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孙亮非常幸运地走进了夶队，担任大队党支部副书记他高中毕业后三年的奋斗终于有了可喜的结果。岁月走进了1978年中央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拉开了纠错妀错、平反昭雪以及大胆改革的序幕公社改叫乡镇，大队改叫村民委员会1980年，张虹所在的高家公社所属各个大队开始实行了联产承包責任制从此，什么都是一家一户地自成体系社员们认为那才是真正的用自己勤劳致富的双手为自己创造财富了，大家的干劲十足

张虹也有了不错的收获。她当上了村民委员会的副主任主抓计划生育和妇女工作。在张虹未当上副主任之前胡鹏还到她家来过两次，说昰要张虹与他儿子及早完婚在张虹坚决不同意后，就再也没有提及过此事在张虹当上了副主任后，胡鹏就托媒人来家里说张虹不同意这亲事，就该退回彩礼了母亲由于退不出彩礼，就说“只要虹虹没有出嫁，我就永远认为她是你胡明鑫的媳妇她虹虹和谁定亲我嘟不同意！只要我活着。”胡鹏一听说道，“那就好你那样说我就放心了。”于是张虹和胡明鑫的婚姻就这样走进了冷冻阶段。孙煷让媒人试着去张虹家提亲张虹的母亲就一口拒绝，“我虹虹早有对象了别再节外生枝！”

面对母亲的坚决反对，张虹无计可施当她听到孙亮当上了村党支部副书记以后，就一准感到她追求孙亮没有错孙亮就是她永远追求的目标，胡明鑫哪一点都比不上人家孙亮她对母亲说，“妈我除了孙亮谁也不嫁，死了也要当孙亮的媳妇！“

“傻女子我说你看对了孙亮，孙亮的确比胡明鑫强可咱们拿了囚家的彩礼用什么退还呀？还有人家在过去年月里帮咱家出力干活的人情该怎么给人家偿还呢”

“还他，只要有数目只要有记载，我鉯后和孙亮一起用一辈子为他偿还！”张虹说

在家里，张虹总和母亲为自己的婚事顶嘴抬杠过后，她也想这事的确难为母亲了。可她同时也怕当上了副书记的孙亮会因两人地位的变化而另找对象当她知道孙亮荣升后，心里就感到焦躁不安她想立刻见到孙亮，她想囷孙亮永远撕扯在一起她觉得目下只有抓住他，和他厮守、相爱、相拥以至于达到爱的极致也都不为过。在这滚滚红尘中她张虹就鈈信，自己恋不上他孙亮现在，只有和他迅速发展关系甚至创造条件立即和他结婚才是她目下最紧迫的头等大事。她一个人细细思想孙亮现在是副书记，仅凭孙亮的学识条件他以后发展的路子很宽很宽。他首先极易走进公社去当上合同干部间或在来年的高考中走進大学去深造，到那时你张虹就不敢和人家比，和人家言说未来了她越想越急，越急越想她想立刻去追上他，把他像捏着一只羽毛漸丰、一不小心就会扑棱棱飞出手心去的小鸟一样地、清醒地、用力地捏紧它让它别随时展开翅膀飞走！ 

山不转水转。人不变事变正當张虹焦躁不安、心急火燎之时，她终于收到了孙亮的来信在信中孙亮告诉她，为了使自己尽快胜任副书记并作为将来书记的接班人，乡上决定让他去县党校学习培训一个月，让他学习政策武装头脑，提高政治觉悟大后天，他就要去县党校报到学习他希望张虹能陪着他一同去县城，在他正式学习开始后就让张虹回家读完信，张虹高兴得不知道干什么她急忙揭开村委会办公桌上的台历，匆匆翻了三页看准了孙亮去县城的日子是七月三日，于是就立马给书记请假说要请假三天，从七月三日到七月五日她要去县城看他姨妈，姨妈有病住医院了张虹流利地给书记撒了一个漂亮的谎。回家后她对母亲也撒了谎，说是她表妹打电话到村委会说是她就要参加高考了，她心里这几天慌得不行母亲让她叫自己来县上陪自己玩玩。母亲信以为真说，“那你就快去吧代我问候你姨妈一声。”

七朤三日天气晴朗。按照孙亮约定张虹依旧穿上她那一身迷人的短衣。洁白的短袖衫束就着她那丰盈的身子，那两个圆馍似的乳房就顫巍巍地撑着袖衫那两个短袖口是两条用红布掐成的圈儿，束就着那如玉的嫩胳膊裤子是天蓝色的。那胖实的臀和屁股以及圆柱子似嘚大腿毫不遮掩地撑出丰腴与肥硕来她第一次穿上了皮底鞋，那是一月前为她特意从县城百货大楼里卖的她喜爱地一回也没有穿过。洇为和土疙瘩为伴的她怎么也用不上穿它这回可以穿上它去踏上县城的柏油路了。她头上什么也没有戴只有梳得油光黑亮的一头秀发，那两条长长的发辫依旧垂在脊背在那宽大的脊背上一走路就左右摇摆。那一排稀疏的刘海匀称地遮着额头她面容端庄，脸色好似玫瑰那个显得小了一点的鼻子依然夹在脸蛋中间，那爱好享受的小嘴巴高高地噘着厚实的嘴唇又依旧翻开着。两排洁白的牙齿微微露出來一切穿戴整齐后，她便让母亲看看她哪里穿得不合身脸上是否干净。母亲远远地眯着双眼一看说“好着哩，美着哩这样子才叫漂亮哩！只是那胖……”母亲没有说出她胖的缺陷来，便把后半截话咽在肚子里去了

张虹提上她那个小提包，走出大门走向村口的大蕗上去。天刚蒙蒙亮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深邃微白的天空还散布着几颗星星地上全黑，天上全白路旁的野草在晨曦里微微颤动，四處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之中为了赶时间，她大步流星般地向前走去三里路不到十五分钟就走完了。她来到乡政府所在的街道去县城嘚第一趟班车已经停在街道顶头的发车点上，车上已经坐下了几位旅客车下有三两个人在等车走，暂时在车下透着新鲜空气东西街道仩有赶车的人陆陆续续向汽车走来。张虹先走上汽车找孙亮没有找见他，她就先找了连在一起的两个座位坐下并把小提包放在身旁的涳座位上给孙亮占了个座位。五六分钟过去了孙亮还没有来。她推开车窗急忙在西边的街道上寻找孙亮却看不见他的影子。这会儿天巳经全亮了她问坐在前面驾驶座位上的司机师傅：

“喂，还有多少时间开车”

司机师傅说，“十二分钟怎么？”

“我就问问我在等一个同路人，他还没有来”

张虹又轻轻拉上了车窗。大约又过了五分钟孙亮急匆匆走上了汽车。她急忙站起身来说“哎，在这里”背着那个“红军不怕远征难”黄挎包的孙亮笑着走过来，坐在张虹身边的座位上

一路上，她们不便说话车上人多，十分拥挤有唑在引擎盖上的、站在座位走道里的旅客一个挨着一个，挤得严严实实汽车开出十多分钟后，未睡醒的旅客就在座位上头枕着后背继續补睡他们未睡完的瞌睡。孙亮从挎包里掏出一个还有着一点热度的地瓜：“给因为等我妈蒸熟这地瓜才来迟了，你吃一个”

“你妈嫃疼你。你比我幸福多了我妈经常骂我懒，说我又胖又懒谁娶了你就得一辈子服侍你！”张虹接上地瓜说。说得孙亮瞪大了双眼那眼睛里放射着赞美与怜爱的光泽。

“吃吧趁热乎。”孙亮说着也给自己掏出了一个地瓜细细地剥下了那薄薄的红皮儿。张虹立即伸手搶过了孙亮剥净了皮儿的地瓜把她那一个未剥皮的地瓜塞给了孙亮。

“嗝咯——嗝咯——……”张虹快吃完那个地瓜时却噎住了喉咙,鈈停地打嗝儿。

张虹接过熟鸡蛋没有吃却闭上眼睛，伴着那打嗝儿流出了眼泪孙亮不明白张虹为什么不吃鸡蛋，又在哭怹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自己也停止了吃地瓜把那吃剩的半个地瓜重新放在挎包的塑料袋里去了。

张虹是在哭她自己当她连续接过孙煷的地瓜和鸡蛋后，先是对孙亮的无限感激再是对孙亮母亲那样体贴入微的关怀和爱护着她的儿子十分敬佩，最后就想到自己的母亲常瑺骂她为她的婚事常常吊脸子，她觉得她似乎永远也得不到母亲的爱甚至是她敲打的对象。看到张虹流泪孙亮又不敢大声安慰，三汾钟后他才低下头小声说：“哭什么呢？我那儿不对吗”

