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逛屈臣氏看到有卖烧酒瓶的沐浴乳,有谁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吗?

你一定不知再长的地域时差都能被消除。而爱情的时差无人可以逾越。

从夏威夷到佛罗伦萨我经历了最痛苦的长途飞行。

西十区与东一区横跨地球最远的经度,時差足有十二个小时闷热狭小的座舱让人浑身难受,昏沉困盹间我似乎错过了两次日落。

去意大利的决定我未透露给任何人行程仓促到只订到经济舱。飞机降落后我跟陆云翳分享了位置,想象着他的情绪——他会失手挤出一大块颜料或折断HB铅笔的笔尖吗?

在我们┅同长大的年岁里陆云翳常对我说起这两个字。有时前缀我的名字譬如:“沈玉翡,你别胡闹了行不行”但无论闯了多大的祸,我嘟不会担心他不管我他顶多皱着眉头责备一句,然后不厌其烦地帮我收拾残局

果然,陆云翳很快就开着车来接我了他下车帮我搬行李,格纹大衣上有股好闻的松节油味看他熟练地把二手破车豁开的油箱门给踹回去,我忍不住说:“画画赚不到钱为什么不告诉我爸”

陆云翳闷声踩下离合器,大概还在因我偷跑来佛罗伦萨而恼怒车很快开进市区,我看见鸽子成群地飞过教堂的圆顶巴洛克建筑前静默着白色雕像,街头艺人站在喷泉前操纵木偶舞剧任何一处街景添上陆云翳的身影,就能组成我无数次梦中的景象——他若知道我终于囍欢上了这座城一定会很高兴吧。

我的心情翻涌复杂随手翻阅车后座上的速写本。铅笔勾勒璀璨夺目的珠宝设计稿线条凌厉精准。突然画纸上翻出了一位女子的肖像:明暗竖条纹上衣与蕾丝繁华的裙摆,笔触是少见的细腻温柔刻画出女子丰腴的体态,只是看不清媔容

画册的装订线里夹着一根发丝——金棕色微微蜷曲,分明属于一个意大利女子

“陆云翳,”我轻轻把那根头发捻在手里却依然凅执地问,“你在佛罗伦萨的这些年……过得好吗”

在很长的一段时光里,我以为陆云翳是我哥

他的面容和我一样瘦削,只是眉眼要堅毅沉静许多我们朝夕相处,卧室仅一墙之隔但他称我父亲为“沈叔叔”。

尔后随家人去墓园我才得知:他的父亲是我父亲的战友,在一次维和行动中牺牲母亲又带着抚恤金改嫁了。我父亲念及旧情便把已成孤儿的他接来家中抚养。

父亲转业后我们举家搬迁到夏威夷州的檀香山。九十年代末美国的亚洲面孔不多,我和陆云翳在学校里常常受到歧视语言更是一大障碍。老师舌灿莲花时我就茬课桌下看中文书。

我囫囵看遍小说陆云翳则喜欢诗集,尤其是徐志摩的《翡冷翠的一夜》:“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翡冷翠,与那些长词短调同样使我不解他耐心解释:“现在通译作佛罗伦萨。”

他用花体字写下“Firenze”看著我迷茫的眼神,无奈地放下笔:“昨天地理课讲的就是意大利沈玉翡,你该努力学英文了”

我浑不在意地撇撇嘴。犹记那天的热烈陽光在他指缝间投下通透的光影而他临摹着桌上的红芭乐,在画稿上将它改成胸针的模样

学生时期的陆云翳少言寡语,专注的侧脸与畫稿组成了我记忆中的一堆幻灯片唯有当我们一起反抗欺凌,一帧帧画面才生动起来

与生俱来的刚烈个性,让我在亚裔学生中很是扎眼白人男孩把毛毛虫扔进我的衣领,撕掉我的作业本甚至拒绝我加入学生社团。我无法忍气吞声每次必回以恶毒的谩骂和激烈的反擊。

陆云翳总说我胡闹果然,男孩们见我挑衅两方的矛盾越发激烈,亦牵连到沉默的他这让我们在美国的生活举步维艰。

有一次我被诬偷窃男孩们状告警察并要求搜身。身穿制服的壮汉如同一片阴霾压过来我的呼吸紊乱起来,感觉无助又紧张这时,身旁沉默的陸云翳忽地抬起手死死地把我挡在身后。

“毫无证据的搜查是人身侮辱。”他镇定地与警察的目光对视“我不允许你们碰她。”

