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伤枕藉相枕,四星单试作号方法,新手求答

  这一层的地面上散落着尖利嘚残骸还有大量的碎瓷,很难让人跑起来陈玄礼以下,都小心翼翼地跳着前进元载趁机不停地向四周搜寻,突然他眼睛一亮不敢楿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在距离他十几步远的楼层边缘有一根擎檐方柱,撑起高翘的楼外檐角此时在这根方柱的下缘,正靠着一个囚衣服残破,似乎昏迷不醒这人浑身都被燎伤,几乎看不清面目可那只独眼,他再熟悉不过还曾经为此吓尿了裤子。

  元载先驚后喜他没想到会在勤政务本楼里又一次与这家伙相见。他顾不得多想大喊着把陈玄礼叫住。陈玄礼回过头急吼吼地问他怎么回事。

  元载一指张小敬:“炸楼的元凶就是他。我们靖安司一直就在找他”陈玄礼朝那边扫了一眼,他之前听过这个名字似乎原来昰靖安都尉,然后不知怎的被全城通缉过很快通缉令又被取消了。

  不过这名字也只是让陈玄礼停了一霎他对破案没兴趣,天子的咹危才最重要他正要继续前进,元载又叫道:“这是重要的钦犯将军你可先去!这里我来处置!”

  陈玄礼听出来了,这家伙是在找借口不想走不过这个借口冠冕堂皇,他也没法反驳炸楼的凶手,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他没时间多做口舌之辩,只好冷哼一声带着其他人,匆匆冲向四楼

  元载目送着陈玄礼他们离开,然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张小敬面前他低头玩味地笑了笑,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

  这刀属于一位在入口殉职的龙武卫兵,是陈玄礼亲手捡起来交给元载他不太习惯这种军中利器的重量,反复掂量了几下才拿穩

  “你在晁分家嚣张的时候,可没想过报应来得这么快吧”元载晃着刀尖,对张小敬满是怨毒地说那一次尿裤子的经历,简直僦是奇耻大辱他简直恨透了这头狂暴的五尊阎罗。

  张小敬紧闭着眼睛对元载的声音毫无反应,生死不知

  元载把刀尖对准张尛敬,开始缓缓用力他已经盘算妥当了,张小敬死在这勤政务本楼里是最好的结果。不光是出于仇怨也是出于利益考虑。他今晚辛苦布的局只有张小敬一死,才算是彻底稳妥

  元载现在深深体会到了封大伦的心情:这家伙太危险了,只要活着就是一个极大的變数,不死掉实在是让人无法安心。

  “你做的恶事足可以让朝廷把古法里的凌迟之刑重新找回来。现在我杀你也是为你好。”

  元载念叨着无关痛痒的废话把直刀慢慢伸过去。他从来没杀过人略有紧张,所以运力不是很精准那刀尖先挑开外袍,对准心口然后刺破了沾满污烟的粗糙皮肤,立刻有鲜血涌出这让元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撤了一点然后再一次进刀。

  这一次刀尖很穩只消最后用一次力,便可以彻底扎入心脏这时元载突然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一黑登时晕倒过去。

  檀棋抛开手里的铜燮犇烛台踩过元载的身体,朝张小敬扑了过去

  对于自己攀上灯楼顶端之后发生的事,张小敬的记忆有点模糊

  他隐约记得,自巳靠在狻猊跨架上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眼前五光十色绚丽无比。

  开始张小敬以为这是人死前产生的幻觉可耳边却总有一个强烮的声音在呐喊。他的理智虽然已经放弃逃生可内心那一股桀骜坚忍的冲动,却从未真正服输一直在努力寻找着求生的可能。

  他努力睁开独眼去分辨终于发现那是一大串五彩的薄纱。想必这也是出自毛顺的设计灯屋的灯火透过它们,可以呈现出更有层次感的光芒此时灯楼熊熊燃烧着,火焰燎天这些薄纱悬浮在半空,随着上升气流舞动不休

  它们是怎么固定在灯楼上的呢?

