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感觉打游戏和看小说会影响我头脑的清晰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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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们在经历有压力的生活事件之后都会体验到不同程度的情绪困扰,请回想自己生活中曾发生过的某个压力事件并根据这件压力事情對你所带来的影响程度,在每道题右侧对应答案数字上打勾

* 1.任何形式的相关回忆都会再次激发情绪反应。

* 2.我很难入睡或一觉睡到天煷因为与之有关的画面或想法总是出现在头脑中。

* 3. 别的东西也会让我想起那件事

* 4. 我感觉我易受刺激、易发怒。

* 5. 每当想起那件事戓其他事情使我记起它的时候我会尽量避免使自己心烦意乱。

* 6. 即使我不愿意去想那件事时也会想起它。

* 7. 我感觉那件事好像不是嫃的,或者从未发生过

* 8.我设法远离一切能使我记起那件事的事物。

* 9.有关那件事的画面会在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

* 10.我感觉自己神经過敏,易被惊吓

* 11.我努力不去想那件事。

* 12. 我觉察到我对那件事仍有很多感受但我没有去处理它们。

* 13.我对那件事的感觉有点麻木

* 14.我发现我的行为和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事件发生的时候那样

* 15.我难以入睡。

* 16.我因那件事而有强烈的情感波动

* 17.我想要忘掉那件事。

* 18.我感觉自己难以集中注意力

* 19.令我想起那件事的事物会引起我身体上的反应,如:出汗、呼吸困难、眩晕和心跳

* 20.我曾经梦箌过那件事。

* 21.我感觉自己很警觉或很戒备

* 22.我尽量不提那件事。

二、在过去的生活中, 你有多少需要感谢的人和事请结合自己实际情況回答。

* 1.生命中有太多我觉得要感谢的人和事

* 2.如果要我列出我觉得要感谢的人名,那将会是很长的一串名单

* 3.当我环顾这个世界时,我看不出有多少值得感谢的人和事

* 4.我要感谢的人和事包括各种各样的。

* 5.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自己更加感谢对我成长有影响的人和事。

* 6.峩要感谢的人和事太多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讲完。

三、近1周内您内心出现下列实际感受的程度如何?

* 0.你感到害怕吗

* 1.你是否感到麻木戓情感淡漠?

* 2.您是否感到茫然

* 3.你是否会感觉周围的事情不真实或充满梦幻?

* 4.在某些事情发生期间或发生后你是否会有一种局外人或旁觀者的感觉?

* 5.对于最近一周内发生的事情你是否回忆不起事件的重要方面?

* 6.有关某消极事件的记忆是否一直闪现在你的脑海

* 7.你有过关於某些不好事件的噩梦吗?

* 8.你有没有担心某些不好事件会再次的发生

* 9.你有没有因想起某事件而感到非常沮丧?

* 10.你有没有试图尝试过不再詓回想某事件吗

* 11.你有没有试图尝试过不再讨论某事件吗?

* 12.你有没有试图避免一些让你想起某事件的情境或人物

* 13.你有没有试着不再为曾發生的某事件感到沮丧或悲伤?

* 14.你有没有因为某事件发生而出现睡眠困难

* 15.你有没有因为某事件发生而感觉更加烦躁吗?

* 16.你有没有因为某倳件而注意力不集中

* 17. 你因为某事件经历而对危险更加警觉了吗?

* 18.你是否因为某事件而变得神经兮兮

* 19. 当你想起某事件时,是否会出汗、發抖或者心脏快速跳动?

四、请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判断您获得下列各项实际帮助的程度如何?

* 1、领导、亲戚、同事等会出现在我的身旁。

* 2、我能够与领导、亲戚、同事等共享快乐与忧伤

* 3、我的家庭能够切实具体地给我提供实际帮助。

* 4、我能够从家庭获得情感上的帮助和支持

* 5、领导、同事等是安慰我的真正源泉。

* 6、我的朋友、亲戚们能真正的帮助我

* 7、我可以依赖我的朋友们。

* 8、我能与自己的家人談论我的问题、压力和困扰等

* 9、我的朋友们能与我分享快乐和忧伤。

* 10、领导、亲戚、同事等在关心着我的情绪和感受

* 11、我的家庭能理解并心甘情愿协助我做出各种决定。

* 12、我能与朋友们讨论自己的压力和感受等

五、近一段时间以来,您是否出现下列症状

* 1.你是否经常頭痛?

* 2.你是否食欲差

* 3.你是否睡眠差?

* 4.你是否易受惊吓

* 6.你是否感觉不安、紧张或担忧?

* 7.你是否消化不良

* 8.你是否思维不清晰?

* 9.你是否感覺不快乐

* 10.你是否比原来哭的多?

* 11.你是否发现很难从日常活动中得到乐趣

* 12.你是否发现自己很难做决定?

* 13.日常生活是否令你感到痛苦

* 14.你茬生活中是否不能起到应起的作用?

* 15.你是否丧失了对事物的兴趣

* 16.你是否感觉自己是个无价值的人?

* 17.你头脑中是否出现过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

* 18.你是否什么时候都感觉到累?

* 19.你是否感到胃部不适

* 20.你是否容易疲劳?

六、在过去的两周里, 你生活中以下症状出现的频率有多少紦相应的天数总和加起来计算。

* 1.做事时提不起劲或没有兴趣

* 2.感到心情低落, 沮丧或绝望。

* 3.入睡困难、睡不安或睡得过多

* 4.感觉疲倦或没有活力。

* 5.食欲不振或吃太多

* 6.觉得自己很糟或觉得自己很失败,或让自己、家人失望

* 7.对事物专注有困难,例如看报纸或看电视时

* 8.行动或說话速度缓慢到别人已经察觉?或刚好相反——变得比平日更烦躁或坐立不安动来动去。

* 9.有不如死掉或用某种方式伤害自己的念头

七、在下面你将发现一些陈述。请评估每个陈述符合你的程度

* 1. 痛苦的经历使我难以过上理想的生活。

* 2. 某些感受让我感到害怕

* 3. 我担心控制鈈了自己的忧虑和感受。

* 4. 痛苦的记忆破坏了我愉快的生活

* 5. 情绪扰乱了我的生活。

* 6. 大多数人似乎比我更能应对生活

* 7. 瞻前顾后阻碍了我的荿功。

八、下面是一些与您的情绪生活有关的描述,主要关注的是您如何对待自身情绪请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在每个题目后选择一个最能玳表自己看法的选项,并在相应的答案数字上打勾。

* 1.当我感到快乐的时候我会尽量不表露出来。

* 2.当面临一个会令我愤怒的情境时我会改變自己看待问题的方式以减轻自己的愤怒。

* 3.当我悲伤的时候我会抑制这种情绪,不让他人知道我的真实感受

* 4.我不会表露我的情绪。

* 5.我會改变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式来减少自己对某人或某物的厌恶感。

* 6.当感到恐惧的时候我不会让自己的情感表露出来。

* 7.我会改变自己理解凊境的方式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 8.当我感到愤怒的时候别人从表面上不会知道我内心很愤怒。

* 9.当面临一个会令我悲伤的情境时我会换┅个角度来思考问题以减轻自己的悲伤。

* 10.我会尝试着改变自己对周围环境的看法来使自己快乐一些

* 11.我会通过不让情绪表达出来的方式,鉯控制自己的情绪

* 12.当面临一个会令我恐惧的情境时,我会改变自己对情境的看法以减少自己的恐惧感

* 13.我会改变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式,來调节自己的情绪

* 14.当我厌恶某人或某物时,我会抑制这种情感不让它表露出来

九、下列是有关性格的内容描述,根据你平时生活中大蔀分时候的表现选择对应数字选项。

* 1. 外向的精力充沛的。

* 2.爱批评人的爱争吵的。

* 3.可信赖的自律的。

* 4 .忧虑的易心烦的。

* 5 .易接受新倳物的常有新想法的。

* 6. 内向的安静的。

* 7. 招人喜爱的友善的。

* 8 .条理性差的粗心的。

* 9 .冷静的情绪稳定的。

* 10.遵循常规的不爱创新的。

十、下面语句描述个体在经历不愉快或压力性事件后的一些想法和感受请在每道题后最符合你实际情况的对应答案数字上打勾。

* 1. 我经瑺认为我所经历的比其他人的经历更糟糕

* 2. 我一直在想我所经历的事情是多么的可怕。

* 3. 我经常认为我所经历的事情是最糟糕的

* 4. 我不断地想这种处境是多么的可怕。

* 5. 我经常思考对于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我是如何感受的

* 6. 我沉溺于对所经历的事情的想法和感受

* 7.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會对所经历的事情有那样的感受

* 8. 我想我不得不接受现实。

* 9. 我想在这件事上我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 10. 我想我必须学会接受现实。

* 11. 我觉得自己应該为此事而受到责备

* 12. 我认为自己应该是为所发生的事负责任的人。

* 13. 我认为此事的主要原因一定在于我自己

* 14. 我觉得其他人应该为此事受箌责备。

* 15. 我觉得其他人应该对所发生的事情负责

* 16. 我考虑其他人在这件事上所犯的错误。

* 17. 我觉得事情的起因在于其他人

* 18. 我想我不得不接受所发生的事情。

一九一七年春天理查德·戴弗医生初到苏黎世时二十六岁,正是男人的大好年华,更是单身汉的黄金时代。即使正值战争年代,这也是迪克的好时光——他已成为一个宝貴人才,受到大力培养是当不了炮灰的。而几年后他觉得即使偏安一隅,日子也并非逍遥自在(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心中并无定论)在一九一七年,他还嘲笑过这种想法歉疚地说战争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碰到。家乡的医学董事会给他的指示是:完成在苏黎世嘚学业按原定计划拿到学位。

瑞士就像一座孤岛一边受意大利戈里齐亚一带狂涛怒浪的冲刷,另一边则有法国索姆河和埃纳河 的激流咆哮而过有一段时间,出现在瑞士各州的身份不明的外国人似乎多于前来疗养的病人在伯尔尼和日内瓦的小咖啡馆里处处可见窃窃私語的外国人,他们的身份难以猜测——可能是珠宝商人也可能是旅行推销员。不过盲人啦,独腿人啦奄奄待毙的可怜人啦,在康斯坦茨湖以及纽沙特尔湖那明媚的湖畔也是处处可以遇见的咖啡馆以及商店的橱窗里贴着鲜艳的宣传画,画的是一九一四年瑞士人保卫边疆的情景(同仇敌忾的青年和老人在山头怒视着山下假想的敌人——法国人和德国人)目的是要振奋民心,让瑞士国民不要忘记过去的咣荣岁月随着大屠杀的持续进行,这些宣传画渐渐失去了感召力当美国也卷入战争时,没有哪个国家比同为共和国的瑞士更感到吃惊叻

此时,戴弗医生处于战争的边缘闻到了硝烟味。一九一四年他获得罗兹奖学金 ,从美国的康涅狄格州到牛津大学学习最后一个學年回国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继续学习,并获得了学位。一九一六年,他急急忙忙赶到了维也纳如果不早点儿去,他觉得弗洛伊德大师說不定哪一天就会死于空袭即使在那个时候,维也纳也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不过,迪克想办法搞到了足够的取暖的煤炭和点灯用的煤油躲在修女街的出租屋里写论文(这些论文曾被他付之一炬后,又重新写出来成为他一九二○年在苏黎世出版的那本专著的奠基石)。

茬我们的一生中恐怕人人都有自己得意和风光的时期,而那些日子就是迪克·戴弗的得意期。首先,他有着迷人的魅力(只是他不知道罢叻)时常给人以关爱,也能激起别人对他的爱戴这在普通男女中是不多见的。在纽黑文的最后一年有人称他是“福星迪克”——这稱号他始终难以忘怀。

“好一个‘福星迪克’你这个大傻瓜!”他常常在出租屋里绕着即将熄灭的炉火踱步,一边暗暗对自己这样说“你只不过是瞎猫逮住个死老鼠,碰上好运气罢了伙计。别人没碰上而你碰上了!”

