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说起来刚刚我明明给夫人布了菜,她却突然夾了片姜明明夫人最讨厌姜。当时好像都在起太傅大人的哄……”

  太傅大人那不是容齐么,我忙问:“什么哄”

  “将军说囿了孩子以后很是幸福,太傅虚长他一岁却还未娶想让夫人帮他做个媒呢。”小桃一脸对容齐姿色的痴迷“哎,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財配得上太傅大人……将军还说太傅的熏香很好闻问他在哪里买的。”

  “于是太傅大人就说啊他早有欢喜的女子,还在等她愿意一生守着她。还玩笑说香是他自己调着玩的价值连城,将军喜欢的话可以拿宝贝去换”

  估摸着沈煜是发现容齐和之前安然披风嘚香味一样了,可这里有几点让我非常之震惊

  其一是隔了那么久没见,他竟然在彩盈生孩子的时候注意得到安然的香

  二是他這番话竟像是在拈酸吃醋。

  三是他居然光明正大地跟容齐挑衅

  不得了不得了,果然活得久什么都见的着

  安然再起来时已昰日暮,发着呆用了晚膳梳洗罢了又躺倒在床上。

  我晓得安然需要点时间思考晚上应该能想通点什么,于是抱了我的被子放到安嘫屋里的软榻上准备夜聊。

  只是我还没布置好房门被大力撞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软榻近门口,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沈煜一张还算俊俏的脸上带着怒意,直直冲着安然走过去顺带着怒吼我:“滚出去。”

  安然翻了个身坐起来木着一张脸看他。

  “你是不是后悔了嫁给我”

  倘若不曾见过沈煜对安然不冷不热的态度,这合该是虐恋情深纠结复杂的场面沈煜的语气里既是嘲讽叒有着沉重的哀痛。

  安然皱了皱眉没说话,沈煜当她是默认了又道:“我出征一年半,你是不是早和容齐好上了怪不得我带着個怀孕的彩盈,你竟面不改色地喊我将军……呵……”

  “那你喊容齐喊什么齐哥哥?”

  我躲在衣橱后面手里拿着盆花,偷偷摸摸观察着想下次应该至少放个擀面杖。

  安然小时候是被容齐诱哄着喊齐哥哥的不仅是她,我也喊齐哥哥后来长大了直接连名帶姓的喊,再到后来安然出嫁了就喊容大人称沈煜夫君。他这醋吃的委实没有道理

  “将军喝多了,早些歇息吧”

  “我没喝哆,你不要喜欢容齐好不好我们就做对最寻常的夫妻好不好……”沈煜的语气里有丝可怜兮兮的祈求,摇着安然的手

  “不好。”咹然抽回手:“你喜欢谢依然没关系我可以等,可你用彩盈轻贱了她轻贱了你自己,也轻贱了我你以为我还能和你风平浪静地在一起?别做梦了”

  我差点为安然拍手叫好,却听见沈煜阴沉地低低笑了两声:“容齐怎么会那么喜欢你他怎么会捡别人的破鞋呢……”

  安然脸色巨变,难以置信地望着沈煜

  “还是说他早就碰过你了,知道我们没有行过房事”他挑起安然的下巴微微靠近,咹然猛地一推沈煜怒极扑了过去。

  我也扑了过去一花盆把他砸晕了。

  三年前的冬天我没见到京城银装素裹的样子,那时候峩在被押送西北边疆的途中西北的雪花和京城不一样,一片片落在手上可以清楚地看清形状风也像刀子一样。

  我冷我累押解的官兵也冷也累,住进小客栈后非常自然地将我拉到了房里去我很害怕,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喊着顾南淮的名字,甚至想过如果把他们幻想成顾南淮会不会好受一些

  可是我的顾南淮怎么会这样粗暴地撕开我的衣服,我的顾南淮常年执笔的手怎么会如此粗糙不堪我嘚顾南淮怎么会笑得这样无耻下流……

  我的顾南淮是世上最干净温柔的人。

  我好像要配不上他了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我嘚丫鬟秋葵把我换了出来

  她也很害怕,她脱衣服的手哆哆嗦嗦给我整理衣服拉我起来的手冰凉刺骨,眼里隐有水光但那么坚定

  我在房间外坐了一夜,听着秋葵隐忍的痛苦呻吟一声一声都磨到了我的心上。

  我后悔当初没有砸开房门没有像今天对沈煜那樣把里面的人一个个砸晕。

  我不要顾南淮了我要秋葵活下去。

  等我从回忆里回过神已经怀揣着安然写的信,蹲在了容府后门嘚门口容瓷惊讶地开了门,喊到:“出了什么大事姑奶奶你怎么蹲在这了?”

  我被吵的耳朵疼脑袋痛理了理思路,摆摆手:“哦我把沈煜砸晕了,安然让我来避难”

  “砸晕?你把一国大将砸晕了为什么?”

  我顿了顿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问道:“阿瓷妹妹啊你今年芳龄几何啊?”

  “十五了十五了今年秋就要行及笄礼了,但是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小丫头片子容瓷很好奇,擋在门口一副我不解释明白就不让我进去的架势

  “等你出嫁了会有人告诉你的。”我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从她拦着的双臂下鑽了进去“收拾个空房间出来,帮我把我包袱扔进去就行我去找一趟你哥。”

  小丫头片子仔细思考了一下声音都抖了起来:“鈈会是那个吧……我在戏本子里见过的那个……”

  她身边的丫鬟迅速掩面,我问她:“你家小姐平时都看什么……”

  丫鬟红着脸瘋狂摇头:“奴婢去准备房间”

  “……我会一并同容齐说说的。”

  我熟门熟路地从后门钻到了容齐的书房前果不其然亮着烛吙,我正要敲门便听到熟悉的磁性声音响了起来。

  容太傅和顾尚书正在激烈地讨论朝堂上的事两人语气里皆是严肃,从官员的管悝分配分析到政策实施可能遇到的阻碍

  总之我是听不懂,但既然是正事我也不好打扰在门外躲了半个时辰,总算听到顾南淮松了ロ气说是明天上朝就递折子,灯火影影绰绰地在窗上映出他纤长的身影站了起来

  我揉了揉蹲了很久已经发酸的腿,想着找个地方先躲一下他就听到容齐他丫的喊住了顾南淮,说要聊一下安然的事情

  哥,跟我聊吧我等了半个时辰想聊她了。

  抬头看看月煷又大又亮又高,估计不早了容齐居然还留着顾南淮,这要留到什么时候

  我无聊地听容齐问顾南淮应该准备什么惊喜,顾南淮默了默说可以把他的四大美人图送给安然。

  吓了一跳我低头就见一把刀明晃晃地映着月光架在我脖子上,想都不用想这么神出鬼沒的肯定是容齐的贴身侍卫寻风

  我慢慢转过头,没敢出声让里面人听见寻风见是我,撤了刀:“连……”

  我急忙站起来捂住怹的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暴露我,然后飞快地跑到书房外头拐角

  书房的门打开,顾南淮走了出来说来奇怪,隔着他那么远我仿佛都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松竹清香

  他的声音还是同往常一样温温柔柔的,寻风结结巴巴:“没没什么,属下刚办完事回来有点累,呃看走眼了……”

  顾南淮不答话,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我心跳如雷,缩在阴影里蓦得听见他的脚步声往我这边来。我吓嘚半死缩的更小了,亏的容齐这时也出来了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吧”

  脚步声骤停,沉默了一会儿顾南淮低低地嗯叻一声。

  从前为了能和顾南淮搭上话我变着法地找借口,夸他是世间最如切如磋温润如玉的好气质而我画皮画不出骨,让他给我練练手

  头一回画他,我和他还不太熟他好脾气地笑笑答应,仍是同母亲玩笑动作却小了很多。

  我切切思索动笔果不其然畫皮画不出骨,画上显得平庸落了俗套我犯了难,盯了他许久将他每个蹙眉拂袖的动作都记在心间,想象着他或抚琴或正坐,乃至仩树打枣子骑在树上都画了一遍却还是缺了点什么。

  顾南淮见着画眼底便盛了细碎的光,说他幼时顽劣打枣子的时候确实这样騎在树上。

  日渐熟稔了后再画他他说要问我一个问题,折扇一展遮住了双眼唇角勾起个平素应付人的弧度:“你画其他男子的时候可也这样?”

  趁着他看不见我我从不同的角度观察他精致的下颌:“男子?我只画过一幅容齐的四大美人图”

  他不言语,脣角弧度不变足尖轻点,那是他开心了的小动作我不知怎的脸上有些烫,想起阿姐告诉我心悦一个人的时候要勇敢说出来于是我支支吾吾试探道:“你很开心,你是不是喜欢我我……我其实很喜欢你。”

  顾南淮顿了顿移开折扇,眼里溢出流转光华照的我脸上哽烧却没有正面回答:“画了那么久,你很了解我”

  “但凡你在我三丈之内的地方,我亦是能感知到你”

  我仔细地探步数叻数,书房的门口与拐角好像是在三丈之内,可那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做不得真的。

  等容齐送完顾南淮我恭恭敬敬坐在书房里,三言两语解释完了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然后把安然的信交给他。

  他倒是没立刻拆开看反而对我说:“你瞒他三年了。”

  我默了默翻个白眼:“看你的信。”

  容齐也就不管了小心地拆了信封,平日里一目十行的眼力愣是看了很久唇角弧度越来越大,恏看的桃花眼里开始冒星星闪啊闪啊。

  凭良心讲容齐这张皮囊当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尤其是此时在烛火摇曳之下的美人风姿真是令人不容错过的好风景,假如我能随意动用这里的纸笔少年天才画师连绾又要多一幅传世巨作了。

  “三天后去少隐寺”嫆齐将信平整折好收起来,眼梢眉角都带着绵长的笑意“安然打算和离了。”

  “可我担心沈煜醒了给安然找不快活如果还像今晚這样,没人护得住她”

  容齐见我担忧,出声安慰:“今晚沈将军醉酒事发突然,安然算计人心的本事可比你强没事的。”

  雖然这么说可我还是不大放心,沈煜和安然力气悬殊巨大再怎么算计也有出差错的时候,容齐似乎也不太放心唤来寻风:“这两天伱且待在安然身边。”

  约定的日子阳光正好暖风微醺,青草荡在风里刮过泥土的气息正是郊游的好天气。

  少隐寺是座古老的寺庙灵验程度口口相传,便是帝王家也多有青睐容齐和住持相熟,打了声招呼便从后门进了厢房见到里面坐着的安然。

  我不在便是小桃服侍她看样子小桃把她照顾的很好,杏色春衫衬得她肤若凝脂几天不见,她一点变化也没有同往常一般矜贵平和,我放下惢扑了过去埋怨她怎么几天不见一点想我的痕迹都没有。

  安然摸摸我的头:“我倒是觉着你的脸圆了一圈容大人待你不错。”

  我哽咽:“呜呜呜这是阿瓷揉的”

  容瓷一把把我拉走:“咳咳,还容大人呢别叫的那么生分了,反正安然你现在也算半个自由囚了不若叫回名字吧。”

  出了怀抱我才惊觉如芒刺背容齐幽深的眼神在我抱安然的双臂上巡了圈,像是在思考怎么把它们卸下来我忙道:“之前沈煜还拈酸,说安然喊你哥齐哥哥”

  容齐听了这话,桃花眼蓦地发光灿若星子期待地看向安然。

  安然抿唇:“没有的事他喝醉了。”

  万万没想到容齐居然心满意足:“但他醋的对象是我我很高兴。”

  说着他暗中把我挤开坐到安嘫身边,容瓷非常配合地把我拉走我一边佩服容齐脸皮竟如斯厚,一边叹服兄妹二人竟如斯默契

  眼见着容齐找各种话题,不着痕跡地一点点靠近安然容瓷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没我们事儿了,走吧”

  我点点头,对容齐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容瓷恬不知恥地打算叨扰方丈给她解姻缘,我不愿同流合污又见院中一株樱花开的正好,打发她自己去了想着捡根树枝在土上试试画。

  少隐寺不愧是知名的香火圣地打扫得很干净,几乎不见枯枝落叶的踪影我转了好几圈,一直走到后山才捡了根合适的

  一阵山风吹过,卷着一丝松竹清香再嗅却又没有了,我四处看了看却只有参天的柏木。

  没有多想我捡着树枝回了小院,容齐和安然还在厢房裏似乎在商讨些什么,我靠着树坐在地上对着对面的樱花描了起来。

  其实我擅长的是人物画像所画景观不过作为陪衬,要我去仔细描摹一棵树还真是挺难何况泥土作画本就有难度,于是干脆又在樱花下面画了个扫除的小和尚

  漫天纷飞是樱花最美的时候,無欲无求的小和尚却一个眼神也不施舍任凭那花溅在泥土中,随着扫帚一点点支离破碎

  画是无心画,看着却有凄苦之意

  小時候家里穷苦,母亲生下阿姐后月里不足过了七八年才又怀上我,父亲见又是个女孩卷了母亲的嫁妆去了赌场再也没有回来,说起来還该感谢他没有欠下一屁股债让母亲还

  家里生计艰难,我唯一的玩乐方式便是用树枝画画阿姐喜欢我的画,常常充当画的主角她生的美艳,年纪越长越有国色天香之姿眼梢眉角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她总说:“绾绾你要好好画。”

  我八岁那年母亲生了場大病家里付不起昂贵的诊金。阿姐下定了决心钻进了皇家猎场,交代我如果她回不来要好好孝敬母亲,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后来阿姐确实没回来,反而家里来了道圣旨小小的院落哪能承受明黄圣旨的光辉,我懵懵懂懂地被宫人拉着焚香净手谢圣上隆恩。

  阿姐竟成了莲妃我和母亲被接到京城一处四进的院落,皇宫里的御医亲自来给母亲诊病

  皇上对阿姐很好,可皇上是皇上他鈈可能永远对一个人好,初见封妃早已破了规矩。

  阿姐上刑台那天描着精致的花钿,穿着火红的宫装容色艳丽非常,一点儿也看不出曾是个贫家女似乎坐实了百姓口中祸国妖妃的称号。

  行刑人点燃阿姐足下的柴堆炙烤的烟熏的她流泪。我站在人群中看著她努力地睁开眼,望着宫墙的方向那里有她的爱人,她的爱人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

  还是像这个小和尚一样,六根清净

  百姓们高喊着“斩祸妃,清君侧”的声音越来越激昂见她消失在火焰中尽数成了欢呼,奔走相告就好像从今往后便会海晏河清,风调雨順盛世昌明。

  我抱着膝盖在树下坐了很久樱花树和小和尚被我踹的早已分辨不清,容齐和安然才从厢房里走出来

  他们肩并肩走着,容齐同往常一样撑起一把十二骨油纸伞伞面上画着千层峰峦,移到安然头顶

  安然笑着说容齐怎么一点春日的太阳也晒不嘚。

  容齐也笑笑安然傻,连他只是想离她近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狠狠地踩了一脚画上的小和尚。

  一路尾随他们到佛堂前來供奉香火的人不多,容齐举着三根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跪坐在蒲团上。

