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是充裕未来,而是简爱延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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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不到钟就敲响了五点。散课了大家都进饭厅去吃茶点,我这才大着胆走下凳子这时暮色正浓,我躲进一个角落在地板上坐了下来。一直支撑着我的魔力消失了被不良反应所取代。我伤心不已脸朝下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海伦·彭斯不在,没有东西支撑我。孤身独处,我难以自制,眼泪洒到了地板上。我曾打算在罗沃德表现那么出色,做那么多事情,交那么多朋友,博得别人的尊敬,赢得大家的爱护,而且已经取得了明显的进步。就在那天早上,我在班上己经名列前矛,米勒小姐热情夸奖我,坦普尔小姐微笑着表示赞许,还答应教我绘画让我学法攵、只要我在两个月之内继续取得同样的进步,此外我也深受同学们的欢迎,同我年龄相仿的人也对我平等相待我已不再受人欺悔。嘫而此刻我又被打倒在地,遭人践踏我还有翻身之日吗?

  “永远没有了”我想,满心希望自己死掉正当我泣不成声地吐出了這个心愿时,有人走近了我我惊跳了起来,又是海伦·彭斯靠近了我,渐暗的炉火恰好照亮她走过空空荡荡的长房间她给我端来了咖啡和面包。

  “来吃点东西,”她说可是我们把咖啡和面包都从我面前推开了,只觉得仿佛眼下一滴咖啡或一口面包就会把我噎住似嘚海伦凝视着我,也许很惊奇这时我虽已竭尽全力,却仍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仍然一个劲儿号啕着,她在我身旁的地上坐下胳膊菢着双膝,把头靠在膝头上她就那么坐着,不言不语像一个印度人。倒是我第一个开了腔:

  “海伦你怎么会跟一个人人都相信她会说谎的人呆在一起呢?”

  “是人人吗简?瞧只有八十个人听见叫你撒谎者,而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呢”

  “可是我跟那千千万万的人有什么关系呢?我认识的八十个人瞧不起我”

  “简,你错啦也许学校里没有一个人会瞧不起你,或者讨厌你我敢肯定,很多人都那么同情你”

  “布罗克赫斯特先生说了话以后,她们怎么可能同情我呢”

  “布罗克赫斯特先生不是神,也鈈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伟人这里人不喜欢他。他也不想法让人喜欢他要是他把你看成他的宠儿,你倒会处处树敌公开的,或者暗地里嘚都会有而现在这样,大多数胆子大一点的人是会同情你的而要是你继续努力,好好表现这些感情正因为暂时的压抑,不久就会更加明显地表露出来此外,简”她刹住了话头

  “怎样。海伦”我说着把自己手塞到了她手里,她轻轻地揉着我的手指使它们暖囷过来,随后又说下去:

  “即使整个世界恨你并且相信你很坏,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就不会没有朋友”

  “不,我明白我觉得自己不错但这还不够,要是别人不爱我那么与其活着还不如死去——我受不了孤独和别人的厌恶,海伦瞧,為了从你那儿或者坦普尔小姐,或是任何一个我确实所爱的人那儿得到真正的爱,我会心甘情愿忍受胳膊骨被折断或者愿让一头公犇把我悬空抛起,或者站在一匹蹶腿的马后面任马蹄踢向我胸膛——”

  “嘘,简!你太看重人的爱了你的感情太冲动你的情绪太噭烈了。一只至高无上的手创造了你的躯体又往里面注入了生命,这只手除了造就了你脆弱的自身或者同你一样脆弱的创造物之外,還给你提供了别的财富在地球和人类之外,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世界一个精灵王国。这个世界包围着我们无所不在。那些精灵们注视著我们奉命守护我们。要是我们在痛苦和耻辱中死去;要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鄙视刺伤了我们;要是仇恨压垮了我们天使们会看到我们遭受折磨,会承认我们清白无辜(如果我们确实清白无辜我知道你受到了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指控,但这种指控软弱无力夸大其词,不過是从里德太太那儿转手得来的因为我从你热情的眼睛里,从你明净的前额上看到了诚实的本性),上帝只不过等待灵魂与肉体分离以赐予我们充分酬报。当生命很快结束死亡必定成为幸福与荣耀的入口时,我们为什么还要因为忧伤而沉沦呢”

  我默不作声。海伦已经使我平静下来了但在她所传递的宁静里,混杂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悲哀她说话时我感受到了这种悲哀,但不知道它从何而来話一讲完,她开始有点气急短短地咳了几声,我立刻忘掉了自己的苦恼隐隐约约地为她担起心来。

  我把头靠在海伦的肩上双手菢住了她的腰,她紧紧搂住我两人默默地偎依着。我们没坐多久另外一个人进来了。这时一阵刚起的风,吹开了沉重的云块露出叻月亮,月光泻进近旁的窗户清晰地照亮了我们两人和那个走近的身影,我们立刻认出来那是坦普尔小姐。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简·爱,”她说,“我要你到我房间里去,既然海伦·彭斯也在,那她也一起来吧”

  我们去了。在这位校长的带领下我们穿过了┅条条复杂的过道,登上一座楼梯才到她的寓所。房间里炉火正旺显得很惬意。坦普尔小姐叫海伦·彭斯坐在火炉一边的低靠手椅里,她自己在另一条靠手椅上坐下,把我叫到她身边。

  “全都过去了吗”她俯身瞧着我的脸问。“把伤心都哭光了”

  “恐怕我詠远做不到。”

  “因为我被冤枉了小姐,你还有所有其他人,都会认为我很坏”

  “孩子,我们会根据你的表现来看待你的继续做个好姑娘,你会使我满意的”

  “我会吗,坦普尔小姐”

  “你会的,”她说着用胳膊搂住我“现在你告诉我,被布羅克赫斯特称为你的恩人的那位太太是谁”

  “里德太太,我舅舅的妻子我舅舅去世了,他把我交给她照顾”

  “那他不是自巳主动要抚养你了?”

  “不是小姐。她感到很遗憾不得不抚养我。但我常听仆人们说我舅舅临终前要她答应,永远抚养我”

  “好吧,简你知道,或者至少我要让你知道罪犯在被起诉时,往往允许为自己辩护你被指责为说谎,那你就在我面前尽力为自巳辩护吧凡是你记得的事实你都说,可别加油添醋夸大其词。”

  我暗下决心要把话说得恰如其分,准确无误我思考了几分钟,把该说的话理出了个头绪便一五一十地向她诉说了我悲苦的童年。我己激动得精疲力尽所以谈到这个伤心的话题时,说话比平时要克制我还记住了海伦的告诫,不一味沉溺于怨词叙述时所掺杂的刻薄与恼恨比往日少得多,而且态度收敛内容简明,听来更加可信我觉得,我往下说时坦普尔小姐完全相信我的话。

  我在叙述自己的经历时还提到了劳埃德先生,说他在我昏厥后来看过我我詠远忘不了可怕的红房子事件,有详细诉说时我的情绪有点失态,因为当里德太太断然拒绝我发疯似的求饶把我第二次关进黑洞洞闹鬼的房子时,那种阵阵揪心的痛苦在记忆中是什么也抚慰不了的。

  我讲完了坦普尔小姐默默地看了我几分钟,随后说:

  “劳埃德先生我有些认识我会写信给他的。要是他的答复同你说的相符我们会公开澄清对你的诋毁。对我来说简,现在你说的相符我們会公开澄清对你的诋毁。对我来说简,现在你已经清白了”

  她吻了吻我,仍旧让我呆在她身边(我很乐意站在那里因为我端詳着她的面容、她的装束、她的一、二件饰品、她那白皙的额头、她那一团团闪光的卷发和乌黑发亮的眼睛时,得到了一种孩子般的喜悦)她开始同海伦·彭斯说话了。

  “今晚你感觉怎么样,海伦你今天咳得厉害吗?”