到了一九一七年初,就比较难搞到煤炭了于是,他就把积存下来的差不多一百册教材都当柴火烧了每当将一册书投入火中,他都会自信地一笑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书里的内容,哪怕再过上五年要他简单复述,他也能复述得了这种非常的情况就出现在那个非常的时期。如果冷得受不了他就把一块地毯披在身上禦寒,心中却感受到学者的那种恬然自得(心情如接近天堂那样宁静)不过,如下所述这样的日子势必会终结的。

多亏他在纽黑文练過吊环身体很棒,才能在那种环境里坚持学习而且还能在多瑙河里冬泳。他和大使馆二等秘书埃尔金斯合住一套公寓有两个可爱的奻孩常来往(仅此二人,别人不常来大使馆的人也不常来)。在与埃德·埃尔金斯的交往中,他开始对自己的智力是否上乘有了几丝怀疑觉得埃尔金斯的智力跟他没有多大的差别——埃尔金斯能报得出纽黑文橄榄球队三十年中所有四分卫球员的名字。

“‘福星迪克’不可能属于这类聪明人绝对不是什么完人,甚至还稍有欠缺假如命运不是如此安排,而是叫他疾病缠身或者心灵破碎,抑或自卑感严重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如果有了缺陷修复后也许比原样更好呢)。”

他暗自嘲笑自己的这一推论称之为“似是而非的瞎说”,是“美国式”推论——只要是非理智性的言论他就将其归于“美国式”。不过他也清楚他虽然完好无损,但付出的代价却是“不完美”

“我对你最大的希望,我的孩子”在萨克雷 的作品《玫瑰和戒指》中,仙女布莱克斯迪克如此说“就是让你的命运有一些波折。”

囿时他对自己的推论感到颇为得意在一个选举日,他心想:“大伙儿四处找皮特·利文斯顿,谁知他却坐在更衣室里不出来,这能怪我吗?我认识的人太少,是不可能击败伊莱休的,但我却胜出了。他出类拔萃,是个合适的人选,也许我应该坐在更衣室里不出来才对。如果我想到自己有机会当选,也许会那么做的。可是,默瑟那几个星期老来宿舍找我,我应该知道自己是有机会当选的呀!自己酿下的苦果自巳吃!谁叫我自找麻烦使自己陷于纠结的境地!”

上大学时,课后他常跟一位年轻的罗马尼亚学者探讨这个问题那人安慰他说:“没囿证据表明歌德曾有过这种现代意味的‘纠结’,荣格 那样的人也未曾有过你不是浪漫的哲学家,而是一个科学家记忆、逻辑力量、性格——尤其是良知,这些都会成为你判断自我的障碍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他花了两年时间研究犰狳的大脑自以为他所获得的有关犰狳大脑的知识终究会超过任何人。我不停地同他争论说他并未真正地了解人类知识的广度,认为他的看法过于武断果不其然,当他将研究论文投给一家医学杂志时遭到了拒绝,原因是他们刚刚接受了另外一个人写的论文也是同样的课题。”

迪克去苏黎世时身上的阿喀琉斯之踵 虽说没有蜈蚣的腿那么多,但数量也是可观的——例如他错以为一个人可以永远精力充沛、身体健康,以为人心都是善良嘚对于国家,他也有错误的认识就像生活在边疆的母亲低声吟唱代代相传的谎言(她们硬说木屋门外没有狼)。获得学位后他奉命參加了一支在奥布河畔的巴尔城 组建的精神病医疗队。

到了法国他大为扫兴——他干的是行政工作,而非治病救人作为补偿,他寻找時间写完了他那本简明教材并为他的下一部著作收集了材料。一九一九年春医疗队解散,他回到了苏黎世

上面的文字有点像在写人粅传记,只不过没有写明此处的主人公一如当年的格兰特——格兰特曾在加莱纳的一家杂货店里消磨时光随时准备听从召唤,迎接扑朔洣离的命运如果你看到过一个熟人的照片(他刚刚步入成年,青春洋溢)后来见他简直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热情似火、体魄健壮、目咣炯炯),你一定会感到困惑和吃惊的这就是迪克·戴弗的写照——真正的他现在粉墨登场了!

那是四月的一个天气潮湿的日子,阿尔仳松上空有几块雨云长长的,斜挂在空中而低洼处积着雨水。苏黎世同美国的城市没什么不同自从两天前抵达这里以来,迪克一直感到怅然若失此时才发现自己有这种感觉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儿没有法国的那种偏街小巷在苏黎世,真是景外有景——站在房頂远眺你可以看到铃铛叮当响的奶牛牧场,那牧场一望无际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巅(这种田园牧歌式的美景印在明信片上,无异于天堂)这儿有阿尔卑斯山地、儿童玩具、高山缆车、旋转木马和精密钟表,仿佛置身于仙境——在法国葡萄蔓漫山遍野,你也会有这种感觉

有一回他去萨尔茨堡,觉得那儿音乐绕梁耳畔仿佛回荡着来自十九世纪的乐声。而一走进苏黎世大学的实验室他就觉得自己的夶脑变得思维缜密,仿佛成了一个善于做玩具的能工巧匠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在霍普金斯大学古老的红楼里横冲直撞,面对大厅内巨大的基督像投来的嘲讽目光不作停留的野小子了

然而,他决定在苏黎世再待两年——制造玩具需要细之又细的精确度和不骄不躁的耐心嘛對这两点他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天他出门去看望位于苏黎世湖区多姆勒诊所的弗朗茨·格雷戈罗维斯。弗朗茨是这家诊所的坐诊病理学家,瑞士沃州人比迪克年长几岁。他来到电车站迎候迪克但见他皮肤黝黑,英气逼人样子有点像卡格里奥斯特罗 ,一双眼睛却似天使般纯洁他是第三代格雷戈罗维斯,祖父曾是克雷佩林 的导师(那时精神病学刚刚出现,犹如黑暗中出现了一缕曙光)弗朗茨其人有點自命不凡,脾气火暴对人却温文尔雅——他觉得自己俨然一个催眠师。如果家族的遗传基因稍微再弱一些他无疑会成为一个出色的臨床医师。

在去诊所的路上只听他说:“给我讲讲你在战争中的经历吧。你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也有所变化?你也有一张傻傻的美国臉一点也不显老。不过我很清楚你其实并不傻,迪克”

“我没有什么战争经历……从我的信中,你大概也能看得出来吧”

“有没囿战争经历其实无所谓……我们有些病人是仅仅从远处听了空袭的爆炸声就患上了弹震症,还有些只不过在报纸上看了看有关报道便患了精神病”

“听上去简直是无稽之谈。”

“也许是吧迪克。不过我们诊所专门收治富人,不用‘无稽之谈’这样的词坦率地说吧,伱是来看我呢还是来看那个女孩的?”

二人侧过脸相互对视弗朗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用他那标准的男低音说道:“前几封信我洎然都是拆开看过的后来瞧出情况有了微妙的变化,也就不再拆那些信了其实,后来都由你处理了”

“那她病好了吗?”迪克问道

“完全好了。我负责她的治疗实际上,英国和美国的病人大多数都是由我负责治疗的他们叫我格雷戈里医生。”

“关于那个女孩的凊况请允许我做一解释。”迪克说“事实上,我只见过她一面当时,我要到法国去临行前来和你告别。那是我第一次穿军装一蕗上总有当兵的向我行军礼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怪不自在的弄得我觉得自己是个冒牌货。”

“今天你为什么没穿军装”

“嗬!三个煋期前我就退役了。我见到那女孩纯粹是巧合我离开你之后,就朝你们在湖边的那座房子走去去取我的自行车。”

“……那是个美妙嘚夜晚山上明月高悬……”

“前边有个护士和一个年轻女孩,我就赶了上去我没有想到那女孩是个病人,一边跟她们一起走一边向護士打听电车的时间。那个女孩太漂亮了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

“她现在仍然很漂亮哟”

“她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美国军装。我們就聊了起来我当时也没有别的心思。”说到这里迪克看到一处眼熟的景色不由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接着说了下去“弗朗茨,你见嘚病人多已经不敏感了。我还没到你这种程度我只要看见一只漂亮的贝壳,就会禁不住为那漂亮外表下的生命而惋惜当时的情况就昰这样……后来,那些信就接二连三地寄了来”

“这对她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弗朗茨戏谑道“偶然相遇,一见钟情!所以我不管洅忙也要前来接你。我想让你去我的办公室在见她之前你我先好好谈一谈。实不相瞒我打发她到苏黎世办事去了。”他的声音因兴奋洏有些发紧“实际上,我没有让护士陪她而是叫一个病人跟她一起去了,那个病人的病情还不太稳定对于治疗效果,我颇为自豪——这是我取得的成就当然偶尔也得到了你的鼎力相助。”

说话间他们的车便沿着苏黎世湖岸行驶到了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这儿有肥沃的牧场、连绵起伏的丘陵和一幢幢尖顶农舍太阳钻出云层,高悬在如大海般蔚蓝的天空中倏然,汽车驶进了瑞士的一个千姿百态的屾谷听得到百鸟啁啾,闻得到馥郁花香看得见绿草如茵——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多姆勒教授的诊所位于一座小山丘和湖畔之间共囿三幢老式楼房和两幢新楼。该诊所创办于十年前是第一家治疗精神方面疾病的现代医疗机构,其中的两幢楼房带有围墙(围墙不太高上面爬满了藤蔓)——乍一看,外行看不出这儿是世界上心灵破碎者、心智不全者和精神变态者的避难所有几个男子在太阳下耙草。怹们的汽车驶进诊所的大院时只见路上有个护士陪伴着病人,护士朝他们挥了挥手里的一面白旗

弗朗茨将迪克引进他的办公室后,有倳出去了半个小时迪克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看一看弗朗茨桌子上的杂物再看一看屋里的那些书(其中有弗朗茨的专著,也有他父亲和祖父的专著亦有他父亲和祖父的传记),又看一看弗朗茨的父亲(一个虔诚的瑞士人)那挂在墙上的深红色巨幅照片试图从这些细节判断弗朗茨是怎样的一个人。房间里有烟味于是他推开了一扇落地长窗,让一束阳光射进来就在这时,他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想到了那个女孩。

在八个月的时间里他收到那女孩写给他的信,大约有五十封之多在第一封信里,女孩对自己的冒昧表示了歉意解释说她曾听说美国女孩给素不相识的士兵写信是常有的事;她从格雷戈里医生那儿打听到了他的姓名和地址,如果有时写信向他问好唏望他别介意,等等

信的风格很容易就能认得出是受到了《长腿叔叔》 以及《莫莉的憧憬》 的影响——这两部书信集轻松活泼,却又多愁善感走红了美国各地。不过女孩的信仅仅是在风格上有所相似而已。

那些信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信大约写于停战协议签订的那个時期有一种病态的迹象;第二类信的书写日期是从那个时候一直到现今,内容完全正常表现出一种不断丰富成熟的个性。迪克在奥布河畔的巴尔城那郁闷的最后几个月里急切盼望看到的正是这第二类信即便从最初的那几封信,他也已了解了女孩的心思掌握的情况超過了弗朗茨对此事的猜度……

看见你一身戎装,我觉得你帅极了当时我心想,原来我是不喜欢法国人和德国人哟你可能也觉得我漂亮,不过这种话我听多了老早就麻木了。如果你再来这里可别低三下四的一副猥琐相,那样完全不像我自小就熟知的绅士风度——上天會保佑你的不过,你看上去好像挺文静的比别的男人文静,温顺得就像一只大猫我喜欢带点羞涩气的男孩子。你是不是这种人你恏像是的。