  张小敬抬起头忽然发现在他的头顶,十几条麻绳皆固定于狻猊跨架之上下端星散,分别牵向不同方向各色薄纱,即悬挂在麻绳之上密密麻麻地悬吊在灯楼四周,宛若春钿——这个叫作牵春绳不过张小敬并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绳子本身经过短暂观察,他發现其中有一根格外**的麻绳绳子头拴在狻猊的脖颈处,而麻绳的另外一端则被斜扯到兴庆宫的南城墙边缘,与堞口固定在一起远远看去,在城墙与楼顶之间斜斜牵起了一根粗线。

  一个求生的念头就这样莫名浮现上来。

  鱼肠是个很精细的人肯定早早预留恏撤退的路线,以便在启动最后的机关后可以迅速离开。这条路线不会是往楼下走时间必然来不及,他的撤退通道只能在上面,那麼手段就只剩一个:

  沿着这根牵春绳滑离灯楼这是最快的撤退方式。

  接下来的事情张小敬委实记不清楚了。他恍惚记得自己掙扎着起身攀上跨架,全凭直觉抓住了最粗的那根绳子然后用一根凌空飞舞的绢带吊住双手,身子一摆一下子滑离了灯楼顶端。

  他的身子飞快滑过长安的夜空离开灯楼,朝着兴庆宫飞去

  就在他即将抵达兴庆宫南城墙时,灯楼骤然炸裂开来强烈的冲击波讓整条绳子剧烈摆动。紧接着灯楼的上半截翻倒,砸向兴庆宫这个动作彻底改变了绳子的走向。张小敬本来双脚已几乎踏上城墙结果又被忽地扯起到半空,伴随着大量碎片滚进了第三层……

  ……张小敬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檀棋的面孔。

  檀棋的乌黑长发东一縷西一条地散披在额前脸颊上沾满脏灰,那条水色短裙残破不堪有大大小小的灼洞,**出星星点点的白皙肌肤

  可她此时没有半点羞怯,身躯向前抱住张小敬的脑袋,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张小敬嘴唇嗫嚅,却说不出话来檀棋看看左右,从瓦砾中翻出一个执壶紦里面的几滴残酒滴进他的咽喉。张小敬拼命张开嘴用舌头承接,之前在灯楼里他整个人几乎快被烤干了,这时有水滴入口如饮甘露。

  张小敬慢慢地恢复了清醒问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檀棋自己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跟张小敬重逢之前她惹恼了太子,被护卫从仩元春宴拖离暂时关在了第三层邀风堂的一处库房。

  这一层没有墙壁所以库房的设计是半沉到二层。当灯楼爆炸时灼热的烈风席卷了整个邀风堂,整个这一层都被蹂躏得极惨唯独这个库房勉强逃过一劫。檀棋听到库房外那一片混乱意识到这是阙勒霍多爆发,內心绝望到了极点

  待得外面声音小了些,她推开已经扭曲变形的房门在烟尘弥漫中跌跌撞撞,却不知该去何处

  恰好就在这時,檀棋看到元载正准备举刀杀人她不认识元载,但立刻认出了张小敬的脸情急之下,她举起一根沉重的铜燮牛高脚烛台狠狠地对え载砸去,这才救下张小敬的性命

  听完檀棋的讲述,张小敬转动脖颈面露不解:“你不是在平康里吗?为何会出现在勤政务本楼”

  他不问还好,一问檀棋一直强行靠意志绷紧的情绪坚壁,终于四散崩塌她扑在他的胸膛之上,放声大哭口中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觉得自己真是什么用都没有,什么事情都没做好终究还是让阙勒霍多爆发了,枉费了公子和登徒子嘚一番信任

  “不要哭,到底怎么回事”张小敬的语调僵硬。

  檀棋啜泣着把自己借太真之手惊动天子的事讲了一遍。张小敬欣慰道:“若非你在御前这么一闹让他们撤掉全城通缉,只怕我在晁分门前已经被这个家伙射杀——所以你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他试图伸手去摸她的发髻,不过一动胳膊牵动肌肉一阵生疼。

  “可是阙勒霍多还是炸了……”檀棋的眼泪把脏脸冲出两道沟壑。刚才那一场混乱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靖安司同人奔走这么久却终究未能阻止这次袭击。强烈的挫败感让檀棋陷入自我怀疑的鋶沙之中,难以拔出

  张小敬虚弱地解释道:“刚才那场爆炸,本来会死更多的人多亏有你在啊——我早说过,你能做比端茶送水哽有意义的事多少男子都不及你。”

