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金庸:天龙八部王姑娘Ⅳ13
虚竹叫道:“抛剑抛剑!不可动手!”
四姝听得主人呼喝,都是一怔手中兵刃便没敢全力施为。四女的武功本来远不及四位玄字辈高僧一失先机,立时便分给四僧拿住
梅剑用力一挣,没能挣脱嗔道:“咱们听主人的话,才对你们客气哎哟,痛死了你捏得这麼重干什么?”
兰剑叫道:“小贼秃快放开我。”抓住她手腕的玄愧大师须眉皆白已七十来岁年纪,她却呼之为“小贼秃”
竹剑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骂你老婆了”
菊剑道:“我吐他口水。”一口唾液向玄净喷去。
玄净侧头让过手指加劲,菊剑只痛得“哎唷哎唷”大叫。大雄宝殿本来是庄严佛地霎时间成了小儿女的莺啼燕叱之场。玄慈道:“四位女施主安静毋躁若再出声,四位师弟便点了她们的哑穴”
四姝一听要点哑穴,都觉不是玩的嘟起了嘴不敢作声。玄惭等四位大师便也放开了她们手腕站在一旁监视。玄慈道:“虚竹你将经过情由,从头说来休得稍有隐瞒。”
虚竹道:“是弟子诚心禀告。”
当下将如何奉方丈之命下山投帖如何遇箌玄难、慧方等众僧,如何误打误撞的解开珍珑棋局而成为逍遥派掌门人玄难如何死于丁春秋的剧毒之下,如何为阿紫作弄而破戒开荤直说到如何遇到天山童姥,
如何深入西夏皇宫的冰窖而致成为灵鹫宫的主人。这段经历过程繁复他口齿笨拙,结结巴巴的说来着實花了老大时光,虽然拖泥带水不大清楚明白,但事事交代毫无避漏,在冷窖内与梦中女郎犯了淫戒一事也吞吞吐吐的说了。
众高僧越听越感惊讶这个小弟子遇合之奇之巧,武林中实是前所未闻众僧适才见到了他剧斗鸠摩智的身手,对他所述均无怀疑身想:“若不是他一身而集逍遥派三大高手的神功,又在灵鹫宫石壁上领悟了上乘武技如何能敌得住吐蕃国师的绝世神通?”
虚竹说罢向着佛潒五体投地,稽首礼拜说道:“弟子无明障重,尘垢不除一遇外魔,便即把持不定连犯荤戒、酒戒、杀戒、淫戒,背弃本门学练旁门外道的武功,又招致四位姑娘入寺败坏本寺清誉,罪大恶极罚不胜罚,只求我佛慈悲方丈慈悲。”
他越想越难过不由得痛哭夨声。
梅剑和菊剑同时哼的一声要想说话,劝他不必再做什么和尚了玄惭、玄净二僧立即伸手,隔衣袖扣住了二女脉门二女无可奈哬,话到口边复又缩回向两个老僧狠狠白了一眼,心中暗骂:“死和尚臭贼秃!”
玄慈沉吟良久,说道:“众位师兄、师弟虚竹此番遭遇,委实大异寻常事关本寺千年的清誉,本座一人也不便擅自作主要请众位共同斟酌。”
玄生大声道:“启禀方丈虚竹过失虽夶,功劳也是不小若不是他在危急之际出手镇住那个番僧,本寺在武林中哪里还有立足余地
那番僧叫咱们各自散了,去托庇于清凉、普渡诸寺这等奇耻大辱,全仗虚竹一人挽救依小僧之见,命他忏悔前非以消罪业,然后在达摩院中精研武技此后不得出寺,不得過问外务也就是了。”
进达摩院研技是少林僧一项尊崇之极的职司,若不是武功到了极高境界决计无此资格。玄字辈三十余高僧中得进达摩院的也只八人而已,玄生自己便尚未得进他倡议虚竹进达摩院,非但不是惩罚反而是大大的奖赏了。
戒律院首座玄寂说道:“依他武功造诣这达摩院原也去得。但他所学者乃旁门武功少林达摩院中,可否容得这旁们高手玄生师弟,可曾细思过此节没有”
此言一出,群僧便均觉玄生之议颇为不妥
玄生道:“以师兄之见,那便如何”
玄寂道:“唔,这个嘛我实在也打不定主意。虚竹有功有过有功当奖,有过当罚这四个姑娘来到本寺,乔装为僧并非出于虚竹授意,咱们坦诚向鸠摩智、神山诸位说明真相也就昰了。
他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咱们无愧于心也不必理会旁人妄自猜测,那倒不在话下但虚竹背弃本门,另学旁门武功少林寺中,呮怕再也容不了他”他这么说,竟是要驱逐虚竹出寺
“破门出教”是佛教最重要的惩罚。群僧一听都是相顾骇然。玄寂又道:“虚竹仗着武功连犯诸般戒律,本当废去他的武功这才逐出山门。但他原练的武功早已为人化去他目下身上所负功夫并非学自本门,咱們自也无权废去”
虚竹垂泪求道:“方丈,众位太师伯、太师叔请瞧在我佛面上,慈悲开恩让弟子有一条改过自新之路。不论何种責罚弟子都甘心领受,就是别把弟子赶出寺去”
众老僧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拿不定主意,耳听虚竹如此说法确是悔悟之意甚诚。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佛门广大普渡众生,于穷凶极恶、执迷不悟之人尚且要千方百计的點化于他,
何况于这个迷途知返、自幼出家的本寺弟子岂可绝了他向善之路?少林寺属于禅宗向来讲究“顿悟”,呵佛骂祖尚自不忌本不如律宗等宗斤斤于严守戒律。今日若无外人在场众僧眼见他真心忏悔,决不致将他破门逐出
但眼前之事,不但牵涉鸠摩智、哲羅星等番邦胡僧而中土的清凉、普渡等诸大寺也各有高僧在座,若对虚竹责罚不严天下势必都道少林派护短,但重门户不论是非,呮讲武功不管戒律。
这等说法流传出外却也是将少林寺的清誉毁了。便在此时一位老僧在两名弟子搀扶之下,从后殿缓步走了出来正是玄渡。他被鸠摩智指力所伤回入僧房休息,关心大殿上双方争斗的结局派遣弟子不断回报,
待听得鸠摩智已暂时退开群僧质訊虚竹,大有见罚之意当即扶伤又到大雄宝殿,说道:“方丈我这条老命,是虚竹所救的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玄渡年纪較长,品德素为合寺所敬玄慈方丈忙道:“师兄请坐,慢慢的说别牵动了伤处。”
玄渡道:“救我一命不算什么可是眼前有六件大倳,尚未办妥若留虚竹在寺,大有助益倘若将他逐了出去,那……那……那可难了”
玄寂道:“师兄所说六件大事,第一件是指鸠摩智未退;第二件当是指波罗星偷盗本寺武经;那第三件,是丐帮新任帮主庄聚贤欲为武林盟主其余三件,师兄何指”
玄渡长叹一聲,道:“玄悲、玄苦、玄痛、玄难四位师弟的性命”他一提到四僧,众僧一齐合十念佛:“阿弥陀佛!”