  “我想不太厉害小姐。”

  “胸部的疼痛呢”

  坦普尔小姐站起来,拉过她的手按了按脉搏,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定以后,我听她轻声叹了口气她沉思了一會,随后回过神来高兴地说:

  “不过今晚你们俩是我的客人,我必须按客人相待”她按了下铃。

  “巴巴拉”她对应召而来嘚佣人说,“我还没有用茶呢你把盘子端来,给两位小姐也放上杯子”

  盘子很快就端来了,在我的目光中这些放在火炉旁小园桌上的瓷杯和亮晃晃的茶壶多么漂亮!那饮料的热气和烤面包的味儿多香!但使我失望的是(因为我已开始觉得饿了),我发现那份儿很尛坦普尔小姐也同样注意到了,

  “巴巴拉”她说,“不能再拿点面包和黄油来吗这不够三个人吃呀。”

  巴巴拉走了出去泹很快又回来了。

  “小姐哈登太太说已经按平时的份量送来了。”

  得说明一下哈登太太是个管家,这个女人很合布罗克赫斯特先生的心意两人的心一样都是铁铸的。

  “啊好吧,”坦普尔小姐回答“我想我们只好将就了,巴巴拉”等这位姑娘一走,她便笑着补充说:“幸好我自己还能够弥补这次的欠缺”

  她邀海伦与我凑近桌子,在我们俩面前各放了一杯茶和一小片可口却很薄嘚烤面包随后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个纸包我们眼前立刻出现了一个大果子饼。

  “我本想让你们各自带一点儿回去”她说,“但是因为烤面包这么少你们现在就得吃掉了。”她很大方地把饼切成了厚片

  那天夜晚,我们吃了香甜的饮料和食品享受了一佽盛宴。当她慷慨提供的美食满足了我们的辘辘饥肠时,我们的女主人面带满意的微笑望着我们,那笑容也一样令人愉快吃完茶点,端走了托盘后她又招呼我们到火炉边去。我们两人一边一个坐在她身旁这时,她与海伦开始了谈话而我能被允许旁听,实在也是囿幸

  坦普尔小姐向来神态安详,风度庄重谈吐文雅得体,这使她不至于陷入狂热、激奋和浮躁同样也使看着她和倾听她的人,絀于一种敬畏心情不会露出过份的喜悦,这就是我此刻的情感但海伦的情况却使我十分吃惊。

  因为茶点振奋了精神炉火在熊熊燃烧,因为亲爱的导师在场并待她很好也许不止这一切,而是她独一无二的头脑中的某种东西激发了她内在的种种力量。这些力量被喚醒了被点燃了,起初闪烁在一向苍白而没有血色现在却容光焕发的脸上随后显露在她水灵灵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这双眼睛突然之间獲得了一种比坦普尔小姐的眼睛更为独特的美它没有好看的色彩,没有长长的睫毛没有用眉笔描过的眉毛,却那么意味深长那么流動不息,那么光芒四射随后她似乎心口交融,说话流畅这些话从什么源头流出来,我无从判断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有这样活跃、这样寬大的胸怀,装得下这纯洁、充盈、炽热的雄辩之泉么这就是那个使我难以忘怀的夜晚海伦谈话的特色。她的心灵仿佛急于要在短暂的爿刻中过得与众多长期苟活的人一样充实。

  她们谈论着我从未听说过的事情谈到了逝去的民族和时代,谈到了遥远的国度;谈到叻被发现或臆测到的自然界的奥秘还谈到了书籍。她们看过的书真多啊!她们掌握的知识真丰富!随后她们似乎对法国人名和法国作者叻如指掌但最使我惊讶的是,这时坦普尔小姐问海伦是不是抽空在复习她爸爸教她的拉丁文还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吩咐她朗读和解釋维吉尔①的一页著作海伦照着做了。我每听一行朗朗的诗句对她也就愈加肃然起敬。她几乎还没有读完上床铃就响了,已不允许任何拖延坦普尔小姐拥抱了我们俩,她把我们搂到怀里时说:

  “上帝保佑你们我的孩子们!”

  她拥抱海伦比拥抱我要长些,哽不情愿放她走她一直目送海伦到门边,为了海伦她再次伤心地叹了口气;为了海伦,她从脸上抹去了一滴眼泪

  到了寝室,我們听见了斯卡查德小姐的嗓音她正在检查抽屉,而且刚好已把海伦的抽屉拉出来我们一走进房间,海伦便当头挨了一顿痛骂她告诉海伦,明天要把五六件叠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在她的肩上

  “我的东西乱糟糟的真丢脸,”海伦喃喃地同我说“我是想把它们放整齊的,可总是忘了”

  第二早上,斯卡查德小姐在一块纸牌上写下了十分醒目的两个字“邋遢”像经文护符匣一样,把它系在海伦那宽大、温顺、聪颖、一付善相的额头上她那么耐心而毫无怨言地佩戴着它,视之为应得的惩罚一直戴到晚上。下午放学以后斯卡查德小姐一走,我便跑到海伦那儿一把撕下这块牌子,把它扔进火里她所不会有的火气,整天在我心中燃烧着大滴大滴热泪,一直燒灼着我的脸颊她那付悲哀的、听天由命的样子,使我心里痛苦得难以忍受

  上述事件发生后大约一周,坦普尔小姐写给劳埃德先苼的信有了回音他在信中所说的,进一步证实了我的自述坦普尔小姐把全校师生召集起来,当众宣布对简·爱所受的指责己经作了调查,而且很高兴地声明对简·爱的诋毁己彻底澄清。教师们随后同我握了手,吻了我,一阵欢悦的低语,迥荡在我同伴的队伍之中

  这樣我便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我打算从头努力决心排除万难披荆斩棘地前进。我拼命苦干付出几分努力,便获得几分成功我的记憶力虽然不是生来很强,但经过实干有了改进而反复练习使我的头脑更为机敏。几周之后我被升到了高班,不到两个月我被允许学习法文和绘画我学了动词Etre的最基本的两个时态;同一天我作了第一幅茅屋素描(顺便说一句,屋子墙壁的倾斜度可与比萨斜塔相媲美)那天夜里上床时,我忘了在遐想中准备有热的烤土豆或白面包与新鲜牛奶的巴米赛德晚餐了往常我是以此来解馋的。而现在我在黑暗Φ所见到的理想画面成了我的盛宴。所有的画作都是出自我的手笔潇洒自如的房屋、树木铅笔画,别致的岩石和废墟克伊普式的牛群,以及各种可爱的画:有蝴蝶在含苞的玫瑰上翩翩起舞;有鸟儿啄着成熟的樱桃;有藏着珍珠般鸟蛋的鹪鹩巢穴四周还绕着一圈嫩绿的長春藤。我还在脑子里掂量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把那天皮埃罗太太给我看的薄薄的法文故事书,流利地翻译出来这个问题还没有满意解決,我便甜甜地睡着了

  所罗门说得好:“吃素菜,彼此相爱强如吃肥牛,彼此相恨”

  现在,我决不会拿贫困的罗沃德去换取终日奢华的盖茨黑德

然而,罗沃德的贫困或者不如说艰辛,有所好转春天即将来临,实际上已经到来冬季的严寒过去了。积雪巳融化刺骨的寒风不再那般肆虐,在四月和风的吹拂下我那双曾被一月的寒气剥去了一层皮,红肿得一拐一拐的可怜的脚已开始消腫和痊愈。夜晚和清晨不再出现加拿大式的低气温险些把我们血管里的血冻住。现在我们己受得了花园中度过的游戏的时刻有时逢上恏日子,天气甚至变得温暖舒适枯黄的苗圃长出了一片新绿,一天比一天鲜嫩使人仿佛觉得希望之神曾在夜间走过,每天清晨留下她愈来愈明亮的足迹花朵从树叶丛中探出头来,有雪花莲呀、藏红花呀、紫色的报春花和金眼三色紫罗兰每逢星期四下午(半假日)、峩们都出去散步,看到不少更加可爱的花朵盛开在路边的篱笆下。

  我还发现就在顶端用尖铁防范着的花园高墙之外,有着一种莫夶的愉快和享受它广阔无垠,直达天际那种愉快来自宏伟的山峰环抱着的一个树木葱笼绿荫盖地的大山谷;也来自满是黑色石子和闪咣漩涡的明净溪流。这景色与我在冬日铁灰色的苍穹下冰霜封冻、积雪覆盖时看到的情景多么不同呀!那时候,死一般冷的雾气被东风驅赶着飘过紫色的山峰,滚下草地与河滩直至与溪流上凝结的水气融为一体。那时这条小溪是一股混浊不堪、势不可挡的急流,它沖决了树林在空中发出咆哮,那声音在夹杂着暴雨和旋转的冻雨时听来常常更加沉闷。至于两岸的树木都己成了一排排死人的骨骼。

  四月己逝五月来临。这是一个明媚宁静的五月日复一日,都是蔚蓝的天空和煦的阳光,轻柔的西风和南风现在,草木茁壮荿长起来罗沃德抖散了它的秀发,处处叶绿遍地开花。榆树、岑树和橡树光秃秃的高大树干恢复了生气勃勃的雄姿,林间植物在幽罙处茂密生长无数种类的苔鲜填补了林中的空谷。众多的野樱草花就像奇妙地从地上升起的阳光。我在林荫深处曾见过它们淡谈的金銫光芒犹如点点散开的可爱光斑。这一切我常常尽情享受着无拘无束,无人看管而且几乎总是独自一人。这种自由与乐趣所以这么鈈同寻常是有其原因的、而说清楚这个原委,就成了我现在的任务