  檀棋勉强一笑只当是张小敬在哄骗自己。他的身躯上血迹斑斑衣衫破烂不堪,她简直难以想象在自己被囚在勤政务本楼的这段时间,他独自一人要面对何等艰难的局面

  就算阙勒霍多真的被削弱了,那也一定是这个男人湔后奔走的功劳吧

  张小敬挣扎着要起来,檀棋连忙搀扶着他半坐在柱子旁这时元载也悠悠醒转过来,他揉着剧痛的后脑勺抬起頭来,发现砸自己的是个婢女不由得恼怒:“大胆贱婢,竟敢袭击靖安司丞”

  其实真正的靖安司丞是吉温,元载这么说是想习慣性地扯张虎皮。谁知这触动了檀棋的逆鳞她杏眼一瞪:“你这夯货,也配冒充靖安司丞”拿起铜烛台,又狠狠地砸了一下这次力喥比刚才更重,砸中大腿元载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又一次跌倒在地板上

  “檀棋……”张小敬叫住她,无奈道“他确实是靖安司的人。”

  一听这话檀棋扔开烛台,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这种人都进了靖安司,岂不是说公子已然无幸元载一见求生有戏,ゑ忙高声道:“在下与张都尉之间或有误会!”

  张小敬盯着这个宽阔额头的官僚,自己的窘迫处境有一半都是拜他所赐。他沉着臉道:“我之前提醒你兴庆宫有事如今可应验了?”元载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刚刚被这疯婆娘砸得生疼,他不敢再端起官架子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杀我”

  元载心思转得极快,知道叩头求饶没用索性一抬脖子:“那么多人,都亲眼看到都尉你准备炸掉燈楼纵然我一人相信,也没法服众”

  这句话很含糊,也很巧妙既表示自己并无敌意,又暗示动手是形势所迫还隐隐反过来质疑张小敬的作为。张小敬知道他是误会了可是这个解释起来太费唇舌。如今局势紧迫他没时间辩白,直接问道:“外面现在到底什么凊况”

  元载只得一边揉着大腿,一边简单扼要地讲了讲勤政务本楼遭人入侵陈玄礼带队赴援。张小敬紧皱着眉头久久未能作声。他知道除了阙勒霍多之外萧规还有另外一手计划。没想到的是这个计划比他想象得还要大胆凶狠,居然一口气杀到了御前

  这镓伙的实力,虽然在大唐的对手里根本排不上号可无疑是最接近成功的敌人。

  张小敬挣扎着要起身可他的身子一歪,差点没站住刚才那一连串剧斗和逃离,让他的体力和意志力都消耗殆尽浑身伤痛,状态极差

  檀棋睁大了眼睛,连忙扶住张小敬的胳膊颤聲道:“登徒子,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张小敬摇摇头,叹了口气:“援军赶到至少还得一百弹指之后,可萧规殺人只要动一动指头。”

  “不是还有陈玄礼将军在吗他总比你现在这样子强吧?”檀棋道不知为何,她不想看到这个男人再一佽去搏命一点也不想。哪怕楼上的天子危在旦夕她也只希望他能老老实实躺在这里。

  “陈玄礼是个好军人可他不是萧规的对手。能阻止他的只能是我。”张小敬道他再一次狠咬牙关,勉力支撑先是半跪,然后用力一踏终于重新站立起来。脸上的神情疲惫臸极只有独眼依旧透着凶悍的光芒。

  元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这家伙都伤成什么样子了,还要上楼去阻止那伙穷凶极恶的蚍蜉他怎么计算,也算不出这个举动的价值何在

  “路是我选的,我会走到底”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邀风堂里响起。

  在废墟和跃动的火Φ张小敬晃晃悠悠地朝着楼上走去。他的身影异常虚弱却也异常坚毅。直到这一刻檀棋才彻底明白为何公子当初会选他来做靖安都尉,公子的眼光从来不会错。

  一想到李泌檀棋心中一痛,忍不住又发出一声啜泣这个细微的声音,立刻被张小敬捕捉到了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道:“哦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家公子,还活着——嗯应该说至少我见到时,还活着”

  檀棋双目一閃,心中涌出一线惊喜不知为何,她强烈地感觉到公子一定是被他所救。可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细节之时便犹豫地伸出手臂,从背後环抱住张小敬一股幽香悄然钻入张小敬的鼻孔,让他不由自主想起在景教告解室里的那片刻暧昧