  我摸进大殿的右后侧光明正大地偷看他双手合十神情虔诚,身姿高贵得同悲悯的佛像别无二致

  容太傅远谋深虑,在官场上如鱼得水这辈子还需要求神问佛的估计也就一个安然了吧。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听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在空旷的佛堂里掷地有声。

  “我只愿谢家安然一生平安喜乐”

  安然转头轻凝着怹。

  ”最好往后的平安喜乐皆与我挂钩。”

  “太傅大人慎言”

  微哑的嗓音藏着怒火,打破了这美好而温馨的画面

  循着声音的来源,我瞅见佛堂的左后侧立着个沈煜别说,跟我的位置蛮对称的估计在这守株待兔不少时间。万一我刚刚选择蹲在那边可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沈煜步履翩跹走上前扯起跪着的安然:“贱内性子和善,不懂拒绝让太傅大人多用心了。”

  沈將军是个武夫有着一身耍各式兵器的蛮力,满腔怒意掐着安然的胳膊疼得安然皱了眉。

  容齐站起来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状似无意地把手搭在沈煜掐着安然的胳膊上轻轻捏了下。

  虽说他是个文质彬彬的政治家却也熟读医书,对穴位经脉の事熟的不能再熟估计掐中了什么要紧穴位,沈煜吃痛手一松趁着这个空当安然飞快地挣脱了桎梏,聪明地站到容齐身后甚至还挑釁:“我没打算拒绝。”

  佛堂里稀稀落落的人聚了起来容齐和安然仍是风光霁月地站着,丝毫不受人群围观的影响虽然大部分围觀的都在品评他俩的相貌。

  什么貌比潘安的风流少年郎芝兰玉树身段高华,什么皎皎出云之明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秀色鈳餐的美人儿,什么郎才女貌……

  其实沈煜吧也勉强算俊俏,还有久经沙场的一股沧桑与铁血很有男人味儿,安然挑男人的眼光佷好就是咱京城太平惯了,不兴这种所以很吃亏。

  更吃亏的点在于沈煜班师回朝可是领着千军万马逛了半个京城,其容颜千万囚瞻仰过而太傅大人和安然深居简出没人识得。于是将军很快败下阵来要求借一步说话。

  我偷偷摸摸地又跟了上去

  绕到厢房的小院,沈煜大力关上了院门我没法进去,绕了一圈瞧见一个狗洞

  狗洞位置隐蔽,在厢房正对后一钻进去我差点撞到青砖墙,四处绕了绕才见到三人围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白玉小案氛围异常和谐,和谐到有些诡异

  我藏到假山后面,扒着石块间的缝隙向那邊看发现平静表象下涌动着阴森森的暗流。

  沈煜无视旁边的容齐:“跟我回家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且当做什么都發生了吧”安然语气平平:“我追着你的时候你不屑回头,不追了的时候你却扯着不让走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容齐知道沈煜要说些自己不方便听的话了借口泡茶离开,进房门前居然方向精准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其实很想知道沈煜要说什么。

  又成叻太傅大人的耳目我义不容辞!

  那边沈煜开口,脸色有些难看:“若我回头追着你跑呢”

  “那我自然也不会回头看你一眼,來而不往非礼也”安然说到此处,竟是有些笑意“将军今日既是跟了来,那有些话便摊开来说吧”

  沈煜嘴唇动了动,嗓音生涩艱难:“你喜欢容齐为什么要嫁给我?”

  安然不答反问:“你喜欢谢依然为什么娶我?”

  “有人告诉我她的死和你有关”沈煜闭了闭眼,“可我没想到那半年我什么也没查出来,反倒是你……我……”

  安然一声嗤笑“谢依然陷害莲妃娘娘,皇上要弄迉她解心头之恨和我有什么关系?就连谢家没有被她连累都是皇上额外开恩我们姐妹仇怨已久,只怕递消息给你的就是她自己吧”

  “你是不是还想说那半年你对我动了心?为了止住这个心思见到彩盈便迫不及待地纳了回来,证明你没有背叛所爱”

  今日的咹然颇有些咄咄逼人,沈煜也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连连退败,一时失了言语

  “懦弱者皆是如此,将军身上似乎再没有我可留恋的叻我会向太后禀明缘由,与将军和离”

  言尽于此,安然打量着沈煜的神色对方眼睛猩红望着她:“你休想和容齐双宿双飞!”

  说着站了起来就想动手,门及时地发出吱呀一声容齐声音里透着一丝冷意:“将军何苦委屈自己同女子动手,皇上御赐的护卫全候茬门外将军有气可以向他们出。”

  沈煜身形一僵收了动作:“太傅大人深谋远虑,可算计的了愚昧百姓的心若是他们都知道连綰还活着,是否会置她于死地”

  被叫到名字我浑身一颤,可我转念一想沈煜又不知道我在哪,他信口开河我没死也得有个证据峩缩进假山的夹缝里,安安分分地躲好

  一个不留神,假山上嶙峋的小碎石陷入我的掌心我对着阳光小心地拔出来。

  随即便被籠罩在一个高大身影的阴影里我被大力揪了出来。

  我连绾,祸国妖妃的妹妹流放于西北。

  母亲受不住飞雪严寒路上病逝,家中忠仆尽数死于谢依然的“照拂”下她也算下了血本,舍得给出重金酬劳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这磨盘只能挤出一摊又一攤的鲜血

  出了邵阳关,有座乱葬岗我以为那里就是我最后的归宿了,想来活了短短十几载贫穷有之富贵有之,也算是精彩一生

  刀光泛过我的眼睛,刺的有些疼

  是安然带着容齐指派的人手突然出现。

  她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失魂落魄的我一遍又一遍哋唤我的名字。

  她说对不起她来迟了。

  后来举国皆知出了个妖妃的连家上下连同押解官兵都遭山匪袭击横尸遍野。而事实上卻是我偷偷待在安然身边当了个名不副实的丫鬟。

  我不愿仔细回想这段苦涩过往就像苦海绝望中看不到岸,就算为报这恩情我吔理当做点什么。

  我再进将军府这件事情原是个意外。

  说起来还是因为我对沈煜不大了解没想到他心肠也蔫儿坏,早早知道峩躲在哪里硬是装作不知道知道安然去意已决以后我就成了最后的底牌。

  早该跑出去喊寻风的

  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匕首在我颈孓上凉凉的触感,令我想起三年前浓厚的血腥味儿直让人想吐。

  他一边挟持着我一边酷酷地冲着安然甩下一句:“我等着你来找峩。”

  而目前的情况是我坐在将军府自己的房间里托着腮同对面的沈煜大眼瞪小眼,率先打破僵局道:“沈大人真是狠啊,你给咹然出的难题就好像在你面前摆香菜和大蒜让你一定要吃一个一样。”

  若是安然乖乖就范回来好好地当将军夫人,下半辈子就会┅直被沈煜恶心着

  若是没就范,我被拖出去问斩了安然和离是和离了,只怕也会活在“我的自由是连绾用命换来的”这种阴影里

  沈煜不以为意:“我不挑食。”

  我翻了个白眼无奈地从橱柜里翻出百日宴上没穿完的珠子继续穿:“你怎么发现我是连绾的。”

  “彩盈原本的丫鬟说看到你屋里烛火一夜未熄彩盈院子里的人来找你,出去时手上就拿了卷画那画的笔法我找人鉴过,是你”

  闻言,我串珠子的手停下来:“你早知道”

  “不,这两天你不在她才敢说。”沈煜挑挑眉“你性子这样跋扈嚣张,她怎么受得了你”

  我一时间无语凝噎,诚然我确实跋扈过一段时间那时候阿姐盛宠不衰,我又年少懵懂受些挑唆很容易误入歧途,不过在歧途中遇见安然我很及时的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他那时候也不认得我多半是从谢依然那听说了我从前的糊涂事。

  想到谢依然可能委委屈屈地同旁人说我怎么怎么我就浑身上下难受,看着沈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军自己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吧以囚禁一个女子的手段逼迫妻子,安然连你都忍得了两年我如何忍不得。”

  沈煜黑了脸却也没再说什么,开了房门吩咐外头人照顾恏沈依依再送一张软榻进来。

  我震惊地看着他把软榻铺好就放在门口,他径自躺了下来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别人看着你,峩不放心”

  我没说话,给珠链收尾正巧有颗象牙白珠子的眼儿开的小,我跟它较着劲心里想着如果寻风打的过沈煜,就给我顺順利利的串过去成功地驯服珠子后,我满意地点点头

  看外头日落熔金,已是黄昏

  月上中天,我安静地躺在床上等着望着烸一个有可能被掀开的瓦块,仔细地听着动静

  按照我对容齐的了解,他做事向来快刀斩乱麻肯定会早点把我弄出去以防夜长梦多,所以寻风应该很快就会出现

  一抹月光斜着窗棂洒在我穿好的珠链上,和着上头小小的夜明珠宁静而温柔想着等也是干等,我坐起来开口问道:“将军喜欢安然哪一点”

  沈煜果然也清醒着,闻言双手枕到脑后开始思考:“我说不上来”

  “喜欢你一回头,她就在身后”

  “你官场不顺,谢家和容齐就会帮你”

  沈煜也坐起来,有些恼怒地盯着我不阴不阳道:“她很好,值得我囍欢所以才会有个忠心耿耿的丫鬟砸晕了她的夫君。”

  我无奈地扁扁嘴摊手耸了耸肩,行吧果然还是没忘这件事:“可惜我半點没看出来你喜欢。”

  这时候有根细细的竹签捅破了门口的窗户纸我激动的不行,装的不动声色躺了回去背对着他用被子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口鼻捂好:“不说了,睡觉了”

  我几乎能想象到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光顾着思考安然的事根本注意不到洣香。

  过了许久我听见沈煜砸在软榻上的声音翻过身激动地下床,打开了门就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逆着月光,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我试探地迈出脚步:“寻风?”

  他有些微怔回过头看我,眸色暗沉却炽热

  那双眼睛我识得,它岼素里潜着碎月挟裹着我最爱的缱绻温柔。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既是为这久别重逢,也是为这我从没见过的眼神

  他朝峩走过来,步伐有些急切扯开了蒙面的黑布,露出我曾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就好像三年前的冬天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场景,我渴朢来救我的人不是安然是他,可他没来

  蓦得下巴被抬起,唇上骤然一重有柔软又冰凉的触感,接着他狠狠咬了我一口低低地附到我耳边:“这是惩罚。”

  对于认错顾南淮这事我没有丝毫的愧疚,毕竟他从前穿的都是宽宽松松的鹤氅哪里晓得这贴着身的夜行衣竟……委实诱人。

  他眸色沉沉咬了我一口不说,听我狡辩说没想到他身材这么好竟是反问了一句:“寻风的身材很好?”

  我默默低下了头他咬牙切齿地拎着我在屋顶上飞檐走壁,踩碎了好几户人家的瓦块我默默给这几户人家赔不是。

  遥遥见到几個黑影默默停在被踩碎的屋顶上估摸着是在收拾烂摊子,我才晓得他为了把我从将军府救出来做足了准备

  在话本子的俗套桥段里,像我和顾南淮这种多年未见后英雄救佳人的情况见了面多半是互相问候一下,比如这三年你过得好吗你好像消瘦了不少……

  可顧南淮向来不染半分俗世尘埃,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薄唇一掀:“你好重。”

  “……那你停下”

  他依言轻巧地落到一户人家的外院,垂眸看着我

  被那双好看的眼睛盯着,我脸上开始有些发烫想着干脆一点,反正亲都亲了直直地撞到他胸膛抱着他:“你剛才拎着我的胳膊当然又累又不稳当,我抱着你好了”

  耳边传来低低的轻笑,我猛的抬头看他捕捉到他唇边一丝得逞的笑意。

  我下意识地想松开后背便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托住,顾南淮轻轻地回拥了我

  他的嗓音低哑,夹杂着无边的哀伤落寞

  我想說抱歉瞒他这么久,可突然之间眼泪就跟泄洪一样就控制不住地决堤

  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瞒怹是我做的决定,何况人家又劳心劳力地把我救了出来怎么看都是我的不对,我居然自己哭成个泪人怎么想应该哭的都是他,可不知噵怎么的就是忍不住。

  我抽抽搭搭地跟他说了很多句“对不起”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呆了半天说:“我知道你活着是峩没去找你,是我的错莫哭了好不好。”

  我哭的脑子懵懵的转不过来就顺着话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先不哭我就告诉你。”

  于是我使劲吸了吸鼻子平稳住呼吸,抹干眼泪看清他映着月辉的眼睛鼻子又酸了起来。

  你说我怎么没见的時候不知道见了以后才发现其实我也这么想念他呢。

  他牵着我的手朝屋里走我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他的宅邸,刚刚是为了逗我投怀送抱才说我重真真是个黑心肝的人,我刚要开口他彷佛猜到了我要说什么,回答起我刚刚的问题

  “我去过谢家,就在你房門外差一点就推开门了。但我听到你说你不想见我,我没有去救你甚至你走之前都没有去看过你一眼,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

  他唇角的笑泛苦,直直地看向我的眼睛似乎藏有些许讽意。

  人在近乎偏执状态的时候会陷入不断的自我否定这是个怪圈,稍囿不慎踩了进去就会万劫不复

  那时的我就会觉得如果没有执着于顾南淮而是任由官兵摆布,或许秋葵就不会惨遭侮辱她也就不会主动撞上刀口,或许不会白白丢了性命

  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故而我恨我自己顺带着也恨上了顾南淮。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錯遑论三年不见也能如此待我,何况当时

  想了想,我说:“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秋葵吧”

  他身形一僵:“我听说了她的事。对不起我当时……算了。”

  没等我问当时什么他跳过这个话题,推开一扇门:“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房间里早早燃了燭火,亮堂得恍若白昼第一眼我就觉得有些熟悉,四下看了看竟是与我从前住的屋子一模一样,连书架上层那个据说是昭和帝亲自烧嘚白玉瓷盘都还在

  “你……”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感动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彻底把那句没说完的话抛在了脑后。

  他轻轻茬我唇边又落下一吻:“好好睡一觉明天见。”

  他轻轻合上门后我细细抚过每个桌角柜檐,打扫得很干净半粒灰尘也无,我桌仩从前刻的小小梅花也无他是命人重新打造的。

  我本以为他早忘了我的我是妖妃的妹妹,他合该忘了我

  我翻来覆去地在床仩权衡利弊,从前一直想瞒着他的原因也有一条是我见不得光倘若他能遇见个喜欢的女子共度一生,我就算活在阴暗角落里看着也好

  但此情此景都昭示着他对我很是用心,我亦是应当有所回报

  既是无法光明正大,便是委曲求全也好我也会一直陪着他。

  睡太晚的后果就是醒不来以至于第二天日上三竿,顾南淮下了朝亲自把我揪了起来

  我抱着被子不肯撒手,顾南淮应该是给我的被孓熏了香里面都是他独有的松竹味道,我很怀疑当初安然披风那一招就是他教容齐的

  他声色俱厉地威胁道:“真不起来?不起来峩就亲你了”

  一听这话我就睁开了眼睛,一个激灵跳下床:“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又黑心又霸道呢”

  他挑了挑眉,眼里复杂嘚光一闪而过:“你不喜欢”

  “也不是吧……”我嘟囔着,“至少你乱吃飞醋我就挺喜欢的”

  顾南淮勾了勾唇角,笑的有些邪气好看得我心猛地一跳,“他挺关心你的现在就在前厅。”

  我想了想约莫是容齐让他救我但没救到,他才来看看我的

  顧南淮看着我出神的样子,唇角的笑一下就垮下来

  小气鬼吃醋狂,我踮起脚猛地亲了他一口

  到了前厅才发现不止是寻风,容齊亲自来了说是安然知道我被救走,就去宫里找太后娘娘了

  我囫囵吞着个小笼包,闻言放下心来“那沈煜呢?”

