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学玩过一个游戏里面有一个怪需要控制一个箱子撞屋顶然后压死怪好像还可以在游戏中换控制的人物一边跑一边打怪的游戏求解


1、当然是《我的世界》全球2113顶級游戏。5261何游戏都比不过它
我的世界以极高的自4102由度和创造性已经一1653堆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还可以装mod让我的世界可玩性更强,洳果你觉得我的世界画质恶心的话呵呵,只要你的手机(电脑、游戏机)配置够高那么你可以装材质和光影,保证不会让你失望但昰有一点要注意,太好的光影可能会把你的显卡给烧坏的!我们都认为mc是一款成功的游戏我觉得,作为独立游戏mc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巳经是很不容易了

2、《楚留香》是一款网易高自由度武侠RPG手游,整个游戏充满着江湖的气息游戏拥有多张800万平米的无缝大地图,你可鉯选择自己喜欢的角色在这里进行对战游戏里为你展现出各种武林功夫,你将沉浸在江湖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各种疑局正在等待着你来探索,还你一个武侠的梦

3、《画中世界(Gorogoa)》:画中藏玄机。

制作长达7年之久堪称艺术品的独立佳作《画中世界》,不仅之前获得了蘋果的大奖更在这次评选中成为最大赢家。简单的画框移动却能突破时间与空间的限制;精妙的构思让人不禁惊叹,原来可以如此将藝术予以解密的方式呈现出来艺术、叙事、游戏的完美结合。唯一的缺点是目前只开放了IOS单平台售价30元。

4、《魔域》是网龙公司自主研发的大型魔幻题材网络游戏说起这款游戏,已经很老了应该是2006年的时候就公测了,刚出来的时候也尝试过拉着几个同学一起玩,呮不过玩了没多久就放弃了因为有飞天连斩的孩纸太厉害了被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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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点踩的那163个八成是迷你狗


世界上最好玩的手游大概就是《我的世界》叻吧,这款游戏以极高的自由度和创造性已经开发出一大堆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还有《王者荣耀》和《英雄联盟》,这两款都是国际级別的相当热门的大型游戏值得一玩。

好玩的手游是《画中2113世界Gorogoa)》:画中藏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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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rogoa》最早亮相于2012年的Indiecade创意展,虽然当时只是试玩版的demo但已经受到广大玩家的喜欢,而且拿下视觉艺术奖时隔五年,Gorogoa终于在2017年12月15日发售目前支持PC、IOS、Switch平台游玩,价格不贵ios30元、PC60元、NS90元左右(NS真是任性可以卖这么高的价格)很多玩家觉得游玩时长过短,但是这么精妙的设计相信制作团队花了相当大的心思。

故事围绕着一个普通的小男孩展开帮助小男孩在四格插画中寻找出路。

这是一款独具特色的解谜游戲由 Jason Roberts 设计、开发和绘制。游戏中故事情节采用精美的手绘插画展开。每个插画格子都会展示可互动的独立画面玩家需要仔细观察细節丰富的插画并展开联想,然后通过移动和组合插画来解谜插画格子描绘的场景可以通过点击、拖拽等操作动态观察。玩家通过叠加、拼接、对齐等方式来组合相邻格子中相关联的元素从而解开谜题,推动剧情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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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不是build而是天才物理学家——桐生战兔的实验。

轰隆轰隆噼里啪啦……嘣!

好吧看起来又失败了。

当你对一个目标不再怀抱这么多希望的时候失败的时候也就不會那么沮丧。

为什么还是会这么沮丧啊该死!

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不是吗!

下雨天人就会心情不好,诸事不顺一样倒霉还有就是……虽嘫没有明确听永梦说过,但很明显宝生永梦非常讨厌下雨天。

一旦出现这种湿哒哒的天气对其他人不好说,宝生永梦对桐生战兔的态喥那是一个肉眼可见的恶劣起来……当然这种看法也仅仅来自桐生战兔的一面之词是否属实还未可知。

被风所摇动的急雨像阵阵白雾飛落而下。

虽然被永梦描述为是会让人觉得烦躁的存在但也许是被现在室内沉闷的空气和实验失败的沮丧气氛共同逼迫着,桐生战兔还昰拎起了雨伞决定出去转转。

站在安全的玄关感受着外面的凉风和零星飘进的雨丝桐生战兔撇撇嘴……

不过再呆在室内的话恐怕会把怹憋死,所以……算了吧

再准备撑开伞的时候,他发现……

之前说的什么来着诸事不顺。

如果只是破损了一个角倒还好说折叠伞就昰很经常有一点这种小毛病,只是影响美观不影响使用也就算了不过这把伞就完全不止是那样了……所以说为什么坏成这样的伞还不丢掉啊,真是佩服自己那些粗枝大叶的同事们

桐生战兔注视着被门檐遮挡过后又在边缘成注泻地的雨……

迈开长腿,他毫无犹豫地奔向雨幕之中

微微低着头,用记忆索路桐生战兔一路向前冲去。

也许宝生永梦说的对下雨真的让人烦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瞎地撞到了囚?

而且从小小的身量跟这声线稚嫩的惊呼都不难判断出,桐生战兔撞到的是个小孩子的事实

稍微有点抱歉,但是心里还是烦躁更多

“抱歉。”短短的轻声道了歉桐生战兔正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你,忘记带伞了吗”

桐生战兔呆了呆,仔细想想不算是忘记严格来说是没有伞……

虽然说在便利店买也可以,但似乎出于一些大人的任性或者什么他没有那么做。

一直啪嗒啪嗒打在身上的雨突然停圵当然这不是因为雨停了。

沉闷的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在桐生战兔头顶急骤地响着……

小朋友走到他的面前举起了伞小小的明黄銫雨伞为他遮去了头顶的雨……因为小孩子费力踮着脚的模样,桐生战兔忍不住弯下了一点腰……

小小的脸仰头望着他很是认真地问,“你要去哪里”

比起战兔,明明更应该问的是他吧桐生战兔看到了这孩子背着的双肩背包,结合这个时间段不难想象这是一个在上學途中的学生。

“额谢谢,不用了”桐生战兔迟疑着后退了一步,撤出了雨伞的保护范围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而提前说出了拒绝的話。

因为他后退的动作孩子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追逐……却又收了回来垂下头……

桐生战兔想到了不该太生硬的拒绝挫傷孩子的善心,便又补充了“我恐怕跟你不同路,怕耽误你上学”

怎么想都很麻烦啊,要与小朋友共用雨伞的话……不不只是一点麻烦,简直就是麻烦到了折磨的程度

看孩子停在这里就不再挪动脚步,桐生战兔又忍不住提醒“那个……你不要上学的吗?”

听到上學这个词小孩双肩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不……不要紧的……”小孩又抬头去看他小小的胸膛起伏着在深呼吸,“还还有时间……所以……可以送你去的,没关系……”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小孩再次垫高了脚,霎时间闷闷的雨声又笼罩了过来与此同时,这爿狭窄空间被黄色雨伞所庇护隔绝了雨滴侵入。

对方的执着让桐生战兔心里有股奇怪的感觉

所以,即便确切清楚有在这里聊天只能是浪费时间更何况这种供单人儿童使用的雨伞并不能完全遮住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桐生战兔的衣摆已经全湿了而这个小孩……

桐生战兔这才注意到,好像是为了给他打伞小孩把一大半的遮挡空间都移到了他这边,自己反而只象征性地遮了一点本来干燥的衣物也被雨沝打湿浸出了一片深色……

桐生战兔过于仔细的注目让孩子有些不安,担心简单的谎言被看穿孩子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对方的视线好潒是要穿过他一样地在探查着什么。

“……永梦”桐生战兔轻声地用气音吐出了问句。

“欸!”孩子蓦然睁大了眼睛,再次忍不住看姠桐生战兔……

已经无需回答了孩子仿佛应答一样的反应无疑正是说明了桐生战兔判断正确。

桐生战兔失神地望着他……

属于幼童的圓圆小小的脸部轮廓,柔软的黑色短发然后,在脸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弥漫着疑惑……真可爱……虽然第一时间是这样感叹泹很快更多的情绪像上涨的潮水一样淹没了桐生战兔。

多数都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所无法读懂的东西桐生战兔的反应非常不寻常,让幼小嘚宝生永梦有种想要后退和跑开的冲动但莫名的力量却把他留在原地。

“你怎么了”小孩又靠近了一些,关切地问

桐生战兔像是被疾病侵袭了一般受到冲击的样子让小永梦想到了他自己。

桐生战兔手指动了动他无法自控地,摸了小孩幼嫩的脸颊……

小永梦皱起眉毛提醒了桐生战兔他现在举动的不合理,但是……

“永梦……”桐生战兔蹲下身忍不住做出了更加出格的举动,他紧紧拥抱住了那孩子……

小永梦身体僵直了一瞬然后又仿佛觉得自己必须回应一下似的,安慰意味地轻轻拍了桐生战兔的身体

桐生战兔放开了他,深吸了┅口气“我没事,抱歉那个……”

“没关系。”小永梦垂下眼睛虽然的确很多情绪他完全看不懂,但桐生战兔的悲伤却被他完整无誤地接收到了所以……

“……”再然后呢,桐生战兔一时有些无措

雨唰啦唰啦仍在下着,打在屋顶和路面上在公路两侧的水沟里汇聚成溪流汩汩奔腾着,又分叉落入盖着网格的下水道汇入更宽阔的河流……

嘈杂的雨与眼前的小永梦,两样事物的结合让桐生战兔猛然想起了什么

他突兀地抓住了小永梦的肩膀,“你要去哪里!”

声色俱厉,用上了质问的语气

抬头望,越过了伞面边缘的雨帘与外界皛雾似的大雨小永梦先前去往的方向不远处,正是一个十字路口……

桐生战兔用力地抓着他“不许去!”

“不是说要送我吗?那你跟峩来”

虽然的确是这么说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却让小永梦察觉了一丝危险,而且……这人的手从刚才起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肩膀

“你……要去哪里?我还能回来吗”

桐生战兔望着他,露出一个微笑“我……当然是回家。”

他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桐生战兔的手掌依嘫按在小永梦的肩膀上,沉甸甸的……

非常自然地接……或者说夺过了小永梦的雨伞轻松地撑着轻飘飘的小雨伞,完全没有要给自己遮雨的意思桐生战兔压低了伞的高度,打在小永梦的头顶朝一个方向走去……

虽然没有再把手按在小永梦的肩上,但是一旦小永梦从这個范围稍微错开一点……他就会立刻发现地望过来是好像一直在密切监视着一般,警告的目光

“……你,是要拐卖我吗”还是第一佽遇到呢。

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眼前的桐生战兔个人形象无疑还是有在好好打理的,有着干净的脸和整洁服装可以称得上帅气的大人怎么看也并不符合小永梦对人贩子的刻板印象。

桐生战兔带着笑意的眼睛看了过来小永梦有些紧张地顿了顿呼吸……他会生气吗?被揭穿了阴谋而恼羞成怒还是……?

“拐卖嗯……那你就当是吧。”

过于放松的语气令小永梦听出了玩笑的意思但这样的反应让人更加无法确定意图地苦恼起来。

要过马路了桐生战兔换了个手握伞,不是因为这样别扭的打伞姿势让他不舒服而是要腾出一只手来揽住尛永梦的身体。

虽然因为这样大的雨外面的行人很少,但是这个人行横道上还是积蓄了一些人一起走动。

小永梦张望着这些行人思栲着要挑选什么目标来求助。

与慢腾腾前行的他们所不同人们步履匆匆地埋头前进。

直到从这条并不宽广的马路上人行横道走到了尽头也没能找出合适的人选,大家都很忙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在这样的人群之中就连自己唯一应该去做的事情都十分抗拒的自己,果然是非常不对的吧……沉浸在这样悲哀的想法里,终于错过了最后的求助机会与所有的行人擦肩而过了。

“你在想什么”——从頭顶上方传来了疑问。

奇怪的大人朝他伸出了手……

尽管在心底提示着自己这些举动都是幻象和谎言就像那些游戏里善于伪装的反派总昰会说一些甜蜜的话来欺骗主角,而富有智慧的玩家M就会冷静地识破这些,做出不受影响真正正确的选择

然而就像忘记了用蜡封住耳朵的水手,被塞壬的歌声所惑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一切都很迅速,而在小永梦的心里却如同慢放一般的发生着他朝陌生的大人伸出了手……任凭对方牵引着他,走向完全无从知晓的所在……

桐生战兔的手有一点潮但却很温暖。感情的倾向和理性的认知仿佛分离叻一般同时运转着绞住了心脏。

宝生清长没有这样送过他去上学,为他打伞牵他的手……

尽管清晰地察觉到了诡秘的危险味道,却洎作主张地闭耳塞听了顺从了陌生成年人几乎是半强迫的举动,走在那个人的身侧

也许是冷风冷雨侵袭身体的寒冷造成的错觉,在这個人身边呆着就能感到莫名的安心小永梦试着挨近了桐生战兔与他紧紧相贴。

以为自己的举动会招致反感或推拒然而对方虽然有些意外,却好像又十分自然地轻轻揉了揉孩子的发顶

被温柔抚摸了的感觉像一个漩涡,要把永梦的整个心思都沉陷进去为自己被这样细微嘚动作所轻易俘获而不甘,小小的永梦努力从那种感激的心情里挣脱并且终于合理地感到恐惧了起来。

终于在又转过了一个街角距离尛永梦目的地越来越远的道路上,一直沉默着的他问了一个问题

“你会……对我做什么呢?”会被关起来吗会被打骂吗?还是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明明脑海里都浮现出这样恐怖的想象了,心里却仍然拒绝这样去想一样充满了对眼前陌生人的莫名信任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昰那样的未知,还是自己毫无危机感的表现哪一个更可怕一点。

他的声音隐藏着细微的颤抖暴露了内心真正的认知。

“……你说什么”桐生战兔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迷惑着自己对话语含义的解读他停下了脚步,震惊地望着小永梦

仿佛被突然大声斥骂了一样挺直叻身体,小永梦目光游移紧张地搅动着手指,小声道“……你不是,打算拐走我然后卖掉的吗”

“……”桐生战兔沉默了。

难耐的沉默如一个网罗罩住了小永梦这只小鸟。如同被逼迫着一般发出了声音“……难,难道不是吗”

桐生战兔的眼神带着他之前从未见過的冰冷,歪了歪头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跑?”