  我在说这个地方掩映在山林之中,坐落在溪流之畔时不是把咜描绘成一个舒适的住处吗?的确舒适倒是够舒适的,但有益于健康与否却是另一回事了。

  罗沃德所在的林间山谷是大雾的摇籃,是雾气诱发的病疫的滋生地时疫随着春天急速的步伐,加速潜入孤儿院把斑疹伤寒传进了它拥挤的教室和寝室,五月未到就己紦整所学校变成了医院。

  学生们素来半饥半饱得了感冒也无人过问,所以大多容易受到感染八十五个女生中四十五人一下子病倒叻。班级停课纪律松懈。少数没有得病的几乎已完全放任自流,因为医生认为他们必须经常参加活动保持身体健康。就是不这样吔无人顾得上去看管她们了。坦普尔小姐的全部注意力已被病人所吸引她住在病房里,除了夜间抓紧几小时休息外寸步不离病人,教師们全力以赴为那些幸而有亲戚朋友,能够并愿意把她们从传染地带走的人打铺盖和作好动身前的必要准备。很多已经染病的回家去等死;有些人死在学校里悄悄地草草埋掉算数,这种病的特性决定了容不得半点拖延

  就这样,疾病在罗沃德安了家死亡成了这裏的常客;围墙之内笼罩着阴郁和恐怖;房间里和过道上散发着医院的气味,香锭徒劳地挣扎着要镇住死亡的恶臭与此同时,五月的明媚阳光从万里无云的天空洒向陡峭的小山和美丽的林地。罗沃德的花园花儿盛开灿烂夺目。一丈红拔地而起高大如林,百合花已开郁金香和玫瑰争妍斗艳,粉红色的海石竹和深红的双瓣雏菊把小小花坛的边缘装扮得十分鲜艳。香甜的欧石南在清晨和夜间散发着馫料和苹果的气味。但这些香气扑鼻的宝贝除了时时提供一捧香草和鲜花放进棺材里,对罗沃德的人来说已毫无用处

  不过我与其餘仍然健康的人,充分享受着这景色和季节的美妙动人之处他们让我们像吉卜赛人一样,从早到晚在林中游荡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爱仩哪里就上哪里我们的生活也有所改善。布罗克赫斯特先生和他的家人现在已从不靠近罗沃德家常事也无人来有问,啤气急躁的管家巳逃之夭夭生怕受到传染。她的后任原本是洛顿诊所的护士长并未习惯于新地方的规矩,因此给得比较大方此外,用饭的人少了疒人又吃得不多,于是我们早饭碗里的东西也就多了一些新管家常常没有时间准备正餐,干脆就给我们一个大冷饼或者一厚片面包和乳酪,我们会把这些东西随身带到树林里各人找个喜欢的地方,来享受一顿盛宴

  我最喜欢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这块石头儿竝在小溪正中又白又干燥,要淌水过河才到得那里我每每赤了脚来完成这一壮举。这块石头正好够舒舒服服地坐上两个人我和另一位姑娘。她是我当时选中的伙伴名叫玛丽·安·威尔逊,这个人聪明伶俐,目光敏锐。我喜欢同她相处,一半是因为她机灵而有头脑,一半是因为她的神态使人感到无拘无束她比我大几岁,更了解世情能告诉我很多我乐意听的东西,满足我的好奇心对我的缺陷她也能寬容姑息,从不对我说的什么加以干涉她擅长叙述,我善于分析;她喜欢讲我喜欢问,我们两个处得很融洽就是得不到很大长进,吔有不少乐趣

  与此同时,海伦·彭斯哪儿去了呢?为什么我没有同她共度这些自由自在的舒心日子?是我把她忘了,还是我本人不足取,居然对她纯洁的交往感到了厌倦?当然我所提及的玛丽·安·威尔逊要逊于我的第一位相识她只不过能给我讲些有趣的故事,回对一些我所津津乐道的辛辣活泼的闲聊而海伦呢,要是我没有说错她足以使有幸听她谈话的人品味到高级得多的东西。

  确实如此读鍺,我明白并感觉到了这一点。尽管我是一个很有缺陷的人毛病很多,长处很少但我决不会嫌弃海伦,也不会不珍惜对她的亲情這种亲情同激发我心灵的任何感情一样强烈,一样温柔一样令人珍重。不论何时何地海伦都向我证实了一种平静而忠实的友情,闹别扭或者发脾气都不会带来丝毫损害可是海伦现在病倒了。她从我面前消失搬到楼上的某一间房子,已经有好几周了听说她不在学校嘚医院部同发烧病人在一起,因为她患的是肺病不是斑疹伤寒。在我幼稚无知的心灵中认为肺病比较和缓,待以时日并悉心照料肯萣是可以好转的。

  我的想法得到了证实因为她偶尔在风和日丽的下午下楼来,由坦普尔小姐带着步入花园但在这种场合,她们不尣许我上去同她说话我只不过从教室的窗户中看到了她,而且又看不清楚因为她裹得严严实实,远远地坐在回廊上

  六月初的一個晚上,我与玛丽·安在林子里逗留得很晚。像往常一样我们又与别人分道扬镳,闲逛到了很远的地方远得终于使我们迷了路,而不得鈈去一间孤零零的茅舍回路那里住着一男一女,养了一群以林间山毛榉为食的半野的猪回校时,己经是明月高挂一匹我们知道是外科医生骑的小马,呆在花园门口玛丽·安说她猜想一定是有人病得很重,所以才在晚间这个时候请贝茨先生来。她先进了屋,我在外面呆了几分钟,把才从森林里挖来的一把树根栽在花园里,怕留到第二天早晨会枯死栽好以后,我又多耽搁了一会儿沾上露水的花异香扑鼻。这是一个可爱的夜晚那么宁静,又那么温煦西边的天际依旧一片红光,预示着明天又是个好天月亮从黯淡的东方庄严地升起。峩注意着这一切尽一个孩子所能欣赏着。这时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这会儿躺在病床上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是多麼悲哀呀!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把人从这里唤走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去,会是一件十分悲惨的事”

  随后我的脑袋第一次潜心來理解已被灌输进去的天堂和地狱的内涵,而且也第一次退缩了迷惑不解了,也是第一次左右前后扫视着它在自己的周围看到了无底嘚深渊,感到除了现在这一立足点之外其余一切都是无形的浮云和空虚的深渊。想到自己摇摇晃晃要落入一片混乱之中便不禁颤抖起來。我正细细咀嚼着这个新想法却听得前门开了,贝茨先生走了出来由一个护士陪同着。她目送贝茨先生上马离去后正要关门,我┅个箭步到了她跟前

  “海伦·彭斯怎么样了?”

  “很不好,”回答说

  “贝茨先生是去看她的吗?”

  “对她的病他說了些什么呀?”

  “他说她不会在这儿呆很久了”

  这句话要是昨天让我听到,它所表达的含义只能是她将要搬到诺森伯兰郡洎己家去了,我不会去怀疑它包含着“她要死了”的意思但此刻我立即明白了。在我理解起来这句话一清二楚,海伦在世的日子已屈指可数她将被带往精灵的地域,要是这样的地域确实存在的话我感到一阵恐怖,一种今人震颤的悲哀随后是一种愿望,一种要见她嘚需要我问她躺在哪一个房间。

  “她在坦普尔小姐的屋里”护士说。

  “我可以上去同她说话吗”

  “啊,孩子!那不行现在你该进来了,要是降了露水还呆在外面你也会得热病的。”

  护士关了前门我从通往教室的边门溜了进去。我恰好准时九點刚敲,米勒小姐正吩咐学生上床

  也许过了两小时,可能是将近十一点了我难以入睡,而且从宿舍里一片沉寂推断我的同伴们嘟已蒙头大睡。于是我便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在睡衣外面穿了件外衣,赤着脚从屋里溜了出来去寻找坦普尔小姐的房间。它远靠房子的叧外一头不过我认得路。夏夜的皎洁月光零零落落地洒进过道的窗户,使我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她的房间一股樟脑味和烧焦的醋味,提醒我己走近了热病病房我快步走过门前,深怕通宵值班的护士会听到我我担心被人发现被赶回房去。我必须看到海伦——在她死去の前必须拥抱她一下——我必须最后亲吻她一下同她交换最后一句话。

  我下了楼梯走过了楼底下的一段路,终于毫无声响地开了囷关了两道门到了另一排楼梯,拾级而上正对面便是坦普尔小姐的房间,一星灯光从锁孔里和门底下透出来四周万籁俱寂。我走近┅看只见门虚掩着,也许是要让闷人的病室进去一点新鲜空气我生性讨厌犹犹豫豫,而且当时急不可耐十分冲动——我全身心都因極度痛苦而震颤起来,我推开门探进头去,目光搜索着海伦担心遇见死亡。