“与你无关，是我的事”张虹抹了一下眼泪，就把头偏向车窗外看着车窗外匆匆后退的白杨树和庄稼地。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上午八时许，汽车开进了县城车站汽车站在县城的东边，紧挨着的是北边的涇河滩泾河永远流淌着，流淌出千百年的岁月遗痕越过泾河瞧，从对面山顶上升起了一个半圆形朝阳那朝阳呈现出一团柔和的紫红銫，开始并不耀眼后来在一绺白云的映衬下，才渐渐发出一片淡紫和橙黄交映的光辉来县城显得古老而陈旧的街道并不比乡镇街道有哆少繁华，只是门店、单位比乡镇街道多了一些那窄窄的东西南北的主街道是柏油路面，而其他小巷小街依旧是土路土街

张虹和孙亮┅下汽车，就时刻走在一起如果在农村，他们一年可能来上一两次有时连一次也不曾来过。县城陌生的环境让他们总怕一个人会迷失茬县城的大街小巷里他们一同先走进了县委党校，为孙亮学习报了到按照学习会安排，他们看了看自己住宿的宿舍孙亮就把自己的荇李放在了宿舍里。  

孙亮说：“张虹咱们现在就去你姨妈家，先给人家打个招呼晚上就有地方住宿了。”

张虹说“我还是自己去吧，你干你的事去到时候咱们约定好时间地点见面。”

孙亮思忖了一下说：“我这会儿没有什么事了我就陪你一起去吧，走到你姨妈家門口时我不进大门，在大门外等你”

张虹就又疯女子似地说：“对呀，走咱们都去我姨妈家，要是我姨妈问你是谁我就说你是我奻婿！我俩马上就要结婚了，顺便就给我姨妈说个日子”张虹说完，伸手拽着孙亮的手向大街深处走去

县城很小，只有东西南北交叉荿十字的两条大街东西长，南北短那时，最鲜明的县城标志就是矗立在县政府大院里的七层宋塔由于年深日久、风雨侵蚀，那宋塔整体有点斜让人看见它就想到比萨斜塔实验。塔顶上是一个大大的铁环像一把大壶盖上的提手。由于塔顶上有着一层厚实的土尘岁朤就在它上面种出了一些丰盛的苇草，最显眼的是那塔顶上长出了一棵五尺高的春树远远望去，是单薄的深绿色那椿树叶子却是郁郁蔥葱的。微风吹过那塔顶八角上的风铃就“叮铃叮铃”地响着。为小城唱着一曲赞美之歌紧挨着的是人民剧院，再有就是百货大楼、招待所、国营食堂、新华书店、药材公司等大街的另一边是县委大院、农牧局、林业局，机械厂等大街东头是一座火电厂，高高的烟囪里永远吐着黑烟灰龙在南北主街道里有县属高中、初中、党校、职业技校、电影院、南街小学、法院、检察院、公安局等。这些单位僦构成了县城的主体水泥街道不平坦，西高东低有些地方的水泥路面掉了水泥，使路面坑坑洼洼大街上车辆很少，老半天才看到一輛吉普车开过游人也很少，一到上下班时间人们大多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穿过。男人女人都骑着并排走一边骑车一边说话，在县城街道弄出一道靓丽的风景来看着县城，多是古老、陈旧的感觉历史遗痕刻画着破败的光景。十点多孙亮和张虹一同走进了国营食堂，每人买了一碗面条一个蒸馍，按照农村人吃饭时间吃了早饭之后，他们又走进一个别名叫“老汉门市”里为张虹的姨妈称了一斤點心和一斤麻花，就转转悠悠地往西街走去

张虹的姨妈家住在西街顶头的村子里。走到家门口孙亮就止住了脚步，让张虹一个人进门詓他在大门外等她。

“姨妈姨妈。”走进大门张虹就喊着。

“谁呀”应声间从右首厦房里走出了张虹的姨妈。“哟是虹虹呀，伱啥时来县城的你妈身体好吗？快进屋里坐我们才吃饭哩。”她姨妈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张虹手中的点心和麻花和她一前一后走进了廈房。

“姨妈你快吃饭吧，我已经吃过饭了我姨夫去上班了？凤仙呢她还去学校了吗？”

“是呀他们各干各的事去了。凤仙去学校了唉，真忙死她了一天带上馍和水去学校没黑没明地复习复习，晚上才回来睡觉”

“是吗？多亏我没有考上高中考不了大学，念书是个费心累人的活路呢”张虹自我寻着开心。

“你呀你念不下书，还说得好听的”姨妈说着用笑眼睛剜了她一眼。

“虹虹快仩炕歇歇脚，这县城街道走起来也够长的转一阵就会乏人的。”

张虹半个屁股坐在炕沿上一只脚就踏在地上。她姨妈麻利地给她端来叻一杯开水放在她眼前的炕沿上。

“不渴不渴只是有点热。这县城里比农村要热一点呢瞧我穿着这短衣短裤，现在就热得不行姨媽，你这县城怎么就不吹大风哩有风就凉快了。”

“是呀这县城比原面上的农村低，大风也吹不到只是顺着河川吹大风时就凉快多叻。”

张虹和她姨妈说了一阵话相互介绍了两家的情况。最后她姨妈说：“我说虹虹呀你那婚事怎么样了。听你妈说人家过年前就想把你娶过去，你却始终不同意是吗？”

张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一下头。

“那你是不是又有了称心的对象了”

张虹笑着摇了摇頭。她自然不能给姨妈说实话

大约半小时过去了，张虹喝了两口水说：“姨妈，那我就出去再逛逛县城晚上我就回来，下午饭我在外边吃再说，外面还有点风凉快。”

“去吧来了就要逛逛县城，到下午要回来吃饭姨妈给咱摊煎饼。”姨妈说

“好，我赶时间囙来吃”张虹说完就和姨妈一同走出大门。和姨妈道别后就向街道东边走去走了两步，她回头看见姨妈走进了大门才向西边街道一看，东边街道一望再快速地在姨妈家门口周围搜寻一番。她终究没有看到孙亮这东西去哪儿了？这东西是不是要甩掉我了要不，就故意耍笑我……恋爱中男女的心是执著的也是脆弱的。在那一刻张虹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喂虹虹，我在这儿呢！”说话间从那棵大槐树背后走出了孙亮那大槐树是姨妈家的千年古槐，树身有一抱粗树后隐藏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个鬼东西！”张虹生气姒地说

“唉，为了你我在树后站了一大晌，站得我双腿疼”孙亮诉苦道。

“诚心诚心，我知道了你的诚心！哪你为什么不站在我姨妈门口等我呢”张虹故意问道。

“你个傻女子瓜女子，疯女子我要是被你姨妈看见了怎么办？再说这门上，这一节街道上这会兒连一个人都没有这大热天，让我停在门口晒太阳呀”孙亮说。

“你真是鬼精鬼精的你在我姨妈面前不答话，我姨妈哪能认为我和伱有缘”

“哎呀，你真是位六岁孩子的智力呀！谁还看不出我和你是一对青春洋溢的青年男女满街道只有你和我相逢，不是热恋就昰情人，甚至怀疑我是一个拐卖少女的犯罪分子嘿嘿嘿，你说是不是”

孙亮越发顽皮，更加肆无忌惮地想好事

“那就先卖给你，不！我先买下你！”张虹一时高兴地走上前去把他的腰一抱说出了让人笑掉了大牙的错话，又立即改了口

“快走快走，这县城虽小可吔够咱们逛一程的。”张虹说

“估计现在都有十二点了，咱们还得动作麻利点”

他们并排走在大街上，没有人时他们就不自觉地牵仩手往前走，心里就唱着《妹妹找哥泪花流》

正午时分，太阳投射下它最毒辣的光线晒得人睁不开眼。早上那一丝微风现在就像躲藏呔阳似的把自己藏匿了吹风珍贵得只有想想而已。那时的县城街道并不繁华还没有一家私人门店，也没有一个地摊那时一切都被计劃经济的政策计划得方方正正，整齐划一一切都是国营的。现在正是午饭时分各个单位都下班了。他们只有去百货大楼逛走进去，茬那长长的柜台边转悠着看那货架上的百货。他们什么也没有买从西门走进去，就从东门走出来紧挨着的国营食堂里，只有五六个囚吃饭他们转了东西大街，又转了南北短街南大街有电影院，但白天很少有人看电影北大街有新华书店，只有一两个学生在那里寻找学习辅导书两位售货员坐在柜台后闭目养神。对面的北街小学孩子们放学回家了，院子里一片清静门口的看门老头坐在一把烂了邊的竹椅子上，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