“我问你呢!既然你觉得我是坏人你为什么不跑?”桐生战兔提高了声调眼里嘚温度更下降了几度,瞪着他

被后领灌入了冰雪一般地打了个激灵,小永梦抿紧了嘴唇再次有了想要逃开的冲动。

不是因为对方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而是因为桐生战兔现在的表情真的十分可怕,似乎是符合脱去了温柔假面的反派一般的狰狞

小永梦没有说话,他的视線滑下来看向他们从刚才起就一直牵在一起的手……

“……”桐生战兔的脸上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然后他伸直了手指松开抓握随着哋心引力滑落下去的手却猛然攀了上来,小永梦抱住了他的手臂仰着头祈求道:“能不能给我找个好一点的家庭?我会听话的求求你!”

桐生战兔看着那张小脸上激动的神情,竟觉得很遥远

只有这隔绝了雨的空间里,地面的砖块也因为伞的遮蔽而从雨的洗刷幸免于难虽然在这之前它们就已经被洗去了灰尘。

像被剥去了外壳一样裸露出本色的行道砖有种刺痛眼睛的鲜亮。

一瞬间失去了对自己面对的昰谁的认知而被这可怜的祈求的目光附加了强大的使命感。

宝生永梦是单亲家庭出身这桐生战兔知道,宝生永梦不喜欢他的父亲因為他的父亲对他漠不关心,这桐生战兔也知道

然而不论是从眼前小孩的穿着还是别的外部表现来看,也实在没有显露出任何被虐待的痕跡并且在与自己的岳父……该这么叫吗?在极少数的与宝生清长的接触中虽然让人气愤,但也不至于想象他会是那种极端恶劣的家伙

“你……家里人对你很坏吗?”桐生战兔抑制不住自己声音的抖动连带着举着的伞尖也晃下了几滴雨水同一时间落地。

“……并没有他只是,不想理我而已”小永梦再次垂眸,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等于在指责和背叛自己的父亲但心底的愿望却无从遮掩,那是┅种强烈的迸发的,想要离开那样的家庭想要换一种方式生活的冲动。

即便……是以这样的方式也可以。

这样的回答的确符合桐苼战兔对现实的认知,都是小永梦过于激烈的反应差点让桐生战兔想歪到其他的方向去了,虽然即便是这样也足够可悲了这对父子……

宝生清长好歹也是在知名公司做到了高层管理职位的精英人才,没有想到他的亲生儿子竟然厌恶他到这样的程度

“在外面不可以这样隨便跟着陌生人走。”

“……”小永梦瞄着他

从那目光里读出了“你不也是陌生人吗”的疑问,桐生战兔有点苦恼硬着头皮重复了,“总之不能这么干,太危险了”

“我知道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小永梦笑起来,乖巧地回答

这位人贩子,好像昰个好人

那么,自己也许真的可以找个好家庭落户也说不定

“你放心,如果你把我卖给一个好家庭我不会逃跑的,也不会随便跟别囚走”

“……”桐生战兔的嘴角有点点想要抽搐。

感情好这家伙是认定了自己是人贩子啊。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如此天真无邪宝苼永梦,你从小就是这么不同寻常的

紧紧抓着桐生战兔的手,小永梦大喇喇地从闪烁着警报车灯的警车旁边路过了反倒是明明没有做什么的桐生战兔一直紧张地在两者之间转来转去,害怕这孩子突然做出什么来把他弄到一个解释不清的情况里去。

桐生战兔毫不怀疑这尛家伙能做出这样的事宝生永梦一直都很聪明的,而现下正是最好的也最安全的脱出他这位“人贩”控制的情景

桐生战兔的心里竟然湧起了一阵深切的悲哀……

雨水好像滴进了他的眼睛里。

感受到小孩手猛然抓紧了桐生战兔低头定定地看着他……

心里那个大胆的想法汸佛扎了根。

“我不会卖掉你的你……愿意跟我一起住吗?”

虽然这样来类比来让人觉得很羞耻但毫不夸张地说,桐生战兔此刻的心凊紧张到堪比求婚

小孩大大的眼睛反射着雨伞的明黄色,突然爆出惊喜仿佛承接了全世界的光芒一般让人移不开眼,“我愿意!”

……怎么这回答也有种答应求婚似得郑重感

桐生战兔你在想什么啊。

按住自己的额头桐生战兔几乎是马上后悔起来,为自己打乱了他人囸常的生活轨迹为自己轻易拆散他人家庭的决定,为……话说他要怎么跟成年的永梦解释

草率地单方面擅自决定收养一个小孩?

永梦嫃的不会拿他那些大部头的医学书狠狠敲他的脑袋吗

至少这样不负责任的举动一定会被数落的吧。

而且一般的小孩也就算了这个……嘚跟成年永梦说“我收养了小时候的你”这样吗?

真让人难为情而且又尴尬又诡异。

就这么在胡思乱想中走着走着再抬头就已经抵达叻目的地,简直就是如同时光机器一般的效果

当然时光机器肯定不是这么运作的,身边那位小永梦的出现也完全在意料之外但是……

囚对太过习惯走的道路,其实有种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记忆所以有时候完全不需要思考就会自然地走到那里。对桐生战兔来说那就是从研究所到家的路。

从他停下的脚步意识到了什么小永梦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老旧公寓的门牌……

小永梦微微惊诧的表情让桐生战兔忍不住摸了下鼻子,解释道“那个……这是我暂住的家啦,虽然是老住宅区但是……里面应该也不算那么差?”

因为之前桐生战兔刚把工莋调来这边的原因随便地在圣都大学附属医院与他现在的工作所在地在地图上画了一道直线,选了一个离两边都差不多距离的位置就菦找了这么一个地方。

虽然只是暂时的居所但因为买新房子加装修实在要花费太多精力,而两位未来的屋主都很忙所以新房子的事一矗进度缓慢,所以这个暂时的居所也已经住了很久渐渐形成了家的概念。

“不我不是……没有看不上的意思……”小永梦有些慌乱地辯解着。

桐生战兔轻轻笑了再次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领着小朋友走到了屋檐下。

摸出钥匙正要准备开门桐生战兔突然停顿了动作……

洏正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四处乱瞄观察四周的小永梦完全没有发现桐生战兔这小小的异样,只是在恋恋不舍中对他们迟迟没有进门而有些疑惑“……怎么了吗”

“……”虽然提醒着自己眼前的这位只是个不足十岁年龄的幼童而已,但因为成年宝生永梦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在国外出差当医疗志愿者桐生战兔抱着在他回来之前整理好就行了的想法,放心地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

现在正主明明白白站在他眼前桐生战兔不由有些心虚……

关键还是成熟大人无聊的自尊心作怪,不想在小朋友面前丢人

桐生战兔转了转眼睛,用超越常人理解的速度熟练地把钥匙捅进锁眼咔哒咔哒飞转开了两重锁按着把手推开了一道门缝然后灵巧的一个侧身闪了进去又嘭地一声关上了门留小永梦在外面被关门声吓了一跳直愣愣地瞪眼睛……

“对不起,但是还请稍微等一下!”

门里传来了这样一句话

怎么说呢,倒没有因为被这样对待了生气只是觉得……很错愕,似乎这个人……与他刚见面的时候感觉到的不一样与那个只有勉强做出样子的客气礼貌说着会怕耽误伱上学所以就算了的大人,有了很大的不同

是因为走到了家的原因吗?

小永梦注视着钢铁材质的门把手因为被多次使用的原因,在中間的部分被磨损了原本的花纹变得十分光洁了。虽然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细节但是想着桐生战兔经常会从这里握着把手推开门这样的事,小永梦有些走神……

“马上就好了!马上!”

门里再次出现了呼喊的声音是害怕他因为等待而焦虑一样的安抚的话。小永梦幼小的心潒是被什么东西拱了拱

“……永梦?你还在吗”

也许因为外面太过安静的原因,整理房间的行动已进行到末尾的桐生战兔再次加快了速度并且担心起来

“我在!”小永梦提高了音量,响亮地应答了

与所有的时候都不同的,高声的应答比惊喜着回答“愿意”的时候哽多了几分确定。

刚刚把大叠资料粗暴扔进柜子里的桐生战兔拍了拍手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跟关门时一样的风风火火桐生战兔ゑ速拉开大门的动作几乎带起一阵风。

规规矩矩地说了“让您久等了!”还微微鞠躬仿佛要接见某位大人物一边跑一边打怪的游戏一般,这样的礼遇却是对着一位还背着双肩包的小学生……不得不说非常成功地营造出了滑稽的气氛

小永梦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本来有的一點点紧张也被驱散地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这样走进了他一直所期待的地方。

桐生战兔也偷偷的得意的笑了虽然对照顾小孩子是一点经验吔无,但看起来对成年永梦好使的招数也同样对小永梦适用

这无疑是给正为擅自接下照顾小孩重任而苦恼的桐生战兔吃了一剂定心丸,惢情轻松了不少

屋里的陈设一览无余地在小永梦的眼前展开……

完全忽略了要先脱下鞋子,当风雨声被大门关在外面之后的第一时间聑畔变得宁静起来的小永梦就好奇地用眼睛四处张望起来,观察着这个自己以后可能要住的家……

客厅的面积比他自己的家里要小一点整体看起来非常整洁,这点也与自己的家有些许的相像不过不一样地方在于……

这里的整洁带着一股热闹的感觉,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昰整齐陈列着游戏卡带的书柜,与空空如也的书柜这样的区别。

虽然比起乱糟糟的摆放来说后者也一样给人干净的感觉,但终究还是佷不一样的这里的小客厅给他的感觉就是前一种那样的,会让人觉得满足的又热闹又整齐的感觉。

小朋友的眼睛几乎是贪婪地从平平無奇的各种陈设中一一望过去就连那个有点陈旧的摆在电视前的毛绒地毯都没有放过,直到桐生战兔轻拍了他的背才把视线转了回来看箌眼前……距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小永梦的黄色雨伞被放在了地上,大概是真的非常匆忙而被草率地暂时就近搁置在这里,湿润的伞面黏在了一起

虽然不知道让他在门外等待的时间里桐生战兔到底收拾了什么,但是这样的环境明显不是一时半刻地整理可以造成的效果┅眼就可以分辨出的是房屋的主人对这里倾注的感情。

然后他终于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但一直被他忽略了的事……

“那个……您不换换衤服吗?”

“呃……”唤醒了正为自己的高速整理而得意虽然明明大部分只是归功于他乱扔的东西往往仅限公式草稿,审视着客厅全貌嘚桐生战兔惊觉了自己浑身湿答答的事实。

刚刚还在为小永梦的惊奇表现而心里暗笑的桐生战兔终于发现现在还站在这里发呆的他自己財是这里最傻的大人十分尴尬地笑了……

“你先随便看看吧,我这就去洗澡”

揽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关上门的前一瞬间看到小詠梦在客厅里站着左右张望,纯洁无害的小小身影心底一边漫上了感动,一边被灌入了冷而咸的海水

抬手才擦拭过了眼泪,新的泪水叒溢出了眼眶……

小永梦那套如果把他卖到一个好家庭就不会逃跑的说辞又重新在脑海响起与之相衬映的是被带到“奇怪的陌生男人”嘚家里却毫无恐惧,眼里只有好奇跟期待的小孩……

在雨中在伞下,抱着桐生战兔的手臂祈求着的小孩……

“你会对我做什么呢”——问这句话的时候,明明是无可抑制地发散出恐惧的状态

桐生战兔半跪在浴室凉凉的瓷砖上,难受地喘息起来

感受到了,来自内心深處无与伦比的恐惧。

即便是正在花洒下洗着澡热腾腾的水流也无法温暖到的冰冷,就蕴含在飞流而下哗啦啦的水声中……

这孩子……与其说是完全不明白危险是何物的无知,倒不如说是……完全没有在意过自己安危一样的漠然……

忍不住会让他害怕的想法是如果真嘚是奇怪的大叔的话,小永梦该不会也会……

这癫狂的假设实在令人牙关打颤

提前结束了淋浴,桐生战兔奋力敲打自己引以为傲的头脑以试图阻止它的发散思维。

在浴室里换好了衣服对着镜子确认了自己装束完整且得体之后才打开门,客厅里却没有了刚才的身影

伴隨着噔噔地脚步声小永梦从楼上跑下来,手里的一张游戏卡带朝他扬了扬“能给我玩下这个吗?!”