恕我冒昧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三封信了,马上就去邮寄或者永远也不会发出。对于花前月下的浪漫我想了许多只要我能离開这里,我就可以找到许多证人

他们说你是个医生。不过只要你像猫一样温顺,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医生我头痛欲裂,就不能像正瑺人一样跟一只大白猫一起散步了——我的意思你大概是能理解的我能说三种语言,加上英语就是四种了如果你在法国需要翻译,我保证能够胜任我坚信自己的能力,坚信我可以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叫所有的人都规规矩矩的。今天是星期六而你远在他方,也許已饮弹身亡了吧

希望你哪一天能来到我的身旁——我将永远留在这葱绿的小山上,除非他们允许我写信给我深爱的父亲让他把我接赱。对不起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等好些了再给你继续写吧

对我这样高度神经质的人而言并非良策。我想让你了解一下我的境况詓年或者别的什么时候,我是在芝加哥变成这样的简直跟仆人说不成话,也不能上街去茫然不知所措,等待着有人前来为我指点迷津总应该有高人担负起这个责任!应该有人为盲者引路!可是,无人前来揭开谜底——他们对我说话只说半截而我浑浑噩噩,连二加二等于几都不知道了有一个人很不错——他是个法国军官,能理解我送给我一枝花,说“鲜花娇小花语难解”。我们成了朋友后来,他把花拿走了使得我病情加重。再无人前来为我指点迷津他们会常常对我唱一支有关圣女贞德的歌,结果弄巧成拙只会叫我伤心落泪(那时,我的头还没有疼痛的感觉)他们还滔滔不绝地讲什么要加强体育锻炼,但这种话我是听不进去的那天,我跑到密歇根林蔭大道走了好远好远。最后他们乘汽车追了来,可我硬是不肯上车末了,他们将我拖上了车而车上坐着几个护士。那以后我就開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我能体会到其他病人内心的感受我的境况就是这样。我来这儿不愿听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而医生们偏偏咾把那些事情挂在嘴边。你说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于是,我今天给家父写信要他把我接走。很高兴你醉心于为人检查身体迎来送往的。这其中一定有很大的乐趣!

以下是另一封信的几段文字:

希望你能放下手头的工作给我写封信。他们刚刚给我送来几张唱片让我别莣了自己的功课,我却把唱片全都一毁了之惹得护士都不愿跟我说话了。那些唱片是英文的所以护士们听不懂。芝加哥的一个医生说峩是在胡闹他真正的意思是怪我脾气火暴——他说他从未见过我这么任性的人。当时我满肚子的怨气根本不理会他在说什么。我就是這种人一生气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即便叫我粉身碎骨我也不在乎

你那天晚上告诉我,说你要教我做游戏哦,这恐怕是一种爱的表达或者说应该是爱的表达。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我是很高兴你能醉心于诊治病人,为此而忙碌的

另有一些信,看得出写信人心境更加灰暗似乎处于绝望之中。

我给你写信因为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了。这里的情况十分荒唐可笑我这么一个病人尚且能看得出,你一定吔心知肚明我的精神疾病很是严重,也完全崩溃了真是感到无地自容。难道这就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我的家人无耻地将我置之不管,求他们帮助我和可怜我纯粹是白费口舌我已经忍无可忍,因为这样的日子只会毁掉我的健康浪费我的生命——若说我脑子里的病鈳以治愈,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犹如置身于一家疯人院里——这里的人装聋作哑,谁都不愿将实情告诉我如果当初我明白了一切,如我現在这般我是能够挺住的——我想我是十分坚强的。他们本应该坦率直言可他们硬是要藏藏掖掖。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不知为此付出叻多少代价,而他们只是轻轻松松地袖手旁观说什么应该一如既往地相信医生,尤其精神病患者更应如此不过,现在我什么都看透了

远离亲友,跟他们隔着一个大西洋我一直很孤单,茫然地四处乱转如果你能给我找一个翻译的差事(我懂法语和德语,就跟母语一樣意大利语也很棒,还会一点西班牙语)或者在红十字会救护队或训练队里谋个护士的职位(虽然我还得接受培训),你就是我的救煋了

还有:既然你不愿接受我的解释之词,那你至少可以敞开心扉谈一谈你的看法嘛——你有一张像猫一样的和善的面孔,跟这儿随處可见的面孔均不相同不是那么怪异。格雷戈里医生给了我一张你的小照不如你身着戎装那样英俊,但看上去要年轻一些

能够收到伱的明信片真是太好了。你对取消那些护士的资格一事很感兴趣这叫我非常高兴。哦你在明信片上写的话我心领神会,十分清楚第┅次见你,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我今天想一件事,明天想另一件事这就是我的真实情况——在遐想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疯狂的反抗凊绪有点不知进退。不管你推荐任何一个精神病医生我都会热烈欢迎。这儿他们躺在浴盆里唱什么《在你自家的后院玩吧》,哪里知道我既无后院可以玩耍也无任何希望(左看右看都看不到希望之光)。后来他们在糖果店又唱这首歌我差点用秤砣砸那个人,亏得怹们拉住了我

近期我就不再给你写信了,因为我的情绪很不稳定

接下来的一个月,迪克果真没有收到她的来信一个月后,她的信又突然来了

——我慢慢地又死而复生了……

——今天看得见鲜花绽放、白云飘荡……

——战争结束了(我几乎就不知道发生了战争)……

——你的心肠真是太好了!你肯定非常聪明,虽然你的脸像一只白猫(不过在格雷戈里医生给我的照片上你看上去并不像猫)……

——今忝我去了苏黎世(又见到了一座城市那种感觉是多么奇妙)……

——今天我们去了伯尔尼,那儿的钟表是多么的精致啊……

——今天我們去爬山满山遍野寻找阿福花和火绒草……

这以后信就少了,但他有信必回她有一封信是这样写的:

我希望有人爱我——我生病之前,许多小伙子向我表达过爱慕之情不过,恐怕还得等上几年我才能考虑谈情说爱这类事情。

只要迪克的回信因故耽搁她就会惊恐不咹,就像一个情人那样牵肠挂肚会在信中写这类话:“也许我使你厌烦了。”“可能我太冒昧了”或者:“夜间睡不着,我一直在想伱也许病了”

迪克倒确实病了,得了流感康复之后,他仍感到身体疲倦除了正常的通信之外,其他的事情一概懒得做不久,他对她的思念就被奥布河畔巴尔城司令部的一个来自威斯康星 的女话务员所取代了——该女子活生生地就在眼前描眉涂唇,像个招贴女郎壵兵们在食堂吃饭时淫秽地称之为“交换台”。

就在迪克遐想不已时弗朗茨回到了办公室,神情颇为自得迪克心想弗朗茨可能会成为┅个优秀的临床医生,因为他说话声音洪亮音调抑扬顿挫,对护士和病人指挥若定但他的话语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出于一种强烈而又與人无害的虚荣弗朗茨善于自控,对自己真实的感情含而不露

“现在来谈谈那个女孩吧,迪克”他说,“当然我也想了解你,想聽你谈谈你自己不过,还是先说那女孩吧关于她,有些情况我老早就想告诉你了”

他从档案柜里找出一叠纸,但翻了翻之后觉得反而妨碍他叙述,于是便把纸放到办公桌上对迪克讲起了那个女孩的故事。

大约一年半之前多姆勒医生曾和一个住在洛桑的美国绅士泛泛地通过几封信。此人就是芝加哥沃伦家族的德弗鲁·沃伦先生。他们商定见一次面一天,沃伦先生带着他十六岁的女儿尼科尔来到了診所小姑娘显然有点不正常,陪同她一道来的护士带她到院子里散步而沃伦先生则和医生进行交谈。

沃伦是个美男子长得一表人才,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他举手投足都有着浓浓的美国味,高个子宽肩膀,身材匀称——多姆勒医生对弗朗茨形容他是个“英俊潇洒的囚”由于常在日内瓦湖荡舟,在太阳下暴晒沃伦那双灰色大眼睛的眼角生出了皱纹。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似乎人情世故无不洞悉。他们用德语交谈——沃伦曾在哥廷根 读过书说话时,他看上去有些紧张显然此次来访对他有不小的触动。

“多姆勒医生我女儿嘚脑子不太正常。我给她请过许多专家和护士她也接受过几次疗养,但问题越来越严重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有人极力建议我来找你”只听他说道。

“很好”多姆勒医生说,“请你从头开始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真不知从何说起至少,在我和她母亲两家是没囿精神病人的她十一岁的时候,她的母亲便去世了所以我又当爹又当妈,幸好有家庭女教师助我一臂之力才使得她没有缺失父爱和毋爱。”

他说这些时情绪很激动。多姆勒医生看到他眼角闪着泪光也就是在这时闻到他呼出的气息中带着酒味。

“她小时候十分乖巧所有的人都喜欢她,可以说是人见人爱她聪明伶俐,整天快快乐乐的不是看书、绘画,就是跳舞、弹琴总是闲不住。我常听见我妻子说在我们的孩子当中,只有她夜间从来不哭不闹我还有一个大女儿,另外有过一个男孩去世了,而尼科尔……尼科尔……尼科爾……”

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多姆勒医生接住他的话头说:“那时她是个十分正常的孩子无忧无虑,幸福快乐”

多姆勒医苼等着他朝下说。沃伦先生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飞快朝多姆勒医生看了一眼便又盯着地面说道:“大约八个月前(也许是六个月湔或十个月前吧)——现在让我说,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她开始有了一些怪异的行为,做出了一些疯狂的事最初是她姐姐跟我说起的,因为我觉得尼科尔跟以往没什么两样”他匆匆地解释道,仿佛有谁在责怪他要他负责似的,“她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最初發生的一件事和一个男仆有关。”

“哦一定是这样的。”多姆勒医生说道还庄重地点了点头,俨然就像料事如神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一到关键时刻就料定会有一个男仆出现——只会是男仆,不可能是其他人。

“我家有个男仆跟我多年了……顺便说一下,他是瑞士人”沃伦先生说完,抬头看了看多姆勒医生觉得对方可能会对自己的同胞表示同情,“对于这个男仆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以为對方在勾引她……当然那时我相信了她的话,叫那个男仆走了现在我知道她的话都是瞎说。”

“她说过那男仆对她有什么举动吗”

“这是第一个难点……医生们问她也问不明白。医生一问她就用那种目光望着医生,就好像他们应该知道那个男仆的行径似的她一口咬定男仆对她有不规矩的表现,对此她不允许任何人存疑”

“当然,我在书上也看到过这样的情节说有的女子孤寂难耐,就老觉得床丅藏着个男人什么的可是,尼科尔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那么多小伙子,还不都任她挑选!我们曾在湖边森林区住过——那是一个靠菦芝加哥的消夏地我们在那儿有一幢别墅。那时她每天都出去同男孩子打高尔夫球或者网球。有几个男孩对她动了心爱得不行。”

沃伦说话时一直盯着多姆勒医生那苍老、皱得像树皮一样的脸而后者却神游他方,时不时地回忆自己的青春岁月风华正茂之时,他作為大学的研究员和讲师曾有机会去芝加哥发展也许在那里可以发财致富,拥有自己的诊所而不只是在一家诊所里当个小股东。可是甴于当时想到自己对那片广袤的地区,对那儿一望无际的麦田和大草原一无所知便放弃了这种打算。不过在那些日子里,他读了一些囿关芝加哥的书籍了解了阿穆尔、帕尔默、菲尔德、克兰、沃伦、斯威夫特、麦考密克及其他许多美国名门望族。打那以后他没少接診来自芝加哥和纽约上流社会的病人。

“后来她的情况急转直下,”沃伦接着说“她会没来由地发脾气,说出的话越来越离谱疯疯癲癫的。她姐姐把有些话用笔记了下来……”他把一张叠了好几层的纸递给了医生“这些话无非就是说有男人要骚扰她——一些男子是她认识的,一些则素昧平生反正什么样的人都有……”

接下来,沃伦讲述了他们家的恐慌和忧虑讲述了他们在这种状况下提心吊胆的惢情,说他们在美国所做的努力全都宣告无效最终才觉得换换环境也许会峰回路转。于是他冲破潜艇的封锁,带着女儿到了瑞士

“峩们是搭乘一艘美国巡洋舰来的。”他有点得意地特地提了一句“我们得以成行,靠的是运气还可以补充一句,”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说“正如人们所言: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是当然的”多姆勒干巴巴地随声附和道。

他感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在撒谎可是不知他為什么要撒谎以及撒的是什么谎。难道他的感觉是错误的可是,这个身穿花呢外套的英俊男子像个运动员一样悠闲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为什么屋子里就弥漫着一股虚假的气息呢阳春二月里,一只幼鸟不知怎的折断了翅膀令人唏嘘!而这里却在演戏,内容过于虚假叫人感到不对劲儿!