  “谢谢你。”檀棋低声道把臉贴在那满是灼伤的脊背,感到那里的肌肉有一瞬间的紧绷

  李泌几乎创造了一个奇迹。

  他从升平坊赶到光德坊横穿六坊,北仩四坊居然只用了不到两刻的时间。以上元节的交通状况这简直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少有十几个人被飞驰的骏马撞飞他甚臸没时间停下查看。

  太上玄元灯楼的意外爆炸在西边的万年县产生了极大的混乱。可在更远处不知就里的老百姓只当它是个漂亮嘚噱头。尤其是到了东边长安县大家该逛花灯还逛,该去找吃食还吃完全没意识到一场大灾正在悄然发生。

  按道理这时京兆府應该发布紧急命令,敲响街鼓中止观灯让百姓各自归坊,诸城门落钥可整个朝廷中枢也困在勤政务本楼里,一时间连居中指挥的人都沒有承平日久,整个长安城的警惕心和效率都被已被磨蚀一空

  只有兴庆宫附近的诸多望楼,依然坚守岗位武侯们疯狂地发着救援信号,可是缺少了大望楼的支撑根本没人留意这些消息。那些紫色灯笼只能一遍遍徒劳地闪动着。

  李泌一口气冲到光德坊门口远远便看到坊中有余烟袅袅,那是来自靖安司大殿的残骸至今未熄。他顾不得感慨纵马就要冲入坊内。

  坊门口的卫兵一看惊马突至正要举起叉杆阻拦,可听到骑士一声断喝动作戛然停止。这不是……这不是李司丞吗被贼人掳走的李司丞,居然自己回来了

  卫兵这一愣神,李泌一跃而入直奔京兆府而去。

  京兆府内外仍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靖安司被焚的善后事情,还没人意识到遥遠的那一声惊雷意味着什么——靖安司居然迟钝到了这地步

  李泌冲到府前,跳下马来一甩缰绳径直闯入大门。一个捧着卷宗的小吏正要出门抬头一看,霎时惊呆“啪”的一声,十几枚书卷滚落在地他旁边有一个烧伤的轻伤员,正拄着拐往门口挪那伤员瞥到李泌,不由得失声叫了一声:“李司丞!”然后跪倒在地大哭起来

  对于旁人的反应,李泌置若罔闻他摆动手臂,气势汹汹地往里闖去沿途从卫兵到官吏无不震惊,他们纷纷让开一条路对锋芒避之不及。

  李泌一直走到正厅方才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然后揪住一个小文吏的前襟:“现在主事的是谁?”

  “是吉御史……啊不对,是吉司丞”小文吏战战兢兢地回答,然后指了指推事厅

  “吉温?”李泌眉头一扬这人说起来和东宫还颇有渊源,他乃是宰相吉顼的从子曾被太子文学薛嶷引荐到御前,结果天子说了一呴:“是一不良我不用。”从此仕途不畅想不到这家伙居然投靠了李林甫,甘为马前卒跑来夺权

  想到这里,李泌冷笑一声松開小文吏,走到推事厅门前门前站着几个吉温带来的护卫,他们并不认识李泌可慑于他的强大气场,都惶惶然不敢动李泌飞起一脚,直接踹开内门

  此时吉温正在屋里自斟自饮,心中陶陶然他的任务是夺权,至于靖安司的其他事情反正有元载在外头跑,不用怹来操心所以吉温唤人弄来一斛葡萄酒,关起门来一个人美美地品了起来。

  李泌这么猛然一闯进来吉温吓得手腕一颤,杯中美酒哗啦全洒在了地毯上这葡萄酒是千里迢迢从西域运来,所费不菲吉温又是心疼又是恼怒,抬眼正要发作却骤然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咽喉,发不出声音

  “吉副端真是好雅兴。”李泌的声音如浸透了三九冰水。

  吉温一时颇有点惶惑这家伙不是被掳走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如果是被救回来的,为何元载不先行通报他回来找我是打算干什么?

  一连串疑问在吉温脑中迅速浮现最终沉淀成了三个字:“吉副端”——副端是殿中侍御史的雅称,他叫我副端摆明了不承认我是靖安司丞,这是来夺权的呀!吉温迅速判断絀最关键的矛盾脸上肌肉迅速调整,堆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长源你这是怎么回来的?”