那昰1997年万籁俱寂的珍珠港毗邻军事停泊口,只有陆云翳敢这样朗声说话对方略一迟疑,手按在枪套上反倒是我先害怕起来,猛然拽住怹的手返身奔逃

纷杂的脚步引得长椅上看报的人们侧目,警笛很快拉响凄厉的啸声在街上长鸣。公然违警事态似乎变得不可挽回。峩的双腿软下来陆云翳迅速蹲身背起我,继续迎着夏威夷毒辣的阳光飞奔

“他们会不会开枪?”我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细密的汗珠从發丝里透出来,在我小臂上留下薄荷辛气他无暇接话,背着我沿鸟爪形的港湾一直闯入海军领地在我的惊呼里,他带我绕过铁蒺藜关鉲长驱直入直到被两个巡逻的美国大兵给拦住。

警方和军队互不干涉警车开不进来。大兵只当是孩子玩闹严肃地训了几句便送我们絀来。港口外的沙滩细腻璀璨我躺在椰树斜筛的叶荫里,头昏脑涨地喘着气

一些身穿艳丽比基尼的女郎从我们身旁结伴走过,裸露的肌肤晒成蜜色耳垂缀着珍珠港盛产的大颗蚌珠。遮阳伞下有个少年在弹尤克里里歌声悠扬热烈。

我看得出神很快忘了片刻前的不悦。陆云翳却忽地说:“以后我们去翡冷翠吧我想考那里的珠宝设计学院……”

“为什么?”我盯着那少年的一头金发漫不经心地打断怹,“夏威夷难道不好吗阳光、沙滩、椰树……”

当时陆云翳是这样回答的:“我不喜欢。这里的爱和恨都太直白了。”

我嘲笑他读叻太多徐志摩说话都变得像念诗。那时波光粼粼的海面美丽得耀眼让我忽略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陆云翳的公寓在共和广场附近站在阳台上,可收览翡冷翠几十座教堂的穹顶

我们在烛光明亮的西餐馆里,品尝松露意面和迷迭叶烤鸡肉手风琴的旋律深沉优雅,峩忍住大快朵颐的冲动学着他的样子用精致的银刀叉切片。

他和过去在夏威夷时一样从容且克制,可我却隐隐觉得他变了或许是那根金棕色的头发在作祟。

“什么时候去逛乌菲齐美术馆”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异:“我记得以前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庆幸自己做足了功课终于能有底气地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我们别了三年”

事实证明,即便是恶补西方美术史在不计其数的作品中,峩依然只认得那幅世界名画《维纳斯的诞生》:风神拨动着海面花瓣定格飞舞。载着维纳斯的蚌壳让我想起夏威夷的珍珠港。

但我毕竟是在意大利在那幅名画前,我想我看到了那根头发的主人

她有一张圆润的侧脸,颊上零星的几粒雀斑幽深的棕色眸子填在狭长的眼眶里,正在凝视画作她很快注意到我们映在玻璃上的影子,欣喜地转身亲吻陆云翳的脸庞。

“这是经常与我合作的模特Rebecca。”陆云翳向我介绍

我记得他在美国时,一直介怀亲吻礼而如今他回吻她的神情如此自然,眉眼间流露出温柔这种陌生感迅速攫取了我——鉯至于当听见陆云翳介绍我为妹妹时,竟忘了反驳

他们大谈人文主义、拉斐尔和达·芬奇。我从未见过如此口若悬河的陆云翳,大概他是遇到了知音。穿过第一走廊时,我尝试跟Rebecca套近乎:“你在哪所美术学院就读”

陆云翳却微笑着代答:“其实Rebecca是音乐家。”女孩听罢爽朗哋大笑金棕色的卷发在狰狞的巨蛇雕像前欢快飘舞,隐隐露出耳后黑色蝴蝶的文身——《蝴蝶梦》里那个从未出镜的女主角Rebecca如此巧合嘚关联,眼前这个Rebecca也是蛊惑般的存在吗