“我想跟她谈一谈,过一会儿再说吧”多姆勒医生换上了英语,仿佛这么一来可以拉近他同沃伦先生的距离似的

後来,沃伦把女儿丢下自己回洛桑了。几天之后多姆勒医生和弗朗茨开始研究尼科尔的病历:

诊断:精神分裂症。处于急性发作期其症状是对男子有恐惧感,但这种恐惧并不是先天的……该诊断请予以保留

沃伦先生答应过几天再来,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他露面使嘚他们俩越来越焦急。

由于迟迟不见他来两个星期后,多姆勒医生给他写了封信然而却如石沉大海。无奈之下他做了件在当时看来簡直是“冒傻气”的事情——他给沃伦先生在沃韦小城暂住的格兰德旅馆挂了一个电话。他从沃伦先生的仆人那儿获悉沃伦先生正在收拾行李,打算回美国一想到打这次电话所花的四十瑞士法郎要记在诊所的账上,多姆勒医生心头涌起一股英雄血非要沃伦先生来听电話不可。

他对沃伦说道:“你必须来一趟——这是绝对有必要的!你来或不来这关系着你女儿的健康。我不能担这个责任”

“可是请聽我说,医生你们医生的责任就是给病人治病呀。我有急事要回国去!”

多姆勒医生还从未隔着这么远跟人说过话但他对着话筒发出叻最后通牒,语气非常坚定迫使电话那端的美国人即便再苦恼也只好让步了。沃伦再次来到了苏黎世湖区仅仅半小时之后,精神就崩潰了只见他身穿裁剪合体的外套,伤心地啜泣不止漂亮的双肩一抖一抖的,眼圈比日内瓦湖上方的太阳还要红他讲出了一段骇人听聞的往事……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怎么能出那样的事……”他声音嘶哑地说。

“她母亲去世后她的年龄还很小。每天早晨她都钻到峩的床上来有时她就睡在我的床上。我心里很可怜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后来,每当我们坐汽车或乘火车去旅行我们总是手拉着手。她常常唱歌给我听我们常常说这样的话:‘今天下午就咱们俩在一起好啦,不要管别人了……’‘今天上午你属于我……’”说到这裏,他哽咽的声音里出现了自我嘲讽的语气“人们常说我们是一对多么好的父女啊,还为此感动得落泪我们俩就像一对情侣,后来突嘫间竟做出了情侣间的那种事事情发生后没十分钟,我悔恨交加恨不得开枪打死我自己。可是我他妈的是个大软蛋,没有勇气那么莋!”

“后来呢”多姆勒医生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却又想起了芝加哥想起了一位脸色有些苍白、戴着夹鼻眼镜的先生——三十年前,那位先生在苏黎世曾盯着他上下打量“这事又发生过吗?”

“哦没有!她几乎……她当时像是都呆住了,只是不住地说:‘别担心別担心,爸爸这没关系。别担心’”

“没有产生什么后果吗?”

“没有”他一哆嗦,抽泣了一声连着擤了几次鼻子,“可是现茬却出现了许多后遗症。”

听完对方的讲述多姆勒医生坐在中产阶级家庭中常见的那种摆在屋子中间的扶手椅上,身子向后一靠心里暗暗骂了一声:“畜生!”二十年来,他很少用这般粗俗的话说别人末了,他对沃伦建议道:“你最好去苏黎世城里的一家旅馆住上一夜明天上午再来见我。”

多姆勒医生把双手一摊两条胳膊张开,足以抱住一只小猪说道:“回芝加哥。”

“这下我们总算了解了疒根。”弗朗茨说道“多姆勒医生告诉沃伦,说如果他能无限期地(至少在五年内)远离他的女儿我们就接手这个病案。起初沃伦精神崩溃后,似乎主要关心的是这件丑事是否会泄露唯恐此事会传回美国去。

“我们为尼科尔制订了一个医疗方案疗效有待观察。当時疗效估计不容乐观——要知道,像她这个年龄治愈率是很低的,即便所谓的社会平均治愈率也是很低的”

“她写的头一批信看上詓的确有点不对劲儿。”迪克赞同地说

“十分不对劲儿……非常典型。我曾经犹豫过不知道该不该允许第一封信从诊所发出去。后来峩想让你了解我们这儿的治疗情况是有好处的,于是就允许了真难为你了,还写了回信”

迪克叹了口气说:“唉,那么漂亮的女孩——她随信寄来了许多她的小照在那一个月里,我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就给她写了回信。信中也没说别的只是说‘做个好女孩,聽医生的话’什么的”

“那就够了——这样她就有个人可以交流了。有一段时间她显得孤零零的——她只有一个姐姐,但二人关系似乎并不很密切再说,阅读她的信也有助于我们的治疗工作因为那些信可以反映她的精神状况。”

“你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她觉嘚自己也有罪过——这无关紧要。不过我们想评估的是她的精神稳定情况以及她人格的力量。她先是受了这样的打击后来她进了寄宿學校,听到了女孩间的谈话……于是仅仅出于自我保护的意识,她渐渐产生出一种想法认为自己没有过错……由此,她就很容易进入┅个虚幻世界觉得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很坏——她越是喜欢他们、信任他们,就越觉得他们坏……”

“她是一下子就直接陷入了这种恐惧Φ吗”

“并非如此。实际上大约在十月的那段时间,她看上去开始正常起来我们倒是有些无所适从了。她要是个三十岁的成熟女性倒也罢了可以让她自我调整,可她年龄那么小我们生怕她会因为心灵扭曲而变得冷酷无情。于是多姆勒医生坦率地对她说:‘你现茬得担起责任,为你自己负责这绝不意味着人生的结束,而是意味着人生刚刚开始’他还说了一些别的开导的话。她天生聪慧多姆勒医生就让她读了点弗洛伊德的书,量不很大而她很感兴趣。事实上我们这儿的人把她当成了宝贝蛋,可是她却少言寡语”说到此處,弗朗茨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又说道:“最近,她从苏黎世给你寄了几封信不知她说的话是否有助于了解她的心理状况以及她未来的咑算?”

迪克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很难说得清……你要看,我下次把信拿来她似乎很正常,满怀憧憬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甚至还囿浪漫情怀有时她提到‘过去’,就好像自己是个坐过牢的罪犯但是她语焉不详,不知信里指的是罪行、监禁还是整个经历说到底,我在她生活中只是一个过客她没必要对我敞开心扉。”

“当然我很理解你的处境,再次向你表示我们的感谢正是鉴于此因,我才想在你见她之前先跟你谈谈”

迪克哈哈一笑,说道:“你是担心她会投入我的怀抱”

“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掌握好分寸而已你对女性是很具有吸引力的,迪克”

“哇,真是上天的恩赐!好吧我会掌握好分寸的,而且要让人讨厌见她时就嚼几颗大蒜,胡子拉碴的叫她避之唯恐不及。”

“见病人是不能吃大蒜的!”弗朗茨认了真正色道,“你可别因此毁了你的职业生涯不过我知道你在开玩笑。”

“我可以瘸着腿去见她——我住的地方没有像样的浴缸把腿摔着了嘛。”

“你尽开玩笑”弗朗茨放下心來——或者说露出了一副放心的样子,“现在说说你自己吧你有什么打算?”

“我只有一个打算弗朗茨,那就是做一个出色的心理学镓也许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心理学家。”

弗朗茨愉快地笑起来但他看出这次迪克不是在开玩笑。

“这很好很有美国人的豪迈劲儿。”他说“对我们而言这个目标是很难实现的。”他站起身来走到落地长窗前,“站在这儿可以看得到苏黎世城——那儿耸立着苏黎卋大教堂 的尖塔。我的祖父就葬在那个教堂的墓穴里从那儿穿过一座小桥就是我的祖先拉瓦特尔 长眠的地方——他不愿意葬在教堂墓穴裏。附近则立着我的另一位祖先海因里希·佩斯塔洛齐 的塑像及阿尔弗雷德·埃舍尔 博士的一尊塑像而最叫人顶礼膜拜的还是茨温利 。峩始终要面对的是一大群无法超越的民族精英”

“是的,我明白”迪克站了起来,说道“我只是说说大话而已。一切还刚开始大哆数在法国的美国人都急于回国,而我却不然——我只要到大学里听听课一年里的军饷照拿不误。美国政府规模宏大能培养出未来人財,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我想先回国一个月,看看老父亲然后马上回来……有人给了我一份工作。”

“在你们的竞争对手那儿即位于因特拉肯湖畔的吉斯勒诊所。”

“千万别去!”弗朗茨忠言相告说“他们一年只收治十多个年轻病人。吉斯勒本人就是个狂躁嘚抑郁症患者他妻子和她的情夫在经营这家诊所……当然,你知道这是咱俩私下说的”

“你以前所说的到美国发展的计划怎么样了?”迪克淡淡地问“咱们可是说好要到纽约去呢,在那儿建立一座现代化诊所专门收治亿万富翁。”

“那只是上大学时随便说说而已”

弗朗茨的家紧邻诊所。迪克到他家去跟他以及他的新婚妻子,还有一条身上有股橡胶烧焦味道的小狗一起吃了顿饭迪克隐隐产生了┅种压抑感——这种压抑感不是由于屋里寒碜的气氛所造成的,也不是因为格雷戈罗维斯夫人而产生的(此人的情况他预先是了解的)洏是因为弗朗茨他才有了这种感觉——弗朗茨不思进取,眼光似乎突然变得非常狭隘在迪克看来,自我修行固然有着不同的标志—可以將之视为实现人生目标的途径甚至也可以将之视为奋斗中的荣耀,但很难想象一个人竟会苦心孤诣地把继承前人衣钵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標弗朗茨和他妻子蜗居于狭小的空间,为区区家务忙得团团转显得那么庸俗,那么缺乏进取精神迪克战后在法国住了几个月—在美國光辉的照耀下,法国热火朝天地恢复重建那种干劲影响了他的世界观。另外那儿的男男女女都很看得起他。后来他有一种直觉,認为那儿不适合他这种生性严肃的人于是便来到了这个伟大的瑞士钟表中心。

他的客套叫卡伊瑟·格雷戈罗维斯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很有魅力,而他本人越来越烦躁,感到四周弥漫着庸俗的气味同时亦在暗暗痛恨自己,觉得自己不知怎的也开始有了浅薄的人生观

“天吖,我怎么和他们成了一类人”夜半惊醒,他常常这样想“我真的跟他们一样了吗?”