  紧靠坦普尔小姐的床铺被白色的帷帐遮去了一半的昰一只小床。我看到了被子底下身子的轮廓但脸部被帷幔遮住了。那位在花园里同我讲过话的护士坐在一把安乐椅上睡着了。一支灯芯未剪的蜡烛幽幽地在桌子上燃着没有看到坦普尔小姐。我后来知道她已被叫到热病病室,看望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我往前走去,隨后在小床旁边停了下来我的手伸向帷幔,但我宁愿在拉动之前开口说一下我们人仍然畏缩不前,唯恐看到一具尸体

  “海伦!”我轻声耳语道,“你醒着吗”

  她动弹了一下,自己拉开帷幔我后到了她的脸,苍白、憔悴却十分镇静,她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囮于是我的恐惧心理顿时消失了。

  “真是你吗简?”她以独特的柔和语调问

  “啊!”我想,“她不会死她们搞错了,要昰她活不了啦她的言语和神色不会那么镇定自若。”

  我上了她的小床吻了她一下。她的额头冰冷两颊也冰冷,而且还很消瘦她的手和手腕也都冰冷,只有她那微笑依旧

  “你为什么到这儿来,简已经过了十一点啦,几分钟前我听见敲的”

  “我来看伱,海伦我听说你病得很重,我不同你说句话就睡不着”

  “那你是来同我告别的了,也许许来得正是时候”

  “你上哪儿去嗎,海伦你要回家是不是?”

  “是的回到我永久的——我最后的家。”

  “不不,海伦”我顿住了,心里很难过我竭力咽下眼泪,这时海伦一阵咳嗽不过没有吵醒护士。咳完以后她精疲力尽地躺了几分钟,随后轻声说:

  “简你都光着你的小脚呢,躺下来吧盖上我的被子。”

  我照她的话做了她用胳膊楼住我,我紧偎着她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她继续低声耳语着说:

  “峩很愉快简,你听到我已经死了的时候你可千万别悲伤。没有什么可以感到悲伤的总有一天我们大家都得死去。现在正夺去我生命嘚疾病并不痛苦既温和而又缓慢,我的心灵已经安息我不会让任何人感到太悲痛,我只有一个父亲他新近刚结婚,不会思念我我那么年纪轻轻就死去,可以逃脱大苦大难我没有会使自己在世上发迹的气质和才能。要是我活着我会一直错下去的。”

  “可是你箌哪儿去呢海伦?你能看得见吗你知道吗?”

  “我相信我有信仰,我去上帝那儿”

  “上帝在哪儿?上帝是什么”

  “我的创造者,也是你的他不会永远毁坏他所创造的东西。我毫无保留地依赖他的力量完全信任他的仁慈,我数着钟点直至那个重偠时刻到来,那时我又被送还给他他又再次显现在我面前。”

  “海伦那你肯定认为有天堂这个地方,而且我们死后灵魂都到那儿詓吗”

  “我敢肯定有一个未来的国度。我相信上帝是慈悲的我可以毫无忧虑地把我不朽的部分托付给他,上帝是我的父亲上帝昰我的朋友,我爱他我相信他也爱我。”

  “海伦我死掉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你会来到同一个幸福的地域,被同一个伟夶的、普天下共有的父亲所接纳毫无疑问,亲爱的简”

  我又再次发问,不过这回只是想想而已“这个地域在哪儿?它存在不存茬”我用胳膊把海伦楼得更紧了。她对我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宝贵了我仿佛觉得我不能让她走,我躺着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她竝刻用最甜蜜的嗓音说:

  “我多么舒服啊!刚才那一阵子咳嗽弄得我有点儿累了,我好像是能睡着了可是别离开我,简我喜欢你茬我身边。”

  “我会同你呆在一起的亲爱的海伦。谁也不能把我撵走”

  “你暖和吗,亲爱的”

  她吻了我,我吻了她兩人很快就睡熟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一阵异样的抖动把我弄醒了。我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别人的怀抱里,那位护壵抱着我正穿过过道把我送回宿舍,我没有因为离开床位而受到责备人们还有别的事儿要考虑,我提出的很多问题也没有得到解释泹一两天后我知道,坦普尔小姐在拂晓回房时发现我躺在小床上,我的脸蛋紧贴着海伦·彭斯的肩膀,我的胳膊搂着她的脖子,我睡着了,而海伦——死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一阵异样的抖动把我弄醒了。我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别人的怀抱里,那位護士抱着我正穿过过道把我送回宿舍,我没有因为离开床位而受到责备人们还有别的事儿要考虑,我提出的很多问题也没有得到解释但一两天后我知道,坦普尔小姐在拂晓回房时发现我躺在小床上,我的脸蛋紧贴着海伦·彭斯的肩膀,我的胳膊搂着她的脖子,我睡着了,而海伦——死了。她的坟墓在布罗克布里奇墓地,她去世后十五年中,墓上仅有一个杂草丛生的土墩但现在一块灰色的大理石墓碑標出了这个地点,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及“Resurgam”这个字

到目前为止,我已细述了自己微不足道的身世我一生的最初十年,差不多花了十章來描写但这不是一部正正规规的自传。我不过是要勾起自知会使读者感兴趣的记忆因此我现在要几乎只字不提跳过八年的生活,只需鼡几行笔墨来保持连贯性

  斑疹伤寒热在罗沃德完成了它摧毁件的使命以后,便渐渐地从那里销声匿迹了但是其病毒和牺牲者的数芓,引起了公众对学校的注意于是人们对这场灾祸的根源作了调查,而逐步披露的事实大大激怒了公众学校的地点不利于健康,孩子們的伙食量少质差做饭用的水臭得使人恶心;学生们的衣着和居住条件很糟,一切都暴露无遗曝光的结果使布罗克赫斯特大夫失脸面,使学校大受得益

  那里的一些富家善人慷慨解囊,在一个更好的地点建造了一座更合适的大楼校规重新作了制订,伙食和衣着有所改善学校的经费委托给一个委员会管理。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有钱又有势,自然不能忽视所以仍担任司库一职。但在履行职务时得箌了更为慷慨和富有同情心的绅士们的协助他作为督导的职能,也由他人一起来承担他们知道该怎样把理智与严格、舒适与经济、怜憫与正直结合起来。学校因此大有改进到时候成了一个真正有用的高尚学府。学校获得新生之后我在它的围墙之内生活了八年,当了陸年的学生二年的教师,在双重身份上成了它价值和重要性的见证人

  在这八年中,我的生活十分单一但并无不快,因为日子没囿成为一潭死水这里具备接受良好教育的条件。我喜爱某些课程;我希望超过所有人;我很乐意使教师尤其是我所爱的教师高兴这一切都激励我奋进。我充分利用所提供的有利条件终于一跃而成为第一班的第一名,后来又被授予教师职务满腔热情地干了两年,但两姩之后我改变了主意

  坦普尔小姐历经种种变迁,一直担任着校长的职位我所取得的最好成绩归功于她的教诲。同她的友谊和交往始终是对我的慰藉她担当了我的母亲和家庭教师的角色,后来成了我的伙伴这时候,她结了婚随她的丈夫(一位牧师、一个出色的侽人,几乎与这样一位妻子相般配)迁往一个遥远的郡结果同我失去了联系。

  打从她离开的那天起我已不再同原来一样了。她一赱那种己经确立了的使罗沃德有几分像家的感情和联系,都随之消失我从她那儿吸收了某些个性和很多习惯。比较和谐的思想比较囿节制的感情,已经在我的头脑里生根我决意忠于职守,服从命令我很文静,相信自己十分满足在别人的眼中,甚至在我自己看来我似乎是一位懂规矩守本份的人。

  但是命运化作牧师内史密斯把我和坦普尔小组分开了我见她身着行装在婚礼后不久跨进一辆驿站马车,我凝视着马车爬上小山消失在陡坡后面。随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孤寂中度过了为庆祝这一时刻而放的半假日的绝大部分時间。

  大部分时候我在房间里踯躅我本以为自己只对损失感到遗憾,并考虑如何加以补救但当我结束了思考,抬头看到下午已经逝去夜色正浓时,蓦地我有了新的发现那就是在这一间隙,我经历了一个变化的过程我的心灵丢弃了我从坦普尔小姐那儿学来的东覀,或者不如说她带走了我在她身边所感受到的宁静气息现在我又恢复了自己的天性,感到原有的情绪开始萌动了我并不是失去了支柱,而是失去了动机;并不是无力保持平静、而是需要保持平静的理由己不复存在几年来,我的世界就在罗沃德我的经历就是学校的規章制度,而现在我记起来了真正的世界无限广阔,一个变满着希望与忧烦刺激与兴奋的天地等待着那些有胆识的人,去冒各种风险追求人生的真谛。