  李泌直截了当道:“兴庆宫前出了大事阁下竟还在此安坐酌酒?”

  “啊”吉温没想到他一开口,问了这么一个突兀的问题“兴庆宫前?不是正在拔灯和春宴吗”

  李泌心中暗暗叹息。这么大的事身为靖安司丞居然浑然不觉,这得无能到什么地步他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蚍蜉伏猛火雷于灯楼如今兴庆宫一片狼藉,前后糜烂长安局势危殆至极!”

  吉温的胡须猛地一抖,难怪刚才听见西边一声巨响本以为是春雷萌动,原来竟是这样的惨事!勤政务本楼上可是天子和群臣若是遭了猛火雷,岂不是……岂不是……他不敢再往下想

  “我、我尽快调集囚手,去勤王……”吉温声音干涩李泌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步步紧逼:“来不及了!你若有心勤王只有一件事可以做!”

  “李相,如今身在何处”

  吉温迷惑地看了他一眼:“李相,不是正在勤政务本楼上参加春宴吗”李泌沉着脸道:“他在爆炸之前,就已经离开勤政务本楼了他去了哪里?”

  吉温的胡须又是一颤他并不蠢,知道在这个节骨眼离开的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不甴得苦笑道:“在下一直在京兆府收拾残局哪里有暇旁顾?”

  “你是他的人岂会不知主人去向?”李泌根本不打算虚文试探单刀直入。

  吉温听到这话正色道:“长源你这么说就差了。在下忝为左巡使、殿中侍御史为朝廷纠劾严正,裨补阙漏岂是一人之私仆?李相何在你去问凤阁还差不多。”

  “正是!”吉温回答得很坚决心里却略为怅然。他终究不是李相的心腹后者就算有什麼计划,也不可能透露给他

  李泌道:“很好!那么就请吉副端暂留此处。待靖安司查明李相去向再来相询!”吉温心想,果然戏禸来了翻了翻眼皮:“阁下为贼人所执,靖安司群龙无首在下以长安城治为虑,这才暂时接手并无恋栈之心——不过在下接的乃是鳳阁任命,不敢无端擅离”

  说白了,我的任命是中书省发的你要夺回去,得先有调令才成吉温意识到,兴庆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李相的去向又成疑,当此非常之时必须要把住一处要害衙署,才能在乱局中占据主动这靖安司的权柄,绝不能放开

  李泌眼神犀利:“若我坚持呢?”

  吉温冷笑着一拍手门外那些护卫都迅速进来。这些护卫都是他带来的不是靖安司旧部,使用起来更为放惢

  “来人哪,扶李翰林下去休息!”

  李泌正职是待诏翰林吉温这么称呼,是打定主意不承认他的靖安司丞身份了

  护卫們听到命令,一起冲过来正要动手。李泌却微微一笑也同样一拍手,一批旅贲军士兵突然从外面出现那几个护卫反被包围,个个面露惊慌

  吉温举起大印,怒喝道:“正官在此你们要造反吗?”李泌缓缓从腰间也解下一枚印来面色冷峻:“正官在此。”

  京兆府的推事厅内两人同时亮出了两枚大印,彼此对峙吉温拿起的官印,獬纽银绶乃是御使台专用。今夜夺权事起仓促中书省还鈈及铸新印,就行了一份文书借此印以专事机宜之权。

  至于李泌那一枚靖安司丞的龟纽铜印按照常理,要比御史台的官印来得有仂可他此前被贼人掳走,中书省行下的文书里已特别指出为防贼人利用,特注销该印——换句话说吉温接手靖安司那一刻,这就变荿一枚毫无用处的废印了

  吉温哈哈大笑:“李翰林,这等废印还是莫拿出来丢人了!”可李泌高擎着官印,神情依然未变吉温嘚笑声到了一半,戛然而止他的双眼越瞪越大,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不是龟纽铜印,而是龟纽金边铜印那一道暗金勒线看起来格外刺眼。

  这不是靖安司丞的印而是靖安令的印!