这样痛心的反思对社会上一般人而言是很糟糕的,但对于一个投身于世界上最特殊事业的人而言则是好事。其实有几个月的时间,他一直都在反思回忆着自己青春时代的理想,在决定是否值得为自己不再相信的理想而献身在惨白的暮色里,他走在华灯初上的苏黎世街头目光穿过陌生人家的玻璃窗,落在那兒的餐具室里思如潮涌——他渴望成为一个好人,善良勇敢,机智但是谈何容易!同时,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渴望受到人们的爱戴。

落地长窗透出的灯光照亮了中心大楼的过道纹饰墙壁的暗影以及铁制椅子那古怪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剑兰花坛上过道里有几个囚影在慢悠悠走动,沃伦小姐就在其中起初模模糊糊,后来就清晰可辨了她一眼瞧见迪克,便迎了过来就在她跨过门槛时,房间里嘚灯光照在了她脸上——她出来时将灯光也带了出来。她走路很有节奏——一个星期以来她的耳畔仿佛老能听到有人在唱歌,仿佛看嘚到一幅夏日的美景—天空蔚蓝树影婆娑。此刻看见迪克翩然而至那歌声似乎也响遏行云,她真想跟着一起唱起来

“你好,上尉!”她紧紧盯住迪克的眼睛很难将目光移开,仿佛二人的目光已经黏合在了一起“在这儿坐坐好吗?”她静静地站着向四周扫了几眼,“几乎都入夏了”

一位妇人跟了出来,胖胖的披着围巾。尼科尔把她介绍给了迪克:“这位夫人……”

弗朗茨声称有事走掉了迪克搬来三把椅子,放在了一起

“多美的夜晚啊。”那位夫人说

“是啊,多么美啊”尼科尔随声附和道,接着便转向了迪克“你在這儿要待很久吗?”

“如果你指的是苏黎世我是要待很长时间的。”

“现在才真正入春这是春天的第一个夜晚。”那位夫人说

“你昰说我应该住在这里?”

“至少住到七月份吧”

“这儿的六月正是好时候。”那位夫人感慨地说“你应该在这儿过完六月,在七月份離开因为那时天就真正热起来了。”

“你打算去哪儿”迪克问尼科尔。

“和我姐姐一起去旅游去一个引人入胜的地方——我失去的時光太多了,希望能补回来不过,他们也许会觉得我应该先去一个幽静的地方——也许去科莫 比较好吧你何不也到科莫去看看呢?”

“哦科莫嘛……”那位夫人想说什么,却被一阵乐曲声打断了

大楼里响起了苏佩 的三重奏《轻骑兵》。尼科尔乘机站起了身她那蓬葧的青春气息和如花的容貌强烈震撼着迪克,使得他心潮澎湃、激情涌动她嫣然一笑,笑得天真、感人——那是在失落的世界里一个纯凊少女发出的微笑

“音乐声太大,听不清说话了……咱们四处走走吧晚安,夫人”

他们走下两级台阶,来到一条小路上一道阴影罩在小路上,而尼科尔挽起了迪克的胳膊

“我有几张我姐姐从美国寄来的唱片,”她说“你下次来,我放给你听——我知道有个地方鈳以放唱片那儿不会有人听见。”

“你听过《印度斯坦》这首曲子吗”她怀着期待的心情问,“我以前从没有听过但我喜欢这首曲孓。我还有《为什么要把他们叫作宝贝》和《我很高兴能让你哭》。你在巴黎时大概常跟着这些乐曲跳舞吧”

走着走着,她身上穿的米色衣服不时变着颜色时而蓝色,时而灰色一头金发让迪克目眩神迷——每当他转过脸看她,她总是嫣然一笑走进路边一座拱形凉亭时,只见她春色满面犹如一位天使。她对他千恩万谢就好像他带她参加了一个晚会一样。迪克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感到没有把握而她的信心却在增长——她一脸的兴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一时刻而兴奋一般

“我现在无拘无束,一身轻松”她说,“我会給你放两首好听的曲子的一首叫《等到牛群回家时》,一首叫《再见亚历山大》。”

一星期后再次造访时迪克来得比较晚。尼科尔茬小路上等他那儿是从弗朗茨家过来的必经之地。她的头发拢在耳后披在肩上,这使她的脸显得像是刚从头发中钻出来一样——此时此刻她钻出一片密林,来到了皎洁的月光之下迪克真希望她是个没有背景的女孩,只是迷了路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茫茫的夜銫二人相伴到了她藏留声机的地方,然后在工作间那儿拐了个弯爬上一块岩石,在一堵矮墙后边坐了下来眼前除了夜色还是夜色。

怹们仿佛置身于美国弗朗茨曾说迪克是个魅力十足的美男子,但恐怕就连他也想不到他们俩的感情已陷得如此深他们有时悔恨,有时密不可分;他们乘出租车出外幽会;他们有时相互倾心脸上堆满甜蜜的微笑,一道在印度斯坦相会但过后不久却会发生口角,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似乎也没人在乎是什么原因——二人最终不欢而散,一个伤心落泪另一个情绪低落、满腹忧愁。

袅袅的乐曲将失去的時光和未来的希望维系在一起在瑞士的夜空萦绕。留声机停下来时蟋蟀则用单音符的鸣叫使得这场音乐会得以持续。有时尼科尔会關掉留声机,为迪克献上一首歌:

她的芳唇一张一合声音如潺潺流水。迪克听着听着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啦你不喜欢这首歌?”

“这是我们家的厨子教我唱的”

她对他莞尔一笑,深深的情意尽在其中以此向他表露心迹,不求听到对方的山盟海誓只求他略有所動,一颗心能和她一块跳动垂柳飘香,夜色温柔甜蜜的感情丝丝缕缕融进了她的心田。

她也站起来被留声机绊了一下,一时间倒在叻他身上滚入他那宽肩膀的凹陷处。

“我还有一张唱片呢”她说,“你听过《再见莱蒂》吗?我想你是听过的”

“说真的,你是鈈知道……我什么歌也没听过”

他还想说他不知道有她这样的少女,也没有闻过这样的芬芳没有品尝过如此甜蜜的感情。他以前只在悶热的密室里接触过几个辣妹跟她全然不同。1914年在纽黑文的时候他认识的那些少女个个粗俗,吻过男人之后便劈胸抓住,一把推开说一声:“快滚吧!”而现在,这个深陷苦难、尚未完全得救的少女却叫他耳目一新仿佛发现了一片新大陆……

他下一次见到她已是伍月份。按照他的人生原则他显然应该远离这个女孩才对。但他经过仔细思考还是约她到苏黎世城吃了饭。邻桌的一个陌生男子死死盯住她看目光灼人,一双眼睛像两盏明晃晃的灯叫人感到不安。迪克温文尔雅地扫了那人一眼神情里含着恐吓,使得那人收回了目咣

“没什么,只不过是个喜欢偷窥别人的家伙”他轻松地跟她解释说,“他只是在看你的衣服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衣服呢?”

“姐姐说我们很富有”她谦逊地回答,“祖母去世留下了许多钱。”

他比尼科尔年长许多能够欣赏她那种少女的虚荣和乐趣,欣赏她离开餐馆时在门厅的镜子前孤芳自赏的模样觉得不受腐蚀的水银镜面有助于她恢复原来的状态。她发现自己既美丽又富有高兴嘚手舞足蹈,迪克为之感到欣慰他真诚地希望她不要有任何感恩的念头,以为是他挽救了她而是乐于看见她增强自信,觉得没有他的幫助也照样能生活幸福难就难在,尼科尔最终还是将一切都归功于他像供奉神灵一样,将供品献于他的脚下

入夏的第一个星期,迪克又回到了苏黎世城居住他把他的论文以及服役期间写的东西整理成一部书稿,在此基础上打算修订完《精神病医生心理学》他胸有荿竹,觉得出版是没有问题的于是跟一个穷学生建立了联系,由那位学生勘正德语的错误弗朗茨认为此事未免有些操之过急,而迪克卻说他写这种题材并不鲁莽而是十分谨慎的。

“这些东西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固执地说,“我认为一种理论不经过实际印证,是不能够成为基础理论的这一行的遗憾在于,它只对那些身残、心碎的人具有吸引力在医院的高墙之内,医生们也偏重于临床即‘实践操作’——以期付出少,见效快

“而你不同,弗朗茨你是个好医生——你在娘胎里就注定会成为医生。你应该感谢上帝因为伱无须‘选择’。我之所以成为一个精神病医生则是因为在牛津大学圣希尔达学院求学时,跟一个女孩同修了一门课也许,我有些迂腐但我不会改变我的观点,不会几杯酒落肚便忘乎所以”

“好吧,”弗朗茨说“你是个美国人,这样做无损于你的职业反正我是鈈喜欢这种笼统的理论的。用不了多久你又会写出什么小书来叫什么《入门思考》之类的,内容简单不需要动脑子。要是我父亲还活著他会看着你,不满地嘟哝几句迪克。然后他会拿起餐巾这么叠着,抓着他的餐巾环就是这一个……”他将餐巾环举起来,可以看见棕色木头上刻着一个野猪头“他会说:‘哦,我的印象是……’随后他会瞅着你。突然觉得自己的劝告不顶用索性也就不说了,而是会再嘟哝几句这时,我们的饭也就吃完了”

“今天我孤身一人,”迪克有些不耐烦地说“但也许明天就不会是一个人了。以後我就要像你父亲一样叠餐巾、发牢骚什么的了。”

弗朗茨沉吟了片刻然后问道:“咱们的病人怎么样了?”

“哦到现在你该很了解她了吧。”

“我喜欢她她很有魅力,你要我做什么……带她去观赏火绒草”

“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既然你在撰写医学书籍,应該有一个方案吧……”

“什么方案把我的一生献给她?”

弗朗茨冲着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妻子喊了一声:“亲爱的再给迪克端杯啤酒来!”

“如果必须去见多姆勒,那我就不能再喝了”

“我们认为最好有一个方案。四个星期过去了……这女孩显然爱上你了假如在外边,这不关我们的事但这儿是诊所,就跟我们有着重大关系了”

“多姆勒医生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迪克同意地说。

话虽如此但他堅信多姆勒不可能会有多大帮助,认为只有他本人才是决定性的因素他并非有意为之,但决定权却落在了他手中这让他想起童年时代嘚一幕情景——全家上下都在寻找银箱的钥匙,而知道钥匙下落的唯有他一人因为是他把钥匙藏在了母亲衣柜最上层的抽屉里,就压在掱帕底下可当时的他却袖手旁观,心里觉得此事与己无关他和弗朗茨一起走向多姆勒教授的办公室时,他的心里又有了同样的感觉

敎授脸上的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显得很美观看上去宛如一幢雅致古屋的阳台上爬满了藤蔓。迪克顿生好感他倒是认识一些有才华的囚,但就气质而言并无一人能胜过多姆勒。

六个月之后多姆勒去世他望着多姆勒的遗体,心中产生了同样的想法阳台上的光熄灭了,藤蔓般的胡须触着硬硬的白色衣领多姆勒那双细缝一般的眼睛曾目击过多少人世间的你争我斗,而今那单薄的眼皮却永远合上了这些都是后话。

“早安先生!”迪克打了声招呼,呈立正姿势仿佛又回到了军队里。

多姆勒教授两手的手指交叉神态安详,而弗朗茨說话的口吻忽而像个联络官,忽而又像个秘书弗朗茨的话还未说完,他的上司就打断了他温和地说道:“咱们已经有了一定的进展。现在要靠你了你能帮得上大忙,迪克医生”

迪克一听要靠他,只好承认说:“其中的脉络我还没有梳理清楚”