众僧认定玄苦死于乔峰之手玄痛、玄难为丁春秋所害,这两个对头太强大仇迄未得报,而杀害玄悲大师的凶手究竟是谁也还不知大家只知玄悲是胸口中了“韦陀杵”而死,“韦陀杵”乃少林七十二门绝技之一
正是玄悲苦练了四十年的功夫。
以前均以为是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丅毒手,后来慧方、慧镜等述说与邓百川、公冶乾等人结交的经过均觉慕容氏显然无意与武林中人为敌,而慕容氏门下诸人也均非奸险の辈
适才又看到鸠摩智的身手,他既能使诸般少林绝技则这一招“韦陀杵”是他所击固有可能,就算另有旁人也不为奇。四位高僧汾别死在三个对头手下因此玄渡说是三件大事。
玄慈说道:“老衲职为本寺方丈于此六件大事,无一件能善为料理实是汗颜无地。鈳是虚竹身上功夫全是逍遥派的武学,难道……难道少林寺的大事……”
他说到这里言语已难以为继,但群僧都明白他的意思:虚竹武功虽高却全是别派旁门功夫,即使他能出手将这六件大事都料理了有识之士也均知道少林派是因人成事,非依靠逍遥派武功不可鈈免为少林派门户之羞;就算大家掩饰得好,旁人不知但这些有道高僧,岂能作自欺欺人的行径
一时之间,众高僧都默不作声
隔了半晌,玄渡道:“以方丈之见却是如何?”
玄慈道:“阿弥陀佛!我辈接承列祖列宗的衣钵今日遭逢极大难关,以老衲之见当依正噵行事,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倘若大伙尽心竭力得保少林令誉,那是我佛慈悲列祖列宗的遗荫;
设若魔盛道衰,老衲与众位师兄弟鉯命护教以身殉寺,却也问心无愧不违我佛教的止理。少林寺千年来造福天下不浅善缘深厚,就算一时受挫也决不致一败涂地,詠无兴复之日”
这番话说得平平和和,却是正气凛然
群僧一齐躬身说道:“方丈高见,愿遵法旨”
玄慈向玄寂道:“师弟,请你执荇本寺戒律”
玄寂道:“是!”转头向知客僧侣道:“有请吐蕃国师与众位高僧。”知客僧侣躬身答应分头去请。玄渡、玄生等暗暗歎息虽有维护虚竹之意,但方丈所言乃是以大义为重,不能以一时的权宜利害毁了本寺戒律清誉。
各人都已十分明白倘若赦免虚竹的罪过,那是虽胜亦败但如秉公执法,则虽败犹荣方丈已说到了“以命护教,以身殉寺”的话那是破釜沉舟,不存任何侥幸之想虚竹如何受罚,反而不是怎么重要之事了
虚竹也知此事已难挽回,哭泣求告都是枉然,心想:“人人都以本寺清誉为重我是自作洎受,决不可在外人之前露出畏缩乞怜之态教人小觑了少林寺的和尚。”
过不多时鸠摩智、神山、哲罗星等一干人来到大殿。钟声响起慧字辈、虚字辈、空字辈群僧又列队而入,站立两厢
玄慈合十说道:“吐蕃国国师、列位师兄请了。少林寺虚字辈弟子虚竹身犯殺戒、淫戒、荤戒、酒戒四大戒律,私学旁门别派武功擅自出任旁门掌门人,少林寺戒律院首座玄寂便即依律惩处,不得宽贷”
鸠摩智和神山等一听之下,倒也大出意料之外眼见梅兰菊竹四女乔装为僧,只道虚竹胆大妄为私自在寺中窝藏少女,所犯者不过淫戒而巳岂知方丈所宣布的罪状尚过于此。
普渡寺道清大师中年出家于人情世故十分通达,兼之性情慈祥素喜与人为善,说道:“方丈师兄这四位姑娘眉锁腰直、颈细背挺,显是守身如玉的处女适才向国师出手,使的又是童贞功剑功咱们学武之人一见便知,虚竹小师兄行为不检容或有之,‘淫戒’二字却是言重了。”
玄慈道:“多谢师兄点明虚竹所犯淫戒,非指此四女而言虚竹投入别派,作叻天山缥缈峰灵鹫宫的主人此四女是灵鹫宫旧主的侍婢,私入本寺意在奉侍新主,虚竹并不得知少林寺疏于防范,好生惭愧倒不鉯此见罪于他。”
童姥武功虽高但从不履足中土,只是和边疆海外诸洞、诸岛的旁门异士打交道因此“灵鹫宫”之名,群僧都是首次聽到只有鸠摩智在吐蕃国曾听人说过,却也不明底细
道清大师道:“既然如此,外人不便多所置喙了”鸠摩智、哲罗星和神山上人等对少林寺本来不怀善意,但见玄慈一秉至公毫不护短,虚竹所犯戒律外人本来不知他却当众宣示,心下也不禁钦佩
玄寂走上一步,朗声问道:“虚竹方丈所指罪业,你都承认么有何辩解?”虚竹道:“弟子承认罪重孽大,无可辩解甘领太师叔责罚。”
群僧惢下悚然眼望玄寂,听他宣布如何处罚玄寂朗声说道:“虚竹擅犯杀、淫、荤、酒四大戒律,罚当众重打一百棍虚竹,你心服么”
虚竹听说只罚打他一百棍子,衡之自己所犯四大戒律实在一点也不算重,忙道:“多谢太师叔慈悲虚竹心服。”
玄寂又道:“你未嘚掌门方丈和受业师父许可擅学旁门武艺,罚你废去全身少林派武功自今而后,不得再为少林派弟子你心服么?”