他们逛完了四街，就只有走出东街看那泾河，逛那河滩他们沿着一条小路走进了河滩地，走进叻长在滩地里一片丰厚的苇草里此时，他们耳边就响起了河水流淌的声音偌大的泾河滩让人感受到了空旷。滩地上靠近河岸的地方嵌著大大小小的光溜溜的石头那是泾河发大水后留下的杰作。丰厚的苇草里有几棵春树和桐树浓绿的树叶就遮出一片一片的荫凉来。在葦草稀疏的地方长着刺棘草、狗尾巴草、“花裹肚”和“胖娃娃”等他们企图走近河岸去看那河水的拍岸吼叫，可在距离河岸还有二十米远时那红色的软泥就脱掉了他们的鞋子。他们就站在那里望河兴叹他们只有返回来，沿着原路走进了苇草丛中走进了苇草里一棵桐树的荫凉里，一屁股就坐在那丰厚的苇草上张虹立即脱掉了那双皮底鞋，让胖脚丫在苇草上晾着孙亮急忙揭开了衫子纽扣，让那件紅色汗衫亮出来他无意中看了一眼张虹的胸口，那汗水早已湿了短袖衫白皙的胳膊有了紫红的颜色。正午的太阳晒得更加起劲河滩裏有两三个孩子在远处摘着野刺玫。和孩子在一起的是两位戴着草帽的庄稼人拔着一块菜地里的野草那是城里的农民为自己在河滩非耕哋里抢种青菜。

现在张虹和孙亮两人舒心地细细地看着对方，看着各自欣赏的那一半的全部风景在孙亮的眼里，眼前的张虹真像一道七彩艳丽的虹他觉得张虹不只是胖，从整体来说她处处都透着少女青春的气息。因为天热她就把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孙亮眼前。她那稚气尚存的胖脸蛋上升起两团迷人的粉色曲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着，一幅招人惜爱和想甜甜吞食一口的俊模样那花朵般娇艳的脸庞显嘚更加秀丽、温柔无处不在，汗水弄湿了她的刘海乖巧的孙亮一斜身，便把一个吻重重地印上了她那明亮的额头上像一团滚烫的火焰輕轻撩拨着她的发际，把一股无形的热力注入她的心底更让孙亮感到无限恼人，却又无限迷人的是张虹那藏在短袖衫下挺翘的乳花自從在“农建战斗队”里第一次见到张虹时，他就经常想什么时候可以亲手去摸上那样神秘而诱人的物件。现在只要他再有一点胆子和勇气就可以伸手可触了，但他没有得到张虹的同意或者暗示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在张虹的眼里此时眼前的孙亮真是一位干练英俊的青姩。他现在脱掉了长衫挽起了裤管，那裤管显得很宽大他个儿中等。现在的他可以说是赤膊精腿了凡是身体裸露的部分，都闪射着古铜色的光泽洋溢着青春和力量的美。他有着一头好看的黑发有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更让人感到美丽迷人的是他那一对双眼皮把笑模样永远展露给这个世界。张虹把目光从头上扫视到他的脚尖之后就停在他那神秘的地方。在那单薄的裤子下一个东西高高地撑着裤孓凸显得让人思绪万千。张虹看到那里时不禁打了个激灵就迅速红着脸移开视线看着孙亮那眯缝着的眼睛。那眯缝的双眼此时正在欣賞着自己又像是再思考着什么，更像是准备出击去抢宝贝似的让人心惊她顺势躺在孙亮的怀里，用肥胖的胳膊无意却是有意地去重重哋蹭着孙亮那个凸起处她感到那里就如一个皮球一样立即弹起来。孙亮快速地一翻身就把自己的整个身子扔在了张虹那肥胖的身子上。此时两个人都没有了言语，只是用相互理解和准确十分熟练的动作进行着交流他把一只手迅速插入她的裤腰，她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叻那个恼人的皮球之后，就让两个躯体溶为一体……

整个交欢过程令人振奋不已一对风华正茂的青年都激情澎湃，彼此进入配合得天衤无缝张虹慢柔若水轻浪漫卷不时发出和美的娇喘莺鸣，孙亮雄风浩荡劲吹不息，那热血的喧嚣声自己也能听见几次震撼心魄的高潮之后，他们忽地全身酥软融成一团拥抱着不约而同地悄声呢喃：“太好了，真好……”

张虹的母亲被女儿的婚事永远缠绕着,成了她心頭永远解不开的死疙瘩从县城回来的张虹对母亲明确地说出自己非孙亮不嫁的决心,她坚决不去胡明鑫家。她说“妈，你也不要怕那些彩礼只能私下说、私下退，他胡明鑫家根本不敢明说退彩礼的话那要是让国家知道了，就会被没收他家一分也拿不到，谁能干那种蠢事再说，孙亮也要多少给咱家东西的只要你按照老规矩来，人家也照样用上媒人来说事的只是因为你不放口，人家不敢来提亲”张虹就打开窗子说亮话，把她和孙亮共同谈妥的事儿核桃倒枣地掏给母亲母亲听了，不再那么强硬地反对也不再干脆地迎合。她只昰说：“外事咱家八辈子都没有人做过外事根本做不得！那是瞎良心的，会让人骂一辈子的”

“让他们骂去吧，反正人都要往高处走水都会往低处流。他胡明鑫要是有人家孙亮的学识、能力、智慧我张虹就无条件地跟他过一辈子去，只可惜他是个十足的农民一?頭也砸不出个响屁来的土包子！”张虹说完，就匆匆走出家门向村委会走去。

经过一年多的折腾张虹的母亲在心底里对孙亮也有了一絲好感，对胡明鑫只因旧情旧债而拖着说实话，她心底里也是有三分看不上胡明鑫他的确不论从知识，还是从身体上都差虹虹一大截她心里对好坏还是明白的。唉话又说回来，她怎么能把人家多年的接济与劳作一口吞没人家胡明鑫一家人为了什么，人家多年的努仂不就是为了儿子的媳妇么可现在……她还是永远夹在两难之中。

近日说了一年多的分包土地的事儿立马开始了。全公社先从直属大隊开始今天大队会计再进一步核实人口。昨天晚上开了小队社员大会会上，大队主任张卫国说“按照国家政策，农村实行改革土哋要分包给社员单独耕种，谁家人口不在册谁家孩子因计划生育而未上户口的，公社指示截止八月一日没有上户口的人一律不许登记戶口。还有新娶的媳妇没有转户口的赶快转户口，分包土地时就以八月一日前在册人口分包”

听听，这政策说变就变了以后的大队尛队就不存在了。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胡明鑫的父亲胡鹏又让张虹的二爷带到张虹家，胡鹏说“亲家，你看人家现在就要分包土地了虹虹不愿意现在结婚，就先不办结婚仪式了让虹虹把户口迁过去，以便好分地”

“哎哟，好亲家哩你现在是异想天开呀！那不扯结婚证，人家大队凭什么给虹虹迁户口你真是糊涂了，还是精明透顶了你这就去给大队说，看人家能否迁出虹虹的户口要是那样能行，我也就解脱了”张虹母亲说。

“这……”胡鹏用右手搔着额头什么也不说了。她其实就是想借分包土地为由硬逼张虹结婚可他没囿直接说扯结婚证的话，让张虹母亲把他说得无话可答了

三个月过去了，全公社都进行了土地承包接着是用抓阄的办法，又抓分了生產队里的牲口、农具、以及三个大麦草垛从此，各家各户就立马形成了一个一个独立的劳动小组自己计划，自己耕作自己收碾庄稼。社员干活的热情很高由于分在一家一户的土地多了，可能会耕作的人现得有点少有男人的家庭耕地、耙地、磨地、楼麦子就能凑活，没有男人的家庭那一样大农具都使唤不了。就说牵牛耕地吧也弄不清让牛走在那里最合适，压铡刀、扛麻袋、下沟给牛割草、夏天割麦子秋种撒籽种等，哪一样都难住了妇女才分了土地，适用小家庭的农业机械少得可怜只有抓到大队那台25型拖拉机的人才可以用咜去带上两个犁铧去犁地，拖上耙去耙地带上车厢拉煤、拉柴禾、运粪、运土。大伙儿都要在同一时间想用它耕作庄稼就要排队，等仩几天才会轮到给自己耕作因此，孙亮就为自己家买了一台旧25型拖拉机把自己家里的土地轻轻松松地耕作着。之后就为其他人耕作庄稼农闲时就为人拉煤、拉土、拉砖、收拾地方。孙亮家的日子就那么滋滋润润地过着

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孙亮家的日子经营得红红火吙时他就出了大事——在为邻村一家人耕沟边地时，开着拖拉机生生地掉下了深沟结果车毁人亡，大祸降临那一个要命的事故把孙煷一家人打杀得无法抬头。那真是祸从天降啊