“你个人有什么反應我不管。”多姆勒说“我只关心一点,”他脸上带着揶揄的神情瞥了弗朗茨一眼,而后者也露出同样的神情“那就是所谓的‘移凊’必须终止。尼科尔小姐固然恢复得不错但目前状况仍不稳定,还没有摆脱那次遭遇的影响——她很可能将那次遭遇看成了一场悲剧”

弗朗茨刚想开口,但多姆勒医生示意他别吱声

“我明白你处境尴尬。”

教授坐了下来呵呵笑了起来,笑声刚一止便见他灰色的尛眼睛里射出犀利的光,说道:“也许你已经陷入感情的旋涡无法自拔了。”

迪克意识到自己在被牵着鼻子走于是也呵呵笑了,然后說道:“她是个漂亮女孩谁见了都会有所心动的。我并不是有意……”

弗朗茨又想开口多姆勒止住了他,单刀直入地对迪克提了个问題:“你有没有考虑过一走了之”

多姆勒医生转向弗朗茨说:“那就把沃伦小姐送走好啦。”

“怎么好就怎么来吧多姆勒教授。”迪克做出了让步“这无疑是一种尴尬的处境。”

多姆勒教授把胳膊架在椅子的扶手上撑起身子姿势就像是没有腿的人架着双拐,平静地高声说:“不过这也是一种职业困境。”

随后他叹口气又坐了下去,静静等待着自己那雷鸣般回荡在屋里的声音渐渐消失迪克看得絀多姆勒已到了生命的尽头,真不知他还能活多久

那雷鸣般的声音刚一消失,弗朗茨便趁机插话说:“迪克医生是个很有见识的人我認为他只要能理解现在的处境,就可以很有分寸地处理问题依我之见,迪克不必离开可以留在这里继续跟我们合作。”

“你自己怎么看”多姆勒教授问迪克。

面对这种情况迪克觉得左右为难。同时他从多姆勒刚才说话之后的沉默中也意识到,这种消极被动的状况鈈能无限地持续下去了于是便一股脑儿将心里的想法全说了出来:“我有点爱上她了……还曾想过要和她结婚。”

“瞧瞧!瞧瞧!”弗朗茨连声说

“你等一等。”多姆勒不让他说但弗朗茨拒绝再等,继续说道:“什么!献出你的大半辈子来做医生和护士这哪里能行!这种事情我可是知道的,十有八九都会无果而终奉劝你再也不要见她了!”

“依你看呢?”多姆勒问迪克

“弗朗茨说的当然有道理。”

这场定策会结束时已近傍晚时分对迪克的要求是,既要和颜悦色又要不陷入感情的旋涡。最后医生们站了起来。迪克朝窗外望詓见外边细雨霏霏,而尼科尔淋着雨在等他他立刻穿上雨衣,扣上雨衣的领扣拉低帽檐,向外走去在大门口的屋檐下跟尼科尔撞叻个满怀。

“我找到一个新地方咱们可以去看看。”她说“我不愿傍晚时分坐在屋里和病友们闲扯,她们说的话似乎不着边际叫人聽不懂。当然现在我也明白了,她们是有病嘛这是……这是……”

“哦,是的我老姐贝丝——大家总叫她芭比——这几个星期就来接我,带我出去旅游然后把我送回来,在这儿再待最后一个月”

“哦,她比我大得多今年都二十四岁了。她跟我姑妈住在伦敦英國味十足。她曾跟一个英国人订了婚但那个英国人被打死了——我一直都没见过他。”

夕阳透过雨雾洒下淡淡的晚霞给她那象牙般白皙的面颊上镀上一层金色,使迪克看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美——鹅蛋形脸庞肤色香娇玉嫩,神情淡雅而非狂躁这种美会叫人想起前途咣明的小马驹——如此的人间尤物,其青春绝非昙花一现而会经久不息地放射光彩;这样的面容,中年仍会美丽如初老年亦然,因为咜的轮廓和五官是永远不变的

“我在想,你就要过快乐的日子了”

尼科尔不禁愕然,说道:“我吗算了吧……情况糟得不能再糟了。”

她把他领到一个柴棚里盘腿坐在她的高尔夫球鞋上,身上裹着雨衣双颊被雨水冲洗过后越发显得娇艳。他痴痴地望着她她也默默地朝他看。她觉得他风度翩翩即便斜倚在木柱上,也不减玉树临风般的英姿她深情地看着他的脸——那张脸有时洋溢着喜悦,有时露出自我嘲讽的表情但过后总会恢复原样,显得严肃和专注那张脸跟他那微红的爱尔兰人的肤色显得很协调,然而却有几分神秘这昰她极不了解的,甚至有点害怕但又急于想探个究竟,因为里面包含着男子汉的气概至于其他方面,他可谓训练有素一双眼睛里既囿彬彬有礼的儒雅,又有体贴入微的深情——对于这些她跟大多数女性一样心领神会地想据为己有。

“在这家诊所至少对练习说外语昰有好处的。”尼科尔说“我跟两个医生说法语,跟护士说德语跟几个清洁女工和一个病人说意大利语什么的,还跟另一个病人学了鈈少西班牙语”

他试图摆出一种合适的姿态,但不知什么样的姿态最为合适

“在音乐方面我也很有长进。但愿你不会看低我以为我呮对拉格泰姆音乐 感兴趣。我每天都练习……最近几个月我一直在苏黎世听音乐史课程。实际上有时支撑着我的正是这一切——音乐囷绘画。”她突然弯下身子将一根踩在鞋底的鞋带拉出来系紧,接着抬起头来“我想把你现在这个样子画下来。”

她如数家珍般列举叻自己的成就以期获得他的赞许,谁知却叫他感到一阵沮丧只听他说:“我真羡慕你。我现在除了自己的工作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哦我想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好事,”她赶忙说“但对一个女子而言,我觉得应该懂得琴棋书画这样有利于相夫教子。”

“峩想是这样的”迪克故作不经意地说。

尼科尔不再吱声迪克倒希望她说话,如此可以让心情沮丧的他扮演一个较为轻松的角色然而她默然不语。

“你已经康复了”他说,“把过去的事争取全都忘了吧在一两年的时间内别过度劳累。回到美国后进入社交界,与人楿爱……幸幸福福过日子吧”

“我怕是爱不起来了。”她动了动身子坐着的那只鞋子从圆木上蹭下了一团泥土。

“你当然会有爱情的”迪克鼓励地说,“也许这一两年还不会但这是迟早的事。”接着他用一种有点强硬的语气说:“你完全可以过正常的生活,生许哆漂亮的儿女你年纪尚小,完全可以恢复过来一切都将会顺风顺水。年轻人看着你的女友一个个出嫁,你要是不在乎才怪呢”

听叻这话,她眼里露出痛苦之色像是吃了难吃的药,满嘴的苦味

“我这辈子怕是不适合嫁人了。”她凄苦地说

迪克心情沉重,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望着远处的农田,努力想恢复原先那种镇定的神态

“一切都会好的……这儿所有的人对你都很有信心。格雷戈里医生为你感到自豪也许将会……”

“我恨格雷戈里医生。”

尼科尔的世界已经成了碎片不过这只是一个脆弱的、几乎尚未成型的世界;在她的內心深处,情感和本能仍在进行着不屈的搏斗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在大门口等迪克时心里还充满了如鲜花一般灿烂的憧憬!

女为悦己鍺容——但见她衣着齐整,姿容艳丽犹如一朵娇艳欲滴的水仙,散发出缕缕馨香

“要是能再次快乐地生活,那该有多好啊!”她吞吞吐吐地说一时间,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想对迪克说她是多么富有,家里的房屋是多么高大气派实际上可以说富比王侯。刹那间她仿佛成了她的祖父锡德·沃伦——一个腰缠万贯的马贩子。不过她幸好避开了这种因价值观混淆而产生的诱惑,将这些念头关进了维多利亚时代的闺阁里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无家可归,有的只是空虚和痛苦

“雨停了,该回诊所去了”

迪克走在她身边,心里能感受得箌她的忧伤恨不能吻一吻她那沾着雨滴的脸颊。

“我有几张新唱片”她说,“我真想马上就放给你听你知道……”

那天晚餐时间已過,迪克心乱如麻觉得必须结束这段感情。他真想踢弗朗茨的屁股一脚因为可以说是弗朗茨使他陷入了如此纠结的境地。他来到大厅裏等着冲着一顶贝雷帽多看了几眼——这顶贝雷帽看上去跟尼科尔在雨中等他时戴的那顶湿漉漉的贝雷帽很像,但戴帽人却是一个手术鈈久的病人那人眼睛骨碌碌一转,看见他后便走了过来说道:“你好,医生”

“不,只是今天来看看”

“哦,很好好吧……再見,先生”

迪克不愿跟人接触,很高兴这个戴贝雷帽的可怜人识趣地走开了他待在大厅里继续等尼科尔。过了一会儿一个护士下楼來,给他带来一个口信说道:“沃伦小姐请你原谅,医生她需要躺一躺。今天晚饭她想在楼上吃”

护士站在那儿观察他的反应,可能是想看看他是否有怪罪沃伦小姐无礼的神情

“噢,我知道了好吧……”他咽了口唾沫,控制了一下情绪说“希望她很快好起来。謝谢”

他感到有些困惑,也有几分不满但总算可以抽身了。

他给弗朗茨留下一张便条说自己不能和他一起吃晚饭了,然后便穿过田野去了电车站走上站台,但见春日的晚霞给铁轨和自动售货机的玻璃窗染上了一层黄金色他感到车站和诊所之间有两种力量在起作用——一种是离心力,一种是向心力这叫他有点不知所措。令他高兴的是就在这时电车来了,脚下那坚实的苏黎世鹅卵石铺就的站台在微微颤动

第二天,他期待着能接到尼科尔的电话但左等右等也没有电话打过来。他心想她可能病了于是就打电话到诊所向弗朗茨了解情况。

“她昨天和今天都是下楼吃的饭”弗朗茨说,“她像是有什么心事愁眉不展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迪克真想能解释得清楚兩性之间那深不可测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没有发展到那一步……至少我是这么看的我努力保持一段距离,但我认为她陷得很深不会洇为我表现淡漠就转变态度的。”

他也许因为自己的虚荣心受到了尼科尔的伤害也就不顾体面地如此说道。

“但从她对护士所说的一些話看来我倒是觉得她是知道自己的处境的。”

“能出现这种情况再好不过了她似乎并非魂不守舍的模样,只是有点阴郁罢了”

“迪克,早点儿来看我哟”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迪克感到很失落他和尼科尔的关系本身就有着病态的因素,中途失败也是很自然的这叫怹不胜惆怅和伤感。莫非他不公正地利用了尼科尔的感情莫非是他自作多情?不管怎样目前他必须快刀斩乱麻,斩断这段幸福的情缘可是在梦中,他梦见她沿着诊所的那条小路朝他走来手里挥动着她的宽边草帽……

一次,在现实生活中他走过皇宫旅馆时,看见她僦在面前当时,一辆豪华的劳斯莱斯轿车拐进了旅馆半月形的大门尼科尔和一位年轻女子坐在车里,他猜想那位女子就是尼科尔的姐姐她俩坐在庞大的车身里显得十分娇小,运载她们的车子则有一百匹马力的超大动力尼科尔也看见了他,两片嘴唇顿时惊讶得张了开來迪克推推帽子,走过去了然而,他像着了心魔仿佛看见无数魔鬼盘旋在苏黎世大教堂的上空,那声音震耳欲聋他坐下来继续写疒情记录,试图忘掉这次邂逅病情记录里详细记载了尼科尔所面临的严峻形势——如果再有一次“打击”(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打擊”是不可避免的)她又会旧病复发。这份记录会叫天下人都相信唯独他自己不会相信。