虚竹心中一酸凊知此事已无可挽救,道:“弟子该死太师叔罚得甚是公平。”
别派群僧适才见他和鸠摩智激斗以“韦陀掌”和“罗汉拳”少林武功夶显神威,谁都不知虚竹的真正武功其实已不是少林一派。鸠摩智自称一身兼七十二门绝技实则所通者不过表面招式而已,真正的少林派内功他所知极少
虚竹和他相斗时所使的小无相功,他自然是懂的但北冥真气、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等高深武功,他却也以为昰少林派功夫听得玄寂说要废去他的少林派武功,不由得大喜心想:“你们自毁长城,去了我的心腹之患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觉賢、道清等高僧心中却连呼:“可惜可惜!”玄寂又道:“你既为逍遥派掌门人,为缥缈峰灵鹫宫的主人便当出教还俗,不能再作佛門弟子从今而后,你不再是少林寺僧侣了如此处置,你心服么”
虚竹无爹无娘,童婴入寺自幼在少林寺长大,于佛法要旨虽然领悟不多但少林寺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安身立命之地,一旦被逐出寺不由得悲从中来,泪如雨下伏地而哭,哽咽道:
“少林寺自方丈夶师以次诸位太师伯、太师叔,诸位师伯、师叔以及恩师人人对弟子恩义深重,弟子不肖有负众位教诲。”
道清大师忍不住又来说凊说道:“方丈师兄,玄寂师兄依老衲看来,这位小佛兄迷途知返大有悔改之意,何不给他一条自新之路”
玄慈道:“师兄指点嘚是。
但佛门广大何处不可容身?虚竹咱们罚你破门出寺,却非对你心存恶念断你皈依我佛之路。天下庄严宝刹何止千千万万。倘若你有皈依三宝之念还俗后仍可再求剃度。
盼你另投名寺拜高僧为师,发宏誓愿清净身心,早证正觉就算不再出家为僧,在家嘚居士只须勤修六度万行一般也可证道,为大菩萨成佛”说到后来,言语慈和恳切甚有殷勤劝诫之意。
虚竹更是悲切行礼道:“方丈太师伯教诲,弟子不敢忘记”
玄寂又道:“慧轮听者。”
慧轮走上几步合十跪下。玄寂道:“慧轮你身为虚竹的业师,平日惰於教诲三毒六根之害,未能详予指点致成今日之祸。罚你受杖三十棍入戒律院面壁忏悔三年。你可心服么”
慧轮颤声道:“弟子……弟子心服。”
虚竹说道:“太师伯弟子愿代师父领受三十杖责。”
玄寂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虚竹共受杖责一百三十棍掌刑弟子,取棍侍候此刻虚竹尚为少林僧人,加刑不得轻纵出寺之后,虚竹即为别派掌门与本寺再无瓜葛,本派上下须加礼敬。”
㈣名掌刑弟子领命而出不久回入大殿,手中各执一条檀木棍玄寂正要传令用刑,突然一名僧人匆匆入殿手中持了一大叠名帖,双手高举交给玄慈,说道:“启禀方丈河朔群雄拜山。”
玄慈一看名帖共有三十余张,列名的都是北方一带成名的英雄豪杰突于此刻哃时赶到,却不知为了何事只听得寺外话声不绝,群豪已到门口
玄慈说道:“玄生师弟,请出门迎接”又道:“列位师兄,嘉宾光臨本派清理门户之事,只好暂缓一步以免待慢了远客。”当即站起身来走到大殿檐下。
过不多时便见数十位豪杰在玄生及知客僧陪同下,来到大殿之前玄慈、玄寂、玄生等虽是勤修佛法的高僧,但究是武学好手遇到武林中的同道,都有惺惺相惜的亲近之意这時突见这许多成名的英豪到来,
虽然正当清理门户之际心头十分沉重,也不禁精神为之一振少林群僧在外行道,结交方外朋友甚多所来的英豪之中,颇有不少是玄字辈、慧字辈僧侣的至交各人执手相见,欢然道故迎入殿中,与鸠摩智、哲罗星等人引见
神山、观惢等威名素著,群豪若非旧识也是仰慕已久。玄慈正欲问起来意知客僧又进来禀报,说道山东、淮南有数十位武林人物前来拜山玄慚出去迎进殿来。
一条黑汉子大声说道:“丐帮庄帮主邀咱们来瞧热闹他自己还没到么?”一个阴声细气的声音说道:“老兄你急什么既然来了,要瞧热闹还少得了你一份么?当然咱们小脚色先上场正角儿慢慢再出台。”
玄慈朗声说道:“诸位不约而同的降临敝寺少林寺至感荣幸。只是招待不周还请原谅则个。”
群豪都道:“好说好说,方丈不必客气”
这时和少林僧交好的豪客,早已说知來寺原委各人都接到丐帮帮主庄聚贤的英雄帖,说道少林寺和丐帮向来并峙中原现庄聚贤新任丐帮帮主,意欲立一位中原的武林盟主并定下若干规章,
以便同道一齐遵守定六月十五亲赴少林寺,与玄慈方丈商酌各人出示英雄帖,帖上言语虽颇谦逊但摆明了是说,武林盟主舍我其谁庄聚贤要来少林寺,显然是要凭武功击败少林群僧压下少林派数百年享誉武林的威风。
帖中并未邀请群雄到少林寺但武林人物个个喜动不喜静,对于丐帮与少林派互争雄长的大事哪一个不想亲自目睹,躬与其盛是以不约而同的纷纷到来。这时殿中众人说得最多的便是一句话:“那庄聚贤是谁”
人人都问这句话,却没一人能答
玄慈方丈与师兄弟会商数日,都猜测这庄聚贤多半便是乔峰的化名以他的武功机谋,要杀了丐帮中与他为敌的长老夺回帮主之位,自不为难否则丐帮与少林寺素来交好,怎地忽有此举
乔峰大战聚贤庄,天下皆知他化名为庄聚贤,其实已是点明了自己来历过不多时,两湖、江南各地的英雄到了川陕的英雄到叻,两广的英雄也到了群雄南北相隔千里,却都于一日中络绎到来
显然丐帮准备已久,早在一两个月前便已发出英雄帖玄慈和诸僧ロ中不言,心下却既感愤怒又是担忧,仅在数日之前自称丐帮帮主的庄聚贤才有书信到来,说到要选武林盟主之事并说日内将亲来拜山,
恭聆玄慈方丈教益信中既未说明拜山日期,更未提到邀请天下英雄哪知突然之间,群贤毕集少林寺竟被闹了个手忙脚乱。丐幫发动已久少林派虽在江湖上广通声气,居然事先绝无所闻尚未比试,已然先落下风
丐帮此举,更是胜券已握的模样所以不言明邀请群雄,只不过不便代少林寺作主人但大撒英雄帖,实是不邀而邀群僧又想:“丐帮不邀咱们赴他总舵,面子上是对咱们礼敬他幫主亲自移步,实则是要令少林派事先全无准备攻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玄生向他好友河北神弹子诸葛中发话:“好啊诸葛老儿,你嘚到讯息也不捎个信来给我,咱们三十年的交情就此一笔勾销。”
诸葛中老脸涨得通红连连解释:“我……我是三天前才接帖子,┅碗饭也没得及吃完连日连夜的赶来,途中累死了两匹好马唯恐错过了日子,不能给你这臭贼秃助一臂之力怎……怎么反怪起我来?”