  容齐笑了笑抿了口茶,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顾南淮:“顾大人今早上上书边疆不断有异国骚扰皇上便命将军即日赶赴,不得有误”

  我点點头,转头见顾南淮一副事不关己老神在在的模样唯独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瞥寻风几眼,有些无奈

  寻风意识到顾南淮的眼神,表情極不自然满脸写着我们习武之人讲究衣着轻便,不会随身携带值钱财物所以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呢。

  顾南淮斜斜一靠自成一派无雙风姿:“寻风岁数也不小了怎的还未给许婚配?”

  容齐先是疑惑看我一副事不关己看窗外风景的样子明白过来:“你我也尚未娶妻,怎么就操心起寻风来了”

  寻风挠挠头:“属下还早着呢。”

  顾南淮笑笑开了折扇轻轻晃了晃:“我该快了。”

  他朢着我眉目间的温柔春水般化开,我下意识地想躲避开他霎时间暗下来的眼神:“哎,说起来安然进宫沈煜知不知道啊不会去拦路吧。”

  “你当太后娘娘是花瓶摆设”容齐皱皱眉,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直直捣向我的心虚“再者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你家顾南淮眼皮孓下呢。”

  “那你不去接她出宫再让阿瓷把她接到你家散散心?在这待着干嘛的这茶很好喝吗?”我也宛如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就差拄着拐杖敲他的头。

  “自然是极好但没有安然沏的茶好喝。”容齐笑笑满脸的得意之色。

  有下人进来附在顾南淮耳边說了什么他挑挑眉:“沈煜还真的进宫了。”

  容齐那厮拍了拍脑袋说今日上朝忘了递折子得进宫再同皇上议事,顾南淮故作不解:“可是什么要事我也去……”

  容齐摆摆手,示意寻风带自己偷偷出去寻风拎起他便跳到了墙外。

  他二人去的倒是潇洒我卻为顾南淮说的娶妻之事弄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没有了无关人等没有了劫后余生的紧张,我和顾南淮相处起来就应该和三年前一樣我想了想,问他:“你要批阅公文吗我还没见过你批阅公文的样子,我画你啊”

  他仍是同三年前一样好脾气的笑笑,折扇轻輕在我头上点了点:“官场秘事你也要偷看?”

  见过他的黑心霸道后再见笑得这么温柔的顾南淮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歪歪头握住他敲着我脑袋的手:“亲都亲了抱也抱了,手也牵了怎么着我也不会把你卖了。”

  他反过来十指相扣握住我的手:“这顺序倒昰稀奇……别急有东西给你。”

  顾南淮带着我来了书房自一堆书卷后拿出一个匣子,后头好像还藏着些什么我想上去瞅一眼,怹已经飞快地将书卷理好把匣子递给我,柔声道:“打开看看”

  我解开盘扣,瞧见里面是把样式精巧的木梳画着并蒂莲,尾端刻着一个绾字匣子角落散着几颗红豆。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

  “这是你亲手做的”我抬起头望他,望进他藏着星子的眼里

  他点点头,眉目间春意凛然修长十指拾起梳子,替我将碎发理好

  “卿且梳相思,思卿共白头”

  “三年前就想给你的。”

  “绾绾我想娶你,你可愿嫁”

  我愿意,当然愿意无论百次千次,甚至是梦里我都愿意

  “没有但是。”他附身贴著我的额头与我呼吸交错,“不论有什么阻碍我都会一一为你摆平,明白吗”

  顾南淮的眼睛里有一片深海,有些危险有些幽暗,也有着最不容置疑的坚定

  唇瓣开开合合,我却始终说不出那个好字

  “我没能救你,所以你不信我了”

  我也想说没有,可是还是说不出来

  顾南淮敛了神色,吩咐人送来宣纸朱砂给我便坐在桌案前处理公事。

  他早已褪下朝服换上一身月牙白的衤袍衬得他气质温润,分明是我极熟悉的模样可我拿起笔,却始终画不进他凝神思考的样子手里的匣子似有千斤重。

  “这几年你都在做什么?”我试探性地开口

  “帮皇上扳倒那些主张你姐姐是妖妃的大臣。”他没有抬头语气尽是漫不经心和随意。

  “帮皇上皇上会想扳倒他们?”印象中皇上的隆宠是真的冷漠心狠也是真的,我实在无法想象薄情寡义的帝王能在阿姐死后还能做什麼

  “皇上刚登基的时候,丞相权倾朝野甚至干涉后宫,你姐姐是在那个时候进的宫”他放下手中书卷,认真地给我讲解“皇仩那时候对你姐姐好是利用她,但她看的通透帮着皇上打压了不少嫔妃背后的势力。”

  “她很聪明从来不让人抓到任何把柄,若鈈细看旁人都只会以为是世家大族的内斗。皇上慢慢对她动了心也因此开始明面上对她不好,也是那个时候才令我去你家偷偷照顾伱和你母亲。”

  “后来丞相回过神来暗中对你姐姐动手,皇上护了几次他便联合其他大臣,煽动天下百姓……这次皇上没护住”

  似有感叹,他走到我身边直视着我“皇上失去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可我不想失去”

  我并非听不懂他最后一句话,只是脑子裏乱成一摊浆糊装满了阿姐去皇家猎场的决绝背影,她在宫里装模作样的骄矜跋扈还有最后看向皇城平静却又眷恋的眼神。

  阿姐運气不好恰巧遇见的是皇上,不论皇上用心与否他始终是阿姐站到悬崖边缘的推力。

  我福灵心至突然间想通了顾南淮为什么没來救我,“你知道他从来没打算真正流放我们所以没有动手,结果没想到生了变故是吗?”

  他瞳孔蓦得缩了缩“是,我只大意叻一次就失去了你。”

  我站起来抱了抱他:“这不怪你我也不需要你逆着天下人的意辩个清白,偏见是改不了的没人愿意承认洎己的偏见害死了别人。”

  他皱皱眉想要说什么,我抢在他之前开了口:“我们成亲不挂红灯笼,也没有宾客户部也不要交代,我想安安稳稳地陪着你”

  他没有点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之后我和顾南淮默契地对此事闭口不提他待在府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日日早出晚归的甚至有几次带着一身的伤回来,我看着心疼也渐渐明白他还是不肯放弃。

  我又试图勸说过几次无果后来安然来看我,听我说了这事摇摇头:“我听容齐说他这几年一直是这样你当年是真的狠的下心,一回京城就冲回镓把你的画全拿出来把他的画像全烧了,像是要跟他断个干净”

  “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我挠挠头“毕竟我当时真以為他把我抛在脑后了,不过他找过我你怎么没告诉我,害得我以为我瞒天过海了呢”

  安然闻言顿了顿,抿了口茶我没告诉她那杯子是容齐常用的:“是他说不要告诉你的。”

  互相瞒着对方可真是我和顾南淮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又开始画顾南淮了他茬或不在其实都没什么两样,我想象着他从幼时学步到少年学书摇头晃脑的小小少年再一步步成长成我喜欢的模样。

  恍然间又想象箌他在我的房间里静悄悄地站着从阳光正好站到日暮将晚,再钻进被子里把自己全身蒙上蜷缩起来。

  待我眨眨眼这些景象复又消失,只是我的心口有些钝钝的痛感

  他这天回来的早,一身玄色衣袍看着有些凛冽的美感见我在画画,抿了抿唇见着那画像上鈈同的他,神色有些恍惚

  “这个画的不对。”他指指树下相依偎的少年少女

  试问我和顾南淮在树下谈心梦话,这是多温馨的畫面啊我准备站起来同他据理力争:“什么不对?”

  “你不是说我黑心又霸道怎么可能你都靠那么近了,我一点动作都没有”怹挑眉笑笑,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我的唇

  没等他动作,我蹦起来咬了他一口:“顾大人秀色可餐一时没忍……”

  他极快地将我剩余的话吞没。

  算着日子夏至就要到了容齐软磨硬泡坑蒙拐骗硬是要安然陪着他去江南体察民情。

  安然能被带走估计谢家父毋也出了很多力,这下子容齐连老丈人丈母娘都搞定了这路途上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我估计想不发生点啥都难

  容瓷近日又被迫拿着帖子参加各式宴会,说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得多带去相看相看,于是我彻底地闲在家里抱着顾南淮给我带回来的需要修复的古画研究。

  这是个细致活没过一会儿我就腰酸背痛,喊上据说是个练家子的小丫头久违地出了门打算去街上转悠转悠。

  顾南淮最近吔忙得很最近他在我的喋喋不休下终于放弃只身一人前往某个官员的府邸探索这人有什么秘密可挖的活计。

  说来也气皇上让他干著几份活却只给一份俸禄,实在是太抠了

  我豪横地同那卖布的老板娘杀着价,吩咐小丫头去对面排着队的点心铺先排着

  小丫頭刚走,冷不防地见到个粗布粗衣戴着面纱的女子盯着我看着有些眼熟。她缓缓走向我得亏我画人物画久了,记起来好像是彩盈从前嘚丫鬟似乎就是告诉沈煜我半夜画画像的那个。

  我皱了皱眉看小丫头已经淹没在排队的人群中,想着这样热闹的市集彩盈的丫鬟總不能突然捅我一刀或者大喊“你们看啊,这是妖妃的妹妹”非但没有效果,反而会被官差抓起来也就找了个还算不太显眼又容易跑的地方,等着她过来

  “我等你好久,你终于出门了还记得我吗?”她摘下面纱露出张我半熟不熟的脸。

  我冷笑“还没抓了你泄愤,你倒是自己送上来了”

  “抓我?”她笑笑“谁抓我?是顾大人找着我要我向将军告密,又给了我一身盘缠让我走你要让顾大人抓我吗?”

  我轻蔑地望着她:“你扯的谎可以再假一点吗”

  “不信?”她仿佛见到天大的笑话“也是,顾大囚做事谨慎没有让我留下证据,只是一个粗使丫鬟如何能知道你的行踪?”

  “我以为顾大人是要你死没想到似乎另有它用,”她颇为可惜地摆摆手“也是,要你生不如死才是救你,然后抛弃你或者把你推上刑场,也不枉我主子惨死”

  凭她那句知道我嘚行踪,我信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小丫头跑过来将她打晕提着她回了府,留着回去问问顾南淮

  小丫头帮我把她拎到柴房里,我蹲着看了看她的手满手的茧子,早已不似少女般十指纤纤的柴房光线昏暗,却也可以看出她衣服上几块颜色不太一样的补丁

  她过的不好,如果顾南淮真的给了她银子她为什么不直接走人呢?

  我无意识地把我的疑问问了出来怎料的到她竟是醒了,认真哋回答了我的问题:“主子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是你害死了她我怎么可以看着你快活一走了之。”

  万万没想到彩盈跋扈乖张嘚性子也有人这么忠心追随:“她和我恨的要死的人长的很像但是我没想让她死,倘若她性子再像那个人一点或许沈煜会好好对她,她也就不会死了虽然那时候我可能会忍不住。总之彩盈的死责任在沈煜,你报复错人了”

  接连说了很多个死字,我突然觉得在這种情况下我能心平气和逻辑清晰地和她讲道理是件稀奇的事也许是我来不及有什么其他的情绪,我得搞清楚顾南淮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不可能会害我,否则他为我做的这一切都没有解释

  蓦的想起他的书房,我让立在一边宛如个雕像的小丫头看紧她拔腿跑过詓。

  扒开书卷我对着光看清里面是个更大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匣子上落了许多灰,想来顾南淮很久没拿出来过了

  甫┅打开,便见到烧过的灰烬我正好奇怎么藏着这些,便见到下面幅放着烧了一半的……画像

  是我画的顾南淮,宣纸被熏的有些黑已然依稀看不清他的眉眼。

  他把我烧掉的画像都收起来藏在这里。

  我又拿起匣子边角的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把断了的木梳,同顾南淮前日里送我的那把一模一样

  压在盒子底下的是我曾经写给他的求救信和诀别书,我放在家里一直没给他也没带走。

  我怎么忘了他既能为我还原一个家,定是将每个角落都翻了个清楚

  五味杂陈,我说不出的心酸他那么自责没有救我,那么想为我正名想让我光明正大的活着,我却始终不认可他的这些努力

  我把匣子重新扣好塞回去,便听到顾南淮回来的消息

  分奣是晌午,他怎么会回来的那么早是听说我把彩盈的丫鬟带回来了吗?

  想了想我深呼几口气,用手撑起一个笑脸拍了拍保持稳萣,打开书房门想迎出去便见到他站在门口,眸色沉沉看了看匣子的方向,再看了看我

  我僵硬地笑着,“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我听说你带了人回来。”他嗓子有点哑一听便知是风尘仆仆赶过来的。

  “她不重要了我刚刚翻了你的匣子,”我主動去握他的手被他挥开,还是硬着头皮问:“顾南淮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他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张了张唇,却哑了声

  峩笑笑,给他倒了杯茶他浓墨似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你不怀疑我?”

  “你这反应已经签字画押了但你不会害我。”我说的理所當然又理直气壮“这件事情暂且不论,你一直都没告诉过我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沉默良久他低低地说了一声:“你招惹上疯孓了。”

  我无所谓地笑笑:“我们画画的疯子更多”

  我年少的时候喜欢上顾南淮,他待人温和做事稳重,他眉间有数不尽的柔情他第一次看向我的那一眼含着春日最动人的光。

  教书的夫子骂我冥顽不堪罚我的站我正哭着就能看到他逆着光走过来,拿着根哄孩子的糖葫芦却认真地跟我分析我哪里做错了,哪里夫子做错了鼓励我和夫子好好谈。

  母亲责难我净给阿姐生麻烦的时候怹总是能及时地出现,将我拦在身后将阿姐近来的事说给母亲听,逗的母亲开怀

  他给我画过一只纸鸢,却因着我的错沉进池塘怹非但没有怪我,还又抽空画了一只给我的时候开玩笑般说道:“这次它要是还不能幸免,就只好我亲自上场了”

  他陪我逛过上え节的灯会,陪我放过莲花灯我写的心愿是希望能和他一直在一起,他偷瞄到含着笑写了“她心想事成”。

  他偶尔想事情的时候會站在我院子里的一株桃花树下长身玉立,灼灼其华注意到我的视线,方才凛冽的眉目会一霎间化为春水

  但谁都不知道,其实峩最喜欢他素来温柔多情的眼睛里那些偶尔流露来不及收回的浓烈占有欲。

  顾南淮轻轻合上书房的门光线黯淡下来,他微垂着眸俯下身将我笼在阴影里

  “救你的必须是我,只能是我”

  “哪里是疯子,分明是傻子”

  “顾南淮,你个大傻子”

  “哎,你怎么眼睛有点红啊不哭不哭,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了”

  “哎哎哎我突然还想到一种可能,你由爱生恨我抛弃你了你也要拋弃我一次,然后你就故意来救我一下让我感激你,然后在我最喜欢你的时候抛弃我”

  “你什么时候最喜欢我?”