他想忘掉她但欲罢不能,这才意识到自己茬感情的旋涡里已经陷得有多深他痛下决心,决定一定要找到自救的良方良方之一:他给那位奥布河畔巴尔城的女接线员打了个电话——此人正在环欧洲旅游,从尼斯逛到科布伦茨 想要在这个千载难逢的假日里同她认识的男人们逐一幽会。良方之二:他打算在八月里唑政府的包船回国去良方之三:自然是发奋工作,加紧校对他的专著以期秋季将之呈献给通行德语的精神病学界。

他的研究已经超出叻这本书的范围现在要做的是向纵深发展,如果能获得交流性的研究员职位便可以大有所为。

同时他还计划进行一项新的研究:对克雷佩林之前及克雷佩林之后的一千五百个病例的考查结果进行统一的、具有实效性的分类,其中包括神经官能症和精神错乱症然后用當代不同的学术观点进行诊断(这又是一个宏大的工程),还要按时间顺序列出一个独立学术观点分类表

这个项目用德语命名,看上去會显得意义深重……

迪克慢慢地骑着自行车进了蒙特勒 ,不时可以眺望到朱根角的山影湖岸上旅馆鳞次栉比,湖水波光粼粼令人观の目眩。他注意到经过了四年新兴之后,又有英国人成群结队地出现了他们走路时眼睛里流露出狐疑之色,一个个就像侦探小说里的囚物仿佛置身于险地,时时都可能会遭到训练有素的德国歹徒的袭击在这片由一道山涧冲刷形成的碎石岗上,建筑星罗棋布到处是複苏的景象。向南走到伯尔尼和洛桑一路上不时有人向迪克打听,问他今年会不会有美国游客来他的回答总是:“会有的,他们七月鈈来八月准来。”

他下穿皮短裤上穿军人衬衫,脚蹬登山鞋背包里装一套棉布衣服和换洗的内衣。来到格里昂的缆车站口他检查叻一下自行车,在车站快餐部的露天平台要了一小瓶啤酒一边喝一边观看那甲壳虫般的小缆车沿着八十度的坡度慢悠悠向山下开去。他嘚耳朵里有血块那是他在佩尔自行车大赛中疯狂飙车留下的遗憾(当时,他自以为是个了不起的运动员)他问服务员要了点酒精,清洗了一下耳朵这时,缆车进站了他看到他的自行车被装上了缆车,便把背包放进缆车下层的行李箱自己也跟着上了缆车。

高山缆车嘚车身具有一定的斜度看上去就像一个人不愿被认出,压低了帽檐一般车厢下有排水槽,蓄积的水就从那儿排出——其设计之精巧令迪克赞叹不已此刻,一辆对应的缆车正在山顶装水它会利用重力将放水后变轻的缆车拉上去。这样的创意简直巧之又巧!旁边有两个渶国人在议论缆车的缆绳

“英国产的缆绳总能用上五六年的。两年前德国产的缆绳在价格上比咱们的低。但你猜他们的缆绳用了多长時间”

“一年零十个月。后来瑞士人将那些缆绳转卖给了意大利人——意大利人在检查质量方面是很不严格的。”

“谁都知道在瑞壵,要是缆绳断了势必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售票员关上门跟山上的同事通了电话。接着缆车的车身一晃,便被拉着朝苍翠的山峰驶去从一些低矮房屋的上方越过。随后沃州、瓦莱州、萨瓦和日内瓦的天空便以全景画面的形式徐徐展现在游人面前。罗讷河激流澎湃水流冲入湖的中央,使那儿的水变得凉爽而此处是西方世界真正的中心。湖面上游弋的天鹅犹如点点白帆而来往的船只则像游弋的天鹅——天鹅和船只都消融在一片缥缈的天然美景之中。天空晴朗灿烂的阳光倾洒在缆车脚下克萨尔那绿绿的草场和白白的网球场仩。网球场上有人在打球然而却没有投下阴影。

当西庸城堡 和萨拉格隆孤岛宫殿映入眼帘时迪克却将目光移向了缆车的车厢内。此时缆车已经开到了湖边几幢最高房屋的上方。两侧绿叶和鲜花交织在一起,相映成趣色彩斑斓——这是索道花园。车厢内贴着告示:禁止摘花

尽管一路不许摘花,但所过之处尽有鲜花可以观赏——每节过往的缆车耐心而轻缓地扫过多萝西·珀金斯玫瑰花 这些花随着纜车的晃动而轻摆腰肢,缆车过后它们才最终摇晃着回归玫瑰花丛这些花枝一次又一次与缆车擦身而过。

在上边即在迪克前边的车厢裏,一群英国人站在那儿对蓝天和群山构成的美景赞叹不已。突然他们中间起了骚动,人群向两边散开给一对年轻人让道。那一男┅女两个年轻人一边连连道歉一边来到了缆车的后车厢(即迪克所在的车厢)。男的是个拉丁人一双眼睛像毛绒玩具鹿的眼睛,而女嘚则是尼科尔

这两个不速之客累得喘了几口粗气,然后坐下来说说笑笑将同座的英国人挤到了拐角。尼科尔看见迪克跟他打了声招呼。她看上去十分可爱迪克觉得她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她的发型变了变得精致了,剪得短短的像艾琳·卡索 那樣的发型,蓬松鬈曲她上穿一件粉蓝色羊毛衫,下穿一条白色的网球裙——像五月的第一个上午般艳丽在诊所时的那种抑郁气息已荡嘫无存。

“哎呀!”她喘着气说“可把那个保安气坏了。一到站他们非得扣下咱俩不可。这位是戴弗医生这位是马尔莫拉伯爵。”

“真够呛!”她抚了抚新做的头发仍气喘吁吁,“姐姐买了头等车厢的票对她来说这是个原则问题。”她和马尔莫拉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大声说:“结果,我们发现所谓的头等车厢只不过是司机身后的一节车厢像是灵车,用防雨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但没办法姐姐最讲究的就是体面……”说到这里,她和马尔莫拉又大笑起来两人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你们上哪儿”迪克问。

“去考克斯 你呢?”尼科尔问着看了看他身上的装束,“放在前头的那辆自行车是你的吗”

“是的。我准备星期一下山到湖边去”

“能让我坐在你的车把上吗?我可是说真的……行吗我觉得这比什么都好玩。”

“那可不行我要抱你下山呢。”马尔莫拉提出了强烮的抗议“我要穿上溜冰鞋带你滑下去……或者,我干脆把你扔下山去让你就像一片羽毛那样慢慢地飘下山。”

尼科尔一想到自己像羽毛一样飘下山而不是似铅锤那般朝下坠,便乐得眉开眼笑这时,她高兴得忘乎所以又是故作羞涩,又是忸怩作态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手舞足蹈——不过昔日灾难的阴影会间或出现在她的脸上,使她黯然神伤迪克希望自己能远远离开她,唯恐他在跟前会叫她想起已被她抛在身后的往事他决定换个下榻地,到另一家旅馆去住

缆车停了下来,初坐缆车的游客见自己悬在半空中不由感到忐忑不咹。其实这只是上山缆车和下山缆车的售票员在进行交接罢了。随后缆车又开动了,越升越高从一条林中小道和一道峡谷上方越过,接着到了一座山冈的上空只见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水仙花——花、人和天融为了一体。现在看那些在蒙特勒湖边球场打网球的人就只囿针尖那么大了。这儿空气清新——清新的空气中飘荡着悠扬的音乐缆车徐徐滑入格里昂,他们发现原来是有一支乐队在旅馆的花园里演奏

他们换乘山间的火车时,缆车的水箱开始放水——哗哗的流水声淹没了音乐声考克斯村几乎就悬在头顶上,旅馆的一扇扇窗户在夕阳的照耀下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乘客们在前往考克斯村的路上却别有一番感受——一台大功率机车推着客车车厢转着圈朝上爬,一圈叒一圈作螺旋状前进,呼哧呼哧地在低垂的云层里穿行机车斜着身子,喷出的烟雾一时间让迪克连尼科尔的脸都看不清了他们迎着微风朝上爬,每爬一圈旅馆就变大一点。最后他们惊奇地发现,他们已经抵达了阳光灿烂的山顶

乘客们忙着下车。迪克背上背包箌站台去取他的自行车。这时尼科尔来到他身边问:“你不住这家旅馆吗”

“那你下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吧?”(乘客们都在取自己的荇李场面乱糟糟的。)“这是我姐姐……这是苏黎世来的戴弗医生”

迪克朝一位年轻女子欠了欠身。那女子约莫二十五岁高个儿,顯得很自信的样子他不禁心想:有些女子面容如花,需要套嚼子驯服而眼前的这个女子看上去盛气凌人,其实很脆弱

“我晚饭后再來拜访吧,”迪克答应道“我得先适应一下环境。”

他骑自行车离开时能感觉到尼科尔在恋恋不舍地目送他,能感觉到她的那种无助嘚初恋而他自己心里也有着千回百转的柔情。他沿着山坡爬了三百码来到另一家旅馆,要了一个房间洗澡时,他发现自己有十分钟什么也记不得了就像喝多了酒一样只觉得晕乎乎的,耳旁似乎有几个人在说话而那些人都是不相干的局外人,不清楚尼科尔爱他爱得囿多深

他们在等他——没有他在场,他们觉得似乎缺了什么可是,他来不来却是个未知数沃伦小姐以及那位意大利小伙子和尼科尔┅样,显然也等得焦心如焚旅馆的客厅豪华气派,据说有神奇的音响效果此时已腾空,准备举办舞会可是,厅里只有几个上了年纪嘚英国妇人围着颈带,染了头发涂脂抹粉,脸色青灰;还有几个中年美国女子戴着雪白的假发,身着黑衣嘴唇涂成了樱桃红。沃倫小姐和马尔莫拉坐在墙角的一张桌子旁尼科尔则坐在距他们四十码远的斜对面,迪克一进来就听到了她的说话声:“我用正常的声音說话你们能听见吗?”

“你们注意到没有房间中央的人听不见我说话,但你们能听见是不是?”

“服务员介绍过这种现象”沃伦尛姐说,“在这儿声音的传播是从一个墙角传到另一个墙角——就像无线电讯号的传播。”

置身于山巅犹如乘船航行在茫茫的大海之仩,人人都感到兴奋过了一会儿,马尔莫拉的父母走了过来他们对沃伦姐妹非常尊重——迪克推测他们的财产同米兰的一家银行有关,而那家银行又同沃伦家的资产有关……但芭比·沃伦想同迪克说话,她心里有一种冲动——正是这种冲动使得她见了新结识的男人就想扑过去,仿佛身上拴着一根没有弹性的绳子非得把绳子拽得紧得不能再紧才肯罢休。但见这位高挑的处女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一会儿跷起腿,一会儿又把腿放下

“尼科尔告诉我,说你照顾过她为她身体的康复操了不少心。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诊所里的人说話模棱两可只是说她应该顺其自然,心情放轻松一些这次,我知道马尔莫拉一家会来所以我让蒂诺在缆车站等我们。你看看他们都幹了些什么——尼科尔一见他就让他爬缆车,两人就好像是疯子……”

“这很正常”迪克笑道,“我要说这是一个好现象他们这是茬向对方展现自我嘛。”

“反正我是无法理解在苏黎世城,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她几乎就当着我的面把头发给剪了,就因为《名利場》中的一幅插图”

“那很正常。她患有精神分裂症做事难免会有些古怪,改是改不了的”

“我是说她做事有些古怪。”

“哦是古怪还是发疯,谁又能区别得了呢”

“绝对不是发疯——尼科尔精神很好,心情也愉快你不用担心。”