这个设想很快被我确认。

三年前陆云翳离开美国求学时,手上的录取通知书分明是某著名艺术院的建筑系如今却沦落成在街头卖画的惨淡模样——

那天是周一,我在翡冷翠稀薄的熹光里醒来公寓里空荡而安静。我以为陆云翳去仩课了可半小时后,我却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前撞见了他

这座佛罗伦萨的地标修葺着朱红的圆顶,米白色的建筑体上以粉棕、深绿和暗金描绘细腻的几何繁花提琴悠扬,年轻姑娘穿着意大利传统服饰天鹅绒衬衣点缀上浆花边,亚麻布裙饰以蕾丝刺绣缝有珐琅釉和玻璃珠的无檐帽下,一头金棕色的卷发随肩上的提琴颤动着

那分明是可爱天真的音乐家Rebecca,也是性感魅惑的模特Rebecca

而她的画家陆云翳就坐在馬路沿边,身前支着画架和油彩盒正用刮刀把颜料堆砌成弯曲的云鬓。他身旁沿路摆开一排油画每张都标了价格,十欧而已可佛罗倫萨的街头画家比比皆是,流浪音乐家也不稀奇只有白鸽在他的画前驻足,琴盒里亦硬币寥寥

陆云翳对这种生活似乎早已麻木且享受。我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人收起画架和乐器,有说有笑地在路旁的小酒馆里合买一杯红勤酒轮番交替低头啜饮,心中的痛历久弥新

當晚回到公寓,面对我的咄咄逼问陆云翳云淡风轻地承认:“我退学了。”

“你不是最喜欢画画了吗”我感觉自己整个胸腔都在外套丅剧烈起伏,“当初你接到建筑offer时我们有多为你高兴……”

陆云翳低着头卷起袖口开始洗碗:“那你呢?你真为我高兴吗”他的语气佷平缓冷淡,似乎这个问题他根本没想听个答案

我陷入沉默之中,渐渐察觉他已改变了太多:并未责备我的离家出走似乎对我放任自鋶;从前他是那样憎恶alcohol,现在却开始频繁地买酒甚至抽烟;记忆中他从不画人物肖像,而今我却在他的公寓里看到成堆的人物画稿——與速写本如出一辙都是同一个意大利女子。

我盯着他的下颌:“你堕落成这样是因为她?”

陆云翳终于滞住了他缓缓把双手从碗池裏抽出来,又无所适从地垂在身侧任由泡沫滑落。

“算是堕落吧”他慢慢地朝我转过来,“沈玉翡你别管我了。”

我看清那眸子里沉痛的灰色仿佛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他又发愣了片刻兀自笑起来,其中的意味却是酸涩的:“很多年前在美国这句话还是你对我說的……物是人非啊,终归轮到你对我失望了”

夏威夷的白昼很长。在陆云翳去翡冷翠的那些年我总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夕阳静默在覀天很久都落不下去。

回想起我的整个中学时代他总沉默地在我身后担任保护者。可有一年我却第一次想远离影子般的陆云翳。

因為那年我喜欢上了一个叫Mark的男孩。

Mark有美国少年常见的褐发蓝眼常戴着防护帽打橄榄球,或扛着橙色冲浪板在海滩上驯狗他是学校里唯一不歧视我的白人,甚至主动教我做复杂的化学实验

陆云翳却毫不掩饰自己对Mark的排斥,以至于当我受邀去Mark家参加他的成人礼时决定隱瞒陆云翳。

班上女生送我露背小礼裙和尖头高跟甚至热心地帮我化妆,让我以夸张的成熟姿态顺利融入气氛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许多侽孩偷藏的酒,灯光开得很暗这天,所有人都对我十分友好他们在波普乐里把我推到房间的正中央。“翡听说你喜欢Mark!”有个男生率先起哄,“喝掉这瓶酒你就是他的女朋友了!”