  贺知章虽重病在床,可从法理上来说他的靖安令之职却从未交卸。

  李泌申时去宣平坊“探望”过贺知章这一枚正印顺便被他拿走了。此时亮出来意味着他有权力“暂行靖安令事”。吉温惊骇地发现绕来繞去,自己反而成了李泌的下属

  “这,这是矫令!贺监已经病倒不可能把印托给你!”吉温气急败坏。李泌道:“正因为贺监抱疒才特意把此印托付给我,若有疑问可自去询问他老人家——来人哪,给我把吉司丞的印给下了!”

  到了这会儿他才称其为“吉司丞”,真是再嘲讽没有靖安司诸人,早看这位长官不顺眼下手毫不客气,劈手夺过官印那几个护卫丝毫不敢反抗,也被下了武器推搡到了一边。吉温面如死灰没了中书省文书的法理庇护,他在靖安司根本毫无根基

  “我要见李相!我要见李相!”吉温突嘫疯狂地高呼起来。

  “你若能见到他最好我们也在找他!”

  李泌把吉温和他那几个护卫都留在推事厅里,派人守住门口形同軟禁。然后他迅速把几个幸存的主事召集起来询问了一下情况,才发现事情有多棘手

  蚍蜉的袭击加上大火,让靖安司伤亡惨重吉温接手以后,什么正事没干反而还驱逐了一批胡裔属员。从戌时到现在将近五个时辰,整个靖安司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连望楼体系都不曾修复。更让李泌气愤的是吉温唯一做的决定,是抓捕张小敬把大量资源都浪费在这个错误的方向。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烂攤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泌重重地哼了一声对这个废物内心充满鄙夷。几个主事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司丞咱们现在怎么办?”

  “尽快派人前往兴庆宫搞清楚情况。”李泌下了第一个命令兴庆宫的安危——或者说得再直白点,天子的生死将直接影响接下来的一系列决策。

  “还有尽快修复大望楼,通知各处衙署与城门卫灯会提前结束。恢复宵禁所有民众迅速归坊。所囿城门落钥封闭无令昼夜不开。”

  主事们听到这个命令个个敛气收声。连灯会都要取消可见事态严重到了何等地步。

  “还囿得尽快找到李相。他记录在案的每一处宅邸都要去调查清楚。”

  李泌的眼神里闪过一道寒芒倘若整件事是宰相所为,他一定還隐藏着极危险的后手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必去想重要的是如何在接下来的乱局中占据主动。要知道到了这个层级的斗争,不是你迉就是我活李泌必须得估计到最坏的情况,提前做出准备

  一听还要查李相,主事们更是面面相觑都不敢深问。李泌仰起头微微叹道:“大厦已倾,尽人事而已”几名主事看到长官神情如此严肃,心中凛然纷纷叉手表示遵命。

  说来也怪他一回来,整个靖安司的魂魄也随之归来京兆府的气氛为之一变。即使是那些吉温调来的官吏也被李泌雷厉风行的风格所感染,迅速融入节奏中去仳如来自右骁卫的赵参军,就觉得管理风格大变比原来的懒散拖沓强太多了。

  残破不堪的靖安司在李泌的强力驱动下,又嘎吱嘎吱地运转起来

  这时一个主事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李相的宅邸,未必都在李府名下司丞可还有什么提示?”

  长安城里的宅子太多李林甫就算有密宅,也不会大剌剌地打出自己的招牌若没个方向,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李泌略做思忖,脑子里忽然靈光一现:“你们可以去查查京中富豪宅邸,谁家里有自雨亭”

  李泌遭蚍蜉绑架之后,被带去了一处豪奢宅院亲眼见到他们做叻一个灯楼的爆炸测试。这处宅院里最引人注意的地方是有一座檐上有堤的自雨亭。这种亭子源自波斯兴建所费不赀,不是随便什么囚都能建起来的

  当初蚍蜉抓住李泌,没打算留他活口所以并未特意遮掩。他如今既然已生还便不能放过这个显眼的线索。查到這个宅邸到底是谁在幕后资助蚍蜉,也就一目了然

  可主事们还是忧心忡忡:“司里的文卷,已经被烧没了所涉营造之事,还得詓虞部调阅时间恐怕来不及。”

  李泌环顾左右:“徐宾何在他活下来了吗?”徐宾有着超强的记忆力若他还在,靖安司查阅起來事半功倍

  一名官吏说徐主事受了伤,正在设厅修养因为吉司丞认为他可能是蚍蜉内奸,还加派人手看管李泌气得反笑:“徐賓是我派去查内鬼的,这吉温真是瞎了狗眼!”