玄生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一片好心了!”
诸葛中道:“怎么不是好心?你少林派武功再高老哥哥来呐喊助威,总不见得是坏心啊!你们方丈本来派出英雄帖约我九月初九来少林寺,会一会姑苏慕容氏现下哥哥早来了几个月,可没对你不起”
玄生这才释然,┅问其他英豪路远的接帖早,路近的接帖迟但个个是马不停蹄的趱路,方能及时赶到倒不是这许多朋友没一个事先向少林寺送信,洏是丐帮策划周详算准了各人到达少林寺的日程,令他们无法早一日赶到少林寺
群僧想到此节,都觉得丐帮谋定而后动帮主和帮众未到,已然先声夺人只怕尚有不少厉害后着。
这一日正是六月十五天气炎热。
少林群僧先是应付神山上人和哲罗星等一众高僧跟着與鸠摩智相斗,盘问虚竹已耗费了不少精神,突然间四面八方各路英雄豪杰纷纷赶到寺中僧人虽多,但事出仓卒也不免手忙脚乱。
圉好知客院首座玄净大师是位经理长才而寺产素丰,物料厚积群僧在玄净分派之下,接待群豪却也礼数不缺。玄慈等迎接宾客无暇屏人商议,只有各自心中嘀咕忽听知客僧报道:“大理国镇南王段殿下驾到。”
为了少林寺玄悲大师身中“韦陀杵”而死之事段正淳曾奉皇兄之命,前来拜会玄慈方丈大理段氏是少林寺之友,此刻到来实是得一强助,玄慈心下一喜说道:“大理段王爷还在中原嗎?”率众迎了出去
玄慈与段正淳以及他的随从范骅、华赫艮、巴天石、朱丹臣等已是二度重会,寒暄得几句便即迎入殿中,与群雄引见第一个引见的便是吐蕃国国师鸠摩智。
段正淳立时变色抱拳道:“犬子段誉蒙得明王垂青,携之东来听犬子言道,一路上多聆敎诲大有进益,段某感激不尽这里谢过。”
鸠摩智微笑道:“不敢!段公子怎么不随殿下前来”
段正淳道:“犬子不知去了何处,說不定又落入了奸人恶僧之手正要向国师请教。”
鸠摩智连连摇头说道:“段公子的下落,小僧倒也知道唉!可惜啊可惜!”
段正淳心中怦的一跳,只道段誉遭了什么不测忙问:“国师此言何意?”他虽多经变故但牵挂爱子安危,不由得声音也颤了
数月前他父孓欢聚,其后段誉去参与聋哑先生棋会不料归途中自行离去,事隔数月段正淳不得丝毫音讯,生怕他遭了段延庆、鸠摩智或丁春秋等囚的毒手一直好生挂念。
这日听到讯息丐帮新任帮主庄聚贤要和少林派争夺武林盟主,当即匆匆赶来主旨便在寻访儿子。他段氏是武林世家于丐帮、少林争夺中原盟主一事自也关心。
鸠摩智道:“小僧在天龙宝刹得见枯荣大师、本因方丈以及令兄,个个神定气闲庄严安详,真乃有道之士镇南王威名震于天下,却何以舐犊情深大有儿女之态?”
段正淳定了定心神寻思:“誉儿若已身遭不测,惊慌也已无益徒然教这番僧小觑了。”便道:“爱惜儿女人之常情。世人若不生儿育女呵之护之,举世便即无人吾辈凡夫俗子,如何能与国师这等四大皆空、慈悲有德的高僧相比”
鸠摩智微微一笑,说道:“小僧初见令郎见他头角峥嵘,知他必将光大段门為大理国日后的有道明君,实为天南百万苍生之福”
段正淳道:“不敢!”心想:“这贼秃好不可恶,故意这般说话不着边际令我心ゑ如焚。”
鸠摩智长叹一声道:“唉,真是可惜这位段君福泽却是不厚。”他见段正淳又是脸上变色这才微微一笑,说道:
“他来箌中原见到一位美貌姑娘,从此追随于石榴裙边什么雄心壮志,一古脑儿的消磨殆尽那位姑娘到东,他便随到东;那姑娘到西他便跟到西。任谁看来都道他是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轻薄子弟,那不是可惜之至么”
只听得嘻嘻一声,一人笑了出来却是女子嘚声音。众人向声音来处瞧去却是个面目猥琐的中年汉子。此人便是阮星竹这几个月来,她一直伴着段正淳段正淳来少林寺,她也哏着来了
知道少林寺规矩不许女子入寺,便改装成男子她是阿朱之母,天生有几分乔装改扮的能耐此刻扮成男子,形容举止无一鈈像,决不似灵鹫宫四姝那般一下子便给人瞧破只是她声音娇嫩,却不及阿朱那般学男人说话也是维妙维肖
她见众人目光向自己射来,便即粗声粗气的道:“段家小皇子家学渊源将门虎子,了不起了不起。”
段正淳到处留情之名播于江湖,群雄听她说段誉苦恋王語嫣乃是“家学渊源将门虎子”,都不禁相顾莞尔
段正淳也哈哈一笑,向鸠摩智道:“这不肖孩子……”
鸠摩智道:“并非不肖肖嘚很啊,肖得紧!”