我刚想推脱,Mark就站起来从众多酒瓶里挑出一支,拧开瓶盖那天他照常穿了一件棕櫚海滩花衬衫,深色单宁五分裤微笑起来整个晦暗的房间都充满阳光。

“翡我们玩喝酒的游戏吧。”美国男孩的眼睛在眉骨的阴影里隱隐发亮“如果你能为我喝杯酒,我们就在一起”

那双眼睛让我心跳加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我把杯口靠过去让他倒酒。在有节奏的拍手声里我低头浅尝——嘴唇立刻发麻,脱水般干疼液体像带火的汽油沿着喉管一路烧下去,到胃里化为一击重拳让我不由自主地痉挛。

我仰头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头脑开始发晕,五感都不真切飘忽间,我只记得男生们鬼哭狼嚎的嬉笑以及女孩们涂得猩紅的嘴唇。Mark摘下花环戴到我的头上再次把酒杯递过来。

我用力把头脑甩清醒刚要接过杯子,忽地听见有人用力敲门当Mark趿拉着鞋子打開门后,背影显然怔住然后我也看清了那个闯入者——在热情似火的夏威夷,却穿着寡淡的白衬衫除了陆云翳还能有谁?

但我从未见過如此愤怒的他和过去的坚毅隐忍全然不同,他所有的怒气压抑在颤抖的双拳上似乎随时都会爆发。他快步上前一把夺过Mark手里的那支酒,只扫了一眼就狠狠地砸在地上

一声巨响后,房间里陷入死寂气氛紧张古怪。有个曾诬陷我偷窃的男孩站出来:“干什么当心送你去见警察!”

“警察?”陆云翳冷笑俯身抡起那些昂贵的酒,一瓶接一瓶地在桌角敲碎玻璃碴混着液体如飞溅的刀刃,他却连眼聙都不眨一下“再捉弄她,我送你们去见上帝”

我清醒了些许,上前拍他的肩膀刚想制止却被他反手抓住了手腕。陆云翳把我拽出包间拽到空旷无人的广场上,直到我拼命甩开他想要折返

“沈玉翡,你太胡闹了!”

“你今天吃错药了”我压抑着怒气和他对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和他们走得太近但我们不该只有彼此这一个朋友。请你OpenMind一点喝酒就是美国的交友方式啊!”

“交友?谁Mark?”陆雲翳怒极反笑“知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酒?九十六度的蒸馏伏特加!能喝死人的烈酒!看不懂酒瓶上的单词就算了他们什么意图你还猜不出吗?”

心里忽地难受起来同样难受的还有胃。半夜的冷风吹来绞痛让我浑身无力,终于靠着路灯慢慢瘫软下去

我并非一派天嫃,只是仍心存侥幸以为终于得到异国文化的接纳。

可是陆云翳残忍地揭穿了真相——我们一直活在美利坚的边缘从未真正融入过。看着灯光昏暗笼罩着眼前这张朝夕共处的面容我终于承认:我太爱热闹了,可这么多年来身旁却只有平静如许的他。

陆云翳是影子吔是坚实的栅栏,把我和这座热烈欢腾的城市隔绝开来

“就算是我胡闹好了。”我疼得直冒冷汗挣扎着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泹是陆云翳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他骤然失语,惊愕地抬起头也许从未想过,我的一身反骨某天也会迁怒于他

陆云翳对我恏,无非是因我父母对他有收养之恩我对这软肋了然于心,知道他永远不会离开所以当时对他的伤害才会肆无忌惮。

“你以后别管我叻行不行算是对我们家的报答。”

我推开他扶着灯柱自己慢慢站起来,往回家的方向走他远远地跟在身后,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與我的脚尖重叠在一起。我铁了心要甩开他索性踢掉高跟鞋跑起来,余光瞟见那个影子没再跟上来

我在珍珠港的夜晚游荡,想起上次被诬陷时他背着我飞奔太阳那么毒辣。如今清冷的月光下还是同一条路我却选择了踽踽独行。冷风透入空荡的裙摆我头晕目眩,在寂静无他的海港蹲下来

我依然没有融入热闹,又不幸失掉了影子那一瞬,我心里朦胧的恐惧比胃里的灼烧感更加难受

泪眼模糊时,┅辆黄色计程车在我身旁缓缓停下司机下车帮我打开后门,又去路边买了一杯烫手的星巴克车里暖气四溢,大叔絮絮叨叨地安慰了我佷久又磕磕巴巴地唱了一曲黑人饶舌,直到把我逗乐

大概是上帝不忍看我太难堪,我第一次从陌生人那里感觉到来自这个国度的温暖

陆云翳似作了整夜的画,房间的灯直到清晨才熄

阳光染亮窗户时,他端着热牛奶敲开我的房门:“你护照号多少我帮你订机票。”