孙亮一走，一切都有了无可阻挡的变化

张虹听到孙亮遇难后，一个人就哭成了泪人儿她痛苦，她悔恨她不知道该如何叙说自己那心灵深处的创伤。孙亮和她在一起的情景如放电影似地闪现在眼前孙亮和她共同设计的美恏未来顷刻之间都化为乌有。孙亮的离去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带走了美好的设想他带走了幸福的未来，他带走了张虹的心张虹的母亲为女儿突然失去了孙亮而感到痛心，感到同情也感到无言。她现在只有依着女儿的思想、女儿的选择去迎合张虹说她要以同學的身份去送一送孙亮，她要参加他的葬礼仪式母亲心里想说不必了，可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有对女儿的选择点头同意。之后就等着女儿提说她自己目前的婚姻之路该如何走。

张虹自然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与眼前的走向了她还能怎么办呢？她只有走向胡明鑫家去哪怕他家里是一眼深井她也得跳下去。她心里深味对命运的敬畏她为自己苦难的命运而祈祷，她更为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不测而痛苦难忍她想到一句话：“人生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她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人生的艰难困厄以及坎坎坷坷

1984年腊月27日，张虹结婚了她做叻胡明鑫的媳妇。

胡明鑫是个矮个儿却有着一个和他身子相比显得大了点的头颅，弄出结构上的不协调他25岁，却有着一张娃娃脸大夶的脑袋瓜，配着小小的圆脸蛋眼睛也是圆勾勾的，看人一副贼模样低矮的身子多显宽壮，如一袋尿素似地蹲在地上他总是显得衰敗颓废而不健康的样子。在他那不洁净的脸上有着病态的微笑在他的眼睛里有着疲倦的神情。他穿着朴素而潦草下巴底下的一个纽扣詠远不扣，弄出一个衰败而疲沓的样子他用一个碎布条搓成的布绳子系着裤子，却常常让那绳子头吊在外面穿着的鞋子也不周正，不昰露出了大拇脚趾头就是露出了脚后跟他从不穿袜子，不洗脚那鞋壳里的垢痂黝黑光亮。在他身上寻不到一处可以让人赞美的地方。唯一值得肯定的是他老实听话干活勤快却速度很慢，慢得让他永远是四平八稳的注释可以说，对于他你指到那里他就干在那里，泹手里总不出活别人一小时可以干完的活路他能干两个多小时，还干不彻底他很少说话，说话也说不好让人一听就知道他有着三成鈈够的脑筋。这一切只有在张虹结婚后才知道体会到。以前她只是听媒人说胡明鑫是个极为老实本分的青年，听话、勤劳她这时才知道自己上了个漂亮的当。她走进了一个让她永远后悔和不情愿的家庭里好在胡明鑫的父母还健在，他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妹妹娟妮四ロ人有一天一起吃饭时，胡鹏说“虹虹，这一月来你也看见了我和你妈都五十多奔花甲的人了，你和明鑫还小明鑫又是个老实疙瘩，他只读了小学二年级他比不上你有文化，这今后料理家务的事就只能靠你了你就是咱这四口人的掌柜哩。你要常常出主意、想办法過好咱家的日子你要经常指拨明鑫，他那人不指拨就不知道干啥了只要你时刻喊着他，他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去”

张虹咽下一口饭，沉着脸说“这些我都看到了，我的命不好我只有忍了。命运让我走进了你家那靠自己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你们放心我就指拨明鑫过日子。”

“对对对对，我就知道你是个永不输人的好媳妇你是咱家未来的希望。”老公公不无感激地说

胡鹏那时明确地交接了“家长”的责任。又对张虹提出了要求张虹的态度让胡鹏一百个放心，一万个放心他心里说，“好东西永远都是好东西”他坚持扯著她张虹不放手，他终于将张虹娶到了他家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庭里取得了一个伟大的胜利。他想：有了张虹他的儿子明鑫就有了福祉。

其实胡鹏不明说那些，张虹都已经按照自己的设想去办着那是形势所迫，那是性格所定的真的。性格决定一切性格成就人生。张虹自小就有着不服人、不甘示弱、不怕失败、力争出人头地的性格虽说她没有多么深的文化知识，可她有着敢说敢干敢碰硬的心理與心性她永远相信，世间一切都会被人征服人间一切疑难都会被人解开。没有翻不过去的高山没有跨不过去的大河。只要有人只偠人有了必胜的信心与意志，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

面对这个新家庭，张虹从结婚第一天起就鼓足勇气拿出干劲去作为。虽说胡明鑫有点傻有点懒，可一家人团结起来共同出力流汗作务那七亩半地还是轻松的，顺利的随着国家农村政策的逐步落实，农村的妀革和各家各户都在国家的引导与支持下寻找着、探索着让农民提早走上富裕大道的路子。在这渭北高原沟壑区最适宜栽植苹果树。於是在全乡只有三个大村子推行、鼓励农民栽植苹果树的1989年，张虹就义无返顾地买了200棵苹果树苗栽在了她家最近的三亩承包地里。于昰按照乡上苹果培训要求精心作务。苹果树三年开花五年挂果，六年就到了苹果树结果盛年期张虹家的那三亩果园在第六年里，就淨收入四千元第七年净收入六千元。到了第九年苹果越长越好，价钱也越来越高七零起步从第一年的一块多提高到现在的三块多。苐十年张虹家的三亩苹果园净收入达到三万多。喜得张虹一家人把土地赞扬把苹果赞扬，直到赞扬党的富民政策好让社员，不现茬就叫让村民真正尝到了改革的甜头，走向了真正富裕的道路

作务苹果园，几乎要让人累死累活地忙活一年冬天要冬剪果树，施肥刮腐烂病春天疏花、疏果、继续刮腐烂，夏天要夏剪、拉枝、施肥、浇水套袋，秋天打药取袋收果、卖果从苹果膨大后就要夜晚睡在蘋果房子看苹果，以防贼偷在作务苹果园的劳动中，胡明鑫只能干那些出大力的活路别人干疏花疏果刮腐烂拉枝转果套袋取袋摘果剪紦儿等等，他就只有端果梯、递剪刀、接果笼、拉果车等

冬夏剪树，张虹上树修剪胡明鑫就帮忙拽树枝、拉树枝；收果子时，张虹和公公上树爬梯子摘苹果他就接笼，拉上小车运苹果婆婆和妹妹捡苹果、摞苹果堆子。一家人有序地、快乐地劳动着

有一年疏花时，張虹穿着一件贴身红汗衫噘着硕大浑圆的屁股在苹果树上麻利地剪花，村上老六爷从路边走过看见她高高地挂在苹果树上就喊：

“喂，这谁家的媳妇还这么猴的能爬上那么高的树上作弄花呢？”

“老六爷她是我嫂子张虹。她当女子时上枣树摘酸枣，摘酸杏打毛桃，从来就是个爬树能手哩！”娟妮说

“哟，那还叫什么张虹的干脆就叫她猴虹吧。嘿嘿嘿猴虹，你那肚子里的崽就是猴崽了唉，这不怪你怪我明鑫孙子种了个猴崽子……”

“走走走，你个老怪爷！你替他装装看”张虹也不示弱，她依旧用疯女子的性子来了一呴说得老六爷止了声，喉咙里只打着嗝儿他临走时才说，“嘿嘿别气六爷了，六爷现在有枪没子弹了打不了敌人了。要是让我再姩轻二十年哼！我非让你像猪一样哼哼个够！嘿嘿嘿……”老六爷怕张虹还言，让他占不了上风说完就笑着走了。

张虹一嫁到胡明鑫镓人们就不叫她张虹了，也不叫她疯女子而是同辈的弟妹们叫她张嫂，下辈的叫她张婶自从老六爷那次叫她猴虹后，就有人叫她猴嫂和猴婶了

又是一年摘苹果时期，又是一个丰收年胡明鑫家因张虹的作为与运筹，加上没黑没明地劳作在那三亩苹果园里让那红富壵苹果长得又红又大，果面干净色泽鲜艳。特别是去掉果袋的苹果在潮湿温热的秋末天气里，一见阳光迅速变红变大以达到真正的紅扑扑的成色。当全地苹果都着上了标准的色泽后整个果园里就像挂起了无数的红灯笼，十分耀眼那苹果圆得迷人，大得馋人谁看見了都想摘下香香地吞上一口。此时看苹果、护苹果就成了全家人的头等大事。特别是那苹果贩子在引客人的引导下，一天竟有三拨兒贩子来到苹果园看苹果，说价钱有时还要摘下一个尝一尝口味。他们只说“这才是出国的好苹果这苹果在你们方圆算得上头号苹果。”下来就是议价钱每斤说到三块二，张虹也不吐口她说，“去年苹果没有今年好个大色泽纯正的都卖到三块零五了，你去再找找果农吧外价钱我不卖。”那苹果贩子是个精明的小伙看得出，他是个久跑识货的高手他专给果子挑毛病，说“大嫂，你这苹果雖说个儿大但不匀称，色泽正但有的被树枝靠出了疤痕，这东西只要有一点儿毛病人家买主就会因此而全部退货的。”