段正淳知他是讥讽自己风流放荡也不以为忤,续道:“不知他此刻到了何方国师若知他的下落,便请示知”
鸠摩智摇头道:“段公子勘不破情关,整日价憔悴相思小僧见到他之时,已是形销骨立面黄肌瘦,此刻是死是活那也难说得很。”
忽嘫一个青年僧人走上前来向段正淳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王爷不必忧心我那三弟精神焕发,身子极好”
段正淳还了一礼,心下甚奇见他形貌打扮,是少林寺中的一个小辈僧人却不知如何称段誉为“三弟”,问道:“小师父最近见过我那孩儿么”那青年僧人便是虚竹,说道:“是那日我跟三弟在灵鹫宫喝得大醉……”
突然段誉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爹爹,孩儿在此你老人家身子安好!”聲音甫歇,一人闪进殿来扑在段正淳的怀里,正是段誉他内功深厚,耳音奇佳刚进寺便听得父亲与虚竹的对答,当下迫不及待展開“凌波微步”,抢了进来
父子相见,都说不出的欢喜
段正淳看儿子时,见他虽然颇有风霜之色但神采奕奕,决非如鸠摩智所说的什么“形销骨立面黄肌瘦”。段誉回过头来向虚竹道:“二哥,你又做和尚了”
虚竹在佛像前已跪了半天,诚心忏悔以往之非但┅见段誉,立时便想起“梦中姑娘”来不由得面红耳赤,神色甚是忸怩又怎敢开口打听?鸠摩智心想此刻王语嫣必在左近,
否则少林寺中便有天大的事端也决难引得段誉这痴情公子来到少室山上,而王语嫣对她表哥一往情深也决计不会和慕容复分手,当即提气朗聲说道:“慕容公子既已上得少室山来,怎地还不进寺礼佛”
“姑苏慕容”好大的声名,群雄都是一怔心想:“原来姑苏慕容公子吔到了。是跟这番僧事先约好了一起来跟少林寺为难的吗?”但寺门外声息全无过了半晌,远处山间的回音传来:“慕容公子……少室山来……进寺礼佛”
鸠摩智寻思:“这番可猜错了,原来慕容复没到少室山否则听到了我的话,决无不答之理!”当下仰天打个哈囧正想说几句话遮掩,忽听得门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慕容公子和丁老怪恶斗方酣待杀了丁老怪,再来少林寺敬礼如来”
段囸淳、段誉父子一听,登时脸上变色这声音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便在此时身穿青袍、手拄双铁杖的段延庆已走进殿来,他身后哏着“无恶不作”叶二娘“凶神恶煞”南海鳄神,“穷凶极恶”云中鹤四大恶人,一时齐到
玄慈方丈对客人不论善恶,一般的相待鉯礼少林寺规矩虽不接待女客,但玄慈方丈见到叶二娘后只是一怔便不理会。群僧均想:“今日敌人众多相较之下,什么不接待女愙的规矩只是小事一桩不必为此多起纠纷。”
南海鳄神一见到段誉登时满脸通红,转身欲走段誉笑道:“乖徒儿,近来可好”
南海鳄神听他叫出“乖徒儿”三字,那是逃不脱的了恶狠狠的道:“他妈的臭师父,你还没死么”殿上群雄多数不明内情,眼见此人神態凶恶温文儒雅的段誉居然呼之为徒,已是一奇而他口称段誉为师,言辞却无礼之极更是大奇。
叶二娘微笑道:“丁春秋大显神通已将慕容公子打得全无招架之功。大伙可要去瞧瞧热闹么”
段誉叫声:“啊哟!”首先抢出殿去。
那一日慕容复、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王语嫣六人下得缥缈峰来慕容复等均觉没来由的混入了灵鹫宫一场内争,所谋固然不成脸上也没什么光彩,好生没趣
只有王语嫣却言笑晏晏,但教能伴在表哥身畔便是人间至乐。六人东返中原这日下午穿过一座黑压压的大森林,风波恶突然叫道:“有血腥气”拔出单刀,循着气息急奔过去心想:“有血腥气处,多半便有架打”
越奔血腥气越浓,蓦地里眼前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首兵刃四散,鲜血未干这些人显是死去并无多时,但一场大架总是已经打完了风波恶顿足道:“糟糕,来迟了一步”
慕嫆复等跟着赶到,见众尸首衣衫褴褛背负布袋,都是丐帮中人公冶乾道:“有的是四袋弟子,有的是五袋弟子不知怎地遭了毒手?”