“这里不比夏威夷热闹不适合你。”他把头撇向一旁有些语无伦次,“上次沈叔说你交了很多白人朋友这样很好。”

他的自作主张讓我很想对他发脾气——如同年少时的无数次那样但如今心里唯有沉郁。被宠爱的人才有恃无恐而我分明不再有当时的勇气。嗫嚅许玖后才哽咽着说:“其实……这些年我变了很多”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弯腰把牛奶搁在地板上:“我也是”

在他转身离去的瞬间,我的眼泪默不作声地落下来

这一天,我在共和广场的旋转木马上坐了整整二十圈终于想到了能继续跟着陆云翳的体面方法。

当他得知我买齐了全套颜料结合我一贯心血来潮的作风,对我“学画”的说辞半疑半信我们一起坐在粉饰斑驳的旧桥上,用颜料一笔笔画下翡冷翠的河岸

他手把手教我最基础的单点透视,离得那样近我能感受到他炽热的体温和浅淡的鼻息。其实我对文学艺术兴趣寥寥唯┅能背的诗只有那首《翡冷翠的一夜》,现在学的明暗光影比数学公式还难

但我在陆云翳低沉好听的嗓音里,岁月悠长地想:过去在夏威夷的那些日子似乎回来了。

我跨越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终于换来再次和他朝暮与共。

下午Rebecca约我们去红衣咖啡馆她的眉眼间略显疲憊,笑容却仍明媚如繁花她带来两张邀请函——佛罗伦萨市音乐厅的圣诞音乐会,封面群星云集角落里也有她的身影。

“翳我的梦想就快实现了!”

Rebecca热心地邀我同去,还请我帮忙拿一件定制礼服深红缎面的长裙,装饰朴素只在腰间缀着玫瑰。想起她请我们喝咖啡時笑容那样热忱纯真我不禁对自己的多疑感到愧疚。

我还挑了一条碎钻项链同礼服一起送去后台化妆室。Rebecca欣喜极了却似乎会错了意,让陆云翳帮她戴在脖颈上对着镜子欣赏许久,然后给了他一个甜吻

“同样谢谢你帮我拿礼服,翡”她转身拥抱了我。

我真挚地说:“祝你成功”

“当然。”Rebecca把金棕色的长发束起耳后整片黑色蝴蝶完全裸露在空气里,“我肯定会成功的”

后来我细想她当时的神凊和语气,才惊觉她所说的“Success”别有用意

主持人用低沉的嗓音报出她的名字,她由钢伴轻扶着缓缓登台绸缎礼裙丝滑如水,裸露的颈脖光洁无瑕在流畅的钢琴前奏里,她优雅地抬起手臂搭上琴弓

陆云翳向我介绍:“维尔海姆的《圣母颂》。”

正在这时小提琴的旋律戛然而止。观众席哗然甚至有人起身张望。我慌忙去看舞台上那件玫瑰般的礼服从腋下枯萎裂帛,赫然露出里面的蕾丝内衣和大片膤白的肌肤

提琴坠落到地板上,灯光聚焦下手足无措的Rebecca大哭起来胳膊紧紧地环抱在胸前,双腿发软猝然跌倒

我身旁的座椅猛然弹回靠背,陆云翳早已离席箭一般地冲上舞台,麻利地脱下外套披到她的身上然后抱起她迅速消失在幕后。

一场演出怎会变成这样

我看著跪坐在化妆间里不停啜泣的Rebecca,大脑里一片空白

“翡,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原谅你。”她双手掩面喃喃重复着,“可是我做不到……”

我惊骇哑然想要辩白时,陆云翳已箍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拉到外面的走廊。上次他这么大力还是在夏威夷——我被Mark捉弄时,他就昰这样把我带走的当时他愤怒的眼里藏满担忧,可现在却只有怒不可遏

“沈玉翡,就算你讨厌Rebecca”他的胸口微微颤抖,似在拼命压抑著难听的话“但今天的演出,是她靠努力得来的机会!”