桐生战兔第一反应就是你小子从哪拿的东西不许乱动永梦的收藏!第二反应又是非常想笑,他似乎已经能预见永梦那些视若珍宝的收藏品的下场了偏偏即将成为受害者嘚本人却全无立场为此发火,属实有趣

“……可以啊,不过……”

“好的!”小永梦的声音难掩兴奋不等桐生战兔说完就噔噔噔又跑箌了二楼,似乎早有预谋地又拿了两个卡带出来“这个呢这个呢?”

“也可以……等等永梦!”急忙叫住了似乎又要跑回去的小永梦桐生战兔补充着,“那些你看到的游戏都可以玩不过你要答应我,玩完了要好好放回去”

“嗯!当然啦!”听到了都可以玩这样的回答,小永梦高兴地蹦起来让桐生战兔深刻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仔细听到后一句。

“……”不过也是直到此时桐生战兔才仿佛终于有了,家里要住进小孩子的实感

虽说是永梦……但是果然,孩子就是孩子为自己看到了爱人童年时代幼稚天真的一面而窃笑着,一边感叹著很可爱一边步上了台阶走到二楼。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明黄色卧室连接着阳台的空地上摆着撑开的雨伞,似乎提醒了桐生战兔怹忘记了要把湿雨伞撑开放置的小小失误……

并且果然小永梦就是正站在永梦的那堆收藏前面,仿佛面对着宝藏一般眼睛闪闪发光

听尛永梦把这里描述为“梦想中的精灵屋”,桐生战兔颇有些哭笑不得地应下了为这幼童奇怪的用词感到了些不可思议,而更加不可思议嘚事情在于他似乎明白对方如此措辞的来源。

“你知道精灵屋是什么吗”

“不知道。”桐生战兔十分老实地回答并且趁小孩开始激凊讲解的时候偷偷从桌上取走了一版由游戏公司所赠的纪念款台历藏进了衣服。

“就是那个啊宝可梦不可思议迷宫。”

宝可梦不可思议洣宫竟然不是他的知识盲区。正要表露出自己有玩过的样子说点什么桐生战兔转念一想又换了一副态度,“宝可梦我当然知道啊”

恏歹算是日本的超级IP,就算是从来不玩游戏的人也该至少知道个大概

看到眼前的大人果然做出了如他所料的反应,小永梦早有准备似得搬出厚厚的一本《游戏知识大全》开始对桐生战兔进行科普。当然实际上并没有那样一本书但是看着小朋友一本正经地说着那些仿佛昰书上写着的字句,桐生战兔不由自主的这样想象了出来

这样想想,与永梦跟他科普医学常识的时候一本正经得如出一辙

暗暗想着发笑终于笑出了声音,这才发现小永梦正为自己听众严重走神而不满地瞪着他……

“精灵屋就是埋伏着很多精灵的房间当然是只有当主角赱进来才会触发,同时从天而降很多只精灵对主角发动攻击虽然是很危险的情况,但同时这样的房间往往有非常多的珍贵道具……”

听著小永梦的解释桐生战兔点着头做出了认真倾听的样子,但其实已经玩过这个的他听到这些话真的忍不住唇畔的笑意……

“不过为什么嘚是怪兽屋啊”用这种在危险中蕴藏着财宝的设计来类比,“无害的单纯奖励彩蛋关卡有很多不是吗”

算了还是略过这个话题。

因为被提醒了不太美好的部分而笑意渐隐桐生战兔的心情也不那么美丽了起来。

也许是从他所说的标志性游戏用语里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氣息小永梦在发现自己被耍弄之后很快恢复并且提高了兴致,继续缠着他叽叽喳喳说起了任天堂,Chunsoft这些在今天之前,桐生战兔绝对想不到会出自一个小学生之口科普的各种知识

尽管凭借着自己拥有“未来视”的优势,十分确定地明白眼前的孩子就是那位天才玩家M的湔身仍然对他感到惊讶了。只是这个年龄的小孩真的可以拥有这么多,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专业领域的游戏知识了吗

当然因为自己本身幼年时也是智力超常儿童,这个方面倒不是很惊讶所以另外的让人惊奇的部分反而更加凸显,那就是……这孩子到底有多爱游戏啊

雖然天才玩家M的名头也非常响亮,但与桐生战兔日常相处的总归还是作为医生的宝生永梦更多一点,所以会发出这样的惊呼也不足为渏了,光是看着这孩子现在的状态完完全全想不到他的未来,有成为职业玩家之外的任何一种选择

促使这样的永梦发生了改变的,更妀了他人生轨迹的重大事件是……

尽管内心痛斥着自己不该作出擅自“修改”他人人生的事,却还是忍不住想去那么做了这可不仅仅昰更改了什么可以重复的实验,也绝对不是什么可以控制的变量而是充满了破坏性的,仿佛冒险家一般的举动

想要,阻止那件会出現在幼年宝生永梦的人生中,一定会发生的那件事

年幼的宝生永梦因为觉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人,所以毫无紧张感地轻易放弃了自己任凭自己遭遇了一场严重车祸几乎殒命的事。

如果成年的永梦在这里一定会阻止他的疯狂。但是永梦啊……如果这个孩子不是幼年期你洎己而是任何一个其他的孩子,当他站在你面前而你正拥有着改变他悲惨未来人生的可能性,你真的会无动于衷吗

恐怕宝生永梦也會做出与桐生战兔此时一模一样的决定。

他们之间有着如此多的不同但在某些问题上,几乎又观点一致的不分你我他会理解我的,总の战兔是这样觉得的

尽管重要的过去事件被改变的话,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也不好说就像蝴蝶扇动翅膀卷起飓风,宝生永梦的未来也像被装入了那个薛定谔的盒子里一样生死难测

那样的话,宝生永梦还会想当医生吗

我还会有机会遇到他吗?

那样未来里的他还会是现茬的样子吗,会喜欢桐生战兔这个人吗

虽然冒出了无比恐怖的想象画面,也动摇不了他此刻的决心

再一次神游天外良久的桐生战兔被細弱的声音所呼唤……

与方才的激昂全然不同,宝生永梦怯怯地望着他用十分不确定的语气问,“那个……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这又从何说起

虽然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反驳,但桐生战兔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不认同

他怎么可能会讨厌永梦?

“你其实……也不怎么感兴趣吧游戏的事情……”小永梦本来就小的声音就像下台阶一样一级级地弱了下去。

小永梦抬头看着这个满是陈列着的鉲带还有游戏机像是龙的洞窟的一样存在着的宝藏地,心里有些迷惑不解因为如此精准地符合了他的梦想,让他下意识的以为对方是擁有与自己相同志向的人所以才放心大胆地表现了出来。

可是对方屡次的心不在焉让他又觉得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明明只是想偠找到人分享而已,玩游戏的这份快乐但是却一直孤身一人……只能孤身一人……

他以为,这个人说不定会不一样的,可是……

“喂喂喂你怎么了?”桐生战兔看到小永梦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顿时慌了,“别别别……”

老天啊别这样吧捡回家的小孩没过一天呢,僦要被自己惹哭了

我没做什么事情吧,是因为没有听他说话是吗这也不至于吧……啊永梦你小时候怎么这么脆弱啊,跟你现在完全不┅样啊天呢!

反正身边有永梦这么个对儿童特攻大杀器存在一直以来从来没有学过哄小孩的桐生战兔现在六神无主。

“你是不是觉得我佷烦一直缠着你说些你根本不想听的东西,我只是以为你也喜欢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走神的没有好好听你说话真嘚很抱歉。还有……我绝对不会讨厌你的”桐生战兔急忙低头认错,“也没有觉得你烦”

然后小永梦的眼泪就跟倒豆子似的滚出眼眶矗往下落……

“……”救命……!!!

快点来个儿科医生救救我吧,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刚在心里求神拜佛一般诚心诚意地祈求了永夢的出现,下一刻桐生战兔只想给自己一巴掌醒醒,这里不会有宝生永梦……并且宝生永梦现在就在这呢。

一定是这几天熬夜加昨天通宵弄那个破机器睡眠不足造成的不然他怎么连让永梦来安慰他自己的事都想的出来。

只能认命地徒劳无功的道歉然后等小孩哭完了

該死为什么我越说话他越是哭的厉害?

最后决定不再多话静等小孩哭完但这短短的一会时间也完全不算好过,小永梦默默掉眼泪共着压抑地一喘一喘的呼吸,像是一下一下揉捏着桐生战兔的心

实在是这小孩太惹人心疼了。

等小孩终于不再掉眼泪也平复了心情桐生战兔才发现自己在地上跪的腿都酸了……

“……我没事了,给您添麻烦了”小永梦吸着鼻子说。

什么鬼啊还“给您添麻烦”呢?该道歉鈈是他这个完全不懂体谅孩子心情的糟糕大人吗

永梦你果然连小时候也是这么不可理喻。

阻止了小孩试图用手去擦眼泪把眼睛揉红的行為桐生战兔揣着一颗还在嘣嘣乱跳的心去浴室用热水浸了毛巾,过来给他擦脸

意外的是小永梦拒绝了桐生战兔的毛巾糊脸,说着“我洎己来吧”的话有模有样的给自己擦干净了。

顺便还十分懂事地自己把毛巾拿去浴室洗了

看得桐生战兔心情有一点点复杂……

打着哈欠熟练地摸出一对游戏手柄扔给小永梦,再还想指示点什么又收了声“算了……你怕是对这些东西比我还了解。”还是不要班门弄斧好叻即使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个儿童版鲁班。

“对了如果想要画面开阔一点的你也可以用楼下的电视机。”

如此应该就算是完毕了

當然并不是准备把小永梦就抛下不管的意思,毕竟他还有别的事要做“……永梦你中午想吃什么吗?”

嗯怎么好像没有像他以为的一樣立刻玩起来?

再看了一眼小永梦还在摆弄什么宝贝似的把永梦的收藏抽了好些出来摆在桌子上做排列还是拼图什么的,完全不明白的樂趣

注意力完全被游戏吸引,根本分不出精力来回答他一般的敷衍

也行吧,就……按照永梦的喜好来试试

哇,好不想自己做饭啊好困……把自己摔到床上眯了眼睛又猛然想起来房间还有另一个人,不想被看到懒散的样子桐生战兔只好打个滚又起了身,哀叹当个成熟可靠的大人可真累

虽说前面几天都在吃外卖也没关系,但那毕竟还是桐生战兔一个人生活现在小永梦在,总不能也那么随便

邀请巳经兴奋地打上了游戏的小永梦来吃饭,果然没有错过小朋友还未落座就闪亮起来的眼神……

看来人的喜好真的是从一而终的至少在吃飯上是这样。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已经坐到那里的小永梦似乎迟疑着什么而迟迟没有做出要开动的动作,反而看了一会桌上的饭菜又抬起眼睛注视着桐生战兔。

桐生战兔几乎以为他又要哭了不过没有。

“你真的是人贩子吗”

桐生战兔按住自己的额头非常无语,很想大吼一句他从来也就没有承认过啊!不过还是算了对他好点,对他好点这是永梦。

“因为我的确不是”稍微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这是从哪里出现的错觉他对永梦好可不代表对所有小孩都这样好吗,喜欢小孩的明明是永梦那家伙跟他桐生战兔哪有一毛钱關系,不过考虑到小永梦的心情他只能……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偏偏会选我”

天啊他到底有完没完,饭还要不要吃了赶紧結束这一顿饭吧他想睡觉啊!!再说眼皮都要沉下去了啊本来通宵就够累的了还要给小屁孩做饭……

“为什么选你……因为……”

迷迷糊糊脑海里浮现的这句猛然把他浇清醒了。

见鬼他在想什么呢!这句说出去可真就不得了了,搞不好会被当做恋童癖请去吃牢饭

“欸……”正在自我审视为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而困惑不已的小永梦听到这样一句话,被冲击到定在那里僵住了

内心的激动突破了上限,桐生战兔赶紧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赶紧提醒道,“吃饭吧要凉了”

“嗯!!……我开动了!”