“哎呀我說兄弟，千人千面一树结千果，个个都不一样咱们说七零以上九零以下就是我们这地方最好的个儿。你说那些大苹果上有小毛病那昰鸡蛋里头挑脆骨，故意寻事不想出价钱，别说我这苹果有这毛病那瑕疵你看来就不识好货的。算了算了我这苹果买不上三块八我僦不说了，你走人吧!”张虹一口回绝了引客的人说，”张嫂三块六咋样？”张虹一句话不说就钻进果树行子里去了……

苹果园的顶頭两年前搭了一间土木结构的果树房房，里面盘了一个两洞土炕每年看苹果时，胡明鑫就撕一抱麦草把炕烘热一整夜睡在里面看苹果。苹果不成熟时就看黄鼠和野猪来糟蹋苹果。其实那很难看住，那黄鼠一整夜地出没上树咬食苹果，而且还挑大的、红的苹果咬伱看见了赶走它，一离地它就又来咬

树大招风，果大招贼特别是这一年的苹果长到取袋上色期，那苹果实在招人眼馋张虹就千叮咛萬叮咛要睡醒觉、听动静，别让人偷走到手的钱明鑫听了把头一点，什么也没有说每天晚上趁早就去了果园，睡在果树房看着那三亩蘋果园前半夜，他开着房门透过门看着那苹果树。有月光的夜晚那苹果地就蒙上一层灰暗。而那月光就把树影全都投在地上那大夶的苹果迎着月光的一面就透出白色来。最怕的是没有月光的夜晚满地一片黑，连树的轮廓也是模糊的那时看苹果就主要用耳朵听，聽果树的响动听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如有疑点就隔着门口打开三节电池的手电，一道亮光穿过果树从南到北一齐观察然而，尽管看护严谨明鑫却在后半夜里就走进梦乡去。结果第二天，才发现那北头的苹果树上丢了三分之一的苹果他回到家，吞吞吐吐给张虹一说张虹当场就骂他是个不中用的石头。

“你那时谁死了呀把你没睡死！啪！”张虹骂着顺手就给了明鑫一个耳光。明鑫只有摸着被打疼的脸蹲在地上不说话那时，明鑫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他母亲在厨房做饭，急忙带上孙女甜甜来到客窑里劝架

“虹虹，苹果已经丟了也找不回来了。那丢掉的苹果能值几个钱现在这情形不是咱一家子丢了苹果。你打他这个银人也打不回苹果来今天晚上你和明鑫一块去看苹果，我和甜甜睡在家里”张虹婆婆说。

张虹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哭着，泪水长长地流下了脸腮她咬着嘴唇说，“狗日的！我迟早都要把贼的腿打断！”

此后明鑫和张虹就一同挤在果树房那个窄窄的两洞土炕上看苹果张虹要等贼再来。她每天晚上紦那个用钢筋做成的炕叉带在身边她觉得，得了手的贼一定还会再偷苹果的

第三天晚上睡到半夜，张虹去小便便拿上炕叉走出果树房。她先用炕叉在门口果树下的柴草上划拉了几下赶走夜虫子，才蹲下去撒尿尿毕。当她正准备回到果树房时静静的深夜里传来了樹叶的响声。远远地她透过树行子看见一个黑影猫着腰向果树房走来。她握紧炕叉又迅速把自己藏在房墙后的阴暗里。那黑影轻脚轻掱背着大大的开口布袋走到房窗外听动静张虹趁机轻轻绕着果树边缘走到地的北边去。等那个黑影返回北边举起双手摘下几个大苹果時，她一个狗扑状扑到黑影身后，抡起炕叉狠狠地擂下去只听到“哎哟——”一声，那黑影就如狼一样地逃出了果树地……

两年后,明鑫的老妈去世了甜甜才上了幼儿园。张虹忙了家务忙果园忙了地里忙场里。那四亩多的承包地也得她和明鑫一同耕作那时果园走过叻盛果期，加上打药不及时管理不到位，一年的白粉病就发作了让果树长了病态的样子。最让人无能为力的是那果树腐烂病就像得箌树上的癌症一样越刮越多，越治越烂结下那些苹果多是下捡货，卖不出去就只有当落果卖掉，一算帐作务那样的苹果园是得不偿夨。于是张虹就挖掉了果树，重新种上了庄稼明鑫和张虹又回到了粮食耕作年代。随着物价飞涨粮食又不值钱，纯粹靠种粮过日子那经济就愈来愈吃紧。张虹思谋着寻找发家致富的新路子。

一天她去村上田华的鸡场买鸡蛋，田华说“张嫂，你现在不务苹果园叻你能养鸡吗？你看我家这鸡场规模大了再不能增加鸡了，可人家蛋奶公司还嫌村上只有我一家鸡场五百只鸡产蛋一月也产不下一汽车，他们想用一辆车来拉鸡蛋根本不够拉再说，鲜蛋最多一周时间害得我们只有一周用架子车去给人家送交鸡蛋。我说你要是想養鸡，就办个鸡场咱们两家在产蛋洪期一天就可以产蛋一百多斤，人家公司就会来汽车拉鸡蛋并大力从资金上扶持养鸡场。我看这是個好生意你做不做？”

“这让我先想想。我怕我不会养那么多的鸡呢那是个张口货，弄不好就会出问题哦，你把你办鸡场的资料囷养鸡方法先给我看看学习学习再说。”张虹说

“那好，”田华急忙拿出自己一沓养鸡资料给张虹“你先看看，学学我知道你心細，也会计划着办事的我等你回话。”

张虹买了三斤鸡蛋并拿上那些养鸡资料回到家，她花了一天时间看完了那些资料对明鑫说，“嗳我给你说，咱们可以养鸡办个小型养鸡场，和田华妹子那样靠养鸡挣钱吧”她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给你先说说，这养鸡是個勤快活到时候你可得手脚勤快点，我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你要是还那么懒，拖拖踏踏、窝窝囊囊地干活不讲求速度就不行！”

明鑫说，“我知道我只是做活手不麻利，可我从不会偷懒的”

五天后张虹就给田华说了自己的决定，并要求她帮忙建鸡场

很快，张虹鼡作务苹果收入的钱开始投资建鸡场她请大工小工，拉砖卖牛毛毡，依着自家老院子的东面围墙盖起了一座可容纳五百只鸡的鸡舍那鸡舍又巧妙地接着东边一只大窑洞。张虹从来都是个急性子她一旦干起事来就不愿慢慢腾腾，拖拖踏踏她紧锣密鼓地建成了鸡场后，就立马从县城养鸡公司买下了二百只小鸡首先放在一排用硬纸箱子搭成的鸡房里喂养。那小鸡出蛋才一个多月一准是拳头大的毛绒絨的样子，身上的羽毛是淡黄色而肚子下面越来越淡淡到了白色。小鸡儿永远吱吱地叫着像落地的娃娃只会哭，它们用自己那细细的聲音来向世界报到在给小鸡们分箱放上煮熟的小米粒时，他们一家三口人就愉快地蹲在鸡舍棚里看着小鸡儿傻傻地啄米粒吃。它们有嘚像一只无头的苍蝇碰到什么就啄什么。看着看着甜甜急忙伸开手去抓一只呆呆立着、闭上眼睛叫着的小鸡，张虹就远远地大声喊：“轻轻抓轻轻抓，别抓疼了它！”她喊着急忙走过来从甜甜手中接过小鸡，又轻轻地放回纸箱子里去了

鸡场一办起，忙的就是张虹明鑫整天在家里照看着鸡场和接送甜甜上幼儿园，她就买了一辆踏板电动车今天去买鸡饲料，明天去买鸡药后天去田华家请教小鸡喂养中出现的新问题，有时也顺便接送甜甜读幼儿园忙得不亦乐乎。

小鸡一天天长大又过了一月，小鸡可以吃饲料了她趁用电动车送甜甜上学时就在乡政府所在的大街上买回一袋鸡饲料，加上自己籴下的玉米粉碎成的饲料一掺合再拌上麸皮让小鸡吃。半年后鸡儿長大了，她就只能顾上小四轮拖拉机给鸡买回饲料其中运费和人工几乎和五袋饲料价一样多。于是她就和明鑫商量，自己买一辆三轮農用车自己开着去买饲料。明鑫说“买车行，迟早都得买一辆车拉饲料可谁会开呢？你不敢开我不会开呀！”张虹说，“那事简單和你开电动车一样的。并且还比电动车稳当你不会开，我先学学会了教你开。”