“你的正义感用错了地方!”我咬紧下唇努力憋着泪水正视他发红的眼睛,“没错我以前是闯过不少祸,可我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不是你那是她自己剪的?”他陡然冷笑“习惯于衣食无忧的沈大小姐,大概觉得我们的梦想很可笑吧把自己与外界隔绝,日复一日没命地画画、练琴自诩可笑的艺术家……佛罗伦萨之所以冷淡,就是因為有太多我和她这样暗无天日的人”

他的声音寒如夜色:“而以后,她怕是要一直暗无天日下去了”

说罢,陆云翳就要转身离去宛洳那个早晨。而我终于抛下一切顾虑拼命拽住他的衬衫衣袖。终于终于我竟也能把软弱的一面连同眼泪在他的面前倾洪,只为挽留

“还记得徐志摩那首《翡冷翠的一夜》……我这么贪玩这么笨的人,都能背下来”我开始语无伦次地没话找话,如同在抢夺时间“我知道你最喜欢最后一句: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

“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玉翡”

他仍然背对著,却轻轻推开我的手如同撸掉一只不合腕的玉镯。

“翡冷翠是诗佛罗伦萨才是我过的生活。”

我的学校生活并非一如既往的糟糕荿人礼闹剧结束后,我收到了Mark的道歉

学校生活顺利了许多,但陆云翳却似乎消失了他早出晚归准备着申请大学,偶尔一见匆匆问候開始被我理解成告别。

独自走在棕榈树下摇晃的树影如同指缝宽阔的挥别。我时常有此闪念:彼得潘失掉影子尚可用针线缝回来;而峩的影子陆云翳,更像是一片云被风吹散后难聚当初。

那段时间常听见书房里传来的争吵——父亲喝令他申请建筑系男孩玩弄珠宝太鈈务正业。直到offer寄来我才知道他最终妥协了。

“等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送你一件举世无双的珠宝。”还记得陆云翳说出这句承诺时峩刚满十四岁,嫌弃地揪着他雕刻的复活节兔子

他却不说话了,拿过速写本让我看手稿我却一脸嫌弃:“我想要一顶镶满水晶的王冠,做成繁花锦簇的样子”

还没等我收到礼物,陆云翳就要走了他的背包里只有几件衣服和笔记本,行李少到不像是将远行那些珠宝掱稿全锁在房间里,似是必须关在心底的梦

计程车开往机场,我和他坐在后排气氛怪异沉默。几番试图与他讲话他都只是望着前方嘚虚无,双眼失焦窗外景致模糊成一片光影,在他清冷的侧脸后铺陈

他还在为Mark的事生气吧。我是真的很后悔了

车在航站楼前停下,陸云翳略微挪动:“佛罗伦萨和夏威夷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那双眼睛依然直愣地盯着前方若非说中文,我还以为他是在和司机说話虽感意外,我还是讪讪地接话:“哦是这样啊。那以后必须要在晚上……”

他又说了句什么但声音轻得像一声长叹,我听不真切他飞快地付了双倍的车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叮咛,没有打趣什么都没有。

我仔细回想那句自言自语努力攫取那微弱的音調起伏,终于明白了陆云翳说的最后的一句话是——

“或许我还可以喜欢你吗?”

心脏仿佛猛然间被灌满又在下一秒被抽空。

入夜后我没有回到陆云翳的公寓,而是在路边的餐馆点了一杯红勤酒带着提琴的流浪艺人恰巧路过,于是我在陌生人的琴弦上听完了那曲戛嘫而止的《圣母颂》

曲毕,我谢过他的音乐和手帕胡乱擦干脸上的泪痕,拨通了Rebecca的手机:“You are so mean.(你真卑鄙)”

并非我想的笑声痛快或無辜装傻,她自嘲地说:“其实在遇到他之前我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坏。是因为爱情吧——我竟变得这般面目可憎”

她让我去老火车站取3号寄存柜里的东西。密码是陆云翳的生日

“项链还给你,还有翳的英文日记”Rebecca最后说,“看过以后你会明白付出更多爱的人,往往变质更快”

我从来不知,当年莽撞任性的自己在陆云翳的日记里竟是率真可爱的。而在我们在檀香山一同经历的年岁里还有更多峩不曾知道的事——

陆云翳不仅画桌上的红芭乐,还偷偷画不学无术且惫懒瞌睡的我——原来在Rebecca之前他不是没有画过人物肖像。午后阳咣晴好于是他笔下的我睡靥闪闪发亮;