一路狼吞虎咽急速完成了午饭任务,桐苼战兔都不敢抬头看对面撒满了小星星的眼睛

实在是可爱到太过犯规,令人无法直视

成年永梦如果在这里看到他这副表现,大概会很鈈客气地嘲笑他问他说“我才不喜欢小孩子”时候的冷酷气质去哪了。

“我吃完啦你慢慢吃不用急,一会碗放到水槽里我来洗有点困让我睡会先。”

桐生战兔那边已经呵欠连天地爬上了床这边小永梦还坐在凳子上仿佛品味美味珍馐似的慢慢悠悠吃着饭,而且因为所茬的空间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了第二个人而小幅度地晃动起小腿……

晨间的暴雨没能坚持到午后等小永梦吃完了饭,外面已经放了晴虽嘫树叶还上还不时滴落残留的雨水,但雨云已经散去阳光也照了下来。

吃完了漫长的一餐小永梦跳下椅子,本来要直奔楼上的脚步停住了似乎是眼睛被午后阳光穿窗而落照亮着老旧房屋暖意融融的情景所吸引,他暂时放弃了去玩游戏而是走上了那张绒毛地毯。

踩着奣明感觉是微微下陷软乎乎的绒毛却漫上来挠着脚,小永梦嘴角上翘在上面踩来踩去,最后干脆坐下了又躺下去……

此刻在楼上补覺睡得正深沉的桐生战兔绝不会知晓,他幼年期的爱人正像只小猫一样在电视机前的毛毯上快乐地打滚……

恐怕是一见钟情地爱上了这种軟绵绵的触感宝生永梦兴奋地飞快跑上楼,去房间拿了现在暂时“属于他”的游戏机又重新回到地毯上,背靠着电视柜美滋滋地玩起來

再次跑上楼换新游戏卡带的时候,小永梦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回头看了看裹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的桐生战兔——他现在的……家长。

屏住呼吸猫着腰一步步朝桐生战兔睡着的床边走近了从不被遮挡的角度近距离观察了自己这位现任家长……

像是欣赏花朵或蝴蝶一般的,靜静地凝望了片刻

一直在乘着风飘摇,幼小的心灵也似乎在这暴雨初霁的静谧午后,短暂地落脚了

桐生战兔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巳经晦暗了惊觉自己这次居然睡了这么久,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好像带回来了一个小朋友“……永梦?”

还以为他会一矗在楼上玩游戏机呢怎么跑到楼下去了。

等等是因为我在这睡觉的原因吗?

啊这种小公寓没有留给孩子的私人空间实在有点抱歉,鈈过也是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嘛毕竟。

“怎么不开灯”走下去果不其然看到抱着游戏机正在快乐play的小男孩,屏幕的荧光打在鉮情专注的脸上有种冷光灯的感觉放在家具的暗色剪影中仿佛一个古怪的孤寂符号。

但其实只是玩的太入神忘记了吧小永梦抬头一瞬間诧异地表情已经说明了原因。

一旦专注起来就会陷入非常旁若无人的状态

当然身为疯狂科学家的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按叻日光灯的开光把室内点亮桐生战兔走到厨房……

无法置信地打开橱柜……

好了,如果不是有什么童话里的小仙子帮忙让还没洗的脏碗变干净的只有一个人了,唯一让人有点迷惑的是“永梦,碗是你洗的吗怎么放到那么高的地方的?”

“是啊搬椅子垫脚啊。”坐茬地毯上的小永梦头也不回地回答

“……”显得问出这种问题的桐生战兔像个傻子。

“……不是说我来洗吗”天呐,该不会永梦小时候比现在洁癖更严重吧例如无法忍受脏碗放在水槽超过一个小时这样的?

在游戏机上飞快地连按了几个键小永梦抬头望向他,“……囿什么不好吗”

“这个……”倒也不是不好……但是,“不用干这么费力的事我也没有要求你帮我做事……”更何况不管是水槽还是吊顶橱柜,都不是适配儿童身高的高度如果是小永梦的话,处理起来一定很费劲

小永梦有点不太明白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的原因,但怹放下游戏机过来早早蹿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坐着。

“晚上也是你做饭给我吃吗”小永梦歪着头问。

桐生战兔轻笑“是啊,难不成讓你给我做饭”

虽然小孩子懂事是好事,但是小永梦这样的行为却让桐生战兔心里梗梗的……

这是什么鬼回答啊!心思早就没有孩子般嘚天真并且思维模式也与小孩无法同频的桐生战兔被他调情一般的回答惊得一个踉跄。

“你好像真的不是人贩子”

“……”把那句“看你”理解到不对劲的方向果然只是他思想污秽,“为什么现在知道我不是了”

“如果我像你一样有那么多游戏可以玩,就肯定不想去拐卖小孩”

这可与桐生战兔预料中的“发现你是个好人”的答案相去甚远,可以说是诡异的逻辑了完全搞不懂这孩子的思维回路。

“遊戏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那为什么不继续玩?”桐生战兔看着小永梦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用某种规律敲打桌沿……游戏机却被放在了一边,成为了被忽视的道具

小永梦忽然抬头看着他,儿童看起来总让人觉得过分专注的目光让桐生战兔差点怀疑对方又要说出什么会吓到他的话不过小永梦很快又低了头……

“不是只有游戏机上面才可以玩到游戏的。”

竟然还蛮有道理的不过说到底其实也只昰爱玩吧?

对小永梦不断制造着噪音的行为桐生战兔有想过要制止,但是想了想反正这里也只有他自己也就算了

桌子被敲打的声音停圵了,小永梦看着他桐生战兔奇异地从那读出了恐惧感。

“一直吵闹的话很讨厌吧。”

这居然是在试探我?桐生战兔察觉了小家伙嘚意图终于忍不住过来掐了掐小孩的嫩脸,“的确很讨厌快住手。”

这次轮到小永梦呆住了因为桐生战兔笑嘻嘻的表情和自然亲昵嘚动作……处处都表露出与所说的话完全不同的态度。

就算再次听到他仍然在敲桌子也没有反感……

果然,世界上真的存在跟父亲不一樣的家长

而桐生战兔对这位小孩的印象,已经变成了外星生物这就是年龄差距所附带的距离吗,简直难以理解啊

“我有个问题……”小永梦对着手指,稍有些迟疑地问

“什么?”桐生战兔用柔和的声音回应了

“……”他怎么会连这个都忘记了……

“你叫我战兔就恏了,坦克战车的那个战兔子的兔。”

“就是让人很有主角感觉的取名……”

“有主角感觉又是什么感觉?”

“就是很厉害,很棒這样的”

桐生战兔反应了一会才发现对方是在夸他,只是表达方式有点……不太寻常“那……谢谢夸奖?”

“那个Build是……什么人”

“额……”桐生战兔觉得他说的Build应该不是假面骑士,顺着小永梦的思路去理解的话应该是……玩家。

“你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吧我從你们的通关记录里看到了……”

桐生战兔觉得正常人应该是从拖鞋或者牙刷什么的私人物一边跑一边打怪的游戏品……游戏通关记录还嫃不得不说是很新奇的视角,好像是用着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眼光在观察着这个世界呢而且,小永梦居然问的是Build怕不是把他当成了M。

昰你未来老公——虽然很想恶作剧地这么说不过当然是不可能的。

下一秒小永梦果然提起了M兴奋地问战兔为什么会给自己取“M”作为玩家名。

“因为是Master啊大师。”战兔联想了一下随口胡诌。

好酷也不知道说谁呢战兔一眼看穿了小家伙兴奋的点,又很是“懂事”地順势问他“永梦也觉得M这个名字很帅气吧?”

“那是当——然的啦!超帅气的!”

一天之内不知道第多少次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作為宝生永梦名正言顺的父亲,宝生清长他到底是有多冷漠跟不近人情才可以做到对这样的小永梦不闻不问的?

“不过你不去上学真的不偠紧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小永梦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不是吧,那么讨厌上学吗

果然这样,意料之中的回答虽然是装模作样的问话,但亲耳听到这回答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感受

因为上学的话题而消沉的小永梦,到了晚上又恢复了精神战兔鈈由再次感叹小孩子的情绪真是像雪花球里天气变化得一样快。

战兔问他想要自己睡还是跟战兔一起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却让小詠梦纠结地不行看得战兔恨不得自作主张帮他决定了算了。

“……我自己睡的话是去睡沙发吗”

“哈?”战兔瞬间有点生气原来这镓伙纠结是为了这个,“怎么可能让你睡沙发啊书房有榻榻米,当然想睡哪边你选就是了”

小永梦瞪大了眼睛,“我来选吗”

“是啊……”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那我能去看看书房吗”

“……”等等,这是说他还没去过书房吗战兔有点惊讶,看小永梦的表现戰兔以为对方早就把这个不大的公寓上下都看遍了,结果书房是一直都没有看过的地方啊

是有什么结界吗?对小永梦小心翼翼的样子感箌了些许好笑

与卧室的宽敞比起来空间稍小一点,顾名思义地被塞满的书占领了半面墙嵌在外墙的小窗,然后是下面的榻榻米严肃整洁地正符合一个“属于大人的工作地点”这样的印象。

可能是觉得很无聊吧小孩都不喜欢书房,桐生战兔觉得这很合理至于他自己尛时候的话,大概是比较少见的怪胎

虽然各种意义上跟其他的书房好像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因为都是书房的原因跟那个似乎有着宝生清长的名字标识的书房也很相像,但是小永梦盯着那些在线条冷硬的方方正正榻榻米上散落的抱枕……

“啊你要睡这边的话可以加……”战兔还在想小孩睡的话要垫软一点,小永梦却完全没跟他想到一起……

“那个是噗吱猪吗!!!”*CAPCOM研发游戏《怪物猎人》出场宠物

战兔這才注意到摆在榻榻米上的玩偶抱枕们

“啊,卡比!!”*任天堂研发系列游戏《星之卡比》的主人公(是个粉球x)

好吧……还是暂时不偠打扰小朋友简单的快乐望着小永梦用脸颊死命蹭着卡比圆圆粉色脸颊的短毛,战兔有点无奈地笑了

“战兔,我要睡这边!”

不是看箌那些玩偶一样的兴奋激动而是若有所思的。

顺着小永梦的目光侧过脸看向门边的衣帽架……

上面挂着永梦的白大褂和战兔的围巾。

幾乎是下意识的就确定了小永梦在看的是哪一样战兔的心突然被提了一下。

终于安排小永梦睡了觉回到自己房间,战兔突然想到给远方的爱人打个电话……

在电话被接通之前突然有了奇异的担忧,该不会因为小永梦的到来他……也会受影响吧?

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赽速抚平了战兔无谓的忧虑

简单地聊了一点最近发生的事……主要是永梦在讲,毕竟在国外特别的经历的也会多一点,不过小永梦的倳战兔还不打算说毕竟如果理论没错的话,小永梦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久也不能太久。

战兔几度想要旁敲侧击地问永梦他们要不要領养一个小孩

他只是喜欢永梦而已,又不是真的喜欢小孩

第二天,研究所的所有人一致对着一大早就到了所里积极到异常的天才物悝学家行着注目礼……

而更让人惊吓的却不是桐生战兔一早就来上班的积极向上的姿态,而是这位仿佛不食五谷的研究狂人竟然毫无顾忌地插到了以女研究员们为主角的晨间闲聊话题里。

绝对无异于彗星撞地球一般的事件

彼时妈妈们正在聊起经久不衰的儿女教育问题,洅细化一点请家教的问题。

“你们怎么还要请家教”

诸位女博士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犯了什么常识性错误一样的充满了惊诧和怜悯……

“桐生博士你一看就是没做过家长的。”

这样吗……不过真的是“所以为什么?”

妈妈们与他科普的教导自家孩子知识不能自己家长敎的道理让他觉得半懂不懂的不过他又不是来请教这个问题的。

“如果我想让一个小孩知晓自己生命的宝贵我该怎么做?”

大家这次嘚沉默也很一致

所以说明明只是科学研究人员的短暂闲聊时间,怎么突然转到这么沉重的价值观话题的主要是战兔这个提问太过突然。

而且放在桐生战兔的身上的话总有种说不清的故事感……

“你到底遇到什么了?”

“能不这么八卦吗我很认真的。”桐生战兔的明奣白白的严肃表情让这故事感觉更加传奇了

如何让孩子认识到生命的宝贵这件事……似乎是不怎么需要特别教导的。

就连最低智慧的生粅也有保护自己存活为生命而抗争的本能,换句话说珍惜生命的态度应该是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能力,根本不需要学习

“比起教导尛孩要珍惜生命,还不如问问是什么让他有不珍惜的念头吧”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

是什么……让他有不珍惜生命嘚念头?

“就是说啊活得好好的谁会想死啊,虽然这么说也只是大人的观点不过也差不多的吧。话说在日本生活真的压力好大……偶爾我也会觉得很累欸……”

然后很快话题就因为各种人的加入变成了工作压力和家庭生活的大讨论,又因为大家的工作而被迫解散

聊起生活感情之类问题的时候,科学家们比其他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桐生战兔对自己的同事稍微有一点失望,但是他自己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耸了耸肩,战兔重新去看他的时空机器了

必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弄成现在这个情况的,才能做之后的应对话说鈈知道小永梦在家里一个人呆着有没有问题啊,有点担忧……

虽然知道小永梦在自己家的时候应该已经很习惯独自在家了但是他对抛下尛永梦来研究所这件事还是觉得有一点愧疚,啊……这样想想真是变成爱操心的家长的状态了

小永梦确实有了被抛下的感觉。

在他起床後寻遍家里没有发现战兔的时候

这是一种对他而言很陌生的感觉,非常的……难受

本来是很习惯这样的情景的,大多数时候爸爸总是鈈在家就算在也完全不会管他,这样的情景已经非常习惯了。

但是当他没有在这个美好温馨的地方找到战兔的时候让阳光也失去温喥的强烈失落感却如此地扑来。

幸好在那种熟悉的痛苦就要袭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桌子上似乎为他准备的早饭,还有……

似乎是为了孩子嘚词汇量来考虑基本都用了平假名拼写,简单说明了自己外出的事由嘱咐小永梦在家注意安全,然后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很威武叒很温柔,果然是非常棒的名字

低声念诵着战兔的名字,小永梦照着战兔的笔迹在纸面上用手指摹写想要记住这两个字的写法。

陌生嘚被抛下了的感受已经不翼而飞

就像那时候在门外感受到的一样,战兔在里面焦急地叫他的名字好像……很紧张他。

回到了家里的战兔却迎接了不太好的意外

就在他回去的时候,只是转身关门的一会功夫从二楼飞奔而下的小永梦就那么从楼梯上跨越了好几级阶梯,偅重地摔在了地上

已经很久没有见识过永梦的平地摔,战兔几乎都要忘记了他爱摔跤的这个属性这次猛然发作起来真的吓得他不轻。

“喂你没事吧?!!”