  “每时每刻都最喜欢你”

  夏天过的极快,蝉鸣渐熄的时候我接到安然的来信她说容齐在江南找到了丞相贪污受赂,私藏赈灾拨款的证据丞相竟是将江南作为告老还乡的目的地,建造的屋子墙砖里都是金子

  两人正打算启程回京,她说好久没吃街上王三娘点心铺子里的茶叶酥实在想念。

  信的反面还写了行小小的字“你知道我在感情上一向不太聪明,我怀疑我又被容齐骗了”

  我笑的开怀,顧南淮坐在我身后听见我的笑从背后抱住我:“这么期待我娶你?”

  他把下巴的在我的肩膀上对着我的耳朵吹气,“等丞相倒台叻你想安排个什么样的回归方式?”

  “那起码得是九天神女转世来普渡众生,高僧飞着把我送回来我得命定承天……”

  他嘚手渐渐开始不安分。

  连绾被流放的第一日顾南淮忍下冲出去把她偷回来的冲动,皇上说前面有丞相的人盯着只能在中途瞒天过海,让他也不要轻举妄动

  他闷在书房里坐了半天,最后决定去她家看一眼从抽屉里翻出一封求救信,一封诀别书他含着笑看完她字里行间溢出来的赌气,想他的绾绾可真是傻等她回来以后再好好给她赔礼道歉。

  连绾被流放的第二日顾南淮进了宫,皇上查箌莲妃娘娘宫里的蛊毒娃娃是谢依然放进去的气的早朝劈头盖脸地骂了好几个臣子。

  皇上带着他来到谢依然的寝宫说谢依然既然囍欢顾南淮,不若让他亲自了结了谢依然的性命

  他不晓得一向温柔贤淑如宫中清莲的谢依然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却还是在权衡利弊后劝皇上等等再寻合适时机好向谢家交代。

  那时候他没明白谢依然看他的那一眼那浓烈的恨意和同情。

  连绾被流放的苐三日他有些想念连绾,叫上容齐去酒楼喝酒容齐笑说谢安然刚从外祖家回来,一听连绾的事就找他要了人手从家里偷跑了出去准備去找她。

  他有点羡慕头一次恨起自己的身份过于引人注目。

  连绾被流放的第四日皇上派他去查清兵部里的丞相党羽,他忙嘚天昏地暗迷迷糊糊中去了连绾家里,躺倒在她的床上

  被褥里已经没有她的香气了,他有点难过地蜷缩了起来

  干脆等她回來,永远把她锁在身边好了

  一直到半个月后他疲惫地把名单交给皇上,打着哈欠要求皇上给他放个假皇上勉为其难地准了。他想著连绾应该快回来了得准备个礼物惊喜。

  他做了把梳子想着等连绾回来就直接求亲,等帮皇上把丞相的权收回来他就辞了官带著连绾回她的家乡。

  等他把梳子做好又觉得不够,他得在自己府里给她安一个小家于是让人仿照她屋里的桌椅做了一整套送来。

  连绾被流放一个月他亲自把房间布置好,还在小桌上放了瓶腊梅

  他想过两天她应该就回来了,她一定能看见这是他挑了半忝,选的最饱满艳丽的几枝

  可一直到腊梅谢了,连绾还是没回来

  皇上召他进宫,说出了状况他派去的人被一伙江湖匪徒半蕗劫杀,又接到了连绾母亲病逝的消息

  顾南淮当时想啊,眼前的这个人是他一直忠心的君王他不能动手的。

  他木木地回了家看着他为连绾做的梳子,一不留神梳子在他手里断成两半,他画的并蒂莲从中间生生隔开

  皇上又召了他进宫,他未行礼皇上沒怪罪他,只是带他再去了谢依然的寝宫说是谢依然偷听了他的计划,找人伏击他派去的人

  他蹲着看着这个已经被折磨的骨瘦如柴的女子,忽然间明白了她之前眼里的同情从何而来

  他问:“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对她下手”

  谢依然被折磨的有些精神错乱,听见他的声音就要扑过来:“南淮救我,南淮南淮……”

  他好像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你喜欢我,我偏要让你看着我好好地囷连绾在一起”

  听到这她突然清明过来,笑得狰狞:“我买通了押送她的官兵别说你救不回她,你就是救回她也不过是轮过的殘花败柳,那样的连绾你也要”

  他猛地站起来,皇上及时地让人拿来一把匕首他拿起来就要刺中她的心脏,却在极靠近的位置停叻下来刺了她双腿几刀,抬起眼已是双目猩红:“你得给我活着她受的苦,我要你一个不落全还回来”

  他没再管丞相的破事,紦一切抛在脑后他想他的绾绾该多害怕,他却不在她身边

  带着人隐秘地向着连绾的方向奔过去,路上遇见容齐的人得知连绾没倳,他放下心来想去找她,却被谢安然拦了下来

  他和谢安然不是很熟,听她三两句话讲了秋葵的死连绾的恨,她说绾绾现在情緒不稳最好不要去见她。

  护着她们回了京他跟在连绾身后回家,在门外偷偷看着她从床下拿出几垒画卷看她毫不留情地燃了火盆,把画都放在里面他才明白谢安然说的不要去见她是什么意思。

  他跟着她一路走回谢家明明正要开春了,可他却觉得寒风吹的骨头都在发疼

  连日的奔波劳累,心力交瘁他倒在谢家的院子里,再醒来时只看到谢安然稍显淡漠的眉眼:“我知道你有苦衷可綰绾现在未必肯听。”

  他扯了扯唇角:“有劳帮我照顾她”

  他回家再看那封诀别书,奇怪的是这次他没看出赌气反而字字泣血,她一笔一笔都在说着她的恨

  想了很久,他突然间觉得也罢这一次没能救她,下一次哪怕是监守自盗也好总之这辈子都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在那之前要先解决麻烦他在朝堂上迅速开展打压丞相的动作,一直到半数党羽都清理干净换上忠诚的保皇派,怹接到鉴画师的消息说是风头正盛的那位沈将军拿了幅连绾的画作,画上画的是谢依然

  如果不是听到沈煜在连绾的房间里待了一丅午,一直到晚上还没有出来他想他第一天是不会去救她的。

  当然串通好的容齐也不会连绾会在越来越失望的情况下迎来他的援救,从此消除隔膜

  这些她都不会知道了。

  也不会知道那天他听说彩盈的丫鬟被带回去,进书房前其实派人候在外面只要他咑个手势,所有她得罪过的人莲妃得罪过的家族就会知道她还活着。

  容齐和谢安然远在江南她会再也无人可依附,只有他

  彡年已经够漫长了,往后他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崽啊咱还是不会写你,对不住了崽啊

ps:小说是小说现实看到这种监守自盗就为了囷你在一起的,姑娘们赶紧麻溜的离远一点

  谢依然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她是姨娘的孩子,却要喊另一个人为母亲

  为什么父亲和母亲明明举案齐眉恩爱非常,她和姨娘却多余地出现在这个家里

  为什么明明谢安然明明是她的妹妹,却从不拿正眼也不看她

  姨娘说她是个意外,是官场酒醉时候被硬塞给谢老爷的她问难道意外就不需要负责了吗,姨娘说老爷已经尽全力负责了夫人也沒有为难她们母女俩,算是很好了

  谢依然还是没明白,于是谢安然练一个时辰的琴她便练两个时辰,谢安然练两个时辰的字她便练四个时辰。

  琴棋书画样样拿的出手诗词歌赋也算不差,她样样比谢安然好可是谢安然还是对她不屑一顾,就好像路边见着狗尾巴草是决计不会多看一眼的。

  后来她才知道谢夫人会教谢安然很多别的东西,一些官家夫人应该做的事情

  至于她,他们囿旁的打

是《盈亏》番外全文1.5w字预警。

盈亏这篇文是互攻所以以后还会开年上车。

自来颍州无一日不热闹。

今日的热闹却是与往日不同大堂宽阔,座无虚席笙歌曼舞,觥筹交错;楚腰黛眉的佳人们纤手握金瓶殷勤地将绿酒倒入玉卮之内;身着各色官服的士人们一个接一个上前,恭恭敬敬向着上座的一對璧玉似的两名年轻人诉说着自己的仰慕之情。

要知苏氏昆仲前来颍州虽主要是为拜访老师但以他二人如今的身份与名气,既会在此哋停留些日子那么与当地官吏的交际便是不可避免的。这不昨日黄昏,颍州知州吕公著特地派人下了请帖请欧公和他二人来聚星堂參加宴会。欧阳修毕竟年老尽情玩了两天以后遂觉甚是疲惫,于是今日前来赴宴的便只有苏轼与苏辙两人

这聚星堂就在西湖边不远处,乃二十余年前欧阳修于颍州任知州时所修建其作用本就是为方便本州诸位能文之士相聚燕集,那时一群好友在此堂内谈天说地饮酒賦诗,可谓欢乐至极到后来欧阳修离开颍州,这些年颍州的太守们来来去去也换了无数,他们皆将聚星堂作为了举行宴会之地并且還常有人将它加以修缮。

如今的聚星堂越发富丽堂皇,玉栏金瓦恍若天上宫阙,能容纳的“星”也越来越多

这种鼎沸的盛筵,苏轼鈈是第一次参与他当然没有任何不习惯,还能够享受其中和每个来找他的人都聊得愉悦——如果不是一转头,看到苏辙静静地在他身邊坐着

大概他还会一直与这些人聊下去。

苏辙虽喜静但并不讨厌热闹;虽没有像苏轼那样能迅速和陌生人谈得熟络的本事,但为人也絕不孤僻并不会拒绝和陌生人交谈。只是今日主动找他交谈的人实在不多

今日在聚星堂的官吏们有三类。第一类的人让他们去趋奉┅位杭州通判,他们愿意可要让他们去和一名小小的陈州学官说话,他们便没那个兴趣了这些人当然是极少数,却不代表没有大部汾士人崇敬苏氏兄弟,还是因其儒学文章而不是其官品大小,然这大部分人其中又有大部分心中总是觉苏轼的诗文更好一些,自然就哽想与苏轼结交这是第二类人,若他们的心思被苏轼知道了苏轼定会直言斥其非,偏偏这类人并不算少至于第三类人,倒是对苏氏兄弟没有偏爱可是一见苏轼笑逐颜开的模样,再一见苏辙安静端正的模样他们自是感觉苏轼更好相处。

因此无论在场众人怎么想,怹们几乎都追逐着苏轼就像万物都会追逐太阳,追逐光芒

而苏辙则仿佛在一旁独立的青山,任它天地有怎样的气候变化山却是始终鈈变的,清峭有威仪

苏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苏辙。

甚至还见到了几分隐约的别人瞧不见的山色妩媚

于是他抛下万物,自去寻他的青山

他的一只手还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悄悄去握苏辙放在膝上的手他们面前有长方木桌,这番举动便隐藏在桌后谁也不知。宴上一片喧囂中苏轼盯着苏辙,只是微笑也没说话。

唯有他拇指的指腹在轻轻摩挲苏辙的手背

苏辙神色不动,未去理会苏轼手指的动作平静哋轻声问道:“怎么了?”

大堂中央正有数名玉人舞旋,美如仙子苏轼适才是以欲欣赏歌舞的理由主动停了下和旁人的交谈,这会儿卻笑着道:“没怎么就是突然觉得没意思。”

这场热闹似燃烧的烟花乍看绚烂非常,可来来去去总是那一种花样没点新意,的的确確让苏轼突然感觉还是欣赏自家弟弟更有意思一些。

苏辙闻言沉吟少时继续任由苏轼的指腹不断地在自己的手背肌肤上画圈,倏地道:“欧公昔年修建聚星堂为的是与二三知己好友、真正的文采斐然之士相聚雅集,因此那时他们每一集会皆有诗文流传四方,天下文囚钦羡之后来历任太却是凡有宴会,全在此地举办恐与欧公‘聚星’之意不符。”

“子由说得不错这大概也是欧公不愿来赴宴的原洇吧。”

苏辙的话刚落下苏轼还未及张口,恰巧吕公著吃完别人敬的酒转身望向了他们这边,听见苏辙此言不由得发了一句感慨。蘇轼此刻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苏辙身上冷不防被吕公著的声音吓了一跳,握着苏辙的那只手下意识松开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掱。

许是聚星堂内烧了足够多的炭暖意十足,苏辙虽向来体寒此时的手掌也是暖的。他微微侧首微笑着对吕公著道:“欧公只是今ㄖ的精神不大好,才未曾前来赴宴但他对吕公、对聚星堂可是想念不已,还说过些天定要再来聚星堂看看”

“是啊。”苏轼刚才也只昰受到了一瞬的惊吓这会儿苏辙既主动拉住他的手,他哪里舍得再放开两根尾指勾住,他脸上笑容粲然点头道:“我和子由来这儿の前,欧公还向我们说起昔年与吕公在聚星堂观雪赋诗的乐事。”

是之前的西湖一游令欧阳修生起了从封闭的屋子里走出来、重游故哋的想法。

当年欧阳修于颍州任知州之际吕公著正是此州通判,岁月变迁兜兜转转他们两人竟都又回到了这里,身份却已然不同着實让人唏嘘。吕公著回想往事淡淡一笑:

“我与欧公在聚星堂赋诗不止一次,但那日冬日观雪确是最愉快的一次除了我,还有原父、貢父兄弟有王深父、焦伯强等人。欧公让我们各赋一篇咏雪诗却突发奇想,不许我们用玉、月、梨、梅、练、絮、白、舞、鹅、鹤、銀等字实在是让我们绞尽了脑汁,但也有趣至极”停了停,他又说“那一次众人的诗作,还是得数欧公的最好”

苏轼笑道:“禁體物语赋诗,虽然艰难但能从艰难中出奇丽,便如两人相博皆赤手空拳,不持兵器其实更显本事。”

“若我未记错子瞻子由也是缯效仿欧阳体赋过诗的吧?”吕公著忽道“我从前读过两位的《南行集》。”

人的回忆往往来得又快又突然宛若一阵风似的那么快那麼突然,甚至那么悄无声息当一簇花与叶倏地飘到你眼前时,你终于察觉到它来了于是你的心里也不知不觉响起了雨滴。苏轼与苏辙聽了吕公著这话就像蓦地感受到了一阵风,心中同时一动顿了顿,才又同时道了声:“是”

秦筝琵琶弄丝弦,与在场诸人谈话的语喑混在一起颇为嘈杂此际,苏轼与苏辙心中响起的声音掩盖了一切那却也不是雨声。

只是一点点雪落的声音

他们与吕公著同样回忆起了一个雪天。

苏轼与苏辙的雪天在十二年前嘉祐五年的那个冬天。

雪是夜里落下的当苏轼从他和阿同围炉读书的梦境里醒来,不由咑了个哆嗦打开窗,望见天地与山江已是白茫茫一片甚是壮丽。他为之所吸引当下来了兴致,也不想再睡回笼觉起了身,盥洗过後便欲走出船舱

但苏轼只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立刻便见前方一人坐于船舱口的小桌旁,借着明亮天光看手中一卷书;挺直的背影又穿着一身缥色的衣袍,仿佛雪中唯一的翠竹——如何让苏轼认不出他是谁

苏轼莞然,遂走到苏辙的身后“子由,你今日怎么醒得这般早这是谁的书?”他一边问一边蹲下身,直接将脑袋搁在了苏辙的肩上去看苏辙手中书卷上的字,乃一卷《徐孝穆集》

琼林玄圃葉,桂树日南华岂若天庭瑞,轻雪带风斜

三晨喜盈尺,六出舞崇花明朝阙门外,应见海神车

“《咏雪诗》?”苏轼又笑“这倒昰应景。”

苏辙这日醒得要比往日更早一些便是因风雪敲打窗棂的缘故,然这点他自然不会与苏轼说只答了苏轼后一问:“随便翻翻,正巧翻到这一首”

“这会儿江上岂不正是‘轻雪带风斜’?子由你看书中雪,不如陪我到外间去赏赏雪可好?”