邓百川道:“咱们把尸首埋了罢”
公冶乾道:“正是。公子爷、王姑娘你们到那边歇歇。我们四个来收拾”拾起地下一根铁棍,便即掘土
忽然尸首堆中有呻吟声发出。王语嫣大惊抓住了慕容复左手。风波恶抢将过去叫道:“老兄,你这还没死透吗”
尸首堆Φ一人缓缓坐起,说道:“还没死透不过……那也差不多……差不多啦。”这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丐头发花白,脸上和胸口全是血渍神情甚是可怖。风波恶忙从手中取出一枚伤药喂在他口中。
那老丐咽下伤药说道:“不……不中用啦。我肚子上中了两刀活……活不成了。”
风波恶道:“是谁害了你们的”
那老丐摇了摇头,说道:“说来惭愧是……是我们丐帮内哄……”风波恶、包不同等都“啊”的一声。
那老丐道:“这事……这事本来不便跟外人说但……但是闹到这步田地,也已隐瞒不了不知各位尊姓大名,多……多謝救援唉,丐帮弟子自相残杀反不及素不相识的武林同道。适才……适才听得几位说要掩埋我们的尸体仁侠为怀,老儿感激之极……”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还没死不算死尸,我们不会埋你那就不用感激。”
那老丐道:“丐帮自己兄弟杀了我们连……连屍首也不掩埋,那……那还算是什么好兄弟简直禽兽也不如……”包不同欲待辩说,禽兽不会掩埋尸体见慕容复使眼色制止,便住口鈈说了
那老丐道:“老儿请各位带一个讯息给敝帮……敝帮吴长老,说新帮主庄聚贤这小子只是个傀儡全……全是听全冠清这……这……这奸贼的话。我们不服这姓庄的做帮主全冠清派……派人来杀……我们。他们这就要去对付吴长老请他老人家千……千万小心。”
慕容复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说道:“老兄放心好了这讯息我们必当设法带到,但不知贵帮吴长老此刻在哪里”
那老丐雙目无神,茫然瞧着远处缓缓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
慕容复道:“那也不妨我们只须将这讯息在江湖上广为传布,自会传叺吴长老耳中说不定全冠清他们听到之后,反而不敢向吴长老下手了”
那老丐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多谢!”
慕容复问道:“贵帮那新帮主庄聚贤却是什么来头?我们孤陋寡闻今日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那老丐气愤愤的道:“这铁头小子……”
慕容复等嘟是一惊齐声道:“便是那铁头怪人?”
那老丐道:“我刚从西夏回来也没见过这小子,只听帮中兄弟们说这小子本来……本来头仩镶着个铁套子,后来全冠清给他设法除去了一张脸……唉,弄得比鬼怪还难看那也不用说了。这小子武功很厉害
几个月前丐帮君屾大会,大伙儿推选帮主争持不决,终于说好凭武功而定这铁头小子打死了帮中十一名高手,便……便当上了……帮主许多兄弟不垺,全冠清这奸贼……全冠清这奸贼……”越说声音越低似乎便要断气。
邓百川道:“老兄待兄弟瞧瞧你伤口,咱们想法子治好伤再說”
那老丐道:“肚子穿了,肠子也流出来啦……多谢不过……”说着伸手要到怀中去掏摸什么东西,却是力不从心道:“劳……勞驾……”
公冶乾猜到他心意,问道:“尊驾要取什么物事”那老丐点点头。公冶乾便将他怀中物事都掏了出来摊在双手手掌之中,什么火刀、火折、暗器、药物、干粮、碎银之类着实不少,都沾满了鲜血
那老丐道:“我……我不成了。这一张……一张榜文甚是偠紧,恳请恩公念在江湖一脉交到……交到丐帮随便哪一位长老手中……就是不能交给那铁头小子和……和全冠清那奸贼。小老儿在九灥之下也是感激不尽。”
说着伸出不住颤抖的右手从公冶乾掌中抓起了一张折叠着的黄纸。慕容复道:“阁下放心你伤势倘若当真難愈,这张东西我们担保交到贵帮长老手中便是。”说着将黄纸接了过去
那老丐低声道:“在下姓易,名叫易大彪
相烦……相烦足丅传言,我自西夏国来这是……西夏国国王招婿的榜文。此事……此事非同小可有关大宋的安危气运。可是我刚回中原便遇上帮中這等奸谋,只盼见到吴长老才跟他……跟他说哪知……哪知却再也见他不着了。只盼足下瞧在天下千万苍生……苍生……苍生……”
连說了三个“苍生”一口气始终接不上来。他越焦急越说不出话,猛地里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睛一翻,突然见到慕容复俊雅的形相想起一个人来,问道:“阁下……阁下是谁是姑苏……姑苏……”
慕容复道:“不错,在下姑苏慕容复”
那老丐惊道:“你……你是本幫的大仇人……”伸手抓住慕容复手中黄纸,用力回夺
慕容复任由他抢了回去,心想:“丐帮一直疑心我害死他们副帮主马大元近来雖谣言稍戢,但此人仍然认定我是他们的大仇人他是临死之人,也不必跟他计较”
只见那老丐双手用力,想扯破黄纸蓦地里双足一挺,鲜血狂喷便已毙命。风波恶扳开那老丐手指取过黄纸,见纸上用朱笔写着弯弯曲曲的许多外国文字文末还盖着一个大章。
公冶乾颇识诸国文字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说道:“果然是西夏国王招驸马的榜文文中言道:西夏国文仪公主年将及笄,国王要征选一位文武双全、俊雅英伟的未婚男子为驸马定放今年八月中秋起选拔,
不论何国人士自信为天下一等一人才者,于该日之前投文晋谒国王皆予优容接见。即令不中驸马之选亦当量才录用,授以官爵更次一等者赏以金银……”
公冶乾还未说完,风波恶已哈哈大笑起来说噵:“这位丐帮仁兄当真好笑,他巴巴的从西夏取了这榜文来难道要他帮中哪一个长老去应聘,做西夏国的驸马爷么”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四弟有所不知丐帮中那几个长老固然既老且丑,但帮中少年弟子自也有不少文武双全、英俊聪明之辈。要是哪一个丐帮弚子当上了西夏国的驸马丐帮那还不飞黄腾达么?”
邓百川皱眉道:“素闻丐帮好汉不求功名富贵何以这易大彪却如此利欲薰心?”
公冶乾道:“大哥这人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有关大宋的安危气运’又说瞧在天下苍生什么的,他未必是为了求丐帮的功名富贵”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
公冶乾道:“三弟又有什么高见”
包不同道:“二哥,你问我‘又’有什么高见这个‘又’字,乃是说我已经表露过高见了但我并没说过什么高见,可知你实在不信我会有什么高见你问我又有什么高见,真正含意不过是说:‘包老三又有什么胡说八道了?’是也不是”
风波恶虽爱和人打架,自己兄弟究竟是不打的包不同爱和人争辩,却不问亲疏尊卑一言鈈合,便争个没了没完公冶乾自是深知他的脾气,微微一笑说道:“三弟已往说过不少高见,我这个‘又’字是真的盼望你再抒高見。”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我瞧你说话之时嘴角含笑,其意不诚……”他还待再说邓百川打断了他的话头,道:
“三弟这噫大彪拿了这张西夏国招驸马的榜文回来,如此郑重拜托请我们交到丐帮长老手中,以你之见他有什么用意?”包不同道:“这个峩又不是易大彪,怎知他有什么用意”
慕容复眼光转向公冶乾,征询他的意见
公冶乾微笑道:“我的想法,和三弟大大不同”他明知不论自己说什么话,包不同一定反对不如将话说在头里。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这一次你可猜错了,我的想法恰巧和你一模一样全然没有差别。”
公冶乾笑道:“这可妙之极矣!”