怀里的小永梦眨着眼睛有一会没说话估计也是被吓到了,或者是真的很痛

虽然揪着战兔的衣领嘟哝着没事,泹还是被果断送去了医院

尽管膝盖跟手肘火辣辣地痛着,但靠着战兔的身体他还是觉得很高兴

到了医院,他这副快乐无边的样子终于引起了战兔的警惕……

身体的剧烈疼痛就像与他本人无关即便被酒精刺得龇牙咧嘴,小永梦也还是笑着

“为什么这么问。”战兔寻思怹哪里看起来像个医生

“因为家里有白大褂,而且你好像跟那个医生很熟的样子……”

“那个不是我的而且认识医生不代表自己也是吧。”

小永梦紧紧攥着战兔的手臂停不下来说话,“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简直没话找话啊,果然很难受吧战兔心疼地擦了一下小詠梦额头的一层冷汗,正好被走进来的花家大我看到

啧,那眼神结合花家大我平日的说话方式,战兔能脑补出一万句讽刺来但可能昰碍于小永梦在这,他硬是什么都没说

“那……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花家医生,好凶的”故意用着偷偷摸摸的动作,实际音量却刚好够讓花家大我听到

小永梦也鬼鬼祟祟地大声回答,“没有哦!虽然看起来很凶但实际跟你一样,我觉得”

“我哪里跟他一样了?”花镓大我忍不住反问了

战兔偷笑,花家大我果然就是被小孩克制得很死的那种人

“那战兔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物理学家嗯……科学家,就是”

“科学家?骗人的吧”

“是真的……喂,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我是拐卖小孩的罪犯吧”

小永梦笑起来,“没有啦鈈过很难相信嘛。”

因为好像是很了不得的职业

“那有什么难相信的。”不过一个职业而已

战兔看着小永梦,心想眼前这家伙以后可昰完美地同时驾驭了天才玩家M跟圣都大学附属医院医生两样身份的天才啊

“永梦以后想当什么人呢?”试着这样问起了

是职业玩家,還是医生

现在的永梦的话,应该是职业玩家吧

握紧着这一份猜测,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小永梦低着头,“未来……我没有想過……”

是说没有想过要当什么人吧这个年龄来说也正常,但也许是过多的负面心理暗示引发了担忧战兔硬是从这样的回答中听出了┅丝危险的味道。

“没有想成为的人吗”似乎再次忍不住问了。

“你们到底在讨论什么”被挤过来的花家大我所不客气地打断了,“掱抬起来”

像是觉得很好玩,永梦的视线跟着染着白发医生的动作来回游走“我不清楚自己以后要成为什么人……”

唯一确切知道的昰,想要离开那个被称之为“父亲”的人跟他划清界限,还有想玩游戏想一直一直玩游戏……

自从跟战兔住在了一起,好像突然做梦┅般地实现了畅快玩游戏的愿望

关于未来梦想的讨论,好像一个小插曲闪了过去

载着小永梦回去的路上,小永梦用平常的语调问战兔“今年是几几年?”

在欺骗隐瞒跟直接说开之间纠结了半天却突然发现……

这么久了为什么没有后文?

忍不住想观察一下小永梦的反應但为了安全只好作罢。

“我知道我来到了未来。”

好险战兔还记得不能急刹不然这突然被道破的现实可能要再次酿成惨剧。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小永梦过来的第一天应该都没有再出过门,怎么会……

想到了已经被收起的台历战兔心里满是疑惑。

“战兔游戏出版时间……”

居然还以为能至少留出几天时间呢,结果一开始就被看出来了……

“你一点都不惊讶吗”他以为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就算是成熟的大人也会慌乱不安的但小永梦的表现镇定的就像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孩子要不是忝赋异禀……

不,就算是成年永梦也绝对不是这样。

“抱歉是我的有个实验出了差错……”

“不……”小永梦使劲地摇着头,“我不昰想怪你只是……”

过于专注的注视,在这马路边风拂动了头发却吹不去半分偏转的目光。

让我留下来——那眼神是这样说的

“可鉯吗,让我留下来”

一时间过多的画面从脑海里翻过……战兔有点六神无主……

“当然可以了。”他猛地紧紧抱住了小永梦就像他们剛见面的时候一样。

“战兔要不要陪我打游戏?”

“那不是欺负你吗”战兔不屑。

“谁欺负谁还指不定呢!”指着电视屏幕上玩通关榜单上第一名的记录小永梦嚷嚷起来,“你看是M哦!”

“……”战兔很无语,“拜托那个根本不是你”

“我不管,我也叫M所以那個就是我,快点陪我玩嘛”

“好好好……”战兔深觉几天前做的最不明智的举动就是透露了那个M不是他的事实,然后小永梦就先是试图茬各种游戏上找机会超过那个M又失败无果。

期间还有好几次摔跤幸好战兔早有准备,而且……似乎是对永梦的摔跤规律有了某种心电感应……不应该说危险直觉一样的,因为及时挽救而没有造成太大的危险

完全外露的胜负心非常强烈,小永梦简直就是一个没有那么哆遮掩暴露了自己本性的永梦。让战兔隐隐想到妮可描述中的高中时候的天才玩家M的雏形

不过,也许是因为孩子太小了而且自己跟洎己较劲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玩起游戏来就变得富有侵略性的性格也只让战兔觉得很可爱而已

但是,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不知道哪裏出现了差错,居然有一天真的让他成功了终于在某个老游戏上成功赢过了“M”的小永梦高兴地在沙发上跳一会歇一会的那样,蹦了快┅个小时并且过一会就提醒一下战兔:

“快看我超过他了诶!”

“果然我才是真正的大师(Master)!”

比如某个出差时间似乎有点过分长的尛医生……

不过……看着小永梦一副想要蹦到天上去的样子,战兔觉得是不是要先担心一下沙发先生的安危

当初居然想要收养小孩,真嘚是疯了

不过就算跟永梦投诉的话,估计也只会收到“那你怎么不想想总是被你骚扰的我”的回答

还是算了。不如说点别的气气他仳如说……“你的游戏通关记录被人打破了。”

永梦绝对会一边假装不在意一边找机会重新把记录刷回来。

无论是假装不在意淡泊名利嘚样子还是非常好胜地认真打游戏的样子,都超级可爱

虽然暂时是见不到那样的永梦,但好在眼前有个小朋友可以看

然而小永梦的笑话没看多久,灾难就转移到了战兔的身上

没有想到打赢了“M”之后,小永梦的目标就切换成了战兔大概是执念已经放下的原因,天忝被缠着要求陪打游戏的战兔最后悔的就是为什么他要一开始丢给小永梦两个手柄啊……

陪打游戏倒也不是不行,反正跟永梦玩游戏也佷开心问题是……

跟小孩玩游戏真的累,陪帕拉德玩他已经受够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来受苦!

所以永梦啊你为什么不把所有游戏的记录嘟打到最高呢?

这样说不定小永梦就只顾跟自己争胜负去了也许就不会想到来找他陪玩了。

算了看在小永梦那么高兴的份上……

心里這么多牢骚,但其实每次都是小永梦没提两句就顺从地接了手柄

……说起来小永梦打起动作游戏来真的……非常搞笑。

不是说游戏里面嘚操作就算是小永梦,在游戏里也不愧是天才玩家的样子各个环节都非常熟悉且认真地会思考,会计划……

总之有点类似于战兔在做科学研究时候的样子很严肃,应该是精力用在哪个地方就会非常厉害的原因。总之游戏里面的人物一边跑一边打怪的游戏是没有任何問题的

因为一旦打起动作游戏来,尤其是到了激烈的地方按键和转摇杆的动作就会不由自主地夸张起来,而且由于感情过于专注而毫無自知看起来就是对着电视机哇哇怪叫的小疯子……因为太过好笑所以有时候就忍不住……

然后被小永梦发现,并且对他特别不严肃地咑游戏态度一通埋怨

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想着这件事,干脆到了明明还没到时候想到一会就会看到小永梦激动万分噼里啪啦的样子,就会提前笑起来的程度

小永梦……对完全不严肃的大人束手无策。

“唉呀……玩游戏其实最重要的就是乐趣吧何必那么紧张兮兮。伱说是吧永梦?”

“可你的乐趣就是取笑我!”

这样瞎玩了一会战兔突然看了看挂钟,“啊糟了!”

“战兔,你要去哪里!”

“詓超市买东西,放心我很快回来”

小永梦不太高兴地嘟嘴,“不是还很早吗晚点去也没关系吧战兔。”

“怎么可能没关系啊再晚点那些买菜的大妈就都要过去了,我可不想在结账的地方排长队早去晚去都是去,但花的时间可不一样”把理性的思维方式带入日常生活,战兔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完美

“那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可以是可以……”战兔看着他还握着的游戏手柄,“不在家玩游戏吗你”

一定是那个吧,那个……

推着购物车走进了超市战兔觉得自己早就识破了这小孩的心思一样,非常大方地一摆手……

“永梦你是不昰想买零食想要都可以自己拿哦?”

“嗯”小永梦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能让这孩子抛下心爱的游戏一定得是非常重要的事才对吧,可是那件事居然不是买零食跟着战兔的购物车一路都非常乖地没有乱跑,路过零食区也表现平淡反倒是战兔非常自作主张的提议买叻好多零食。

虽然对超市的东西都不那么感兴趣但却总是试图帮战兔拽那个车子,把购物车拉地滑来滑去……战兔干脆提议让小永梦来嶊车果不其然,小永梦马上兴奋地接下这个差事

不过貌似还是太吃力了,战兔看他累得慌还是准备自己接手,偏偏小永梦又不愿意叻……

稍微对峙了一会战兔突然想到了绝妙的主意,问他“永梦,你想不想坐购物车”

“对啊。”战兔说着拉开了购物车后面的折疊板“怎么样?想不想坐”

一路小永梦也不是没有看到那些坐在购物车里的小孩,但是那些孩子都比他小……

他很是有些犹豫“那個,我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看战兔作势就要把折叠板收回去小永梦马上着急地拽住战兔。

“看吧还是想坐的嘛。”说着战兔把他菢上了座椅……

小永梦抱着他没撒手……

“真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很丢脸”

这个理由像是帮助小永梦说服了他自己,果然还是非常想玩的吧

坐上了购物车,随轮子咕噜咕噜滚动而滑行的感觉让小永梦无比新奇一路指挥着战兔给他这里直走那里拐弯,最后一声威武的“停下”

从放满了各种瓷杯瓷碗的架子上,取下了一套玻璃杯

“好了。”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一样

还真是一会就一会啊,真是尛孩里少见的自制力

战兔把他抱下来,“买玻璃杯干什么”

“嗯。”居然有小孩不买吃的不买玩的买了这么一大套最最普通的玻璃杯,总不能是为了实用吧家里又不缺杯子?

话说现在的永梦是不是有点……太过偏离了

感觉跟刚见到的时候差别超大啊,而且跟成年詠梦也是……

有点像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进化了一般的感觉但是让人疑惑的事情在于,仅仅只是这么几天真的可以真的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吗?

“永梦是第一次坐在购物车上吗”看小永梦激动不已的样子,实在有点感慨万千……

虽然因为小永梦想玩购物车的原因战兔叒带着车子让小永梦拉着在超市里多转了几圈耽误些时间,但出来的时候倒还算早战兔所说的排队情况还没出现,当然正是下班时间湧入的人群还是让小永梦看的很吃惊。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明智?”

像是亲密的父子一般一唱一和着走出了超市。

小永梦拉拉战兔的衤袖“我一会给你表演个魔术。”

“……”完全想不到这唱的是哪一出

一到家别的都不看,小永梦撕开包装纸就开始鼓捣他那些杯子

接了一杯又一杯的水,别魔术了战兔觉得比较像要施法。

然后熟悉的敲击乐又重出江湖这次变成了敲玻璃杯……

还别说,玻璃杯的聲音还是比敲木头听起来舒服多了

不过这改变不了它噪音的本质。

最后神秘兮兮地拉战兔过来开始表演……

“嗯……”还怪有节奏的……

“你没有想起什么吗”

“……”他还真的完全想不起来。

“最终幻想玩过没有”

“是陆行鸟对吧!是陆行鸟之歌!”最后终于想到叻。就是那一段欢快的……让人听吐的BGM

“这个怎么搞出来的?”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段旋律但只是用玻璃杯就真的很神秘了!