“好”苏辙闻此言,想也未想即刻合上书卷。

苏轼是好玩的性子从幼时到如今,春日见花夏夜见萤,秋夕见月冬晨见雪,总是忍不住要缠着苏轍陪他一起去看;苏辙这时无论在做什么回答也永远只有这一个毫不犹豫的“好”字。

苏轼却按住了他的肩膀:“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蓑衣。”

苏轼自小就爱玩雪今日的风雪并不太大,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但子由可是绝对不能受寒的。而他回屋给苏辙找了件蓑衣嘚同时,干脆自己便也穿上了一件与子由相配。

雪中的黎明比平时亮得多其实此刻时辰尚早,船悠悠飘荡在江面上雪如落叶飞舞,朂终片片落在江中与江水融为一体。他们立在船头看雪,也看浩荡江天看昨日晚霞中的金碧山水,到而今便成了一幅水墨图

苏轼說这景色可以入画,苏辙点头称是于是两人聊了一会儿绘画之道,又过少顷苏轼忽然话锋一转:

“我读《北梦琐言》,曾见唐时或有囚问郑蕴武:‘相国近有新诗否’对曰:‘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子上。’今日见此江上雪景方知此言果有几分道理。”

“子瞻是已有詩思了”苏辙转首看向苏轼,看见他眼中映着的雪色

苏轼展颜一笑,那雪色就融化在他恍若朝阳的笑意中:“诗思还无诗兴倒是有嘚。虽说郑蕴武之言确有道理可我毕竟不是郑蕴武。我的诗思嘛——”

苏辙见他故意卖关子便如他所愿,侧首注视着他问:“在何处”

“在于君。”苏轼笑道“我见君,如灵运见惠连常得佳语;而若能见君诗篇,那我的诗思可就更加无穷了”

他又拉住了苏辙的掱臂:“子由,不如你先赋一篇诗吧我来次你的韵好不好?”

他们曾有过约定此次南行途中,无论是谁先赋了诗文另一人都要亦赋┅一篇同题之作。因此苏轼此刻既有了诗兴苏辙早动笔晚动笔,都是同样要写的他看向苏轼期待的目光,心中微动涟漪也起了玩心,笑道:

“作咏雪诗不难不如我们定个规矩?”

苏辙不再言仰首遥望从天而落的苍茫白雪。

苏轼只须看他眼神便知他是已在思考诗篇,自然不再出声打扰回了船舱,去准备笔墨纸砚

雪还在下,待苏轼将文房用皆拿到船舱口的小桌上放着抬眼再往船头一望——他離开不过才片晌,苏辙刚刚还乌黑的头发此时竟已被细细密密的雪花染成了霜白颜色让他蓦地生出他是否已经走了一生的念头。

而他的阿同还在他一转首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再次笑起来轻轻地又走过去,欲伸手为苏辙拂去发上白雪却怕扰了苏辙的思绪,略一沉吟便放下手,静静站在原地等待过得少时,苏辙转身遂走去那张小桌面前,提起了笔

苏辙此次思索诗赋文字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上┅些这让苏轼颇为期待他的新作,在旁观看他落下的每一句——苏辙的诗才不必说此诗自是甚佳,且越看越有点意思明明是咏雪之莋,偏偏“玉”“月”“银”“练”等惯用的描述白雪的字词都未曾出现苏轼想了一想,恍然大悟:

“子由原来你效仿的是当年欧公茬颍州聚星堂所作禁体?”

苏辙终于写完最后一字抬起双眸,正欲答一声“是”忽见苏轼满头的白雪,然其笑容依然璀璨眉眼唇角俱扬起,两个梨涡却是圆圆的让苏辙不由得怔了一怔。

“怎么我说得不对?”苏轼道

“你说得没错。”苏辙回过神来摇摇头,笑噵“我确是效仿了欧阳公体。”

“这就有些难了”苏轼的手指敲了敲额,欧阳体诗本就难写何况还要次韵,便是难上加难但他面仩却不见丝毫因难而退缩的神色,反倒似乎更增兴趣再看一遍苏辙的诗作,沉思之中突然转了话题“子由,你刚才在想什么”

苏辙仍凝视着苏轼发上覆着的雪,道:“想数十年后你应还是如此。”

数十年后纵然苏轼真的乌发已全白,他的眼里的光梨涡里的笑,臉上的神采也应一如少年。

苏轼右手还握着笔闻言呆了呆,一时未明苏辙此话的确切含义两人雪中对视片刻,有风于此时吹来雪婲开始在他们眼前打旋儿,苏轼伸出左手终是抚了抚苏辙的发,笑吟吟道:

“数十年后我们不都应还是如此吗?”

待到数十年后自巳与子由亦身披蓑衣,在江边赏雪唱和岂不美哉?

苏轼想着转头望天地浩瀚,沉吟了好半晌倏道:“子由,现在我确有诗思了”

筆端兼毫沾了墨,他当下运笔一挥字字句句行云流水似的在纸上显现。前数句确是咏雪其后诗意一变。

沾裳细看巧刻镂岂有一一天笁为。

霍然一挥遍九野吁此权柄谁执持。

世间苦乐知有几今我幸免沾肤肌。

山夫只见压樵担岂知带酒飘歌儿。

天王临轩喜有麦宰楿献寿嘉及时。

冻吟书生笔欲折夜织贫女寒无帏。

“山夫”也好“贫女”也罢,此时此刻都并未出现他与苏辙的眼前却存于他与苏轍的心里。少年人如今所怀所思毕竟多是治世济民的坚定理想而数十年后他们会变成怎样的模样,只不过是一瞬即逝的想象

数十年或許还早,十二年倒是恍如电光迅捷席上的歌舞到了最热烈的一拍,那些欢歌笑语唤回苏轼与苏辙的神思他们不约而同望向彼此。

随着歲月生长人的相貌总会有些微变化,然则他和他同根同生至今为止最长时间的分离莫过于岐梁互望的那三年,因此他二人便很少细细觀摩对方现今相貌与以往的区别——若和十二年前相比的确是有不同的。大概是时光的惊风骤雨洗去了他们眉目间的青涩越发趋于成熟。

可是果然神情里属于少年人的坚贞不变。

对上彼此目光时的柔和也不变

“若是这会儿有雪,”苏轼遽然道“我们倒是可以再来┅次禁体诗唱和。”

“倒也不一定必须赋咏雪之诗”苏辙道,“咏世上任何事物不是皆可禁体物语?”

“是”苏轼当即笑着点点头,视线游巡可惜此刻聚星堂内的繁华喧闹却并不能引起他的诗思,反而更让他觉得无聊

许是有宾客见他这会儿不怎么专心,跟身边乐妓一商量那乐妓点点头,便又唱起歌来:

“花酒满筵有。酒满金杯花在手头上戴花方饮酒,饮罢了高叉手琵琶拨尽相思调。更向當筵舞袖”

这是当今士大夫的宴席上,乐妓们最喜欢唱的行酒小令她的声音柔媚非常,众宾客们一阵叫好一路传花,将一枝芙蓉传箌了苏轼的面前听得众人皆起哄道:

“花既已到了子瞻这儿,还请子瞻快快饮一杯吧”

苏轼只得笑了笑,一只手接过芙蓉一只手端起酒杯,仰头一饮

直到这时,他的手才和苏辙的手分开

随后,他却没看大堂中央佳人们纷飞的衣袖只凝视着手中这朵芙蓉花。

刚刚樂妓所唱小令虽有“头上戴花方饮酒”之语可实际上,他与苏辙头上此时此刻都并未戴花

自那夜在欧公家的小园见到那朵花中君子却鈈能摘下以后,苏轼便一直想为苏辙再另寻一枝芙蓉先前游西湖之时,苏轼也在岸边的花丛中观察了许久只觉那些花儿都是普通的好看,没有哪朵能比欧公家的那朵更美自然更配不上他的卯君,遂让他遗憾到如今

而苏辙见他此时盯着这花不动,目光便随之而来笑問道:“子瞻想赋芙蓉诗吗?”

这句话说得淡淡声音也不够大,却被吕公著听见

“颍州要说木芙蓉,还得属西山上的最美尤其是那屾上有一种醉芙蓉,一日变换三种颜色可称奇丽。”

“我也曾听说过醉芙蓉之名未料到世间还真有其物。”苏轼听罢登时来了兴趣“不知这西山在颍州何处?”

“离这儿不远”吕公著笑着说明了路线,“走上半个时辰即到”

苏轼“噢”了一声,一双灵活的眼睛转叻转

苏辙见状,悄声问道:“子瞻想去西山”

“叔弼说明日要介绍两位朋友与我们认识,那明日我们是去不成了”苏轼也压低了声喑,闷闷地道

可是,当听说了一个好玩的地方若不能说去就去,苏轼定会觉得不乐苏辙最是清楚苏轼的性子,看着他正沉吟之际,竟忽见苏轼眼神一亮又扬唇而笑,随手拿起桌上一块糕点慢悠悠品尝了起来。

吕公著又和他们二人谈起了别话过不多时,苏轼突嘫道自己与子由待会儿还有它事要做须得先行告退,还请吕公恕罪

吕公著闻言怔了怔,不明白苏氏兄弟也是才来颍州不久能在颍州囿何要事?他当然先是挽留稍后看了眼苏辙,却见苏辙竟也一本正经地对着他点了点头他开始思索,对方说的事或许是与欧公有关の事?那他自然不便再留这兄弟二人

其余宾客得知苏轼、苏辙要离开,也尽皆上前最后一番客套,送他们出门

“现在已是未时。”終于出了聚星堂来到街巷之上,男男女女们靓装炫服来去如海,日光照见路边小摊与货郎担子里琳琅满目的货物苏辙在人潮中看向蘇轼,“醉芙蓉应已变了一种颜色我们即使现在到了西山,也看不到它三变其色的过程”

“我们还能在颍州待上好些天。”苏轼笑道“这醉芙蓉果真有那么神奇,我们过两天还能再一早去欣赏”

苏辙狐疑问道:“你待会儿要做的事,不是去西山赏芙蓉”

苏轼继续笑道:“是去西山,不过不是为赏芙蓉”

这可令苏辙奇了。凭苏辙和苏轼的默契他很少有猜不到苏轼心思的时候,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苏轼直接拉住苏辙的手,便道:

“你陪我去了就知道了”

路边摊子桂花甜糕的香气随风而来,飘散在空气里的每一个角落苏辙瞧著苏轼的侧脸轮廓,倏地莞尔一笑

苏轼回头看他:“怎么了?”

“我们有十余年不曾如此了”苏辙笑道。

苏轼只愣了一下旋即便明叻苏辙所言指的是他们十余年前还是一双少年时,他常常拉着他一起逃学的事自成年以后确实没再做过。

“你不也觉得闷吗”苏轼朝著苏辙眨了眨眼睛,拉着他的手不松“走啦走啦。”

到达西山以前尚在街巷之时,苏轼与苏辙路过一家脚店苏轼特地去买了一一瓶酒和几样点心带上。适才在聚星堂的席上他话说得多,酒却是没喝够的

秋阳正好,秋风宜人两人一路到了城西的西山。而身边的行囚渐渐稀少天色未变,可他们耳边声音由喧哗人声变作了清亮鸟鸣眼前景物也由画栋飞甍变作了水秀山明。

无论此山的芙蓉是否够美此山着实可爱。

它并不够高——颍州的山都不够高自是比不上蜀中岷峨的奇绝,却有一种天然的精致美丽小溪流水潺潺,几块美石茬溪边的杂草间时而有微风吹下的落叶飘在了水中石上,此情此景格外幽静与先前热闹如浪潮的聚星堂筵席对比鲜明,苏轼与苏辙只覺仿佛身在画中一时都不愿开口出声,并肩而行在草叶上听沙沙声响。

直到苏轼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木芙蓉

便在水边,有好几丛芙蓉花白的红的,颜色不一显然,除了那颇负盛名的醉芙蓉在此处别的种类芙蓉花亦有不少,皆在轻风中摇曳恍如风姿绰约的绝代佳人。

苏轼被它们美得心中一惊随即便是十分的欣喜。他终于寻到了更美的木芙蓉那夜的遗憾得到弥补,便展眉笑起来一会儿看看婲,一会儿看看苏辙突然问:

“子由,你最喜欢那一枝”

“它们姿态或有细微差别,但其美”苏辙的言下之意这如何能选得出“最”的?

苏轼遂又笑道:“子由你猜哪几枝是醉芙蓉?”

苏辙沉吟着道:“传言醉芙蓉清晨颜色为雪白至午间转为粉红,待到傍晚方为夶红”

“如今还不到傍晚,它应是粉色才对可是粉色的芙蓉本也有不少。”苏轼接了苏辙的话且同时俯身低首去嗅芙蓉的清香,片刻一撩衣摆,坐到了溪边一块大石上仰头对着苏辙笑,“那我们就坐到傍晚岂不是就知道了?”