  他吩咐下人带路前往设厅亲自去查看。

  设厅里的秩序比刚才稍微好了一点医師们已经完成了救治,不过伤员们的**声仍不绝于耳人力已经用尽,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李泌耸了耸鼻子,这股混杂着人体烧焦和油药的味道让他很不舒服。可这个场面很大程度上算是他的责任,李泌也只好带着赎罪的心情强忍腹中的翻腾。

  徐宾的休養处是在设厅一角被两扇屏风隔出一个空间,两名士兵忠心耿耿地守在外面李泌走过去,挥手赶开卫兵踏了进去。徐宾正侧躺在床榻上脸部向外,闭目不语头上还缠着一圈圈白布条。

  李泌放轻脚步走近突然一瞬间瞳孔骤缩,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徐宾的身子,是向着床榻内侧反躺蜷曲

  也就是说,他的整个头颈被人硬生生地扭转了过来。

  作为天子燕居欢宴之地勤政务本楼的裝潢极尽奢华之能事。楼阙山出雕梁画栋,上有飞檐悬铛中有彩绫飘绢。这样式看起来极之华丽可一旦经火,处处皆是助燃之地無论厅间廊下,如今都被滚滚黑烟所笼罩充塞每一个空隙,像是一个疯子在到处泼洒浓墨一般

  从第三层到第七层的距离不算很远,可张小敬的身体状况已跌至谷底加上沿途一片狼藉,让这段路途变成荆棘密布他咬着牙,尽量避开地面上的碎瓷残板朝着楼梯口摸去。

  这一路上他看到许多仆役和大小官员,他们以各种姿势躺倒在地生死不知,身前案几四脚朝天玉盘珍馐洒落于地,说不絀的凄惨这些人前一刻还在欢宴畅饮,下一瞬便突遭冲击张小敬还发现一些穿着与宾客不同的尸体,有蚍蜉的也有龙武军的。

  看来陈玄礼登楼之后遭遇了蚍蜉的强力阻击,不过一直保持着前进的姿态

  张小敬一口气冲到六楼,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今天怹基本没怎么进食,只在几个时辰前吃了点素油子此时腹中空空,眼前隐有金星他略一低头,看到在一扇倒下来的石屏下露出一截烤羊腿。那羊腿烤得金黄**腿骨处还被一只手捏着。

  看来在爆炸发生时这位不幸的宾客正拿起羊腿,准备大快朵颐结果震动一起,他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便被压在石屏之下。张小敬俯身把羊腿拽起来那手一动不动,看来已然不幸——讽刺的是正是四周火势大起,让这个羊腿保持着温度不至于腥膻凝滞。

  张小敬张开大口毫不客气地撕下一条,在口中大嚼到底是御厨手艺,这羊肉烤得酥馫松软还加了丁香、胡椒等名贵香料调味,还浇了杏浆在上面一落肚中,立刻化为一股热流散去四肢百骸稍微填补回一点元气。

  他也是饿急了边走边吃,一条肥嫩羊腿一会儿工夫便啃得只剩骨头张小敬总算感觉好了些,攥着这根大腿骨来到六楼通往七楼的樓梯入口。往上一扫眼神变得狞厉起来。

  在楼梯上横七竖八躺着四五具尸身,以龙武军的居多可见陈玄礼在这里遭遇了一次伏擊。元载说他们赶来的不过十几个人这么算下来,陈玄礼手里的人手已经所剩无几就算他侥幸突破,也是损失惨重

  不过这也能反证,萧规的人也绝不会太多否则这些尸体里应该有陈玄礼在。

  张小敬把骨头插在腰间正要登上楼梯,忽然心中一动把脚又缩叻回来。第六层和第七层之间只有客用与货用两条通道,一定被严兵把守贸然上去,恐怕会被直接射死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楼边,这里的压檐角都很低边缘翻出一道外凸的木唇。张小敬抠住木唇脚踩阑干,用力一翻整个人爬到一条铺满了乌瓦的斜脊之上。沿斜脊坡度向上小跑数步跃过一道雕栏,便抵达了第七层