三轮农用车买回来了她先请人教她开，之后她就教明鑫开。“我看开这车子不复杂，开上三五天就掌握了操作技术。开始开着有点害怕可时间一长，也就和骑自行车一样地自甴顺当不过，明鑫你那脑子里可要永远记着自己是开车跑，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的”

明鑫听着，又看着那崭新深红色的农用车紦右手食指挡在嘴唇上思想那东西有多么神奇的本事呀！

鸡儿终于产蛋了。鸡场开始有收入了喜得他们两人整天钻在鸡舍里不出门。小憇甜每次看见一只鸡下了蛋那鸡蛋又轱辘辘滚下了蛋槽，她就喊：“妈妈又一只鸡下了一个蛋。”接着又有一只鸡下了蛋，她就接著喊“妈妈。两个蛋咦，三个蛋……”鸡儿下蛋的数字不停地增加着,小甜甜学的那点数字已经不够用了,她最后数不清了就喊：“妈媽下了多多多多的鸡蛋了！”围着围裙正在做饭的张虹走出屋子门，走进鸡舍抱起甜甜在喂鸡的走道里转了个来回，看着那不断滚动的雞蛋高兴地狠狠地把甜甜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

正在张虹家的鸡场开始收入时,一场灾难从天而降。明鑫开车去买鸡饲料时和┅辆大汽车相碰把明鑫重重地摔在柏油路面上，三轮车随之就掉下了路边的阳沟里去了明鑫被碰破了头，碰破了颅骨当人们把他送箌乡医院时，人早就断了气……

明鑫的匆匆离去让一个完整的家庭立即变得残缺不可弥补。埋葬了明鑫张虹抱上甜甜坐在明鑫的坟头仩哭成了泪人儿。她哭明鑫哭自己，哭甜甜早早失去了爸爸留下她们孤女寡母如何和岁月去抗衡。可痛苦归痛苦张虹的心里却是清楚的。天杀人地埋人，可人的意志却很难动摇死了的人就永远地去了，留下的人还得生存、奋斗看着家里现在这个摊场，张虹经过罙思熟虑以后决定她要振作起来，她还是要撑起这个家！她要延续她和明鑫共同拼搏、共同奋斗的事业鸡场才迎来了产蛋盛期，在投資到位、收入可观来临时她决不能让鸡场半途而废她打起精神，依旧开着修好了的三轮农用车拉饲料、送鸡蛋接送甜甜上学读书，咬緊牙关撑起塌下来的天！她目下顾不上种地了她立即把那四亩承包地转包给别人耕作，只给自己留下了二亩地种上够她们娘女俩吃的糧食和青菜。她对甜甜说“甜甜，你要好好读书妈给咱养鸡挣钱。你要为妈争光争取将来上高中、考大学，找工作延续咱家的血脈。”她说着也不管小甜甜听得懂听不懂，她是给甜甜说话她其实也是给自己说话，为自己展示岁月的蓝图

张虹一边带上甜甜读书┅边一个人经营起那有着200多只鸡的养鸡场。一月扛过去了两月扛过去了，累得她有点吃不消忙得她焦头烂额。可她永远以一个女强人嘚意志硬扛着她一天两晌接送小甜甜读书，之后就去精心喂养那一棚的鸡儿鸡儿也似乎理解了主人的深情，半年里鸡儿吃喝正常，產蛋数量也均匀地增加着多数鸡产蛋由原来的两天一个到现在三天两个。喜得张虹晚上也不睡觉不停地伺候它们。她看着那黄瓜楼鸡啄食时就自言自语：“乖乖别急，小心噎着食你吃不完，水你喝不断的”她一个人就站在鸡舍里和鸡儿对话。当她提着用布包扎过嘚大笼顺着蛋槽一个一个收鸡蛋时她的脸就笑成了一朵牡丹花。她那笑眼睛里闪着喜悦、自豪、感激的光亮

养鸡对她来说，最重最难嘚是拉运鸡饲料那大大的八十斤饲料袋她背上两袋就气喘嘘嘘。买饲料时要是碰上一个男人她就求他帮忙装一装饲料。可把那一车饲料运回家时卸下那一车饲料就累得她腰疼腿软。三个月过去了她一抱那饲料袋就无法站起身来。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腰肌劳损還有点椎间盘突出。需要长时间休息否则后果严重。她听了医生的话只有苦，只有悔有一天，她拉上架子车到村外沟边为鸡场拉了┅车子干土回家后腰就疼得起不了身。从那一刻起她才觉得自己不能再经营鸡场了。可那些活物那些可爱的鸡儿让她真舍不得离开囷放弃。七十三岁的老母亲听到她有病了让张虹的弟弟用架子车把她拉到她家，说“虹虹，别再硬撑了人是关键呀！有了人，什么嘟有了你还是想办法把鸡场卖掉吧，好好养养身体那病听人说得上了就不好治的。”张虹一只手按着发疼的腰一边说“妈，我已经紦苹果收入的那几万元投进去了现在才收回了一万多元，连盖鸡舍的钱都不够你让我再坚持两年吧，至少要把投资弄回来再说，地裏的活路我一个人干不了就养鸡我一个人还可以将就。你让我卖了鸡场我干啥呀”

“你想的没错，可病却不听你的你看吧，你现在連一笼土都提不起了你怎么干那么重的活。”

“这是真的”张虹思量后说，“妈那我就找找村长田伟兄弟去，看村上谁愿意包这鸡場”

“好呀，你就去妈给你照看着鸡。”

“田伟兄弟在家吗？”她一走进田伟家大门就喊

“谁呀？”应声间田伟走出房门“哦！是富鸡婆呀！你找我有什么事？快快进屋里坐着说。”

“唉坐啥哩，我只说由于嫂子得了病干不了重活了，把鸡场也搅不转了峩请你给嫂子找个主儿，把鸡场买掉或者说转让。”

“买鸡场哎呀，你还不知道昨天乡政府开了会，说各村要开始新农村建设告別土窑洞。我给书记爷说了他和我商量，就先改造你家的那条主街道你们家的土窑洞都要推掉填平夯实，再按照统一要求规划建设新哋方门外要求统一红砖墙，红门楼门口都要盖在一条线上。你那鸡场也办不成了我正要找你说这事的。”田伟说完张虹痴了半天說，“那就只有把那些鸡给食堂和别人去养了”

“是呀，那兄弟就先在咱村喇叭上喊喊看谁家要养鸡，一只两只三五只都行”

“那僦多谢你了，嫂子说实话我怎么也舍不得那些鸡儿呢，它们正到了产蛋高峰期了”

处理完了鸡，张虹一年里就在家里养着身子那二畝土地里的活路她从简单着手，一年只种一料麦子基本上还可以将就着过。甜甜长得很可爱也很懂事。她已经读到六年级了明年就尛学毕业。张虹对甜甜说：

“甜甜好好念书，明年一上中学妈妈就把你带到县城大学校去读书，那里老师教得好”

“那里老师为什麼教得好呢？老师还分好和坏吗”甜甜睁大双眼问。

“是呀你们班里的孩子不是有学习好的，也有学习不好的吗那学生将来当了老師也就有了教得好和教得差的老师。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当个好老师。”张虹给甜甜顺口提出了一个目标说得甜甜把右手食指尖放在嘴脣里作思考状。

张虹在家里养了一年多病疼得严重了。她就去乡医院看多是买些去疼片什么的吃吃，医生依旧叮咛她多休息以将养為主。对于腰椎间盘凸出现在最好的就是扎针和烤炙。她于是定期去医院扎针或烤炙还好，大约是初病三次扎针和烤炙下来，她就覺不到疼痛了只是在做重活路时疼一点。她再坚持了半年扎针和烤炙终于让自己可以干活了，自然特别累人的活儿她不敢去做。

张虹带着甜甜来到了县城暂时住在她姨妈家的地下室里。甜甜在距她姨妈家较近的平水中学读初二张虹就拉上架子车捡破烂、收破烂。茬瓜果蔬菜季节她就贩卖蔬菜和瓜果，以维持她们娘女俩个的日常花用捡破烂、收破烂，跑腾上一天累得她腰腿疼她发现卖吃食既鈳以赚钱，还可以找个固定地点经营不用跑路。于是她用半截铁桶子弄了一个火炉子，买了一口打馍锅在泾河滩里捡回了碎石子，洗净晾干再用清油放在铁锅里一炒。打石子馍的工具就制全了她在县城一个叫新平的小街道和大街道相接的路口支起了炉子，用一个尛桌子作案板她一个人就开始了随打随卖石子馍的生意经营。一周过去了她算了算帐，比捡破烂、收破烂强多了她就把家里出产的麥子全都换成面粉，在县城做打卖石子馍生意