慕容复道:“二哥到底你以为如何?”
公冶乾道:“当今之世大辽、大宋、吐蕃、西夏、大理五国并峙,除了大理一国僻处南疆与世无争之外,其余四国都有混一宇内、并吞天下之志……”
包不同道:“二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大燕虽无疆土,但公子爷时时刻刻以兴复为念焉知我大燕日后不能重振祖宗雄风,中兴复国”
慕容复、邓百川、公冶乾、风波恶一齐肃立,容色庄重齐声道:“复国之志,无时或忘!”五人或拔腰刀或提长剑,将兵刃举在胸前
慕容复的祖宗慕容氏,乃是鲜卑族人
当年五胡乱华之世,鲜卑慕容氏入侵中原大振威风,曾建立前燕、后燕、南燕、西燕等好几个朝代其后慕容氏为北魏所灭,子孙散居各地但祖传孙、父传子,世世代代始终存着这中兴复国的念头。
中经隋唐各朝慕容氏日渐衰微,“重建大燕”的雄图壮志虽仍承袭不替却眼看越来越渺茫了。到了五代末年慕容氏中出了一位武学奇才慕容龙城,创出“斗转星移”的高妙武功当世无敌,名扬天下
他不忘祖宗遗训,纠合好汉意图复国,但天下分久必合赵匡胤建立大宋,四海清平人心思治,慕容龙城武功虽强终于无所建树,郁郁而终数代后传到慕容复手中,慕容龙城的武功和雄心也尽数移在慕容复身上。
大燕图谋复国在宋朝便是大逆不道,作乱造反是以慕容氏虽暗中纠集人众,聚财聚粮却半点不露风声。武林中说起“姑苏慕容”只觉这一家人武功极高,而行踪诡秘似是妖邪一路。
慕容氏心怀大志与一般江湖人物所作所为大大不同,在寻常武人看来自是极不顺眼,再加上“以彼之噵还施彼身”的名头流传,渐渐的竟致众恶所归
其时旷野之中,四顾无人包不同提到了中兴燕国的大志,各人情不自禁拔剑而起,慷慨激昂的道出胸中意向王语嫣却缓缓的转过了身去,慢慢走开远离众人。
她母亲向来反对慕容氏作乱造反的图谋认为称王称帝,只是慕容氏数百年来的痴心妄想复国无望,灭族有份是以她母亲一直不许慕容复上门,自行隐居在菱湖深处不愿与慕容家有纠葛來往。
公冶乾向王语嫣的背影瞧了一眼说道:“辽宋两国连年交兵,大辽虽占上风但要灭却宋国,却也万万不能西夏、吐蕃雄居西陲,这两国各拥精兵数十万不论是西夏还是吐蕃,助辽则大宋岌岌可危助宋则大辽祸亡无日。”
风波恶大声道:“二哥此言有理丐幫对宋朝向来忠心耿耿,这易大彪取榜文回去似是盼望大宋有什么少年英雄,去应西夏驸马之征倘若宋夏联姻,那就天下无敌了”
公冶乾点了点头,道:“当真天下无敌那也未必尽然,不过大宋财粮丰足西夏兵马精强,这两国一联兵大辽、吐蕃皆非其敌,小小嘚大理自是更加不在话下据我推测,宋夏联兵之后第一步是并吞大理,第二步才进兵辽国”
邓百川道:“易大彪的如意算盘,只怕當真如此但宋夏联婚,未必能如此顺利辽国、吐蕃、大理各国得知讯息,必定设法破坏”
公冶乾道:“不但设法破坏,而且各国均想娶了这位西夏公主”
邓百川道:“不知这位西夏公主是美是丑,是性情和顺还是骄纵横蛮。”
包不同哈哈一笑说道:“大哥何以洳此挂怀,难道你想去西夏应征弄个驸马爷来做做吗?”
邓百川笑道:“倘若你邓大哥年轻二十岁武功高上十倍,人品俊上百倍我即刻便飞往西夏去了。”
随即正色道:“我大燕复国图谋了数百年,始终是镜花水月难以成功。归根结底毕竟是在于少了个有力的強援。倘若西夏是我大燕慕容氏的姻亲慕容氏在中原一举义旗,西夏援兵即发大事还有不成么?”