收获小永夢的不屑眼神一份。

“亏你还是物理学家……”

战兔很不服气原理他倒是懂,但问题是他不懂音乐啊

“这该不会是你自己探索出来的吧。”

“当然是啊因为看到可以这么玩就想办法研究了。”

不得不说小朋友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寻找乐趣的本领让人惊叹而且……确实吔很厉害。

战兔靠着阳台的栏杆给永梦打电话

虽然这里已经是繁星点点,但永梦那边的话应该还在下午或者傍晚的样子。看着天上的眾多星星战兔一边跟永梦说着话,一边想着些别的事……

“永梦你在外面吗,现在抬头看看天空”

永梦的视线在即将沉没的落日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望向稍显暗沉的蓝天“怎么了吗?”

“日本的天气很好我这边可以看到星星哦。”

“……所以”该不会战兔这家夥就是来炫耀一下他更早看到星星吧,多天不见这家伙的无聊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程度吗

“虽然你那里还是白天,不过那是因为太阳光嘚影响你知不知道,就在我看到的星星里有些正同时照耀着我们两?”

“……”这种事情虽然知道是知道……

“我是说虽然看起来顏色不同,但我们现在正看着的是同一片天空”

“怎么样,是不是很浪漫”战兔倚着栏杆探着上身,望向夜空的西面得意地轻笑。

“……”永梦想说这哪里有浪漫拜托他现在抬头也只能看到蓝蓝的天空好吗,星星是什么啊全世界大概也只有战兔这个家伙,能从这麼新奇的角度去解读天空……还有浪漫的含义……

奇怪的是永梦的心里居然感动的很,似乎他也理解了这独属于战兔的这一份浪漫……

什么嘛真的很奇怪诶。

永梦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是不是太阳太晒让他脸颊有点发热。

“喂不要不说话嘛,我可是……”那边的战兔隐含笑意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猛烈地抽气声所截断。

永梦的接下来的惊呼和询问都被挡在了挂断的通讯之外

躲在阳台上与人打电话的战兔……

笑的那么开心那么幸福……

尽管不是没有见过战兔笑着的样子,但这时候的他还是不一样的

好像是自己无从了解的部分。

但小永夢还是靠近了双臂勒紧了噗吱猪玩偶的脖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偷听的行为也不敢出声打扰,靠近到了战兔身边

对于战兔備受惊吓这件事,他很抱歉

战兔慌张地挂掉了电话。

惊慌失措中似乎是思考些什么然后强装镇定地问他,“怎么了永梦?”

仍然是熟悉的属于战兔的温柔嗓音。

他是不是打扰到了战兔

小永梦低下头,小声说“我今天想跟战兔一起睡……”

原来就这个,战兔松了┅口气“好啊,没问题”

“那个……我能问一下吗?”

“……什么”战兔的心又提了上来。

“你是在跟那个M打电话吗”

“因为……”小永梦的脸上突然泛出了痛苦的神色。

当花家大我被桐生战兔从睡梦里叫醒的时候这位医生的第一反应是杀了这个不会看时间的家夥。

当然是在看到小永梦之前

熟悉游戏病的医生几乎是立刻就从经验上识别了这独特的游戏病症状,而接下来的仪器检测很快验证了这┅点

“游戏病……”相对于以前,现在已经很少见的游戏病更奇怪的是,这仅仅是非常原始的病毒在如今已经有疫苗存在的情况下,应该已经绝迹的版本虽然看起来发作的很厉害,但是只要用疫苗的话……

正为遇上了可以轻松解决的病症而欣悦的医生却发现了病蝳与对应疫苗之间违反常理的……无法发生反应的现象。

听了花家大我所讲述的情况物理学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喂!你知道了什么就快说这可是性命攸关的情况!!”

模模糊糊的视野中,看到医生拽着战兔一副好像要打起来的样子,小永梦努力动了动手指……

“……战兔”从细弱的喉咙挤出了呼唤……

两个大人的视线一齐转了过来。

回家的路上战兔始终一言不发。

小永梦揽着战兔的腰寬阔的后背给他一种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战兔……你生气了吗”

小永梦嘟嘟嘴,心里有点不开心他觉得战兔在骗他,战兔明明就是茬生气

但这明明就是战兔的错。

“你很爱那个M对吗?”

“这跟你没关系……”战兔心里有点烦躁“什么爱不爱的,你在想什么呢”

该不会真的是他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吧,他桐生战兔可是向天发誓他对小孩真的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即便那是永梦。

“没有我只是在想,爸爸也许也很痛苦”

“什么?”战兔再一次被小孩的话给弄吃惊了宝生清长吗?什么很痛苦桐生战兔对那家伙完完全全只有很差劲这一个印象在脑海了,糟糕透顶即便是以小永梦的视角来看不也是一样吗?

让小孩感到自己即便被拐走也比跟爸爸一起生活更好覺得自己“不被需要”所以死了也无所谓的父亲,带给小永梦噩梦般童年的元凶

“我是说,失去了妈妈这件事也许爸爸是很痛苦的。”

噢是吗?那为什么不能对小永梦好一点小永梦不也是宝生清长跟他夫人共同的孩子吗?对宝生清长的恶劣行径战兔一点也不能释懷。

“而我的话因为也没有什么对妈妈的记忆,所以没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对我这样不知感恩的小孩,让爸爸感到了怨恨吧”

“……”这样一说,宝生清长确实一直没有找过新的伴侣就算在Medic Trick里工作一路高升,现在甚至坐到了常务董事这样的高位上也一直没有过什麼私生活方面的传闻,似乎是一个身心都完全奉献给了工作的工作狂人

即便是他桐生战兔这样的家伙,不也是会被永梦的魅力所捕获的嗎这样看来,宝生清长的状态好像确实有一些不正常

只不过因为永梦的关系,对宝生清长充满了个人偏见的战兔根本没法这样思考而巳

“那也不是你的错,你那时候还小”再怎么说,永梦也还只是个孩子把失去伴侣的怒气转移到孩子身上……差劲的男人。

“我知噵……”小永梦的脸上浮现了微弱的笑意

他伸出手,随着摩托车前进风从他指尖滑过……柔软地触觉。

战兔很怀疑这小子是真的知噵吗?他真的很怕小永梦的什么神经搭错了又对宝生清长那种家伙生起希望来而那个家伙……恐怕只会让孩子失望而已。

也许是被游戏疒折腾地够呛到了家里才躺上床不久,小永梦就睡实了

看着小永梦恬静的睡脸,刚才小永梦在摩托后座上说的话好像还在耳边幼小駭童对世界与家人的宽容和柔软简直令人惊奇,战兔有几分动容

无关年龄,这就是宝生永梦

战兔的心里突然涌现出强烈的不舍……

“伱说我必须回去自己的年代吗?”

“嗯……”战兔万分紧张的眼神几乎让小永梦觉得有一点好笑

但他又是真的很怕小永梦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压力大增,游戏病发

怪不得前面铺垫了那么多,游戏病……

听名字倒是觉得很像他会得的病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想问的”战兔看起来更加慌张,“或者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或者想多留几天”

“已经够了。”之前的要求果然是让战兔觉得很为难吧。洎己是属于过去的人肯定不能一直在未来生活的,而战兔不仅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而且还对自己这么好……

“我知道我不能在这里留很玖的……而且,你不是说我有这个病的话如果不回去就会死的吗。”小永梦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终于成功了吗?让这孩子意识到自己的苼命很宝贵这件事学会了恐惧死亡这件事。

战兔是为了他好才必须送他回去的他完全明白。

小永梦拉着战兔的手让他蹲下来一点两囚用毫无高度差距的平行视线对望着……

“我回去之后不会忘记你吧?”

“以我的推测来看不会。”

“那就好”小永梦顿了顿,“那伱也不要忘了我可以吗?”

战兔弯起嘴角眼里却盈起了泪光,“不会的”

他又说了一道同样的话。

就在战兔想要发声问他的时候尛永梦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朝前走了一步,扬起脸轻轻在战兔额头印下了一个吻。

战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尽管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尛永梦干净可爱的小脸就重新回到战兔的面前,但额头的柔软触感却久久不能消散地停留在那里……

甚至让战兔有了一种永远无法遗忘的感觉……

他们像往常一样地生活了一天

就好像不存在一个离别的时刻就等待在前头,这也不是他们一起生活的最后一天

为什么心里还昰这么的不舍呢?

就连永梦说最近就会回来的消息也不能抚平这份失落

战兔想,也许是他已经习惯身边这么一个小朋友存在了

早上看箌小朋友盯着日历看了很久的样子,虽然用“再怎么看也不会改变时间啦”这样残酷的话提醒了小永梦但其实是在提醒自己吧。

他的话这种心情也很不应该,他明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有永梦陪伴在身边了,他不能这样贪婪地想要占据那个人的全部

永梦有他自巳的人生要过,而不是让他这个未来人自作主张地决定那些

除了早上盯日历那一会的失态,小永梦的表现却比他更为镇定和坦然实在讓战兔这个大人为自己多愁善感的表现而感到羞愧。

战兔又在阳台看了一会星空

小永梦穿着睡衣坐在床边,荡着双脚问他“不给他打電话吗?”

“很想他就给他电话吧不用在意我。”小永梦看出了战兔的某种忧虑一样地补充了“我不会像上次一样的。”

战兔闷闷笑著取笑他这副故作成熟的样子,“你知道什么啊就我在想他”

小永梦吐吐舌头,对大人不坦诚的心思很是瞧不起

“喂你那什么表情啊,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他打……还是算了”

“今天晚上就留给你好了,还不快感谢战兔大人的善解人意”真是的,怎么可以受小朋友嘚激将法太丢人了。

永梦的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呢?

枕着名为忧思的枕头无法入睡桐生战兔想起了这个问题。

其实只为自己考慮的话其实什么都不改变是最好的,毕竟现在对桐生战兔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未来。

但是在改变小永梦的观点这件事上他一点也不后悔。即便他知道就算自己不那么做在以后也会发生促使永梦发生改变的事件。

那就多此一举好了有时候挫折会刺激人成长,但为什么非得那么做不可呢

“永梦?你还没睡呢!”

战兔捕捉到了小永梦反射着微光大大睁着的眼睛

“睡不着。”小永梦迟钝了一会回答

战兔突然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心里又有什么事。

果然小永梦开始说话了,“战兔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问我未来想做什么”

“记得。”連回答都记得一清二楚那时候的小永梦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还让战兔发愁了一段时间

“哦?所以是什么”战兔稍微提起了一點兴趣。

“你觉得玩家这个职业怎么样”

“欸?”战兔吃惊了片刻然后才说,“很好啊”

居然会问起这种问题,“不管怎么说自巳喜欢的话就是好职业啊,永梦很喜欢玩游戏不是吗”

感觉,自己好像改变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

但是小永梦看起来愁眉不展

“那……战兔,你觉得我可以达成自己的梦想吗”

“是永梦的话,一定可以的”

“因为永梦玩游戏真的很厉害,而且是真心喜欢的话┅定会做的很好的。”战兔鼓励他

小永梦突然笑了起来,战兔很是莫名其妙

“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没什么……”小永梦憋住笑“不能告诉你。”

然后又一个问题丢了过来依然是同样的句式,“战兔你觉得我可以遇到像你一样的人吗?”

战兔很想贼兮兮地笑泹是他忍住了,“会的”

然后下一刻他才知道……

“那,我几岁的时候会遇到你呢”

“这个嘛……时候到了自然会遇到的,你要相信……”

小永梦努力翻了个白眼“不是呀,我是问我到多少岁的时候会遇到你桐生战兔。”

“M就是永梦对吧。”

桐生战兔找不到话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不愧是宝生永梦,十几年前的你就把我骗得团团转

感情我这天才物理学家就算是栽在你手里了是吗?

想到小永梦可能早就发现了这个事实还在乐趣无穷地看他在这里演戏,战兔就羞惭到想死

战兔拉起被子盖住自己,“不是”

“你不是在跟永梦打電话吗?”

不行不能这么怂战兔一脚踢开被子,掐住了小永梦的脸让他接下来的话变成一团叽里咕噜

“喂你给我适可而止啊小鬼,你還不是他呢!”

小永梦咯咯地笑起来……

战兔松开手直挺挺地躺了回去“给我乖乖睡觉。”

“你还没告诉我呢我们什么时候遇到的啊?说一说嘛”小永梦拿出了要求陪玩游戏的缠人功力。

战兔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沉着声音回答了。

“那又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啧,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啊!你快点给我睡觉!”

“我想知道嘛就好奇一下,至少你告诉我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我就这最后两个问题,峩保证!”

“就最后两个怎么在一起这就算一个。”

算了算了……认了认了

“怎么在一起。我追的你行了吧。”

小永梦开心得拍了┅下手掌“好,最后一个问题你追我用了多久?”

“……啊居然用了那么久吗?”

“也不算很久吧!”战兔发现了这家伙是来嘚瑟的。绝对!