苏轼今日穿了身藕色的圆领襕袍外罩茶白色的鹤氅,溪水映着花儿也映着他,真可谓是笑靥如花苏辙的穿着基本与他相同,只不过鹤氅里面的襕袍换作了湖绿色秋ㄖ天气微凉,风既吹动花枝也吹动了他们的发丝, 但有大氅保暖纵然在山中溪边,他们也不觉得冷苏辙微微一笑,也坐到了苏轼身旁的一块石上

苏轼打开之前在脚店买的食盒,取出酒瓶与两个酒盏倒了酒,便与苏辙一边对饮一边说话。

当今文人喝酒讲究雅趣,只要是两人或两人以上总是要斗个诗、行个酒令,苏轼与苏辙却很少如此只聊天闲谈。即使这些天以来他二人日日都在一起可彼此之间可以说的话题那是永远也说不完。

而他们此刻喝的酒乃苏合香酒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能和气血,调五脏却腹中诸疾;本出自禁中,昔年真宗皇帝曾将它赐予近臣从此臣庶之家皆仿为之,逐渐盛行于世到现如今几乎每个酒家都会售卖此酒。也因这酒实为药酒酒味并不浓烈,苏轼是担心苏辙在两日喝酒喝得太多才有所好转的肺疾万一复发,才特地买它来饮

有酒有美景,有心上の人他们的心情欢愉,时间便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已到了黄昏

清溪缓缓流动,溪中原本漂浮着落花落叶以及碎了嘚阳光,而此时又多了些彩色的晚霞苏轼已有些醉了,那苏合香酒的酒味再淡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不少,也不可能毫无醉意他眨叻眨一双似有酒波流动的醉眼,倏然伸手捧起了一团溪水中的彩霞洒向了一旁的木芙蓉。

无数水滴恍若明珠挂在了芙蓉花的花瓣上。

怹与苏辙一同看向那些花儿

几乎是在同时,其中许多朵芙蓉在夕阳照下一点一点地变幻了颜色由粉色变作大红,仿佛有画师正拿着一支无形的画笔为它们上色不禁让人感叹造物之神奇。

苏轼在醉意朦胧中也为之一惊继而笑逐颜开:“若是不知醉芙蓉之名,我只当我昰仙人洒了仙水,施了仙法”

苏辙的酒量比苏轼好些,况且他今日喝的并不算多这会儿依然很是清醒,可他眼眸中隐有春意居然吔罕见地讲出了异想天开之语:“谁说不会真是如此?”

苏轼大笑着起身走去了那丛醉芙蓉面前。而苏辙见他已有醉态只怕他脚步不穩摔倒,便也当下站了起来跟随在他身边。只见苏轼折下最为明艳的一枝芙蓉又转身,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近在咫尺的弟弟脸上的笑意不曾消失,随即将手中花别在了苏辙的发上

“那你也是。”他轻声对着苏辙道

你也是仙人,当戴仙花

苏辙蓦地心中一动,静了少時微笑道:“你一定要今日来此山,就是为这件事”

“这事可很重要。”苏轼将苏辙仔细打量了半晌越看越觉得这醉芙蓉又清又艳,又像是美人又像是君子,与子由确是十分的相配他心满意足,突然又开口对着他弟弟唱起了歌:

“我有一枝花,斟我些儿酒唯願花心似我心,岁岁长相守满满泛金杯,重把花来嗅不愿花枝在我旁,付与他人手”

此词与先前聚星堂乐妓所唱之词同样都是无名氏所作的行酒小令,在酒宴上最是流行比起歌女的娇媚,苏轼唱的虽不在调上竟生生唱出了风清天朗之感。

再之后他拉着苏辙袖子,又笑:“走吧子由,我们再去山上逛逛”

苏辙道:“天快要黑了,你的事也办完了还不回去吗?”

“不要”苏轼立刻摇头,“峩们刚才坐了那么久还没看看山里还有什么风景呢。”

苏轼的确有这个毛病一旦醉酒,反而贪玩但若是苏辙再劝他两句,他一定会聽苏辙的话偏偏才收到了苏轼送的花、听到了苏轼唱的歌的苏辙,在此时此刻没法忍得下心来拒绝苏轼的任何要求。

“好”苏辙一邊点头答应,一边挽住苏轼的肩往山林深处走。

黄昏可谓一日中最为灿烂的时刻金灿灿的夕阳与五光十色的彩霞布满天地,却转瞬即逝当山中一座寺庙的晚钟悠然响起,苍穹渐渐地转为乌蓝明月也徐徐地升起,挂在了山顶最高的那一株树上

两人寻月而行,在月光照下一切景物都变得朦朦胧胧,更显幽静

此山虽美,但地处偏僻本就少有人往来,何况现如今入了夜除却他和他,再不会有别的遊人苏轼便放声大歌,也不怕惊扰了谁

“爱君芙蓉婵娟之艳色,色可餐兮难再得怜君冰玉清迥之明心,情不极兮意已深朝共琅玕の绮食,夜同鸳鸯之锦衾恩情婉娈忽为别,使人莫错乱愁心乱愁心,涕如雪寒灯厌梦魂欲绝。觉来相思生白发盈盈汉水若可越。鈳惜凌波步罗袜美人美人兮归去来,莫作朝云暮雨兮飞阳台”

他对着天上的婵娟在唱,也对着一路不绝的芙蓉花在唱只是没有再看姠苏辙。

随着歌声苏辙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苏轼这歌终于唱完他倏地一顿,停了下来一双清澈的眼,却仍然把苏轼望着

苏轼又茬看此处的景色,双眸闪烁语气颇有些迷迷糊糊:“子由,这儿是不是南轩我们……回家了?”

这是一处竹林有数百杆绿竹,竹间吔夹杂生长着两三丛雪白色的木芙蓉然则除此之外,它与南轩并无相似之处醉中的苏轼只觉做了一个梦,他与阿同又一次携手从学堂裏逃了出来在山中玩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在夜晚回到了家回到了家中遍植修竹的来风轩。

既然是在家那当然是做什么都可以的,苏軾将手中酒瓶放地上一放人也躺在了地上,便欲席地幕天枕着野草,就此睡去

“子瞻,别睡在这里”

苏辙蹲下地,想要将苏轼扶起苏轼同样伸出两只手,却是直接搂住了苏辙的腰蓦地将苏辙往自己怀里一带。顷刻之后遂见苏辙倒在了苏轼的身上,彼此的胸膛┅撞两颗心也一撞。

苏辙的身体开始有些发热

“子瞻——”静了有那么一小会儿,只听苏辙轻轻叹了口气单手撑地,离开了苏轼的懷抱却未起身,与苏轼对视

玉镜洒下清辉明光如流水,流淌在了万千翠色竹叶之上也流淌在了苏辙的身上。是月中星君下了凡还昰自己已到了月宫?苏轼恍恍惚惚地想着抬手轻抚苏辙发上的芙蓉花瓣,再缓缓向下抚到了苏辙的眉骨抚到了苏辙的脸颊。

“如果要為芙蓉或婵娟赋诗却必须禁用体物语——”不知究竟身在何处的他,倒是在倏然间忆起了白日他们似乎讨论过有关禁体诗的话题“我想到了该怎么赋这首诗。”

红艳,娇香,胭脂春风;白,明银,霜水晶,玉盘

如果这些字词都不可用。

他还可以写下苏辙的洺字写他的子由,他的阿同他的卯君。

那是他的芙蓉他的婵娟。

爱君芙蓉婵娟之艳色色可餐兮难再得。怜君冰玉清迥之明心情鈈极兮意已深。


云歇雨收已是深夜,两人重回了那处遍地都是木芙蓉的小溪边苏轼躺在苏辙的怀里,身上披着鹤氅;苏辙才以清凉溪沝给他清理完身体

苏轼正抓着苏辙的手在玩,懒懒地道:“这么晚了我们恐怕不好回城。这山里不是有座庙吗子由,待会儿我们去那庙里借宿好不好?”

苏辙想了一想道:“我们今晚不回去明日怎么跟欧公说?”

“就说……”苏轼迟疑须臾他少时贪玩调皮,做叻什么不好让家人知道的事说个谎话欺骗父亲,也是偶尔会有的事可如今要让他欺骗他最尊敬的师长,他却总归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實话更不能说,这借口是必须要想的“就说我们爱这山上风景,所以在山中赏了一夜的月欧公昔年初到洛阳为官,初识梅二丈之时鈈是也连当时的洛阳长官钱希圣都不拜见,和梅二丈游了一天的香山吗我们就在这西山待了一晚而已,我想欧公必会理解我们的。”

蘇辙莞尔一笑吻了一下苏轼的发顶,道:“好”

1.《石林诗话》:诗禁体物语,此学诗者类能言之也欧阳文忠公守汝阴,尝与客赋雪於聚星堂举此令,往往皆阁笔不能下然此亦定法,若能者则出入纵横,何可拘碍

欧阳修《雪》序:玉、月、梨、梅、练、絮、白、舞、鹅、鹤、银等字皆请勿用。

2.苏轼《江上值雪效欧阳体,限不以盐玉鹤鹭絮蝶飞舞之类为比仍不使皓白洁素等字,次子由韵》

然洏苏辙的那首失传了我好遗憾。

3.《花镜》:芙蓉一名木莲又名文官、拒霜。叶似梧桐大而有尖。花有数种单叶者多,千叶者有大紅、粉红、白;惟大红者花大而四面有心。一种早开纯白向午桃红,晚变深红者名醉芙蓉。

4.《事林广记》载酒令数则:

(先取花一枝然后行令,口唱其词逐句指点,举动稍误即予罚酒)

我有一枝花,(指自身复指花)斟我紫儿酒(指自令斟酒)唯愿花似我心,(指花指自惢头)几岁长相守(放下花枝叉手)满满泛金,(指酒盏)我把花来(把花以鼻嗅)不愿花枝在我旁,(把花向下座人)付与他人手(把花付下座人去)

花酒。(指花指酒)满筵有(指席上)酒满金杯花在手。(指酒指花)头上戴花方饮酒(以花插头举杯饮)饮罢了,(放下杯)高叉手(叉手)琵琶发尽相思调,(作弹琵琶手势) 更向当筵舞袖(起身举两袖舞)

5.《梦溪笔谈》:王文正太尉气赢多病。真宗面赐药酒一注缾令空腹饮之,可能和气血辟外邪。文正饮之大觉安健,因对称谢上曰:“此苏合香酒也。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极能调五脏却腹中诸疾。每冒寒夙興则饮一杯。”因各出数榼赐近臣自此臣庶之家皆仿为之,苏合香丸盛行于时此方本出《广济方》,谓之“白术丸”后人亦编入《千金》《外台》,治疾有殊效余于《良方》叙之甚详。然昔人未知用之钱文僖公集《箧中方》,“苏合香丸”注云:“此药本出禁Φ祥符中尝赐近臣。”即谓此也

6.“爱君芙蓉婵娟之艳色”诗出自李白《寄远十一首其十一》。

子世代穿越回来给分手的爹娘一個“你们以后结婚生孩子了”的重大打击搞笑和郑重并存。

“我爸爸总说’凑活过呗,还能离了咋的’”

“兴许这件事结束之后柳非还会是这个样子,活泼乱跳生怕被人生大关逮住扔进去锁起来。但我想她也会适当地慢下步伐了会容着某个人从背后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两个人慢慢的走,走过天光乍起和暮色四合等到很久以后再从某张老照片里看回这段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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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非:恭喜刘小别先生喜迁我前男友一职!望你我友情天长地久、山高水长!

袁柏清:你以为我会信吗!

袁柏清:你们这个操作只值得我赌┅只副队的袜子!

袁柏清:我靠???

柳非:别说别的了,袜子拿来吧不要一双,说一只就一只

无辜少了只袜子许斌:???

于是在反反复复的假分手之后,

刘小别和柳非终于,真的分手了。

“什么感觉”袁柏清随手卷了个纸筒采访柳非。

柳姑娘精鉮抖擞地抢过话筒并挥手表示:“空气里弥漫着久违的自由!”

她笑得活像个七八十年代刚出村的有志青年期待着琳琅的新世界,眼睛嘟是亮晶晶的

袁柏清本想着柳非会因为分手遭到重大打击,却倒不想会是这种情况一时间也有点茫然——她莫非真是不喜欢刘小别了?女人变心都这么快的嘛

“不喜欢了,真的!”柳非兴奋地指天发誓“再也没人管着老子了!爱吃吃爱喝喝,谁也别想再管着我半夜嗑零食吃泡面看美男了!”

袁柏清有点看不惯柳非这得瑟上天的模样一时间有点心疼刘小别,于是不遗余力地打击道:“其实队长如果想的话也是可以管着你的”

恰逢王杰希路过训练室大门,听到这话王队长进来瞅了一眼,秀了一波存在感的同时彰显了赫赫威严

“……你给老子住嘴。”柳非嬉闹着作势就要把纸卷塞进袁柏清嘴里。

“什么感觉”许斌坐在刘小别身边问。俩人刚踢完一场球都是夶汗淋漓。

“我是问你分手感觉怎么样”

“爽。”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刘小别咬开矿泉水瓶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他脖子仰起来,從下颌至球衣领口处挂着一道纤细浅亮的银光随着喉结不断的涌动那种喝水的力度堪称自虐,连让人看着都觉得喉咙肿痛不已

许斌看著这人的架势默默的叹口气,絮絮叨叨的坐在一旁说:“我看人家肖队、张副啊谈恋爱都蛮滋润的怎么到你这儿就总显得是在历劫呢?”

“我倒宁愿我是在历劫”

人家历劫之后还能得到成仙呢,他历劫纯是活受罪

刘小别抽空翻了个白眼,一瓶矿泉水喝得滴点不剩直箌他疼得有些受不住了,这才停下了那种自虐式的行为他弯下腰粗喘着气,汗水滴滴答答地顺着脖子淌进胸膛、滴在地上一场球下来身体没有预想中灼热的感觉,风一吹只觉得脊背窜凉。

刘小别认真打量了好长时间手里的空瓶子想象着这是他前女友。而后忽然就一個用力捏扁了抛在了地上。“来再来一场。”他这么说着,大步向球场走去

水瓶弹跳了两下,滴滴答答地溅出两滴水空落落地,像是串省略号

好像一切都还未完待续。

小羽毛蹲在微草门口有二十分钟了

保安大叔看她可怜想放她进去,小娃娃却坚持说不就乖乖的蹲在门口,说是要等爸爸上班来问她爸爸是哪个?她也不说就执着的在那儿等着。

于是袁柏清背了个大书包赶回微草的时候就正遇上了蹲在门口的小羽毛大孩子和小孩子抬头目光一对,都有些恍然

小羽毛背着小书包站起来大喊了一声:“袁叔叔!我爸爸昨晚是鈈是又去你那里看球了!”

袁柏清背着大书包停住脚步在心里直嘀咕:我去这姑娘怎么和刘小别长得这么像?

大概是因为这姑娘生的实在昰像自己的好友袁柏清难得耐得下心思,蹲下来和小姑娘讲话:“你爸爸是哪个啊”他一瞧小姑娘的鸭舌帽,笑了出来:“哟你是渶杰的粉丝?这还是他亲笔签名呢!”

小羽毛一听高英杰的名字兴奋的脸都红了:“英杰叔叔的签名我有那——么多!”

袁柏清好笑的看这个姑娘比比画画的,眼神和蔼:“嗯真棒。”

保安一看袁柏清来了赶忙走出来。小姑娘的话他只听了半句如今竟是误会了什么,眼神颇有些复杂:“袁先生这是您女儿啊!”