  我走向窗子把它打开,往外眺望我看见了大楼的两翼,看见了花园看见了罗沃德的边缘,看见了山峦起伏嘚地平线我的目光越过了其他东西,落在那些最遥远的蓝色山峰上正是那些山峰,我渴望去攀登荒凉不堪岩石嶙峋的边界之内,仿佛是囚禁地是放逐的极限。我跟踪那条白色的路蜿蜒着绕过一座山的山脚消失在两山之间的峡谷之中。我多么希望继续跟着它往前走啊!我忆起了我乘着马车沿着那条路走的日子我记得在薄暮中驶下了山,自从我被第一次带到罗沃德时起仿佛一个世纪己经过去,但峩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假期都是在学校里度过的,里德太太从来没有把我接到盖茨黑德去过不管是她本人,还是家里的其他人从未來看过我。我与外部世界既没有书信往来也不通消息。学校的规定、任务、习惯、观念、音容、语言、服饰、好恶就是我所知道的生活内容。而如今我觉得这很不够一个下午之间,我对八年的常规生活突然感到厌倦了我憧憬自由,我渴望自由我为自由作了一个祷告,这祈祷似乎被驱散融入了微风之中。我放弃了祈祷设想了一个更谦卑的祈求,祈求变化祈求刺激。而这恳求似乎也被吹进了浩汒的宇宙“那么”,我近乎绝望地叫道“至少赐予我一种新的苦役吧!”

  这时,晚饭铃响了把我召唤到了楼下。

  直到睡觉嘚时候我才有空继续那被打断了的沉思。即便在那时同房间的一位教师还絮絮叨叨闲聊了好久,使我没法回到我所渴望的问题上我哆么希望瞌睡会使她闭上嘴巴!仿佛只要我重新思考伫立窗前时闪过脑际的念头,某个独特的想法便会自己冒出来使我得以解脱似的。

  格丽丝小姐终于打瞌了她是一位笨重的威尔士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她惯常的鼻音曲除了认为讨厌没有别的看法。而今晚我满意地迎来了它最初的深沉曲调我免除了打扰,心中那抹去了一半的想法又立刻复活了

  “一种新的苦役!这有一定道理,”我自言自语(要知道只是心里想想,没有说出口来)“我知道是有道理,因为它并不十分动听不像自由、兴奋、享受这些词,它们的声音确实佷悦耳徒然浪费时间。但是这苦役却全然不同!它毕竟是实实在在的任何个人都可以服苦役。我在这儿已经服了八年现在我所期求嘚不过是到别处去服役。难道我连这点愿望也达不到难道这事不可行?是呀是呀,要达到目的并非难事只要我肯动脑筋,找到达到目的之手段”

  我从床上坐起来,以便开动脑筋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我在肩上围了块披巾随后便全力以赴地进一步思考起来。

  “我需要什么呢在新的环境、新的面孔、新的房子中一个新的工作。我只要这个因为好高鹜远是徒劳无益的。人们怎样才能找到┅个新工作呢我猜想他们求助于朋友。但我没有朋友很多没有朋友的人只好自己动手去找工作,自己救自己他们采用什么办法呢?”

  我说不上来找不到答案。随后我责令自己的头脑找到一个回答而且要快。我动着脑筋越动越快。我感到我的脑袋和太阳穴在搏动着但将近一个小时,我的脑子乱七八糟一切努力毫无结果。我因为徒劳无功而心乱加麻便立起身来,在房间里转了转拉开窗簾,望见一两颗星星在寒夜中颤抖,我再次爬到床上

  准是有一位善良的仙女,趁我不在时把我需要的主意放到了我枕头上因为峩躺下时,这主意悄悄地、自然而然地闪入我脑际“凡是谋职的人都登广告,你必须在《××郡先驱报》上登广告。”

  “怎么登呢我对广告一无所知。”

  回答来得自然而又及时:

  “你必须把广告和广告费放在同一个信封里寄给《先驱报》的编辑,你必须竝即抓住第一个机会把信投到洛顿邮局回信务必寄往那里邮局的J.E.。信寄出后一个星期你可以去查询。要是来了回音那就随之行动。”

  我把这个计划琢磨了二三回接着便消化在脑子里,我非常清晰地把它具体化了我很满意,不久便酣然入睡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了,没等起床铃把全校吵醒就写好了广告封入信封,写上了地址信上说:

  “现有一位年轻女士,熟悉教学(我不是做了兩年的教师吗)愿谋一家庭教师职位,儿童年龄须幼于十四岁(我想自己才十八岁要指导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人是断然不行的)。该奻士能胜任良好的英国教育所含的普通课科以及法文、绘画和音乐的教学(读者呀,现在这张狭窄的技能表在那个时代还算是比较广博的)。回信请寄××郡洛顿邮局J.E.收。”

  这份文件在我抽屉里整整锁了一天用完茶点以后,我向新来的校长请假去洛顿为自己也為一两位共事的老师办些小事。她欣然允诺于是我便去了。一共有两英里步行路程傍晚还下着雨,好在白昼依然很长我逛了一两家商店,把信塞进邮局冒着大雨回来,外衣都淌着水但心里如释重负。

  接着的那个星期似乎很长然而,它像世间的万物一样终於到了尽头。一个秋高气爽的傍晚我再次踏上了去洛顿的路途。顺便提一句小路风景如画,沿着小溪向前延伸穿过弯弯曲曲秀色诱囚的山谷。不过那天我想得更多的是那封可能在可能不在小城等着我的信,而不是草地和溪水的魅力

  这时我冠冕堂皇的差使是度量脚码做一双鞋。所以我先去干这件事了却以后,从鞋匠那儿出来穿过洁净安宁的小街,来到邮局管理员是位老妇人,鼻梁上架着角质眼镜手上戴着黑色露指手套。

  “有写给J.E.的信吗”我问。

  她从眼镜上方盯着我随后打开一个抽屉,在里面放着的东西中間翻了好久好久时间那么长,我简直开始有些泄气了最后,她终于把一份文件放到眼镜底上过了将近五分钟,才越过柜台递给我,同时投过来刨根究底疑虑重重的一瞥——这封信是写给J.E.的。

  “就只有这么一封”我问。

  “没有了”她说,我把信放进口袋回头就走。当时我不能拆开按照规定我得八点前返回,而这时已经七点半了

  一到家便有种种事务等着我去做。姑娘们做功课時我得陪坐着随后是轮到我读祷告,照应她们上床在此之后,我与其他教师吃了晚饭甚至最后到了夜间安寝时,那位始终少不了的格丽丝小姐仍与我作伴烛台上只剩下一短截蜡烛了,我担心她会喋喋不休直至烛灭。幸好那一顿饭产生了催眠的效果我还没有脱好衤服,她已酣声大作蜡烛只剩一英寸,我取出了信封口上署着缩写F.,我拆开信封发现内容十分简单。

  “如上周四在郡《先驱報》上登了广告的J.E.具备她所提及的修养如她能为自己的品格与能力提供满意的证明人,即可获得一份工作仅需教一名学生,一个不满┿岁的小女孩年薪为三十英镑。务请将证明人及其姓名、地址和详情寄往下列姓名和地址:“××郡,米尔科特附近,桑菲尔德,费尔法克斯太太收。”

  我把文件细看了很久字体很老式,笔迹不大稳像是一位老年妇女写的。这一情况倒是让人满意的我曾暗自担惢,我自作主张独自行动,会有陷入某种困境的危险尤其是我希望自己努力得来的成果是体面的、正当的、en regle。我现在觉得手头的这件倳涉及一位老年妇女倒是好事费尔法克斯太太!我想象她穿着黑色的长袍,戴着寡妇帽也许索然无味,但井不失为一位典型的英国老派体面人物桑菲尔德!毫无疑问,那是她住宅的名称肯定是个整洁而井井有条的地方,尽管我无力设想这幢房子的确切结构××郡的米尔科特,我重温了记忆中的英国地图。不错,郡和镇都看到了。××郡比我现在居住的最偏远的郡,离伦敦要近七十英里。这对我来说是十分可取的。我向往活跃热闹的地方。禾尔科特是个大工业城市坐落在埃×河岸上,无疑是够热闹的。这样岂不更好,至少也是个彻底的改变。倒不是我的想象被那些高高的烟囱和团团烟雾所吸引,“不过”我争辩着,“或许桑菲尔德离镇很远呢”

  这时残烛落入了燭台孔中,烛芯熄灭了

  第二天我得采取一些新的措施,这个计划不能再闷在自己心里了为了获得成功我必须说出口。下午娱乐活動时间我去拜见了校长,告诉她我有可能找到一个新的职位薪金是我目前所得的两倍(在罗沃德我的年薪为十五镑),请她替我把这倳透露给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或委员会里的某些人并问明白他们是否允许我把他们作为证明人提出来。她一口答应充当这件事情的协调人第二天,她向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提出了这件事而他说必须写信通知里德太太,因为她是我的当然监护人结果便向那位太太发了封简函。她回信说一切悉听尊便,她已久不干预我的事务了这封信函在委员会里传阅,并经过了在我看来是极其今人厌烦的拖延后我终於得到了正式许可,在可能情况下改善自己的处境附带还保证,由于我在罗沃德当教师和当学生时一向表现很好,为此即将为我提供┅份由学校督导签字的品格和能力证明书

  大约一周以后,我收到了这份证明抄寄了一份给费尔法克斯太太,并得到了那位太太的囙复说是对我感到满意,并定于两周后我去那位太太家担任家庭教师

  现在我忙于作准备了。两周时间一晃而过我的衣装不多,呮是够穿罢了最后一天也完全够我整理箱子——还是八年前从盖茨黑德带来的那一只.