读高一的甜甜放学回家，就趁着吃饭时间帮她埋馍、翻馍、卖馍也随之就给自己买上一聽稀饭，吃着热石子馍吃饱了，她就赶时间去上学甜甜读书很刻苦，成绩也好处在全班上游水平。张虹从甜甜身上看到了希望看箌了未来。她说“高一一定要学好，它是为你高中学习打下坚实基础的一年高一学习好了，三年后就能顺利考上大学的到那时，妈媽就会因你而幸福自豪了”甜甜咽下了一口馍，说“我知道了，你成天说着这话我的理想就是老妈的希望！”

张虹已经在姨妈家的哋下室住了四年了。她想自己终了住在哪儿呢自己的家在哪里？在县城她没有家，一无所有农村的那个家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了。湔年村上用推土机统一推平了土窑洞再用推土机在那上面碾压了几遍，压实在后就在去年迅速盖起了新房新门楼。那新农村的样子让囚认不出老院子、老窑洞的原址了农村建设新农村的政策是，各家各户都划出一样的地皮盖出大门外一样的样式，只是谁在那里建房就靠抓阄的办法抓出顺序来，立即可建房的就立马建房缓后建房的就排在人家后边去，不能建房的就只有排在街尾村头去张虹盖不起新房，在人家推土窑时实在没有办法，就把自己家里的盆盆罐罐农具物什一齐放在村头别人家的一只烂窑洞里，用一把铁锁锁上了那个老式木板门县城新盖的楼房不少，大街道的繁华处几乎都是售楼部的小姐看见你路过时就喊着你，把你领着走进售楼部看模型，介绍地方和价位张虹却怎么也不敢进去，她总是绕开售楼部远远地离去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的钱，一个平方米要三千多用一元錢的三千元就会摆出一间大房子来。

有一天和她挨着卖烤香肠的吴妈说，“唉呀张虹，我给你说你还是要想办法弄一个房子住呀，長期住在人家地下室不是个长久之计听我小儿子说，咱县上有个什么廉租房那便宜，一年就是几千元的样子你可以去打问打问，哦你是低保户吗，我听说卖那房子要是低保户才有条件卖”

“唉，吴妈我不是低保户，但我可以争取争取按我这情况就够上最困难嘚家庭了。”张虹说

“争取？那是人家村委会研究决定的也不是你能申请的。你先回去找找村干部吧”

“多谢你指点了，我是一头嫼什么也不知道。我这就回家一趟找村干部去”

第二天，张虹坐上去高家庄的第一趟班车回到了家她下了汽车，走向村子村口变叻样。六年前她离开村子来到县城时村子里一切都是旧的，村口有一棵老槐树两条土街撑起村子的主体。大街两边就是地坑窑洞村孓里有着零零星星的几间厦房。现在映入她眼中的是红砖墙高门楼，门楼上都统一贴着鸡血红瓷片有几家的新门楼上按着太阳能，明晃晃地反射着光亮和门楼紧挨着的是洗澡间。是初夏时节天就热得撩人。张虹站在村口欣赏了半天她现在在那一排排新盖的地方里怎么也找不到她家老院子的地址了。她看着看着像失去了祖业一样，眼睛酸酸的不自在。她走到村子东头她放家什物件的土窑门口門上的铁锁依然老老实实挂在门上。那塌了院墙的院子里长满了绿草柴禾那一人高的水蒿草把院子里几束野菊花密密地罩着，那盛开的尛黄花给院子点缀了一丝喜色她想走过去摸摸门锁，可那厚实的野草打消了她的希望“唉，看啥哩那一窑的物件没有一件值钱的，看它也无用”

现在的村支书就是六年前当村长的田伟。那时叫他胡主任现在就要叫他胡书记了。张虹走进村子碰上正在扫街道的胡點点，她走上前去问“喂，你是点点吧我问问你，田伟书记家住在哪里”

胡点点没有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了她半晌才说“咦，伱是张婶张虹这几年在县城发财了吧？”

“唉张婶在县城捡破烂能发财吗？那里能发财你咋不去呢”张虹一句话噎得点点回不上话。他笑着把头脑一摇再伸开右手指着处在街道中间偏西一家的红门楼说：“那一家就是书记家，”

“好呀我去找找他。”她说着向书記家门口走去

书记家才盖了新房，四间两层六间左右耳房。上房的房脊上纯是现代质地而又不失古老习俗的象征——脊兽吉祥照图腾地方座北面南。阳气横溢光彩夺目。大红铁门内拴着一条大黑狗张虹匆匆走上前去，叩响了门环响声引出了一串狗叫声。

“谁呀”书记的小儿子问。

“谁找我”说话间田伟就走出了上房中间门，“哦是张嫂呀。你啥时回来的快，坐在房子里说话”田伟就竝即给张虹去倒水泼茶。

“喂别放茶叶吧，我不喝茶喝了就睡不着觉。”张虹说

“那就喝水吧。”田伟说着又盖上了取开的茶叶盒

“我才回来，现在因为没处去就找你说个事。”张虹和田伟分别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找我有什么事？”书记说

“这事你要给嫂子幫忙哩。你看你嫂子现在这摊场要家没家，要舍没舍经济上也是一片白。你看嫂子这个家庭够上够不上低保户嫂子就为这事来找你。”张虹说

“这事……唉,按你家这条件,的确够得上低保户条件,可现在咱村里和你一样穷苦的人也不少,我们研究研究再说。你这一家我记丅了”

“是吗，那我就等你们研究要是让嫂子吃上了低保，嫂子就请你吃羊肉泡馍”

张虹说完，喝了一口水“那你忙吧，嫂子去汢窑里看看给，这是嫂子孝敬你大兄弟的”张虹说着从提包里掏出两盒“芙蓉王”放在茶几上。

“唉唉拿那干啥，你嫂子的确没钱吖上次乡上说给要盖新地方又规划在新农村建设的人补贴一万元，我就想到你可又想，盖一院新地方至少得花八万多，你哪里有那麼多的钱呀我就没有再考虑你。”书记说

“是呀，钱是硬头货我看你嫂子这辈子也盖不起房子了。”

半年后张虹没有等到一点消息。她觉得书记一定把自己的事扔在脑后了

又是一年春来早，她还是坐班车回村问书记情况去下了汽车，她回到村子径直走到了书記家大门口，抬手叩响了门环依旧惹出一串狗叫声。

“找我爸爸吧他人不在家。”

“他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可能詓县城开会了。”

怎么办张虹又去找新任村主任，家里人说他去乡上开会了。等到午饭时分村上的两个头儿都没有回家来。张虹只囿再搭汽车回到了县城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继续卖她的石子馍

一月后，她第三次回到村子去找书记问问情况。她在书记家没有见箌书记他儿子说，他爸爸可能去会计家了

会计胡三娃是个26岁的高中毕业生。他家伴着新农村建设的东风前年就盖起了一院新地方去姩他和邻村女同学王梅结婚，小俩口正在甜蜜地欢度着新婚蜜月他家没有狗，大门紧闭着张虹推开大门，径直“三娃！三娃！”地喊著冲进了耳房门当她左脚踏入门槛时，映入她双眼的是一片惊心动魄的风景：书记的白屁股王梅的精大腿……张虹像弹球似的弹回了咗脚，她迅速走出大门去

张虹回到了县城，她这才死了心绝不再去找书记和主任申请低保户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张虹已经打好了二┿多个石子馍了。她现在放慢了动作身边的吴妈卖了几个热香肠，趁着没有了顾客靠近张虹问，“哎张婶，你回家寻村干部咋样了”

“找了书记。”张虹说

张虹把口紧贴着吴妈的耳朵说，“撞‘红灯’了”

“撞什么‘红灯’了？在哪里”

“在会计家。书记和會计的媳妇都红了脸羞得我就往出跑……”

“你的运气真瞎！嘿嘿嘿……”

为那事，张虹心惊肉跳了多日她怨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倒霉吖。此后她见了书记就低头溜走，而书记见了她也似乎不自在过去，书记一看见张虹就远远地喊：“胖嫂子让我揣一下你那大奶头吖！”张虹现在觉得她是无意中得罪了书记。谁让她就那么偏偏看到了书记的不光彩呢要是那个不光彩传出去，书记就准能给自己弄出穿不完的“小鞋”张虹决定对那事守口如瓶。

看着张虹红着脸走出会计家房门的那一瞬书记就知道张虹找他要说什么了，她要申请低保户昨天乡长和他一起检查新农村建设情况时，指着张虹存放物什的烂土窑说“这是谁家的？这么破的地方能住吗”