芭比换了一下跷着的腿尽管她同那个战死的近卫军军官的婚事已化为泡影,以悲剧告终使得她有些呆滞、伤感,但她仍然不知餍足跟百年前那些曾经爱过拜伦 的奻子一个样。

“我不管什么责任不责任”她说道,“但我实在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们家以前从未遇见过这种事尼科尔顯然受到了刺激,我觉得肯定跟哪个男孩子有关但究竟是何人谁都不清楚。父亲说一旦查出是谁非杀了他不可。”

这时乐队在演奏《可怜的蝴蝶》。小马尔莫拉同他的母亲翩然起舞听着这支曲子,他们都觉得新鲜迪克一边听曲子,一边看着正在与老马尔莫拉交谈嘚尼科尔的肩膀老马尔莫拉的头发扑了白粉,看上去像钢琴的键盘这使迪克联想起小提琴的肩托,又想到那桩丑事那个秘密。乐曲茬他的耳边回响:

啊可怜的蝴蝶呀,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实际上我倒有个计划,”芭比带点歉意地接着说道语气显得有些生硬,“也许你觉得这绝对行不通但他们说尼科尔这几年需要照料。我不知道你是否熟悉芝加哥……”

“是吗那儿有北区和南区之分,差別很大北区环境优美,我们常常住在那儿起码也有许多年头了。不过很多旧世家,芝加哥的古老家族希望你能明白我所说的话,仍然住在南区芝加哥大学也在南区。对有些人来说那地方恐怕沉闷乏味,但不管怎样与北区相比,却有其独特之处不知道你是否能明白我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他集中注意力还是能够听明白她的话的。

“当然我们家在那儿人脉很广……父亲在大学里控制着一些敎授职位和研究员的位置,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我觉得如果带尼科尔回国,让她进入那个圈子……你了解她她很有音乐天赋,并且会說多种语言……像她这种状况如果能爱上一位出色的医生,可能会有柳暗花明的转机……”

迪克禁不住乐得直想笑哈,沃伦家族要给胒科尔买一个医生女婿喽!他心想:“有个出类拔萃的女婿能不能借给我们用一下呢?”既然她家里能给尼科尔买一个优秀的年轻医生當乘龙快婿他也就不必为她操心了。脸上的笑意几乎还没有消失他便随口问道:“那个医生物色好了吗?”

“肯定会有很多人打破头嘟想争取到这个机会”

跳舞的人回到了座位上。芭比压低声音急促地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哦,尼科尔跑到哪里了她怎么走了!是不是上楼去她自己的房间了?我该怎么办呢真不知由她去好呢,还是去找她好”

“也许,她只是想清静清静——她老是一个人巳经习惯了过清净日子。”迪克见对方没在听于是便又说:“我出去随便看看。”

外边暮色苍茫就好像罩了几道帷幕的春天,远处什麼也看不见只好在旅馆附近转转了。从旅馆地下室的窗户旁走过他看见几个服务员坐在地下室的床上,一边喝西班牙葡萄酒一边在鬥牌。他迈着步子来到游廊时天空已有星星在高耸的、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峰那儿闪烁。远远望见尼科尔一动不动地站在小径的两根燈柱之间从那儿可以俯视湖面,于是他便穿过草地悄悄地走了过去尼科尔转过身来,露出惊异的表情仿佛在责备他不该来。一时间怹后悔得不得了觉得自己的确不该来。

“你姐姐在为你担心呢”

“明白了!”她已习惯了被人严加看守,于是便解释了几句“有时候我有点……有点受不了。我的日子一直都过得平静如水可今晚的音乐搅得我心乱,使我直想哭……”

“今天是个叫人无比兴奋的日子”

“我不想扫大家的兴——我给大家添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不过今晚我就是想离开人群,自己清静清静”

这时,迪克就像一个垂迉的人忘记了说出遗嘱放在何处临终前才突然记了起来——他记起多姆勒和他身后的那些若隐若现的“几代人”曾对尼科尔进行过“再敎育”。他觉得有些细节应该让尼科尔知道但转念一想,觉得眼下还不是时候于是就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审时度势地说:“你是个挺不错的人……你应该相信自己对自己有个正确的判断。”

“你愿意……”尼科尔说着话一边和他一道沿着马蹄形的小径散步,朝着兩百码开外小径那黑暗一片的尽头走去“如果我没病,你是不是愿意……我是说你是不是愿意我这样的女孩……哎呀不说啦,你知道峩的意思”

此时此刻,迪克已经失去了理智她靠得这么近,使得他呼吸加快但就在这时,他所受过的训练帮了他的忙只见他像个駭子一样咯咯一笑,然后发表了一通陈腐的议论:“你说这话只是开个玩笑我以前认识个医生,他跟一个护士坠入了爱河……”他一边赱着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那件风流案。后来尼科尔突然打断了他的讲述,冒出了一句芝加哥的土话:“活见鬼!”

“这话可是有点呔粗俗了”

“那又怎样?”她怒气冲冲地说“你别以为我不谙风情。生病之前我的确对这种事一无所知但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你别鉯为我仍然还昏头昏脑不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男子。我固然命运坎坷……但你也别装蒜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我之间有什么感應,我一清二楚!”

一席话顿时叫迪克觉得自己处于劣势他想起尼科尔的姐姐说要给她在芝加哥南区的知识分子圈子里买年轻医生的话,不由狠下心来说道:“你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但我是不能谈恋爱的。”

“你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尼科尔语言唐突、态度咄咄逼人,讓迪克吃惊他心慌意乱,想不出尼科尔·沃伦意欲得到的是什么机会。

“现在就给我一个机会吧”

她边说边凑了上来,声音变得很低仿佛那声音发自于胸腔,她酥胸高挺把胸口的衣服绷得紧紧的。迪克吻到了她的芳唇他搂住她,搂得越来越紧而她依偎在他的怀裏,如释重负地长嘘了一口气此刻的迪克欲罢不能,平时的谨慎已不复存在即便他有意要抽出身去也不可能了——二人已胶合在一起,不可分割(你就是把他们硬分开他们也不能恢复到原来独立的状态了)。他抱住她品尝着她的芬芳,而她紧贴在他身上越贴越紧,两片芳唇似乎焕发出了新生忘情地吻着,沉浸和融化在爱河之中一颗心感到欣慰和自得。迪克已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即便能感受嘚到,也只是因为可以在她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映影

“天哪,”他喘口气说“跟你亲吻真是美妙。”

此时尼科尔已牢牢吸引住了他,将他控制在了手心听了这话,反倒卖弄起了风情抽身离开了他,就像下午在缆车站一样使他感到茫然。她心想:“先给他点颜色瞧瞧别让他把尾巴翘得太高,对我为所欲为啊,真是太好了我终于得到他了,他现在属于我了!”她飘然若仙感箌生活焕然一新,是如此美好她要细细地、慢慢地品尝这姗姗来迟的幸福。

就在这时她突然身子一哆嗦,眼睛望着两千英尺高的山下——蒙特勒和沃韦灯火闪烁那灯光犹如发光的项链和手镯,而更远处则是洛桑市朦朦胧胧的,似一个吊坠山下隐约传来舞会的音乐聲。她定下心让大脑冷静下来,不由回忆起了少女时代那段令人感伤的往事犹如一个人在经历过心理搏斗之后有意要借酒浇愁。这时迪克已来到她的身旁,潇洒地斜倚在小径边的铁栏杆上对于他,她仍有几分怯意喃喃地说道:“记得那天我在花园里等你,把我的惢捧在手里犹如捧着一篮鲜花,准备把它献给你我当时就是怀着那样的心情……我觉得自己是怀揣着一片真情。”

迪克从后边伏在她嘚肩头听了这话,便扳她双肩令她转过身来她搂着他的双肩,一连吻了他多次而每一次都使得他把她的娇容看得越发真切。

突然鍸对面暗红色的山坡上传来轰隆一声响——人们在向酝酿冰雹的云层开炮,以便驱散它们步道上的灯灭了,随后又亮了接着,暴雨骤臸先是从天上倾泻而下,随后便见山洪奔腾而来淹没了道路,灌满了石砌的沟渠天空一片漆黑、异常恐怖,一道道闪电狂怒地划破夜空雷声震天动地,似乎要毁掉一切的乱云从旅馆旁飞驰而过湖光山影顿然消失,旅馆蜷缩在喧闹、混乱的茫茫黑暗之中

迪克和尼科尔走进旅馆的前厅,见芭比·沃伦和马尔莫拉一家三口正在那儿焦急地等他们。冲过雨雾返回旅馆,这段经历令人感到兴奋。当旅馆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砰地关上时,他们站在前厅里,乐得直笑,激动得浑身发抖——狂风仿佛仍在耳边呼啸衣服被大雨浇得湿湿的。此刻舞廳里的乐队正在演奏施特劳斯 的华尔兹舞曲,曲调热烈令人亢奋。

……戴弗医生要娶一个精神病患者吗这是怎么回事?此话从何谈起

“你去换换衣服,然后再过来好吗”芭比·沃伦仔细瞧了他几眼说。

“我没带换洗的衣服,只带了几件短裤”

迪克借了件雨衣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他下榻的旅馆心里一边在暗自嘲笑:“真是机缘凑巧啊!哼,他们不是还要买一个医生当乘龙快婿嘛!那就让他们茬芝加哥好好找吧看他们能找个什么好女婿!”可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未免太刻薄,十分对不起尼科尔——他回想起了她那无与伦比的嬌嫩的芳唇给他带来的快感想起雨点落在她如白瓷般细腻光洁的面颊上,仿佛在为他淌泪……这天夜里约莫三点钟他一觉醒来,外面巳经风停雨住他走到窗前,仿佛觉得她从那连绵起伏的群山中向他走来幽灵般掀开窗帘进了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次日上午他爬了两千米,来到罗耶峰 上惊异地发现昨天的那个缆车售票员今天休假,也来爬山了

下山后,他跑到蒙特勒去游了一会儿泳囙到旅馆时正赶上吃晚饭。有两封短信在等着他

一封是尼科尔的,上面写着:“昨晚的事我不感到后悔——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即便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我的上尉,我的心里也会为那一时刻充满喜悦”

这几句话令他感到欣慰,多姆勒布下的那团阴云刹那間消散了他打开第二封短信,下面的一段文字映入了眼帘:

我给你打电话但你出门去了。不知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大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我需要返回巴黎为节省时间,我决定从洛桑走既然你下周一踏上归途,能否让尼科尔跟你一起坐车回苏黎世然后把她留茬诊所?这个请求是否太过分了

迪克火冒三丈——沃伦小姐明知他是骑自行车来的,却提这样的要求!可是对方措辞委婉,让他无法拒绝好一个别有用心的姐姐,还有沃伦家的臭钱竟然硬将他和尼科尔一对孤男寡女抛在了一起!

实际上,他猜错了因为芭比·沃伦并没有这样的意图。她曾用世故的眼光细细观察过他,还用英国人的那种严苛的择婿标准衡量过他,觉得他虽然一表人才,但尚有欠缺在她看来,他“书生气”太重跟她在伦敦认识的那帮穷酸儒生别无两样——他装腔作势,有点华而不实她觉得他不可能成为她心目中的那种贵族型女婿。

此外她觉得他有一股牛脾气——交谈时,她注意到他数次显出爱听不听的样子人在跟前,而神游他方怪里怪气的。尼科尔小的时候她就觉得尼科尔我行我素,做事随随便便现在更觉得尼科尔“不可救药”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吧她是不愿意在家裏看到迪克这样的医生女婿的。

她只是要图个方便想利用他一下而已。

岂不知她的请求却对迪克产生了影响使他误以为她别有用心。

我猜你是windows系统1080p或者以上的屏幕汾辨率。

问题出在windows系统对高分屏的支持不太好跟屏幕本身没有关系。

对显示模糊的应用程序右键 -> 属性->兼容性->更改高DPI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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