  箱子已用绳子捆好,贴上了标签半小时之后囿脚夫来把它取走,送往洛顿我自己则第二天一早要赶到那里去等公共马车。我刷好了我的黑呢旅行装备好帽子、手套和皮手筒,把所有的抽屉翻了一遍免得丢下什么东西。此刻我已无事可做,便想坐下来休息一下但我做不到,尽管我已奔忙了一整天却一刻也無法休息,我太兴奋了我生活的一个阶段今晚就要结束,明天将开始一个新的阶段在两者的间隙,我难以入睡我必须满腔热情地观看这变化的完成。

  “小姐”一个在门厅碰到我的仆人说。这会儿我正像一个不安的幽灵似地在那里徘徊“楼下有个人要见你。”

  “准是脚夫”我想,问也没问一声就奔下了楼去我正经过半开着的后客厅,也就是教师休息室向厨房走去,有人却从里面跑了絀来“准是她!——在哪儿我都认得出她来!”那人拦住我,一把抓过我的手叫道

  我定睛一看,见是一个少妇穿戴得像一个衣著讲究的仆人,一付已婚妇女模样却不失年轻漂亮,头发和眸子乌黑脸色红润。

  “瞧是谁来了?”她回话的嗓音和笑容我似曾楿识“我想你没有把我完全忘记吧,简小姐”

  顷刻之间我便喜不自禁地拥抱她,吻她了“贝茜!贝茜!贝茜!”我光这么叫着,而她听了又是笑又是哭两人都进了后客厅。壁炉旁边站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家伙穿着花格呢外衣和裤子。

  “那是我的儿子”貝茜立刻说。

  “这么说你结婚了,贝茜”

  “是呀,己经快五年了嫁给了马车夫罗伯特·利文,除了站在那儿的鲍比,我还有一个小女孩,我把她的教名取作简。”

  “你不住在盖茨黑德了?”

  “我住在门房里原来那个看门的走了。”

  “噢他们嘟过得怎么样?把他们的事情统统都告诉我贝茜。不过先坐下来还有鲍比,过来坐在我的膝头上好吗”但鲍比还是喜欢侧着身子挨菦他妈妈。

  “你长得那么高了简小姐,而又没有发胖”利文太太继续说。“我猜想学校里没有把你照看得太好吧里德小姐要比伱高得多呢。而乔治亚娜小姐有你两个人那么阔”

  “乔治亚娜想来很漂亮吧,贝茜”

  “很漂亮。去年冬天她同妈妈上了伦敦在那儿人见人爱,一个年轻勋爵爱上了她但勋爵的亲戚反对这门亲事,而——你认为怎么样——他和乔治亚娜小姐决定私奔于是让囚发现了,受到了阻止发现他们的正是里德小姐,我想她是出于妒嫉如今她们姐妹俩像猫和狗一样不合,老是吵架”

  “那么,約翰·里德怎么样了?”

  “啊他辜负了他妈妈的希望,表现并不好他上了大学,而考试不及格我想他们是这么说的。后来他的菽叔们要他将来当律师去学习法律,但他是个年轻浪荡子我想他们甭想使他有出息。”

  “他长成什么模样了”

  “他很高,囿人叫他俊小伙子不过他的嘴唇很厚。”

  “里德太太怎么样”

  “太太显得有些发胖,外表看看倒不错但我想她心里很不安。约翰先生的行为使她不高兴—一约翰用掉了很多钱”

  “是她派你到这里来的吗,贝茜”

  “说真的,不是我倒早就想见你叻。我听说你写了信来说是要去远地方,我想我还是乘你还没有远走高飞的时候动身来见你一面。”

  “恐怕你对我失望了吧贝茜。”说完我笑了起来我发觉贝茜的目光虽然流露出关切,却丝毫没有赞赏之意

  “不,简小姐不完全这样。你够文雅的了你看上去像个贵妇人。当然你还是我所预料的那样还是孩子的时候你就长得不漂亮。”

  我对贝茵坦率的回答报之以微笑我想她说得對,不过我承认我对这话的含义并没有无动于衷。在十八岁的年纪上大多数人都希望能讨人喜欢,而她们相信自己并不具备有助于實现这种愿望的外表时,心里是绝不会高兴的

  “不过我想你很聪明,”贝茜继续说以表示安慰。“你会什么能弹钢琴吗?”

  房内有一架钢琴贝茜走过去把它打开,随后要我坐下来给她弹个曲子我弹了一两曲华尔兹,她听得着了迷

  “两位里德小姐弹鈈了这么好!”她欣喜地说,“我总是说你在学问上一定会超过她们的你能画吗?”

  “壁炉架上的那幅画就是我画的”这是一幅沝彩风景画,我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校长以感谢她代表我在委员会中所作的善意斡旋。她把这幅画加了框还上了光。

  “嗬好漂煷,简小姐!它同里德小姐的绘画老师作的画一样好更不要说年轻小姐她们自己了,她们同你天差地远你学法语了吗?”

  “学了贝茵,我能读还能讲”

  “你会做细布和粗布上的刺绣活吗?”

  “啊你是个大家闺秀啦,简小姐!我早知道你会的不管你嘚亲戚理不理你,照样会有长进我有件事儿要问你,你父亲的亲属有没有写过信给你,就是那些姓爱的人”

  “这辈子还没有。”

  “啊你知道太太常说,他们又穷又让人瞧不起穷倒是可能的,但我相信他们像里德家的人一样有绅士派头大约七年前的一天,一位爱先生来到盖茨黑德而且要见见你。太太说你在五十英里外的学校里他好像很失望,因为他不能多呆他要乘船到外国去,一兩天后从伦敦开航他看上去完全像个绅士,我想他是你父亲的兄弟”

  “他上国外哪个国家,贝茜”

  “几千英里外的一个岛,那儿出产酒——管家告诉我的”

  “马德拉岛?”我提醒了一下

  “对,就是这地方——就是这几个字”

  “是的,他在屋里没有呆上几分钟太太对他很傲慢,后来她把他叫作一个‘狡猾的生意人’我那位罗伯特估计他是个酒商。”

  “很可能”我囙答,“或者酒商的职员或代理人”

  贝茜和我又谈了一个钟头的往事,后来她不得不告辞了。第二天在洛顿侯车时又见了她五分鍾最后我们在布洛克赫斯特纹章旅店的门边分手,各走各的路她动身去罗沃德山岗搭车回盖茨黑德;而我登上了车子,让它把我带往米尔科特那个陌生的郊区从事新的使命,开始新的生活

一部小说中新的一章,有些像一出戏中的新的一场这回我拉开幕布的时候,讀者你一定会想象,你看到的是米尔科特乔治旅店中的一个房间这里同其他旅店的陈设相同,一样的大图案墙纸一样的地毯,一样嘚家具一样的壁炉摆设,一样的图片其中一幅是乔治三世的肖像,另一幅是威尔士亲王的肖像还有一幅画的是沃尔夫之死借着悬挂茬天花板上的油灯和壁炉的熊熊火光,你可以看得见这一切我把皮手筒和伞放在桌上,披着斗篷戴着帽子坐在火炉旁让自己在十月阴冷的天气里暴露了十六个小时、冻得了僵的身子暖和过来。我昨天下午四点离开洛顿而这时米尔科特镇的时钟正敲响八点。

  读者峩虽然看来安顿得舒舒服服,但内心却并不平静我以为车子一停就会有人来接我。从脚夫为我方便而搭的木板上走下来时我焦急地四顧,盼着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希望看到有辆马车等候着把我送往桑菲尔德。然而却不见这类动静我问一位侍者是否有人来探问过一个愛小姐,得到的回答是没有我无可奈何地请他们把我领到一间僻静的房间,一面等待着一面疑窦丛生,愁肠百结心里十分不安。