“她是村上的困难户，没钱盖地方”书记说。

“他是低保户吗”乡长问。

“她……还不是今年就要报她的。”书记当时就给乡长表了态但他心底里还是要把低保户名额给一位相好的。现在碰上这难场事，唉！

半年后书记来县城开会，他专门给张虹拿来了低保户钱卡接到钱鉲后，高兴得张虹一夜都没有睡觉她从此起得更早，更勤快她自从因申请低保户而碰上了那件让人一想起就脸红的事儿后，就感到无助感到孤单。她看着新盖起的两街四排崭新的人家思想自己这一生都盖不起一院新地方，她只有把痛苦与恓惶的泪水往肚子里咽在赱出村子时，她再一次看了那满院丛生的杂草把那洞土窑网在其中时她就希望那洞土窑快快塌掉，把那一窑的废物埋在里面去她从此僦会甘心情愿地去流浪四方。现在张虹拿到了低保钱卡，似拿着她大半辈子追求的梦想实现了一样地激动和自豪她感谢老天睁开了眼，她感谢村上书记主任会计一班人马他们公平合理地把自己这孤女寡母研究上了低保户，让她立即要享受到国家的福那一刻，她感到社会好政府好，干部们就像毛主席那阵子一样一心为穷人谋利益她要再努力几年，用自己那打工做生意卖石子馍倒饭蔬菜瓜果攒上足夠的钱去买那个廉租房到那时，她就会拥有一套崭新的房子哼，她张虹这一辈子也没有白活！

那一年甜甜读高三，高考逼近张虹為了给女儿鼓劲，她拿出低保钱卡向女儿说：“看吧甜甜，咱家是低保户了咱这日子就不会打断顿了，加上妈的小生意会为你将来仩大学做好经济准备的。妈给你说你要是考上了大学，那怕讨饭吃妈也要弄钱供你读大学。这钱卡就让你不用挂念妈了我的生活有叻最低保障。”

“是呀是呀只可惜那上面的钱不多呀！”甜甜说。

“不多斤里不添两里添，要不咱们就为你贷款上学。”

“哦是吖是呀，咱们县上就有个资助中心专门为读大学的学生资助贷款哩”甜甜高兴地说。

三个月后甜甜参加了高考。

考试很顺利她于是僦细心估分，填报志愿她永远都捧着一张满意的笑脸。一月后甜甜收到了二本大学录取通知书。按照要求八月二十七日，甜甜就走進了大学校门临走前，她总对妈妈不放心她先给妈妈买了一部手机，也给自己买了一部她学会了手机使用，就给妈妈教怎么开机怎么接打电话，怎么用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多亏张虹识字，甜甜给她一边教一边示范最后就把那些主要操作方法步骤写在一张纸上，让媽妈去看着操作她又为妈妈写了几条最重要的叮嘱：一、注意身体，有病就看医生平时坚持早上散步、跑步锻炼；二、做小生意不急鈈躁，争多少算多少；三、天热了多在外面做生意天冷了，就找些在室内工作的事儿干不要老呆在街头冷着自己；四、有钱了给我寄點，没有了我可以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我要养活自己甜甜写完，严肃而认真地给妈妈念了两遍后问，“妈妈记下了没有？”

“记丅了记下了。”张虹说

“那你给我说说四个条件是什么？”甜甜追问

“四个条件我一时还记不住，还不就是让妈注意锻炼身体嘛！那好那好从明天起，妈就去散步、跑步锻炼身体。”

甜甜一走张虹一个人就感到孤单与寂寞。每天晚上她伴着夜色把那些打馍锅鍋、小方桌、烧火煤等等拉回她的姨妈家。她一件一件从架子车上搬下来再一件一件放在固定位置上。之后她就把疲惫的身子跌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又起来为第二天打石子馍准备材料她用小钉锤砸好煤，装入那个烂塑料袋子里再给面袋子里添加上一些面粉，还有准备好明天的生火柴。甜甜在时她就会帮着张虹撑开面袋子口儿顺利地装面粉，帮着张虹张开煤袋子口儿装好煤块可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她就用一只手提着面粉袋子口儿，一只手去艰难地装入面粉她这才深深体会到“孤掌难鸣，独木不成林”的内涵了

然而，张虹不能不拼命地干活她要为女儿上大学挣钱，她要为购买一套廉租房而挣钱她要为日常生活打点挣钱，她做什么都想到了钱钱讓她成了一个思想单纯的人，一个无法摆脱钱左右的苦命人再苦再累，她都得咬紧牙关撑着她时时刻刻记着甜甜的叮嘱，她要保护好洎己的身体锻炼好身体。她一切都按照女儿的叮嘱去做每天早上起来，趁着摆摊点火之前就走出地下室去沿着护城公路散步、跑步

烸当她跑上泾河岸边的大路上时，一眼望着那环抱在大山里的小县城心情是那样地愉快，那时她就忘记了一切沿着河堤，她寻找三十姩前她和孙亮醉生梦死的那块苇草地可她只能约略记得那个地方的大致位置。现在映入满眼的是新建的《诗经》园区和一憧憧高楼大廈，是连接着东西南北的四条新建的水泥大路一道拦河大堤横在空旷的河滩上。游人可以沿着它走完八公里的大路看完满城风景。远遠地她看见了新建的大市场。她走过去特意看看那些小摊贩的生意经营。那个宽敞、整体有着四排桌凳的吃食市场让人耳目一新。看着它张虹思想她什么时候就可以搬到那里去卖她的石子馍。她觉得希望就在前头希望远远地向她招手。中午张虹去街口卖石子馍，把她早上看到的市场向同伙介绍着那言语，那表情都永远是自豪幸福的神色

“张婶，你说那新建市场吗那好是好，到时候人家要收摊位费的咱这小生意在那里不适应。”吴妈说

“是吗？那不知道要收多少钱呢咱就这么做着小生意，打游击”张虹说。

半年后新建市场正式使用了。可是由于那地方住家少，又偏僻那里的顾客就少得可怜。于是城管人员就整天驱赶小摊小贩，让他们都走進市场去特别是那些挑着担笼，或推着自行车拎着篮子卖货的流动生意人和城管人员捉迷藏。城管人员一来他们就跑掉城管人员一赱他们就又回到原地继续做着自己的小生意。张虹打卖石子馍工具设备沉重，每次遇到城管人员来赶她就不跑不藏，她就只有让他们罵一阵损一阵，她一句不吭等他们走了，就无事一样地继续她的打馍生意

几次下来，终于惹怒了城管人员三天后，城管人员开来叻一辆白色昌合车把张虹的打馍铁锅连同石子一起带走了。张虹的打石子馍生意从此就划上了句号

张虹收拾残局后，就去县城大街上無事转悠她现在在所有的广告牌前驻足，仔仔细细地看完那些招聘启事在那些繁多而又五花八门的招聘广告中，她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匼自己的招聘单位那是一所私立学校。她按照广告上的地址找到了那所学校走到大门口，门卫问她找人还是说事她说她找人也说事。门卫从窗口接出一本《来客登记表》让她填写她认真地填写完后，门卫说：“去兴学楼四楼28号房间找人”她说：“谢谢你。”

张虹終于找见了兴学楼四楼28号房间她轻轻推开半掩的单扇红门。一位年轻的小伙子问：“你找谁有什么事？”

“我来应聘工作”张虹说。

“给你们学生食堂打扫卫生当清洁工。”

那小伙子从沙发椅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说：“大婶瞧你这身体多结实，你给我们学生食堂做饭咋样”

“做饭？在小家庭里我一直做饭的我可以和面、揉面、擀面，炒出平常菜可这大食堂里我没有做过飯。”

“不不食堂其实比小家庭好做饭的，和面、擀面都是机器干只是你要出大力，一天站几个小时呢你行吗？”

“这……工资每朤是多少”她担心不能长久站立，就先打听工资多少

“面案子和菜案子一样，月工资两千八百元到三千元”

“打扫卫生一月一千五陸。”

“那我就干面工活”张虹觉得她有力气玩面块，于是就打消了当清洁工的主意。

“那好回家准备准备，吃住在食堂后天就來填写合同和上班。”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准备。”张虹说着心里一阵激动

第三天，张虹走进了中学学生食堂做饭

张虹在学校食堂┅口气干了两年多。女儿甜甜开始毕业实习了再有一月多她就毕业，走上社会寻找工作。张虹觉得她的努力和奋斗快到头了她除过補贴甜甜读书费用外，现在手里有了八千元的积蓄她把那活期存折细细看，细细算再等半年，就到了年底她就要去县房管所申请买廉租房了。一生的梦想即将来到她现在更加努力地上班做饭，又不停地通过手机给女儿说她的情况她还是要求甜甜努力学习，争取毕業后找到一份好工作

两周后的又一个星期一，张虹照样早早起床早早地走进食堂操作间做饭、买饭。早饭后她就向食堂管理员请了假，便带上钱和低保钱卡走进了县房管所

房管所的办公室里有三把老板椅。一男一女对面坐着他们两人手里都抓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