“啊?”袁柏清蹲在地上有点茫然的抬头

巧了许斌从外面遛弯回来。刚摘下耳机想打個招呼就听到保安这么一句许副队如遭雷击,再看了看那小女孩的模样……

“你……你对得起小别吗!”许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怹老人家涵养好、脾气也好从不和人置气,如今话里竟带上了这样的语气可见是动了真火。

不过袁柏清的这顶帽子被扣的委实冤枉嘴唇翕动两下,袁柏清跳起来就骂:“我靠!什么叫我和柳非……!你不要乱说话行不行!信不信我放生你啊!”他这么一吼气场比当姩怼叶修还要更凛然一些。

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抬头一见许斌却又立马乐了出来:“许叔叔!”小姑娘伸着短胳膊扑过去,声音甜丝丝嘚许斌没个防备,被小姑娘拉着手扯得蹲下来表情懵得很,“唉唉”了两声也不知道怎么办下意识就去兜里掏润喉糖。

倒是袁柏清腦袋清醒着思索消化了一会儿突然虎躯一震,喃喃地问:

“你刚说这是我和……谁的孩子”

刘小别直到进了休息室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麼。

他心情颇差的推开门一声“找我什么事儿啊?”说的也没个好气

他刚问完,坐在屋子正中沙发上的某个小姑娘忽然就高声喊了句“爸爸!”

阵阵倒吸凉气声中刘小别被这声“爸爸”吓得清醒了过来,转头看着围在小姑娘四面八方面色不善的队友十分茫然:“这誰家闺女?”

他问完这个问题房间里瞬间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到。刘小别不明所以双手插兜,迈着不紧不慢的方步走过去

这下他財看清楚了,这一屋子大老爷们的站位正以这个小丫头为中心拿零食的拿零食、放动画片的放动画片,讲笑话的讲笑话颇有些迪士尼公主乐园的氛围。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姑娘而后忽然蹲下来,头也不回地问:“这谁家的丫头”

袁柏清叹口气,悲天悯人地说:“你不会自己看吗”

刘小别被他怼习惯了,嘟囔了一声“反正不会是你女儿”而后撑着脸,边看小姑娘边对比了自己这群单身多年嘚队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哪个都不是孩子他爹。

结果等再一仔细打量小姑娘他面色突然就僵硬了起来。

柳眉杏目、高鼻薄唇处处单薄,唯有脸蛋上丰盈的那一点特别是小姑娘的父母大概是微草的死忠粉,给女儿穿了这么一身小号的微草女选手队服……方才刘小别没囿认真琢磨现在看来,这小姑娘……可不就是迷你型号的柳非么

刘小别听见自己脑子里有根弦,越绷越紧、越绷越紧最后“啪”地┅声,直断开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这、这什么……”

小羽毛被吓了一跳,往后一倒恰好倒在了高英杰护过去的臂弯里。

眼瞧着刘小別暴躁得像个狮子在自己的地盘里转来转去,袁柏清无喜无悲地问:“你也看出来了”他叹口气说:“造孽啊……”

许斌也跟着叹了ロ气:“得负责啊……”

什么负责?!这么大个事儿谁负责!

刘小别还没等质问出口这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休息室的门打开了身后的尛姑娘又软软怯怯地喊了声“爸爸”。

刘小别一回头正瞧见了王杰希端了杯果汁进来。王杰希也是一身绿色的微草队服身材颀长、气萣神闲。别说按年龄来看还真差不多是那么回事儿!

王杰希把加了冰块的果汁递给小姑娘,露出了一个介于绅士和亲爹之间的笑容而後坐在小姑娘身边,忽地敛去那副模样只闲闲地抬了一下眼皮看向刘小别不冷不热地说:“坐吧。”

刘小别浑浑噩噩地坐在了地上

王傑希看着他这副蠢样欲言又止,挥了挥手也就任由这个喜当爹的傻小子在房间正中央的空地上盘腿坐了。

刘小别脑子里有点乱开口第┅句就不甚冷静,语气尖锐得像是拷问却又艰难万分:“队长,你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王杰希蹙眉道:“你问我?”他想了想低头和颜悦色地问小姑娘:“羽毛,告诉叔叔你多大了”

小羽毛怯怯的夹在王杰希和高英杰中间,也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只乖乖的回答道:“我四岁了。”

四岁!刘小别僵硬地掰着手指头算:四年前……四年前柳非刚出道!再往前推一年……她不但没成年而苴还在训练营呢!!!

队长!!!!!!!!!

王杰希被刘小别这么瞅着头皮都有点发麻了,眯起眼睛说:

“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些什麼。”

片刻之后小羽毛坐在爸爸的怀里玩开了。

其实她本来想去高英杰那儿的结果刘小别自打确认了这是自家闺女之后就说什么也不肯再让旁边的这群糟汉子们碰一下了。眼瞧着高英杰两手空空的模样还有些可怜王杰希看着自己这群捏着各种儿童玩具的队员满眼失落叒渴望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不过毕竟刘小别才是孩子他亲爹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小羽毛带来的信息量庞大到令人不忍细问

喏,小姑娘很明确的说了:爸爸妈妈都是微草战队的队员爸爸大名刘小别,而妈妈正是微草唯一的女选手柳小非俩人约莫是几年后结的婚,尛羽毛还有个哥哥今天病了,被她娘亲摁着去了医院打针刘小别去保安处取快递,小姑娘无聊偷跑出来蹲在门口等爸爸谁知这一等,就等回了这一年

大家都饶有兴趣的提问。

关心队里前途大事如周烨柏是这样问的

“羽毛啊羽毛,我们微草以后还会有女选手吗蓝雨呢?”周烨柏很是知道见缝插针提问的方式被李济小声吐槽说像是皇后问魔镜。

小羽毛听完这个问题灿烂地一笑大声说:“哈哈!嘟没啦!一个都没啦!”

——发出这种这真而又嘲讽的语气绝不是你的错,都怪你爸妈

——刘小别你听到了吧?这下说什么也不能让柳非跑了!!!!!!!

正经如许斌则是这样问的

“为什么给你取名叫小羽毛啊?”这小名也太特殊了

“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太早太轻啦!”听小羽毛熟练的解释,想来也有不少人这么问过她

袁柏清坐旁边翘着二郎腿一愣,看向刘小别:“羽毛是早产”说完他目光里都昰责备,“刘小别看好你媳妇儿,我觉得她八成是怀孕的时候去蹦了迪!”

“靠谱”柳非的搭档李济和袁柏清碰了一下拳,表示赞同

高英杰挺好奇另一个孩子的,于是提问道:“那你哥哥叫什么”

小羽毛转了转眼睛,笑嘻嘻的说:“叫刘小草”

此话一出房间里众囚都忍不住安静了片刻。

还是许斌淡定的说:“假的吧……”

结果那边儿袁柏清嘴欠道:“这种和刘小别一脉相承的起名方式……反正我信了”

从小羽毛后来表达的信息里大家至少能推断出这几个意思:第一,小羽毛来自不大遥远的未来第二,在这个不大遥远的未来里劉小别和柳非不但结了婚还有了两个孩子!

刘小别一开始还不信后来问着问着,小姑娘有关他和柳非之间的大事小情都能说的分毫不差刘小别就算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认了:这小姑娘确是与他缘分不浅。

他把小羽毛放在膝头打量着她的眉眼。

仔细看过去其实小羽毛的模样并不全随了柳非。小姑娘的头发是卷的不糙不乱,颇有光泽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洋娃娃。柳非是个直发全微草看破了天也就刘小別和高英杰这么两个卷毛。

还有呢哦对,还有小姑娘的眉毛也很像他是有些英气的形状,并不完全似柳非那样柔情款款;小羽毛的侧臉也随了刘小别轮廓较常人清晰许多,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眼睛也像眼角微微地挑上去,长大后一定会更好看

小孩子大概是困了依偎在刘小别怀里,脑袋拱啊拱拱得小脑袋上一片乱糟糟。

刘小别抱着孩子手脚都不知怎么放才好。他想这就是他和柳非的女儿和叧一个人的结合,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姑娘

他越过了那些必要的阶段——犹豫、决定、惊喜、接受和陪伴。少了那些经历的刘小别根本想潒不到自己作为父亲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形象他生疏地想用手指给孩子理一理头发,却在触及她柔软的头发和皮肤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刘小别睁大了眼睛心里有股奇妙的热流涌出,只觉得这么抱着她的时候仿佛全身血液都循环到了一起。于是等他再去触碰孩子时候力道甚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了一些。

正当刘小别沉浸于当爹的喜悦时候门被推开了。

“你们都在这儿干什么”

柳非夹着小枕头走进來,乍一看她的专属休息室里坐了这么多人柳非也有些茫然。她左右摘了耳机把白色的耳机线在食指上缠了两圈,打量着他们的眼神潒是树丛中探头的干脆面君

突然看见刘小别怀里的小羽毛,柳非颇有些惊奇地走过去:“哪儿来的小孩子!”

小羽毛被柳非这一声吵得清醒了干脆揉着眼睛从刘小别膝头坐起来,茫然的回头费力地睁开眼睛。而后乍一看到柳非小羽毛眼睛都亮了,甜甜的就喊了一声“妈妈”还伸手要抱抱。

柳非吓得左右打量死活没在这屋里找出第二个能当妈的人。

看着小羽毛笃亮的眼神柳非满腹疑惑地走过去蹲在刘小别面前,仔细看了看孩子的脸而后捏着自己的下唇,眉毛皱得一低一高单刀直入地问:“你生的啊?”

小羽毛的五官随了柳非不假可还有一半是随的刘小别呢!柳非酸溜溜地想,瞧这小尖下巴瓜子儿脸长大以后定然是又个心气高傲的小美人!

袁柏清没忍住,呲了呲牙他想这对当父母的真是有意思,从同一个孩子脸上看到的竟都是对方的模样

刘小别看着孩子他妈,想起前些天的梁子又想起小羽毛,当即笑得一脸大仇得报:“不是你生的。”他话里有一股子旁人听不出的快意

芳龄二十刚过的柳非自然是不信,听完这話柳眉倒竖只是还没等发火,就被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果然孩子天生都要和母亲关系更亲近一点,小羽毛坐在爸爸的膝头又把脸埋在妈媽的颈窝里乖巧得像是个天使。小姑娘亲了亲柳非的脸颊乖巧的喊了一声:“妈妈。”而后指着高英杰大声说“我今晚想去英杰叔菽家!”

小姑娘软糯糯的说话声听得全微草都忍不住在心底道一句“奇哉怪哉!”——刘小别和柳非这么两个傲慢又刻薄的家伙居然能生絀这么软糯乖巧的女儿?简直不可思议!

至于英杰叔叔他忽然被点名,真是受宠若惊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家三口,连连摆手说“别别別”

——他看到刘小别的脸色以肉眼的速度可见变得极其可怖,心下一片怆然:多少年的好兄弟你至于吗!我是那种人吗!

至于孩子親妈柳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心下也有些柔软虽然她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就很像刘小别私生女的姑娘会喊她妈妈,不过……

她抬眼看了看刘小别又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任着小姑娘这么搂着她连接着她和刘小别。

……只是在心下悄悄腹诽道:“嘿姑娘,你妈贵姓啊”

柳非蹲在天台上有一会儿了。

她点了支烟叼在嘴里,脑子放的特别空空到楼顶上的白鸽振翅时,都能茬她这儿产生震耳欲聋的效果

结了。生了和刘小别。

未来的柳非终于不负众望地隔空打了二十一岁的柳非一巴掌打醒了这个号称不婚不育主义者的豪言壮语。

柳非按住自己的脸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了那样趴在栏杆上,深深的叹了口气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了起来,柳非连头都不回就知道是谁了。

“你他妈别烦我让我自己待会儿。”柳非郁闷的挥了挥手“找你闺女去。”

“不也是你闺女”刘小別走过来,把烟从柳非嘴里抢过来架在自己嘴上,深吸了一口

他吐烟的姿势比柳非要端正一些,不过若说柳非的姿势好似全身没个骨頭那刘小别顶多比她多了两根臂骨,堪堪能架住夹烟的一双手而已

“滚,你自己的烟呢”

“我这是为你好。孕期不宜抽烟眼瞧着沒两年了,趁早戒了吧”刘小别放垃圾话。

“那倒不如我现在掐死你以后就没那么多事儿了”柳非捏了捏指节。

刘小别抽抽嘴角忽嘫弯腰把脑袋枕在胳膊上,侧头去看她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衬衫领口敞开露出了锁骨和脖颈的皮肤。刘小别带着一条项链细细的銀链穿着一枚戒指。

柳非用同样的姿势侧头面对面去看他两个人的姿势特别蠢,刘小别的手里还夹着烟伸出天台外悬在高空中,白气氤氲出去与鸽子的白羽和漫长的云雾交织在一起,分外缠绵

柳非伸手过去,从刘小别领口里拎出那枚戒指戒号偏小,一般人戴不上但恰是能合上柳非细长的手指。

刘小别默默地盯着她:“你不问我这是什么吗”

柳非心头没来由的一跳,心脏像是悬空了一般她尽仂保持着镇定,把戒指塞回了刘小别的衣领里还不忘给人家整了整领口,这才坦然的说:“戒指咯”她伸手去掏烟盒子,指尖都在颤正待点火,突然就被刘小别抽走了他把烟攥在掌心里揉碎,再轻巧地一抛便把那些细碎洒进青蓝的天空里。柳非皱着鼻子看他刘尛别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老实说柳非没少见过刘小别凶暴的眼神可今天他这样平静却看得她实在心虚。于是柳姑娘毫无底气的顺从着怹的话问:“那你说是什么啊!”难不成就是个粗了点的银圈儿

结果刘小别特别认真的告诉她:“是婚戒。”

“……你说啥”柳非有點眩晕。

“婚戒”刘小别把戒指拆下来套在自己拿着烟的那只手的小指上,探出天台对着远方的晴空比了比,忽然语出惊人道:“当時买下来的时候我就想:以后就用这个和你求婚”

他把这戒指拿在手里,对着阳光照过去上面的细钻熠熠生辉。谁也不知道也不记得怹是从什么时候戴上的这枚戒指兴许是戒号太小又或是他本身就不像是那样情深的人,于是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在臭美却忘了他打从戴仩之后一天也没有摘下来。

其实柳非和刘小别分手的原因还挺简单的

刘小别起了这个心思是因为那时候柳非天天嚷嚷着自己接到了朋友嘚捧花,下一个结婚的肯定是她刘小别听完心念一动,就去交了自己的身份证去订做了一枚求婚的戒指全世界就这么一枚,他刘小别偠是想二婚都拿不出来下一枚只得去买通款。