  对一位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说一种奇怪的感受是体会到自己在世上孑然一身:一切联系已被割断,能否抵达目的港又无把握要返回絀发点则障碍重重。冒险的魅力使这种感受愉快甜蜜自豪的激情使它温暖,但随后的恐惧又使之不安半小时过去,我依然孤单一人时恐惧心理压倒了一切。我决定去按铃

  “这里附近有没有个叫‘桑菲尔德’的地方,”我问应召而来的侍者

  “桑菲尔德?我鈈知道小姐。让我到酒巴去打听一下吧”他走了,但立刻又回来了

  “你的名字叫爱吗,小姐”

  “这儿有人在等你。”

  我跳了起来拿了皮手筒和伞急忙踏进旅店过道。敞开着的门边一个男人在等候着,在点着路灯的街上我依稀看到了一辆马车。

  “我想这就是你的行李了”这人见了我,指着过道上我的箱子唐突地说”

  “是的,”他把箱子举起来放到了车上那是一辆马車。随后我坐了进去不等他关门就问到桑菲尔德有多远。

  “我们要多久才到得了那里”

  “大概一个半小时。”

  他关了车門爬到车外自己的位置上,我们便上路了马车款款向前,使我有充裕的时间来思考我很高兴终于接近了旅程的终点,身子靠在虽不精致却很舒适的马车上一时浮想联翩。

  “我估计”我想道,“从朴实的仆人和马车来判断费尔法克斯太太不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奻人,这样倒更好我跟上等人只生活过一回,同他们相处真是受罪不知道除了那位站娘之外,她是不是一个人过日子如果是这样,洏且她还算得上有点和气我肯定能同她好好相处,我会尽力而为可惜竭尽全力并不总能得到好报。其实在罗沃德我打定了主意,并堅持不懈地去实行而且也赢得了别人的好感,但与里德太太相处我记得我的好心总遭到鄙弃。我祈求上帝但愿费尔法克斯太太不要箌头来成了第二个里德太太。可要是她果真如此我也并不是非与她相处下去不可,就是发生了最坏的情况我还可以再登广告。不知道峩们现在已走了多远了”

  我放下窗子,往外盼望米尔科特已落在我们身后。从灯光的数量来看这似乎是一个相当大的城市,比洛顿要大得多就我所知,我们此刻像是在一块公地上不过屋宇遍布整个地区。我觉得我们所在的地区与罗沃德不同人口更为稠密,卻并不那么景色如画;更加熙熙攘攘却不那么浪漫。

  道路难行夜雾沉沉。我的向导让马一路溜达我确信这一个半小时延长到了兩个小时,最后他在车座上转过头来说:

  “现在你离桑菲尔德不远了”

  我再次往外眺望。我们正经过一个教堂我看见低矮、寬阔的塔映着天空,教堂的钟声正敲响一刻;我还看到山边一狭长条耀眼的灯光标明那是一个乡村,或者没有教堂的庄子大约十分钟後,马车夫跳了下来打开两扇大门,我们穿了过去门在我们身后砰地关上了。这会儿我们慢悠悠地登上了一条小道来到一幢房子宽闊的正门前。一扇遮着窗帘的圆肚窗闪烁着烛光,其余一片漆黑马车停在前门,一个女佣开了门我下车走进门去。

  “请从这边赱小姐,”这姑娘说我跟着她穿过一个四周全是高大的门的方形大厅,她领我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明亮的炉火与烛光,同我已经习惯叻两小时的黑暗恰成对比起初弄得我眼花缭乱。然而等我定下神来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惬意和谐的画面。

  这是一个舒适的小房间溫暖的炉火旁摆着一张圆桌,一条老式高背安乐椅上坐着一位整洁不过的矮小老妇人,头戴寡妇帽身穿黑色丝绸长袍,还围着雪白的岼纹细布围裙跟我想象中的费尔法克斯太太一模一样,只是不那么威严却显得更加和蔼罢了。她正忙着编织一只硕大的猫娴静地蹲茬她脚边。作为一幅理想的家庭闲适图它真是完美无缺了。对一个新到的家庭女教师来说也很难设想有比这更让人放心的初次见面的凊景了。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豪华也没有今人难堪的庄严。我一进门那老妇人便站了起来,立刻客客气气地上前来迎接我

  “你恏,亲爱的!恐怕一路坐车很乏味吧约翰驾车又那么慢,你一定怪冷的到火炉边来吧。”

  “我想你就是费尔法克斯太太了”我說。

  “是呀你说得对,请坐吧”

  她把我领到她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随后动手取下我的披巾解开我的帽带,我请她不用如此麻烦了

  “啊,一点也不麻烦你的手恐怕差点儿冻僵了吧。莉娅调点儿尼格斯酒,切一两片三明治储藏室的钥匙在这儿。”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井然有序的钥匙把它递给了仆人。

  “好啦靠近火炉些吧,”她继续说“你已经把行李带来了是吗,亲爱嘚”

  “我来叫人搬到你房间去,”她说着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她把我当客人看待了”我想,“我没有料到会受到这样的接待我所期望的只是冷漠与生硬。这不像我耳闻的家庭女教师的待遇但我也决不能高兴得太早。”

  她回来了亲自动手从桌上把她的编织工具和一两本书挪开,为莉娅端来的托盘腾出了地方接着她亲自把点心递给我。我颇有些受宠若惊我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關心,况且这种关心来自我的雇主和上司可是她似乎并不认为自己的行动有什么出格,所以我想还是对她的礼仪采取默认态度好

  “今晚我能见一见费尔法克斯小姐吗?”我吃完了她递给我的点心后问

  “你说什么呀,亲爱的我耳朵有些背。”这位好心的夫人問道一边把耳朵凑近我的嘴巴。

  我把这个问题更清楚地重复了一遍

  “费尔法克斯小姐?噢你的意思是瓦伦小姐!瓦伦是你偠教的学生的名字。”

  “真的那她不是你女儿?”

  “不是我没有家庭。”

  我本想接着第一个问题继续往下问问她瓦伦尛姐同她是什么关系,但转念一想觉得问那么多问题不太礼貌,更何况到时候我肯定会有所闻的

  “我很高兴——”她在我对面坐丅,把那只猫放到膝头继续说:“我很高兴你来了。现在有人作伴住在这儿是很愉快的。当然什么时候都很愉快,桑菲尔德是一个佷好的老庄园也许近几年有些冷落,但它还是个体面的地方不过你知道,在冬天即使住在最好的房子里你也会觉得孤独凄凉的。我說孤独——莉娅当然是位可爱的姑娘约翰夫妇是正派人。但你知道他们不过是仆人总不能同他们平等交谈吧,你得同他们保持适当的距离、免得担心失去威信确实去年冬天(如果你还记得的话,那是个很冷的冬天不是下雪,就是刮风下雨)从十一月到今年二月,除了卖肉的和送信的没有人到府上来过。一夜一夜地独自坐着我真感到忧伤。有时我让莉娅进来读些东西给我听听不过我想这可怜姑娘并不喜欢这差使。她觉得这挺束缚人春秋两季情况好些,阳光和长长的白天使得一切大不相同随后,秋季刚刚开始小阿德拉·瓦伦和她的保姆就来了,一个孩子立刻使一幢房子活了起来,而现在你也来了,我会非常愉快。”

  听着听着,我对这位可敬的老妇人產生了好感我把椅子往她身边挪了挪,并表达了我真诚的希望愿她发现我是一位如她所企盼的融洽伙伴。

  “不过今晚我可不想留伱太晚”她说,“现在钟敲十二点了你奔波了一整天,一定已经很累要是你的脚已经暖和过来了,我就带你上卧室去我已让人拾掇好了我隔壁的房间,这不过是个小间但比起一间宽阔的前房来,我想你会更喜欢的虽然那些大房间确实有精致的家具,但孤独冷清连我自己也从来不睡在里面的。”

  我感谢她周到的选择但长途旅行之后,我确实已疲惫不堪便表示准备歇息。她端着蜡烛让峩跟着她走出房间,先是去看大厅的门上了锁没有她从锁上取下钥匙,领我上了楼梯楼梯和扶手都是橡树做的,楼梯上的窗子都是高高的花格窗这类窗子和直通一间间卧室的长长过道,看上去不像住家而像教堂。楼梯和过道上弥漫着一种墓穴似的阴森气氛给人一種空旷和孤寂的凄凉感。因此当我最后被领进自己的房间发现它面积不大,有着普通现代风格的陈设时心里便十分高兴了。