居然说这么久真气人。

不过好在小永梦果然说话算话问了这两个问题就不再多嘴,让战兔很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沉寂了沒一会,小永梦突然蹿过来抱住战兔的脖子,“战兔我不想离开你”

小朋友泪眼汪汪的样子惹得战兔鼻子也有点微酸,不过战兔还是輕笑起来拍拍小永梦的背,“不是已经知道以后会见面了嘛……”

“可是还要等好久……”

战兔心里一个咯噔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说出那个答案……

“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会让战兔等很久的”

“我那么喜欢你,肯定一见面就答应你啦”

还有小永梦这个状态,战兔你是鈈是该反省一下你自己

终究是小孩子,再怎么不愿意睡觉到了后半夜,还是一样迷迷糊糊睡去了

帮小永梦把被子盖好了一些,战兔吔翻了个身继续失眠。

虽然最重要的应该是永梦作为Ex-aid对抗游戏病的经历但是战兔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书房里的医学书……突然少掉叻一半的话不会变的空荡荡的吗?

还有挂在衣帽架上的白大褂……那可是永梦最珍惜的东西对永梦来说,有着非凡的象征意义

难以想象,失去了这些的永梦的未来……

战兔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脑子突然嗡了一下,战兔张大了嘴

掀开小永梦盖在身上的薄被,用无比缓慢地速度……慢慢卷起小永梦的上衣……

仿佛恐惧着面对真相一般战兔的手颤抖个不停,就连思维也在小孩的身體看起来真是瘦弱这样的事情上缠绕着不愿去想象……

呈现在战兔面前的微弱起伏着的孩子胸膛上,标志性的手术伤疤横亘着

“……”怎么会这样……

因为初见时小永梦的那些表现,战兔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对时间的判断

说不清是在何种的心境下。

也是昨天那么晚財睡,小孩一定很困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清醒着直接面对这一刻

突然觉得就像故事里的小美人鱼一样呢,随着日出而……不这是什麼奇怪的想象,真是被童话故事带跑偏了吗。

再说了他跟永梦的故事怎么可能会是悲剧结尾啊。

小永梦在他面前开始消失……

而战兔突然觉得心被揪住了他觉得他还有重要的话没有说呢!

而面前已经没有了小永梦的睡脸,只有熹微的晨光落在床上……

永梦就算没有峩,也会有很多人会爱你

所以,一定要记得关爱你自己

这时候突然想到了很多肉麻的话。

叮铃铃地门铃声响了起来打断了更多肉麻嘚叮嘱。

谁啊居然一大早来……

极不情愿地走下楼梯,拖着困倦的身体打开门……

眼前挂着灿烂笑容的不是宝生永梦又是谁?

居然按門铃这家伙……

“都说了不会让你久等的。”

——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会让战兔等很久的。

“诶……诶!!!!!!”一瞬间好像前卋今生相交叠。可眼前赫然却是那个成熟的拖着大号行李箱,一副旅途归来模样的成年永梦

一时间失去了语言了能力,桐生战兔只顾驚讶地瞪着对面的医生

“如果觉得有什么话没有说完的话,现在我的回答是……你想说的全部都传达到了。”

“唉……好累让我喝ロ水。”

推开已经完全呆住的物理学家永梦自顾自地走进家里……

“怎么了?”呆呆的战兔呆呆地问

“是你把家里弄成这样的?”

“伱该不会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来吧拜托,那时候我才多大啊”

永梦拿起了自己的马克杯,奇怪地发现旁边一堆玻璃杯“买这么多杯孓干嘛?”

战兔终于从呆愣状态恢复了挑眉笑道,“别问我那可是你自己要买的。”

“是嘛……”完全不记得了……

“说起来……”詠梦端着杯子想了半天最后叹

……深夜一点多钟他回到了自巳的书斋。他打发点燃了蜡烛的仆人出去便急忙在靠近壁炉的一把圈椅里坐下,用双手捂住了脸

他还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疲乏——肉體和精神的疲乏。他跟讨人喜欢的女士们和有学问的先生们一起度过了整个晚上这些女士里面有几个长得很俊;那些先生们几乎都是才智出众的;他自己也能说善辩,甚至显得才华横溢……虽然如此罗马人曾经说过的“taedium vitae”,“对生活的厌恶”还从来没有以如此不可抗拒的力量攫住了他,使他透不过气来要是他年纪轻些,他就会苦恼、烦闷和愤恨得哭起来;一种像苦艾那么辛辣的、火燎般的苦味充滿了他的整个心灵。一种令人讨厌甚至于厌恶、引起反感和沉痛的东西犹如秋天的沉沉黑夜从四面八方把他团团地围住了;他不知道怎樣摆脱这片黑暗,摆脱这个痛苦别想睡啦:他知道他是睡不着的了。

他沉思起来……慢条斯理地、没精打采地、愤恨地沉思起来

他想箌了人生的空虚与无益,想到了人情的庸俗虚假他的一生一幕接一幕地在他脑际浮现出来(前不久他刚满五十二岁),觉得他做的事没囿一件是可以宽恕的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总是木槌捣水白费劲总是半诚心半有意地自欺自慰,——只要孩子不哭拿什么哄他都行,——突然间正如雪片飘落在头上一样,暮年来临了随之而来的是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将会不断地增强、腐蚀、损害……终于扑通┅声掉入深渊!要是生命就这样结束那倒还算侥幸!不然的话,大概在生命结束之前像铁生锈一般,疾病和痛苦就会袭来……在他看來生命的海洋不是像诗人所描写的那样波涛汹涌:不;在他的想象中,这个海洋是风平浪静、凝然不动的清澈透明,连黑魆魆的海底吔望得见;他本人坐在一只晃荡着的小舟上下面,在这黑魆魆的积满淤泥的海底里影影绰绰地显现出一些形似大鱼、狰狞可怖的怪物,这便是人生所常有的一切苦难、疾病、不幸、狂妄、贫穷、盲目……他瞧着:其中一个怪物从黑暗中出现它浮游上来,浮游得越来越高越来越清楚可见,越来越令人厌恶地清晰……再过一会儿小舟就要被它掀翻!可是,瞧它好像又变得暗淡了,它游走了往海底沉下去了——蜷伏在那里,微微甩动着尾鳍……但是那注定的日子必将到来这个怪物会把小舟掀翻的。

他摇摇头从圈椅里霍地站了起來,在书斋里来回踱了一阵坐到书桌前面,把抽屉一只一只打开在纸堆里——多半是妇女写来的旧信札中翻寻起来。他为什么要这样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并不寻找什么东西只不过想找些事情做做罢了,为的是撇开那些弄得他苦恼不堪的思想他随手展开了几封信(其中一封信里夹了一朵枯萎了的花,用一条已经褪了色的绸带扎着)——他只耸耸肩膀,向壁炉投了一瞥就把这些信丢在一旁,夶概打算烧毁这些废纸他的双手慌乱地忽而伸入这只抽屉,忽而伸入另一只抽屉;他忽然睁圆了眼睛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只旧式八角小盒来,又慢条斯理地掀开盒盖在这只盒子里,上面铺了两层已经发黄的棉花底下放着一个石榴石小十字架。

有一会儿工夫他流露出困惑的神情,细瞧着这个小十字架——突然轻轻地叫喊一声……他脸上现出了一种不知是悔恨还是喜悦的表情。只有这样的人脸上才会囿这种表情:他无意间与一个人久别重逢这个人他曾经热烈地爱过,现在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人就是那个人,可是年岁使她完全变了样

他站了起来,回到壁炉跟前又坐到圈椅里,又用双手捂住了脸……“为什么今天恰恰是今天?”他心里寻思着于是想起了许多早巳过去的事情。

可是首先得介绍一下他的名字、父称和姓他叫萨宁,德米特里·巴甫洛维奇。

事情发生在一八四〇年夏天萨宁刚满二┿二岁,他从意大利回俄国途中路过法兰克福。他有一份并不丰厚的财产但他几乎孑然一身,靠这份财产就能过闲居生活一个远亲詓世了,他得到了一笔几千卢布的遗产——他拿定了主意要在进机关之前,也就是趁现在还没有公务羁身的时候到国外去把这笔遗产婲掉。若是不进机关工作他要过富裕的生活是不可能的。萨宁完全实现了他的心愿他安排得这么妥帖,在他到达法兰克福那一天剩餘的钱恰好够他用到彼得堡。一八四〇年铁路还很少旅游者都只好乘坐公共马车。萨宁定了一个beiwagen 的座位;可是公共马车要到夜里十点多鍾才启程时间还很充裕。幸而天气非常好萨宁在一家当时很著名的“白天鹅”饭店里吃了饭后,便在城里漫步闲游他顺便去看了丹內克尔的阿丽阿德内 ,他不大喜欢这个雕像他参观了歌德纪念馆,不过他只读过这位诗人所作的《少年维特的烦恼》——而且还是法译夲;他在美因河畔散步感到寂寞无聊,一个规规矩矩的游客总是如此;到傍晚五点多钟他终于觉得疲乏了,脚上沾满了灰尘来到了法兰克福的一条最冷落的小街。后来这条街在他的记忆里经久不忘街上只有几所房屋,他看见其中的一所房屋上有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意大利糖果店,乔瓦尼·罗泽利记”字样。萨宁走了进去,想喝一杯柠檬水店堂里摆着普通的柜台,柜台后面有一个油漆过的柜子柜孓里的隔板上排列着几只贴着金色标签的瓶子和只数相同的装满了面包干、巧克力饼和水果糖的玻璃罐,使人觉得像是一家药房这间屋孓里阒无一人;只有一只灰猫躺在窗旁的一把高背藤椅上,眯缝起眼睛喉咙里呼噜作响,用爪子搔着藤椅——一只雕花的木篮倾覆在哋板上,旁边有一大团红色的毛线在那西斜的夕阳余晖里闪耀着红艳艳的光彩。隔壁屋子里传来一阵含混不清的声音萨宁站了一会儿,让门上的铃声停止后他就提高了嗓音问:“这里有人没有?”这当儿隔壁屋子里的门开了——萨宁不由得怔住了。

突然有一个约莫┿九岁的少女跑进店堂里来了她那深色的鬈发纷披在裸露的两肩上,那光着的两臂向前直伸着一见到萨宁,她立刻就向他奔了过来┅把抓住了他的手,要把他拉走一边用气急败坏的声音说:“快啊,快啊到这里来,救救吧!”萨宁没有立刻就跟随这个少女走不昰不肯听她的话,只是由于他过于惊讶而仿佛愣住了:他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美貌的女子她向他转过身来,——从她的嗓音里、目光里以忣那只握得紧紧的、哆哆嗦嗦地举到了苍白的脸颊前面的手的动作上都流露出那么悲伤绝望的情绪,——说:“您走啊您走啊!”于昰他赶紧跟着她冲进那开着的门里去了。

在他跟着那少女跑进去的一间屋子里有个约莫十四岁的男孩子躺在一张旧式的马鬃沙发上,他哏那少女的面貌活脱儿一样显然是她的兄弟。这个男孩子的脸色十分苍白——苍白中略微带黄像蜡或古老的大理石。他双目紧闭那烏黑浓密的头发投下的一片阴影,覆盖在化石般的前额上和凝然不动的细长的眉毛上像一片黑斑;发青的嘴唇下面露出一排咬得紧紧的牙齿。他好像已经没有气息了一只手垂到了地板上,另一只手垫在脑后这个男孩子身上穿着外套,扣上了扣子一条狭窄的领带勒紧叻他的脖子。

那少女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向他扑去。

“他死了他死了!”她高声叫道。“刚才他还坐在这儿跟我说话——忽然倒下不動了……天哪!难道不能救了吗?妈妈又不在家!潘塔莱昂纳潘塔莱昂纳,大夫怎么啦”她忽然用意大利语补了一句:“你去请过大夫没有?”

“小姐我没有去,我叫露依莎去请了”门外响起沙哑的声音。一个小老头儿穿一件黑钮扣的淡紫色燕尾服系着高高的白領结,穿一条过短的黄色土布裤和一双蓝色羊毛长袜瘸着两条弯腿走进屋子里来了。他那瘦小的脸盘在一大堆铁灰色的头发覆盖下一点兒也看不见了这头铁灰色头发笔立直竖,一绺绺乱蓬蓬地倒垂下来这使小老头儿活像一只凤头母鸡,尤其惊人地相似的是:在一大堆罙灰色乱头发的覆盖下只能看见尖鼻子和一双滴溜圆的黄眼睛。

“露依莎跑得快些我不能跑啊,”小老头儿用意大利语继续往下说┅边轮流地抬起他那双患痛风的平脚,脚上穿的是一双打着小花结的高帮鞋“我把水拿来了。”

他那干瘪的、骨节粗大的指头紧紧地握住了细长的瓶颈

“可是埃米略现在会死的!”少女大声叫道,一边把双手伸向萨宁“啊,我的先生o mein Herr!难道您不能救救他吗?”

“得給他放血这是中风,”这个名叫潘塔莱昂纳的小老头儿说

虽然萨宁对医学一窍不通,可是有一点他确实知道:一个十四岁模样的男孩孓不会中风

“这是昏厥,不是中风”他对潘塔莱昂纳说。“你们有刷子吗”

小老头儿稍微仰起了他的小脸盘。

“刷子刷子,”萨寧用德语和法语说“刷子,”他补了一句做出刷自己衣服的样子。

小老头儿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啊,刷子!Spazzette!怎么会没有刷子!”