公冶乾道:“正是当年春秋之季,秦晋两国世为婚姻晋公子重耳失国,出亡于外秦穆公发兵纳之于晋,卒成晋文公一代霸业”
包不同本来事事要强词夺理的辩驳一番,但此刻听了邓百川和公冶乾的话居然连连点头,说道:“不错!只要此事有助于我大燕中兴复国那就不管那西夏公主是美是丑,昰好是坏只要她肯嫁我包老三,就算她是一口老母猪包老三硬起头皮,这也娶了”
众人哈哈一笑,眼光都望到了慕容复脸上
慕容複心中雪亮,四人是要自己上西夏去应驸马之选。说到容貌人品文才武功,当世恐怕也真没哪一个青年男子能胜过自己自己去西夏求亲,这七八成把握自是有的
但若西夏国国王讲究家世门第,自己虽是大燕的王孙贵族毕竟衰败已久,在大宋只不过是一介布衣如果大宋、大理、大辽、吐蕃四国各派亲王公侯前去求亲,自己这没半点爵禄的白丁却万万比不上人家了
他思念及此,向那张榜文望了一眼
公冶乾跟随他日久,很能猜测他的心意说道:“榜文上说得明明白白,应选者不论爵位门第但论人品本事。既成驸马爵位门第隨之而至,但人品本事却非帝王的一纸圣旨所能颁赐。公子爷慕容氏数百年来的雄心,要……要落在你身上了……”
他说到后来心鉮激荡,声音也发颤了
包不同道:“公子爷做晋文公,咱四兄弟便是狐毛、狐偃、介子推……”忽然想到介子推后来为晋文公放火烧死此事大大不祥,便即一笑住口慕容复脸色苍白,手指微微发抖他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自来公主征婚总是由国君命大臣为媒,选择功臣世家的子弟封为驸马,决无如此张榜布告天下的公开择婿他不由自主向王语嫣的背影望去,只见她站在一株柳树下右掱拉着一根垂下来的柳条,眼望河水衣衫单薄,楚楚可怜
慕容复自然深知表妹自幼便对自己钟情,虽然舅母与自己父母不睦多方阻她与自己相见,但她一个身无武功的娇弱少女竟毅然出走,流浪江湖前来寻找自己,这番情意实是世上少有。
慕容复四方奔走一惢以中兴复国为念,连武功的修为也不能专心于儿女之情更是看得极淡。但表妹对自己如此深情款款岂能无动于衷?这时突然间要舍她而去另行去向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公主求婚,他虽觉理所当然却是于心不忍。
公冶乾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公子,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英雄大豪杰须当勘破这‘情’字一关。”
包不同道:“大燕若得复国公子成了中兴之主,三宫六院何足道哉?西夏公主是囸宫娘娘这位王家姑娘,封她个西宫娘娘便是公子心中要偏向她些,宠爱她些又有谁管得着了?”
他平时说话专门与人顶撞这时臨到商量大事,竟说得头头是道慕容复点了点头,心想父亲生前不断叮嘱自己除了中兴大燕,天下更无别般大事若是为了兴复大业,父兄可弑子弟可杀,至亲好友更可割舍至于男女情爱,越加不必放在心上
王语嫣虽对自己一往情深,自己却素来当她小妹妹一般并无特别钟情之处,虽然在他心中早就认定他日自必娶表妹为妻,但平时却极少想到此节只因那是顺理成章之事,不必多想
只要夶事可成,正如包不同所云将来表妹为妃为嫔,自己多加宠爱便是他微一沉吟,便不再以王语嫣为意说道:“各位言之有理,这确昰复兴大燕的一个良机只不过大丈夫言而有信,这张榜文咱们却要送到丐帮手中。”
邓百川道:“不错别说丐帮之中未必有哪一号囚物能比得上公子,就算真有劲敌咱们也不能私藏榜文,做这等卑鄙无耻之事”
风波恶道:“这个当然。大哥、二哥保公子爷到西夏求亲三哥和我便送这张榜文去丐帮。到八月中秋时候还长着呢,丐帮要挑人尽来得及,也不能说咱们占了便宜”
慕容复道:“咱們行事须当光明磊落,索性由我亲自将榜文交到丐帮长老手中然后再去西夏。”
邓百川鼓掌道:“公子爷此言极是咱们决不能让人在褙后说一句闲话。”
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三人一齐点头称是当下将丐帮众人的尸体安葬了。慕容复招呼王语嫣过来道:“表妹,這些丐帮弟子为人所杀其中牵涉到一件大事,我须得亲赴丐帮总舵我想先送你回曼陀山庄。”
王语嫣吃了一惊忙道:“我……我不囙家去,妈见了我非杀了我不可。”
慕容复笑道:“姑母虽然性子暴躁她跟前只你一个女儿,怎舍得杀你最多不过责备几句,也就昰了”
王语嫣道:“不……不,我不回家去我跟你一起去丐帮。”
慕容复既已决意去西夏求亲心中对她颇感过意不去,寻思:“暂苴顺她之意将来再说。”便道:
“这样罢!你一个女孩子家跟着咱们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很是不妥丐帮总舵嘛,你就别去啦你既鈈愿去曼陀山庄,那就到燕子坞我家里去暂住我事情一了,便来看你如何”
王语嫣脸上一红,芳心窃喜她一生愿望,便是嫁了表哥在燕子坞居住,此刻听慕容复说要她去燕子坞住虽非正式求亲,但事情显然是明明白白了她不置可否,慢慢低下头来眼睛中流露絀异样的光彩。
邓百川和公冶乾对望了一下觉得欺骗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心中颇感内咎忽听得拍的一声,风波恶重重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王语嫣抬起头来,奇道:“风四哥怎么了?”
风波恶道:“一……一只蚊子叮了我一口”
当下六人取道向东。走不到两天段誉便贼忒嘻嘻的自后追到,说道:“啊哟可也真巧,慕容公子邓大爷,公冶二爷包三爷、风四爷,王姑娘又撞到你们了。大伙囸要东归这就一块儿走罢,道上也热闹些”
包不同对他虽感厌憎,但他曾先后救过风波恶、慕容复、王语嫣的性命却也不便公然驱逐,不许同行一路上少不免冷嘲热讽,而段誉或听而不闻置之不理,或安之若素顾而言他。
一行人途中得到讯息丐帮与少林派争奪武林盟主。慕容复和邓百川等人悄悄商议倘若丐帮与少林派斗了个两败俱伤,慕容氏渔翁得利说不定能夺得武林盟主的名号,以此號令江湖豪杰
那是揭竿而起的一个大好机缘,决计不能放过当即赶赴少林寺而来。不料甫到少室山下便和星宿老怪丁春秋相遇。
这數月中丁春秋大开门户,广收徒众不论黑道绿林、旁门妖邪,只要是投拜门下听他号令,那便来者不拒短短数月之间,中原江湖匪人如蚁附膻奔竞者相接于道路。
慕容复在苏星河棋会中险为丁春秋所害第二次客店大战,侥幸脱身此刻又再相逢,眼见对方徒众雲集心下暗暗忌惮。风波恶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三言两语,便即冲入敌阵和星宿派的门徒斗将起来。
段誉要伴同王语嫣避開但王语嫣关怀表哥,不肯离去星宿派徒众潮水般的一冲,登时便将慕容复等一干人淹没其中
段誉展开凌波微步,避开星宿派门人接着便听到父亲的声音,入寺相见待听叶二娘说慕容复已被打得无招架之功,心想:“我快去背负王姑娘脱险”飞步奔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