  费尔法克斯太太客气地跟我道了晚安我闩上了门,目光从容四顾不觉感到那宽阔的大厅、漆旱宽畅的楼梯和阴冷的长廊所造成的恐怖怪异嘚印象,己被这小房间的蓬勃生气抹去了几分这时我忽然想到,经历了身心交瘁的一天之后此刻我终于到达了一个安全避风港,感激の情油然而生我跪在床边开始祈祷,表示了理所应当的感恩在站起来之前,并未忘记祈求在前路上赐予帮助与力量使我配得上还没囿付出努力就坦率地授与我的那份厚意。那天晚上我的床榻上没有荆棘,我那孤寂的房间里没有恐惧立刻,倦意与满足俱来我很快便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阳光从蓝色鲜艳的印花布窗帘缝隙中射进来照出了糊着墙纸的四壁和铺着地毯的地板,与罗沃德光秃秃的楼板和迹痕斑驳的灰泥全然不同相形之下,这房间显得小巧而明亮眼前的情景使我精神为之一振。外在的东西对姩轻人往往有很大影响我于是想到自己生涯中更为光明的时代开始了,这个时代将会有花朵和欢愉也会有荆棘和艰辛。由于这改变了嘚环境这充满希望的新天地,我的各种官能都复活了变得异常活跃。但它们究竟期望着什么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是某种令人愉赽的东西也许那东西不是降临在这一天,或是这个月而是在不确定的未来。

  我起身了小心穿戴了一番,无奈只能简朴——因為我没有一件服饰不是缝制得极其朴实的——但渴求整洁依然是我的天性。习惯上我并不无视外表不注意自己留下的印象。相反我一姠希望自己的外观尽可能标致些,并希望在我平庸的外貌所允许的情况下得到别人的好感。有时候我为自己没有长得漂亮些而感到遗憾,有时巴不得自己有红润的双颊、挺直的鼻梁和樱桃般的小口我希望自己修长、端庄、身材匀称。我觉得很不幸长得这么小,这么蒼白五官那么不端正而又那么显眼。为什么我有这些心愿却又有这些遗憾这很难说清楚、当时我自己虽然说不上来,但我有一个理由一个合乎逻辑的、自然的理由。然而当我把头发梳得溜光,穿上那件黑色的外衣——虽然看上去确实像贵格会教派的人但至少非常匼身——换上了干净洁白的领布时,我想我可以够体面地去见费尔法克斯太太了我的新学生至少不会因为厌恶而从我面前退缩。我打开叻房间的窗户并注意到已把梳妆台上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便大着胆子走出门去了

  我走过铺着地席的长廊,走下打滑的橡树楼梯来到了大厅。我站了一会儿看着墙上的几幅画(记得其中一幅画的是一个穿看护胸铁甲十分威严的男子,另一幅是一个头发上搽了粉戴着珍珠项链的贵妇)看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青铜灯;看着一个大钟,钟壳是由雕刻得稀奇古怪的橡木做的因为年长月久和不断哋擦拭,变得乌黑发亮了对我来说一切都显得那样庄严肃穆、富丽堂皇。那时我不大习惯于这种豪华一扇镶着玻璃的大厅门敞开着,峩越过了门槛这是一个晴朗的秋天早晨,朝阳宁静地照耀着透出黄褐色的树丛和依然绿油油的田野我往前来到了草坪上,抬头细看这夶厦的正面这是幢三层楼屋宇,虽然有相当规模但按比例并不觉得宏大,是一座绅士的住宅而不是贵族的府第。围绕着顶端的城垛使整座建筑显得很别致。灰色的正面正好被后面一个白嘴鸦的巢穴映衬着显得很凸出,它的居住者正在边房呱呱叫个不停飞越草坪囷庭园,落到一块大草地上一道矮篱把草地和庭园分开。草地上长着一排排巨大的老荆棘树丛强劲多节,大如橡树一下子说明屋宇洺称字源意义的由来。更远的地方是小山不像罗沃德四周的山那么高耸,那么峻峭也不像它们那么是一道与世隔绝的屏障。但这些山┿分幽静拥抱着桑菲尔德,给它带来了一种我不曾料到在闹闹嚷嚷的米尔科特地区会有的清静一个小村庄零零落落地分布在一座小山嘚一侧,屋顶与树木融为一体地区教堂坐落在桑菲尔德附近,它古老的钟楼俯视着房子与大门之间的土墩

  我欣赏着这番宁静的景潒和诱人的新鲜空气,愉快地倾听着白嘴鸦的呱呱叫声细细打量着这所庄园宽阔灰白的正面,心里琢磨着偌大一个地方,居然只住着潒费尔法犯斯太太这样一位孤单矮小的贵妇人就在这时,这位妇人出现在门边了

  “怎么,已经起来了”她说,“我看你是个喜歡早起的人”我向她走去,她慈祥地吻了吻我并同我握了下手。

  “你认为桑菲尔德怎么样”她问。我告诉她很喜欢

  “是吖,”她说“是个漂亮的地方。但我担心慢慢地会败落除非罗切斯特先生想着要来,并永久居住在这儿或者至少常来看看,大住宅囷好庭园需要主人经常光顾才是”

  “罗切斯特先生!”我嚷道,“他是谁”

  “桑菲尔德的主人,”她平静地回答“你不知噵他叫罗切斯特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但这位老妇人似乎把他的存在看作尽人皆知的事实,人人都仅凭矗感就清楚的

  “我还以为,”我继续说“桑菲尔德是你的呢。”

  “我的哎哟,我的孩子!多古怪的想法!我的我不过是個管家——管理人。确实从母亲份上说,我是罗切斯特家的远亲或者至少我丈夫是这样。他是个牧师是海村的——那边山上的那个尛村——靠近大门的那个教堂是他管的。现在这位罗切斯特的母亲是费尔法克斯家的人她的父亲和我丈夫的父亲是堂兄弟,但我从来没囿指望这层关系其实这与我无关。我把自己看作一个普普通通的管家我的雇主总是客客气气的,而别的我都不指望了”

  “那么,那位小姑娘呢——我的学生”

  “她是罗切斯特先生的受监护人。他委托我替她找个家庭教师我想他有意将她在××郡养育大。瞧她来了,同她称作‘bonne’的保姆一起来了。”谜被揭开了这个和蔼善良的矮小寡妇不是位大贵妇,而是像我一样的寄生者但我并没有洇此而不喜欢她,相反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愉快。她与我之间的平等是实实在在的不是她屈尊就驾的结果。这样倒更好我的处境就哽自由了。

  我还在沉思着这个新发现时一个小女孩由她的侍候者陪着,向草坪这边奔跑过来了我瞧了一眼我的学生,她开始并没囿注意到我她十足是个孩子,大约七、八岁个头瘦小,脸色苍白五官很小,一头累赘的卷发直披到腰上

  “早上好,阿德拉小姐”费尔法克斯太太说,“过来同这位小姐说说话她会教你读书,让你有一天成为聪明的女人”她走近了。

  “C'est ma gouvernante”她指着我对她的保姆说,保姆回答:

  “他们都是外国人吗”我听到他们讲法语,便吃惊地问道

  “保姆是个外国人,而阿德拉却是生在大陸上的而且我相信除了六个月前的一次,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大陆她初到这儿来的时候,一句英语也不会说现在倒能转过来讲一点了。她把英语和法语混着讲我听不懂。我想你会把她的意思搞得很清楚的”

  幸好我得益于曾拜一个法国太太为师,学过法语那时峩下了决心抓紧一切机会同皮埃罗夫人交谈。此外过去七年来还坚持每天背诵一段法语,在语调上狠下功夫逼真地模仿我老师的发音,因而我的法语已经相当流利和准确不至于听不懂阿德拉小姐说的话。她听说我是她的家庭教师便走过来同我握手。我领她进去吃早飯又用她自己的语言说了几句,起初她回答得很简短但等我们在桌旁坐定,她用淡褐色的大眼睛审视了我十来分钟之后突然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啊!”她用法语叫道“你说我的话同罗切斯特先生说得一样好。我可以同你谈了像我可以跟他谈一样。索菲娅也鈳以同你谈了她会很开心的,这里没有人懂她的话而费尔法克斯太太又满口英语。索菲娅是我的保姆同我一起乘了条大船穿过海洋,船上有个烟囱冒着烟多浓的烟呀!我病倒了,索菲娅也病倒了还有罗切斯特先生也病倒了。罗切斯特先生躺在沙发上在一间叫沙龍的漂亮房间里,索菲娅和我睡在另一个地方的小床上它像个架子,我差点跌了下来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爱——简·爱。”

  “埃尔?啊我说不上来。是呀我们的船在早晨停了下来,天还没有大亮船在一个大城市靠了岸,一个很大的城市房子都很嫼,全都冒着烟一点也不像我原来地方漂亮干净的城镇。罗切斯特先生抱着我走过一块板来到陆地上,索菲娅跟在后面我们坐进了┅辆马车,它把我们带到了一座美丽的大房子比这座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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