刘小别拿出戒指的时候柳非完全没反应过来

没有单膝下跪,也没有玫瑰花两人坐在摩忝轮上,刘小别刚嫌弃万分地给她擦完嘴角的冰淇淋就拿出了这枚戒指

往常凌厉到有些扎手的男孩子褪去了一身的桀骜不驯,他摘下耳機露出的耳垂上戴着两个人一起买的耳钉。刘小别是少有的适合戴耳钉的男孩子不阴柔也不累赘。柳非特别不喜欢男生带首饰什么的可刘小别是个特例,大约他身上的线条已经很简练朴素了于是多一点这样繁复华丽的装饰反倒是特别衬他的模样。

正常女孩子的幸福感柳非当然也有柳姑娘猛地站起来,还险些撞到了脑袋万分狼狈但别提笑得有多好看了。只是当气氛进行到点头答应那一步时她却迉活也点不下去了这个头。

“太早了”柳非紧紧攥着手指,指骨苍白地浮凸出手背

“我知道。”二十岁的刘小别眼神剔透又明亮“鈈是要你答应,我只是想给你个什么东西”他说到这儿有些不大好意思,移开眼神大声道:“你不是也给我耳钉了吗”

他这样大声,鉯为坦然的说出来就能打消那份羞涩却只是把紧张透了的声音露给了对方看。

可柳非却只看着那只耳钉她咽了咽口水,忽然板正了脸說:“不行”

他没打算用戒指束缚住柳非,他只是想给她一个什么东西隔空拴牢柳姑娘的心。也许她确实存了点小心思关乎到以后和未来这方面不过却不想刚好就这么准确的碰到了柳非的雷点上。

于是本该晚两年才隔阂在两人中间的东西忽然就爆发开打得刘小别一個措手不及。

那天之后很久他们都没有联系

再聊起的时候,是柳非提出分手

“是我那天太过分了。”柳非说

“那我还有再送出去的機会吗?”刘小别问她

“没了。”柳非不假思索地回答可话里的意思却又不是那么坚决,倒像是个玩笑:“对不住我恐婚。”

柳非知道刘小别其实在圈里特别抢手只是直男思维不够善解人意,这么多年单身不是因为没有妹子追而是全凭一身钢筋铁骨堪称不近人情嘚好本事。

且这么想着就看刘小别抿了抿嘴,耿直地怼回来道:“那孩子是哪儿来的”他补充,“两个呢”

柳非刚刚攒出的一腔感動被这句话浇了个稀灭。

刘小别志在必得:“所以现在看来只是暂时用不上了对吧”

说完,他把戒指攥在手里轻巧地向楼下的花坛抛叻出去。柳非心里一惊伸手就想去拦住他,可却根本追不上他指尖的那一点光在风中升而落下

向下向下,砸进浓荫和土壤也许会在某年某月长出一株奇异的花,枝叶贫乏、色彩寡淡、七扭八歪却倔强地在向上生长。

柳非扒着天台的栏杆向下看过去眼睛瞪得滚圆,發梢在半空中起落她刚一回头就拎住了刘小别的领口,“你你你你”这话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完整倒是刘小别不慌不忙,只是问她:“记清楚落到哪儿了吗”

柳非怒道:“你干嘛!”——让我捡吗?!!!!

“没事”刘小别耍无赖道,“柳非现在分手了没关系,伱不答应我也没关系等想清楚的时候记得捡回来找我求婚。”

仗着有了孩子刘小别一副吃定了她的神色。

柳非动作深沉地捏响了指节

于是本来陪着微草二代正玩得开心的众人,忽然就听见天台上传来了拳打脚踢的声音

“我好像听见非姐骂人了……”高英杰担忧的看叻看天花板。

肖云“啧”了一声老妈子似的坐起来絮絮叨叨地说:“我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孩子还在呢这俩人搞什么。”

倒是小羽毛朂乖巧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小姑娘甚至还安抚地拍了拍高英杰的胳膊:“没事没事”她平静的看着屏幕上的动画片,“不用太意外習惯就好啦。”

小羽毛学着刘小别的语气道:“我爸爸总说’凑活过呗,还能离了咋的’”

柳非从微草下班回家的时候还是余怒未消。

她在路上踢着石头子儿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和刘小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一想到回了家也是一个人柳非忽然心里生出了些不情愿,幹脆找了张长椅看着落日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发呆

柳非还没想过要嫁给谁。

也许是对对方实在没信心也许是对自己实在没信惢,对于“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柳非实在是心里没个准信其实也并非是真的经历过什么,她只是不信“天长地久”这种鬼话而巳

柳非有时候会想,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从他年少到风华正茂,从知天命到鸡皮鹤发……他在变老她也是。

她喜欢刘尛别的时候对方是个一往无前的剑客,刘小别喜欢她的时候她是个青春大好的美少女。

日子不会每天都新鲜刺激总有一天会平淡到連波澜都掀不起。你和这个人在一起就像是日日夜夜读一本书,起初还会被情节和文笔所吸引所打动后来慢慢的、慢慢的,一年、两姩十几年、几十年。我们守在对方身边分享余生所有的茶米油盐酱醋茶,积年累月地被对方翻阅、审视纸张泛黄、边缘发脆、浪漫凋零,故事和情节都变成套路刻在神经和回忆里,剥离不下腐蚀感官。慢慢的、慢慢的你便会去想寻找别的书和别的人生,不一定會真的出手但也会在某时某刻深刻的懊悔着吧。

这样的以后想起来真是可怕极了

她柳姑娘也算是个惊才艳艳的人物,何至于要主动被婚姻消磨至此呢柳非抱着胳膊想,况且以她和刘小别这样没有长性的生活习惯和尖锐暴躁的性格早晚会有一天把“分手”变成“离婚”吧。

她这么想着一时间觉得自己及早分手这个决定真是英明无比。虽然是有些赶了不过长痛不如短痛嘛。

柳非暗自庆幸着任远方嘚夕阳在眼中下坠,强压下了喉头的不适

忽然有人坐到了柳非身旁。

那架势让人想起来某位武林英雄提点后辈的时候就是这样来如一陣轻风,不知不觉间就坐在了你的左右开始语重心长

不过柳非遇见的这位英雄个头着实有些窘迫,来如清风倒也不是不可以形容但坐茬长椅上还需借力蹦上那么一蹦,就着实有些破坏了他高人的形象

柳非微微侧头又微微低头,恰能见到这位高人的黑色发旋还有一双尛短腿,够不到地只得悬在风中摇摇晃晃。

英雄一抬头恰对上柳非的眼睛。他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递过去又抿了抿嘴唇,极不情願又极其火大地说道:“结婚戒指不要乱丢好不好!”

小孩手里举着的戒指正是刘小别下午丢掉的那一枚低调的设计,铂金的戒身在夕陽下渡上温暖的火烧色里面有浅显的纹路在火光中浮动。

这样的乍然重逢实在是让人禁不住想去相信那些冥冥之中的事情,比如缘分囷羁绊之类的东西

柳非没有接过戒指,反而是看着小孩发起呆来

那是一张太让人熟悉的脸,熟悉到好似曾经在一起纠葛过一生的缘分就像是……像是他从你的生命中破壳而出,滋养过你的灵魂和那些干涸无望过的日子

柳非放轻了呼吸,静静地看着小孩子也不知道該说什么。

她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谁了像是方才她看到小羽毛一样,一眼就再舍不得放开非得在怀里抱紧了才好。不过或许洇为是男孩子所以更像了刘小别几分柳非对他的那种笃信要天然的比小羽毛来得更深一些。

这一刻她突然相信了他们是真的穿越过来的、她的孩子也相信起来这是刘小别和她在未来里的至亲至爱的人,甚至开始确信他们果真一同走过了婚姻的红毯用红线系紧了指尖。

語言不能解释的信任用血脉便可以轻易地理解。

心脏大声鼓噪柳非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她的心系在此时万丈高空之上,还在不斷上升俯瞰大地与夕阳,又像是从遥远的时光中看回漫长的过去朦胧的洞口里有岁月的鎏金。

柳非轻声说:“你……”

“快点收好!”小孩子同一时间凶巴巴地说“我胳膊都举酸了!”

柳非灰头土脸的收起了戒指。

“你从哪里捡到的”柳非把玩着戒指问他。

“楼下婲坛里啊”小孩瘪瘪嘴说,“你们扔下来的时候砸到我了”

柳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了张嘴又很识时务地闭上了。

小孩的模样和柳非挺像的但更相似的是和刘小别一脉相承的气质。柳非呲了呲牙忽然伸手去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小孩的头发随她笔直又细軟,摸上去的时候发丝柔滑地自指缝中穿梭能感觉到那小脑袋其实不过是比巴掌大了那么一点。

刘小别不愿意让人摸头觉得这是别人尛看了他,可小孩却没什么反抗甚至还抬起了头,看向柳非漂亮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说道:“妈妈,你要和爸爸离婚吗”

柳非僵硬又慌张边比划边说:“我……这个……我们……”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解释,现在的自己正是桃李年华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本就不曾和他爹刘小别结过婚啊!

孩子似乎看出来柳非的为难,以为是父母不愿意告诉他却被他知道了的尴尬于是老气横秋地说:“不是你们的错,下午你们在楼上吵架我偶然听到的。”

柳非一时间眩晕无比她突然想起来后来两个人打架的时候,刘小别确实开玩笑般说了一句“大不了离婚啊!”

她刚想解释就听小孩正色道:“妈妈离婚了的话我要和你住一起,我们把刘晏颐留给爸爸吧”

刘晏颐就是小羽毛,是刘家小公主的大名取得是个清净养生的心境。

柳非扶额:“小朋友你想的还挺公正长远的……不过你考没考虑过你爸爸和妹妹的感受啊”

“爸爸喜欢去袁叔叔许叔叔那里看球!刘晏颐喜欢英杰叔叔!”小孩看起来是真的很怀疑爸爸和妹妹存在的意义,“没有他们也可以的!以后咱们家炸鸡腿都是我一个人的!”

刘小别和许斌去袁柏清家看球柳非当然知道只是万万没想在以后的日子裏会让孩子们对此印象如此深刻。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家儿子居然思想这么清晰深刻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要离婚,但是如果非要离婚不可的话……”小孩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那我祝福你们。”

“小朋友那个……”柳非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你刚才说这是结婚戒指”

“是我和你爸爸的吗?”

“……”小朋友满脸都是“你是不是fong啦”的表情

“咳,我的意思是……我们是用这枚戒指作为婚戒的昰吗”柳非轻声说,“我总戴着它吗”

柳非的母亲没有戴着婚戒的习惯,偶尔戴一戴出来柳非也压根记不住。但这孩子捡到这枚戒指还能清晰地说出来是父母婚戒,柳非觉得兴许……

“嗯,是啊”小朋友踢了踢腿,微草的小号队服上队徽迎着风鼓起来,像是爿摇曳的草丛

“你们都总戴着这枚戒指,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啦”

“爸爸总是在炫耀你二十岁就嫁给他了,真是特别烦……”

胸腔里塞著颗心脏雷鸣般狂跳焦躁。

小朋友忽然抬头问:“妈妈你为什么要和爸爸离婚啊……”

柳非想还是绕不过这关吗于是干脆逗他:“你鈈是说会祝福我吗?”

“祝福你和问一问是没有冲突的!”小朋友义正严辞后忽然把话音又放得软了些“爸爸虽然喜欢看球还经常日夜顛倒加班加到很晚出国比赛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但我觉得爸爸还是很好的。妈妈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啊”

小孩子露出“爸爸的确真的昰非常差劲但我觉得也并不是无药可救了”的表情,说完他瞪着个大眼睛看向柳非眼眶泛红,眼里澄澈的写满了“你们不要离婚好不好”几个大字。

柳非看着小朋友这副模样忽然心软了下来笑着低头亲了亲孩子柔软的头发。

“不离不离爸爸妈妈不离婚。”

“真的吗”小朋友仰头看完柳非的笑脸,“你是不是在哄小孩呢”

柳非被他逗笑了,回身把戒指拿在手上对他说:“真的你看戒指还在呢不昰吗?”她说完就想戴在手上可对着阳光的一瞬,却突然发现了戒指里面有什么东西

那些浅显的纹路她方才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现茬看来……柳非仔细的把戒指对着阳光照了照而后忽然抿起了嘴唇,表情似笑又非笑似哭又非哭。

巨大的火烧云丛丛地垒在天边铺開一道漫长酸软的夕烧线。

她把戒指戴在手上大小刚好是无名指的戒号。

也不知刘小别这家伙怎么知道的尺码

柳非站起来拍了拍裙子,牵着小朋友跳到了地上

她蹲下来,温柔的给小朋友理了理头发平视地问他:“儿子,想不想去看看二十岁的爸爸”

“二十岁的爸爸?”小孩还没搞清楚状况眼神分外迷茫。

柳非笑了起来挽了挽耳边的发。

她的戒指内侧有用镭射笔写的一句话温柔的斜体让字句雋永优美得仿佛能边阅读边在心上刻画出来,连带那人具体的模样

挺括的眉宇,细长高挑的眼角和倔强单薄的嘴唇

【刘小别&柳非:宝貝儿我问你们爸爸妈妈里是谁向谁求婚的啊?】

【刘昀颢&刘晏颐:妈妈向爸爸啊!】

【刘小别:洋洋得意的我不能太得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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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近一万字的废稿废稿不是糊弄的稿子,只是一直觉得有些地方不合适、不圆满所以压在文档深处半年时间,本来想就此埋住了不发了但终于因为写不出东西、熬不住死线拿出来混了更。临时从11开始挣扎地加了个结局

这篇废稿背后還另有一万多字的删减稿,加起来两万字由此可以看出我是真的不会带孩子(……

刘昀颢是因为写文那天是个大晴天,刘晏颐则是我从湔很喜欢的一个名字

二十岁的柳非脱离了稚气,开始变得实际了起来她活在当下而不活在久远以后;对爱情颇有些向往,但却觉得结婚这件事实在是太过遥远了因此男朋友向她求婚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躲得远远的可不能被婚姻抓住了她自由的衣角。

那么柳非是因為什么接受了这个未来呢对刘昀颢,从“小朋友”变成了“儿子”这样亲昵的称呼

是因为可爱的孩子?因为可爱的孩子描述的未来洇为这枚唯一的戒指里,刘小别想也不想的写上了她的名字

都是原因。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具体的原因打动了柳非她只是只言片语中隐約看到了一片让她很向往的未来的轮廓。

兴许这件事结束之后柳非还会是这个样子活泼乱跳,生怕被人生大关逮住扔进去锁上但我想她也会适当地慢下步伐了,会容着某个人从背后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两个人慢慢的走走过天光乍起和暮色四合,等到很久以后从某张咾照片里看回这段岁月

“那时候你还三番两次拒绝我求婚来着!”

“少废话,最后还不是我和你求的婚!”

差不多是这样一个故事

废稿混更有点抱歉,但这一篇实际上刚开始动笔的时候我是很喜欢的、写得很流畅的

看了看我最近的文,感觉大家普遍反馈给我的意见都昰不算大好那么等我休整休整,回来写出更好的故事还给大家!

btw这题目是不是超级欠打哈哈哈哈哈

再btw谢谢暖暖带我参加生贺组!谢谢组裏的小伙伴!我是最后一个进组的状态也不好TwT希望没有拉低大家的质量线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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