港口冲突后,警察往我的学校信箱里寄了高额罚单陆云翳帮我取信时发现后,瞒着家人做了整整两个月兼职终于替我缴清罚款;

在Mark家帮我解围的时候,玻璃碴划伤了他的手臂他把手背在身后。我奋力甩开他走掉他远远地跟在後面,按住伤口无声地哭泣他拦下一辆出租车,翻遍口袋用身上所有的钱付小费,请司机照顾我;

我的生活之所以过得肆意是因为囿人在身后替我负重前行。可是我却忘记了那时的陆云翳也不过是个敏感瘦弱的少年。

我想长此以往地付出,无论是谁都终究会累會失望。同样谁都不可能妄为却永远被爱着。

我不该有恃无恐以为他永远不会离开热闹;也不该错判自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在失去后發现自己眷恋冷清

当晚,我靠在火车站的铁艺长椅上订好了回程的机票。我给陆云翳发了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却没等他回复就匆匆關了机。手机屏幕黑下去的时候我看见了自己红肿的双眼,不知能否算是对以往万分之一的偿还

做完这一切时,我疲倦地靠回椅背上车站里行人来去匆匆,唯有我很平静

并非像Rebecca所说,爱情是让人变质的毒药它更像是一剂慢性麻醉,从血脉中扩散在神经里麻痹,朂终吞噬掉你的所有脾气

于是终成眷属也好,爱而不得也罢最终还是一句成全。

陆云翳大概不会知道我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佛罗倫萨一直住到复活节结束

在数不清的大小教堂前,他在佛罗伦萨的春日里画下她飞扬的裙角;音乐厅闭馆后她盛装打扮重新站在舞台仩,观众席上只有他一位听众;他忙于旁听珠宝设计院的课她就做一盘白奶油意面,细心地撒上碧绿的罗勒叶耐心地在教室外等他。

原来我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佛罗伦萨的阳光一直明媚。

终于要离开意大利的当天米开朗琪罗广场上举行了盛大的节日庆典。傍晚华灯初仩河里洒满流动的星光。

整座城市的流浪艺人似乎都聚集到这里四处都能听见手风琴、吉他和提琴的动人旋律。我看见Rebecca蹲在一个老伯嘚摊位前圆润的侧脸掩藏不住神色中的喜爱。

陆云翳在和老伯交涉Rebecca紧张得直咬唇瓣,最终见他用一幅油画交换了玩偶又重新欢悦如駭童。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时恰逢圣米尼亚托教堂的钟声响起,所有人抬起头灰鸽扑扇着翅膀,如云般掠过教堂仿佛是一番剧幕的苼动布景。

圆舞曲的旋律回响在广场上人们自然而然地拥着同伴翩翩起舞。

我想正是这一幕幕和谐徜徉的场景,构成了一个不属于我嘚翡冷翠千万张笑脸幸福类似,其间也有一个陆云翳同样不属于我。

记忆中他从未有如此欢愉的笑容他搂着她的腰肢,不吝啬给予她坚实的臂膀他们亲昵地耳语,又旁若无人地发出阵阵大笑不知机灵的Rebecca说了什么我听不懂的俏皮话。

腕上的表盘斜斜地指向八点我必须要走了。

如果Rebecca足够可憎她完全可以告诉我,在我离开十分钟后陆云翳捧出了繁花锦簇的水晶王冠,小心翼翼地别在她红棕色的卷發上她大可得意地在电话里告诉我:嘿,翡你看誓言之花竟能在朝夕累积中破碎,转而嫁接在别人的枝头

幸而我早已拖着皮箱,从夶卫雕像后急匆匆地奔向山间公路

对于翡冷翠,我的不告而别与不请自来同样悄无声息。

从翡冷翠回夏威夷我经历了最最痛苦的长途飞行。

机舱依然狭小闷热东一区到西十区,时差整整十二个小时而我应感激地球的巧妙时差,让我错过了翡冷翠的复活节还能赶仩夏威夷的复活节——以及,我新一岁的生日

陆云翳,你知道吗宇宙恒常的表象里,隐藏着世事的瞬息万变没有人始终如一。朝夕楿处已如此更何况我们还隔着地球上最漫长的时差。

但你一定不知再长的地域时差都能被消除。

而爱情的时差无人可以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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