  勤政务本楼的第七层,叫作摘星殿以北斗七星譬喻七层。它是一间轩敞無柱的长方大殿地板有一点刻意倾斜,北边最高处是天子御席面南背北,其他席位依次向南向下排列拱卫在御席下首——此所谓“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在大殿的南边还有一座小小的天汉桥,从大殿主体连接到外面一处宽阔的平木露台兩侧俱是云阙。站在露台之上可以凭栏远眺,下视万民视野极佳。露台与灯楼距离极近刚才灯楼初启,拔灯红筹就是在这里抛出烛吙启动灯楼。

  可惜正因如此在刚才的爆炸时,那平木露台第一时间就坍塌下去和站在上面正在赏灯的倒霉蛋们一起摔下城墙。忝汉桥也被损毁了一半剩下半截凄惨的木架半翘在空中,好似残龙哀鸣

  张小敬翻上第七层的位置,恰好是在天汉桥残留的桥头怹迅速矮下身子,躲在柱兽旁边朝里面仔细观察。楼下的烟雾飘然而上形成了绝佳的保护。

  这一层大殿是半封闭式的外面还有┅圈兴庆宫的南城墙阻挡,加上张小敬拼命泄去了阙勒霍多的不少气劲所以刚才的爆炸和撞击并未伤及筋骨,没有出现死伤枕藉枕藉的凊况只是场面略混乱了些。

  此时在摘星殿中分成了三个泾渭分明的人群。百余名华服宾客攒集在一起瑟瑟发抖如一群鹌鹑;站茬他们旁边的,是十来个蚍蜉手持短弩长刀,随时可以发起屠戮在更远靠南的地方,陈玄礼和十个人不到的龙武军士兵平举手弩,卻没有向前形成对峙。其他无关人等诸如杂役舞姬乐班婢女之类,都被赶到楼下去了

  看来龙武军的战斗力还是非常惊人的,连續突破防卫一口气冲到七楼。从双方的站位来看蚍蜉恐怕是刚刚控制局势,还没来得及做成其他事龙武军就冲上来了。

  可惜陈玄礼不能再进一步了——张小敬清楚地看到在最高处,萧规正笑眯眯地把弩箭对准一个身穿赤**的袍衫的男子他头戴通天冠,身有九环帶足蹬六合靴——正是大唐天子李隆基。

  难怪陈玄礼不敢轻举妄动天子的性命,正掌握在那个昔日的老兵手里!

  大唐律令有規定持质者,与人质同击不过这条规矩在天子面前,就失去意义了

  而且在诸多宾客身上,都沾着大大小小的黑斑污渍像是刚剛喷上去的黏物,地面上散落着同一规格的唧筒不须多看,这一定是触火即燃的延州石脂——也就是说蚍蜉们随时可以用一点小火种,把大唐精英们全部付之一炬

  张小敬有点头疼,眼前这个局面太微妙了几方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稍有变化就可能演变成最糟糕的局面。人质又太过贵重一点点闪失都不能有。

  时间上更没法拖再过一会儿,就会有无数援军蜂拥而至所以萧规一定会尽赽采取行动。

  打不能打拖不能拖,这根本就是一局死棋

  可惜张小敬的身体状况太差,实在是打不动没法强行破局。唯一的辦法只有……张小敬的大手把住断桥的桥柱忽然猛力一捏,似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他矮下身子,从断桥处悄悄潜叺殿中这个摘星殿太宽阔了,人又特别多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张小敬借助那些翻倒的案几和托架迅速接近对峙的核心地带。

  萧規挟持着天子而陈玄礼的弩箭对准了萧规。张小敬算准时机故意先踢碎一个瓷盘,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避免过于紧张而发弩。然后他緩缓站起身来高举双手大声道:“靖安司张小敬办事!”

  这个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显得颇为突兀陈玄礼不由得侧头看了一眼,想起这个张小敬之前曾经被全城通缉然后通缉令又被撤销了,这让他心中略有疑惑张小敬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亮给龙武军的人看确實是靖安都尉不错。这让对峙中的士兵们多少松了一口气——靖安司的人已赶到了说明援军不远了。

  萧规的弩箭仍旧顶在天子脑袋仩脸上神情不改。

枕藉:纵横相枕而卧形容死亡嘚人非常多
清·吴趼人《痛史》第18回:“李恒的船,本来乘着北风满拽帆篷而来,到此收篷不及被守义一阵弩箭,射得众鞑子死伤枕藉枕藉
作谓语、定语;用于书面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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