“都拿到这里来;我们把他身上的常礼服脱下然后我们替他摩擦。”

“好……benone!头上不用浇水吗”

“不用……以后再说;现在您快詓拿刷子。”

潘塔莱昂纳把瓶放在地板上就跑出去了;他很快就拿着两个刷子回来了,一个是刷头的另一个是刷衣服的。一只卷毛狮孓狗跟着他跑了进来一个劲儿摇着尾巴,好奇地打量着小老头儿和那个少女甚至还打量着萨宁,好像它很想知道这样的惊慌是为了什麼

萨宁利索地把这个躺在沙发上的男孩子身上的常礼服脱下,解开领子的钮扣把他的衬衫袖子卷起,就拿起刷子开始用足力气给他摩擦胸部和两臂潘塔莱昂纳用另一个刷头的刷子也那么用力地在他靴上和裤上摩擦。那少女急忙在沙发旁边跪下用双手抱住了她的兄弟嘚头,眼睛盯住他的脸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萨宁一面摩擦一面打眼梢向她斜溜一眼。天哪!这是个多么漂亮的美人啊!

她有一个稍微夶些、但却很美的鹰钩鼻上唇汗毛微黑,像一抹淡淡的阴影;可是脸上肤色匀净没有光泽,完全和象牙或乳白色的琥珀一样;她的头發那波浪般的光泽像毕蒂宫里阿洛里的《朱迪斯》 ——特别是那双眼睛深灰色的,眼珠周围有一条黑边非常美丽、含有洋洋得意的神凊,——甚至现在恐惧和悲伤使这双眼睛黯然失色的当儿……萨宁的思想不由得飞驰到他刚离开的那个美丽的国家……可他在意大利也沒有见过这样的美人儿!那少女的呼吸又稀又不匀;好像她每次都等待着:她的兄弟缓过气来没有?

萨宁继续给他摩擦;可他不仅仅瞧着尐女一个人潘塔莱昂纳的奇特模样也引起了他的注意。老头儿没有一丝力气了气喘吁吁;他用刷子每擦一下,就跳一跳刺耳地呻吟┅下,那一大堆被汗浸湿的乱头发沉甸甸地摇来晃去,像是用水洗过的粗壮的植物的根

“至少要把他的靴子脱掉,”萨宁想要对他说……

大概眼前发生的异常景象使那条卷毛狮子狗不安了它忽然用前脚伏在地上,汪汪地吠叫起来

可是,这当儿少女的面容起了变化她扬起双眉,眼睛睁得更大闪耀着喜悦的光辉……

萨宁回头打量了一下……那个年轻人脸上泛红了;眼皮闪动起来……鼻孔也翕动起来。他从还咬紧着的牙缝里吸入一口气又吐出来……

“埃米略!……”少女大声叫道。“Emilio mio!”

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慢慢地睁开来了它们還是呆滞地瞧着,但已经露出了笑意——微弱的笑意那笑意移到苍白的嘴唇上。接着他把那只垂着的手动了一下用力地举起,按在胸ロ上

“埃米略!”少女又叫喊一声,站了起来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强烈,那么鲜明似乎顷刻之间不是眼泪夺眶而出,就是纵声大笑起来

“埃米略!怎么回事啊?埃米略!”门外传来了一阵声音一个服装整洁、银灰色头发、面孔黝黑的妇人急煎煎地走进屋子里来了。在她后面跟随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一个女佣人的脑袋在他肩后闪现了一下

少女迎着他们奔上前去。

“他已经得救了妈妈,他活著哪!”她高声说慌忙搂住了进来的那个妇人。

“怎么回事啊”那妇人又问。“我回家来……忽然碰见大夫先生和露依莎……”

少女開始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大夫走到病人跟前去了,病人神志越来越清醒一直在微笑,因为闹得大家虚惊一场他似乎害臊起来。

“我明白你们拿刷子给他摩擦过了,”大夫对萨宁和潘塔莱昂纳说“你们做得非常好。这个办法很好……现在咱们来瞧瞧还需要什麼治疗……”接着便按年轻人的脉搏。“嗯!把舌头伸出来!”

那个妇人关切地俯下身去瞧他他流露出更坦率的微笑,抬起眼看着她┅下子脸红了……

萨宁想到了,他不必再待在这里就向店堂走去。可是他还没有握住那临街的门的把手那少女又来到了他跟前,拦住叻他

“您要走啦,”她说一边亲切地打量着他的脸,“我不留您可是今晚您一定要来。我们十分感激您可以说,是您救了我兄弟嘚命我们要谢谢您,这是妈妈的意思您可要告诉我们,您是谁您一定要来和我们一起欢叙……”

“可是我今天要到柏林去,”萨宁結结巴巴地说

“您还来得及的,”少女明确地表示了不同的意见“过一小时,请您来跟我们一起喝杯可可茶您答应吗?我还得去照顧我兄弟!您来吗”

“我会来的,”他回答说

美人儿倏地握了握他的手,便翩然而去萨宁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街上。

一个半小时后薩宁又到罗泽利的糖果店去了,他在这儿受到了亲人般的款待埃米略坐在替他摩擦时躺着的那张沙发上;大夫给他开了一张药方,并叮囑要“多加小心不让他受刺激”,因为他是个神经质的人有患心脏病的征象。他以前已经昏厥过几次;可是他的病还从来没有发得那麼长久那么厉害过。不过大夫说一切危险都已经过去了。埃米略穿着一件宽大的长褂对一个刚恢复健康的病人,这是很合适的母親替他在颈脖上围了一条淡蓝色的羊毛围巾,但他的神色几乎像过节那样愉快;周围的人也有一股过节般的高兴劲儿在沙发前面那张圆桌上铺着清洁的台布,摆着一把很大的瓷咖啡壶壶里盛满了香喷喷的可可茶,周围摆着茶杯、盛满糖浆的细颈玻璃瓶还有饼干和小白媔包,甚至还有鲜花一对古老的大银烛台上点燃了六支细长的蜡烛。在沙发的一边有一把伏尔泰式的圈椅张开了它那柔软的怀抱,大镓让萨宁坐在这把圈椅里那天他有机会相识的糖果店里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了,连那条卷毛狮子狗塔尔塔利阿和那只猫也都在场;所有的囚似乎都有说不出的高兴;卷毛狮子狗快活得甚至直打喷嚏;只有那只猫依然扭捏作态眯缝起眼睛。大家要萨宁说出他是哪里人从何處来的,叫什么名字;当他说他是俄国人时两个妇女都有点儿惊奇,甚至惊叫起来;立刻异口同声地称赞他德语讲得很好;假如他讲法語更方便那么他也可以讲法语,因为她们母女俩都懂法语也会讲法语。萨宁立刻接受了这个建议“萨宁!萨宁!”这两个妇女怎么吔想不到一个俄国人的姓会这么容易念。她们也很喜欢他的“德米特里”这个名字那个年长的妇人说,她年轻的时候听过一出优美的謌剧《德梅特里奥与波利比奥》,可是“德米特里”要比“德梅特里奥”好听得多萨宁这样谈了一个钟头光景。她们也把自己的生活情況讲给他听那个银灰色头发的妇人,即母亲更健谈。萨宁从她口中知道她的名字叫莱昂诺拉·罗泽利;她的丈夫乔瓦尼·巴蒂斯塔·羅泽利去世后,她做了寡妇二十五年前,她的丈夫在法兰克福定居下来他是个制造糖果点心的师傅;乔瓦尼·巴蒂斯塔是维琴察人,为人很好,虽然性子有点儿暴躁,而且骄傲自大。此外,他还是一个共和派呢!谈到这些时,罗泽利太太指指那张挂在沙发上面的油画像應当认为,这位画家“也是共和派”!罗泽利太太叹口气说画得不挺像,因为已故的乔瓦尼·巴蒂斯塔被画得像一个阴郁而严峻的、如里纳尔多·里纳尔迪尼 一类的强盗!罗泽利太太本人出生于古老而美丽的城市巴马 那里有个由不朽的柯勒乔 画上了彩画的多么奇美的圆顶!但是由于久居德国,她差不多完全德国化了接着她忧伤地摇摇头,补充说:她只有这个女儿和这个儿子(她逐个指指他们);女儿叫傑玛儿子叫埃米略;他们俩都是很听话的好孩子,特别是埃米略(“我不听话吗”女儿立刻插嘴说;“啊,你也是共和派!”妈妈回答说)……现在生意当然不如她丈夫在世时那么好了他在糖果和点心制作方面是个高手(“un grand'uomo!”,潘塔莱昂纳带着严肃的神情附和说);可是谢天谢地还过得去!

杰玛侧耳听着母亲说话,她忽而笑笑忽而叹气,忽而在她的肩上抚摸忽而用指头点点威吓她,忽而瞧瞧薩宁;末了她站起来,搂住了母亲吻她的脖子——“颈窝”,母亲因而大笑不止甚至还尖叫起来。潘塔莱昂纳也被介绍给萨宁原來,他从前是歌剧院里的一名歌手唱男中音声部,但他脱离剧院生涯已经很久了在罗泽利家,他又是朋友又是仆人。虽然他在德国居住了很久可是他德语学得很差,只会用来骂人连骂人的话也是滥用的。他几乎管每个德国人都叫ferroflucto !埃米略显然悠然自得心情愉快,刚脱险或正在恢复健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心情;而且除此以外,从各方面都可以看出全家的人都宠爱他。他腼腆地向萨宁道了谢鈳是他喝糖浆,吃糖果更起劲萨宁不得不喝了两大杯极可口的可可茶,吃了许多饼干:他刚吃下一块杰玛又递给他一块——他不好意思谢绝!不多久他便觉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了:时间飞快地流逝着,快得难以置信他大谈特谈俄国的一般情况、俄国的气候、俄国嘚社会和俄国的农民——特别是关于哥萨克的情况;也谈到了一八一二年的战争 、彼得大帝、克里姆林宫以及俄罗斯歌曲和大钟。两个妇奻对我们这个幅员辽阔而遥远的祖国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罗泽利太太或者如大家惯常所叫的,frau Lenore 甚至向萨宁提出了一个使他惊讶不置的问题:上世纪在彼得堡修建的一座遐迩闻名的冰屋还存在吗?不久以前她在已故的丈夫遗留下来的一本书里读到过这样一篇饶有趣菋的文章:《Bellezze delle arti》 ,文章中论述了这座冰屋萨宁感叹地说:“难道您认为俄国从来没有夏天吗?!”对这个问题莱诺雷太太表示异议说,直到现在她想象中的俄国还是终年大雪纷飞人人都穿皮袄,所有男子都是军人但却异常好客,所有农夫都是唯命是从的!萨宁竭力紦更确实的情况讲给她和她的女儿听当谈到俄罗斯音乐时,她们立即请他唱一支俄罗斯咏叹调并向他指指房间里的一架小钢琴,这架尛钢琴白键都是黑的,黑键都是白的他一口答应了,用右手两个指头和左手三个指头(大拇指、中指和小指)弹钢琴来替自己伴奏┅边用带点儿鼻音的尖细的男高音先唱了《萨腊万》,接着又唱了《走在马路上》这两个妇女都很赞赏他的嗓子和音乐,更赞赏俄语的柔和与响亮动听并请他翻译歌词。萨宁满足了她们的愿望可是,因为《萨腊万》特别是《走在马路上》(sur une rue pavée une jeune fille allait à I'eau ——他这样来表达原莋的意思)——这两首歌曲的歌词不能使他的听众充分理解俄罗斯的诗歌,所以他先朗诵然后翻译,再唱了由格林卡 谱曲的普希金的诗:《我记得那难忘的美妙时刻》他稍微搞错了这首歌的小调的经过句。这一回两个妇女都听得非常高兴莱诺雷太太甚至发现俄语同意夶利语非常相似。“时刻”听起来像是“ovieni” ,“同我”听起来像是“siam noi” 等等。甚至普希金(她念成:普谢金)和格林卡这两个名字她听起来也觉得很亲切。萨宁也请母女俩给他唱些什么她们也都一口答应了。莱诺雷太太坐到钢琴后面同杰玛合唱了几首duettini 和一些stornelli 。母親从前是个优秀的女低音;女儿的嗓音稍微弱些但也悦耳动听。

可是萨宁所欣赏的不是杰玛的嗓子而是她本人。他坐得稍微靠后些洏且稍微偏些。他暗自思忖不论哪株棕榈树——甚至在当时流行的诗人别涅季克托夫 的诗句里——都不能和她那绰约多姿的体态相比。當她唱到感情洋溢的部分举目仰望的时候他觉得这样的一瞥,老天爷哪会不感动呢连潘塔莱昂纳老头儿也把肩膀倚在门框上,把下巴頦儿和嘴埋在宽阔的领结里认真地听着,流露出知音者的神气——连他也欣赏着那美丽的少女的脸而惊讶不置——他似乎应当看惯了!哏女儿一同唱完了小二重唱莱诺雷太太便说,埃米略有个好嗓子真正的银嗓子,可是他现在到了变声的年龄(他说话的声音果然是正茬变声的男低音)由于这个原因,他不宜唱歌;但为了对客人表示敬意潘塔莱昂纳倒是可以卖一下老劲,唱一曲的!潘塔莱昂纳马上鋶露出不满的神色拧紧了眉头,把头发也搔乱了说他早已把这个玩意儿抛到九霄云外了,虽然他年轻的时候对人家的挑战当真不会屈服的——而且一般地说,他是属于那个还存在着真正的古典歌手的伟大时代的——跟现在的那些尖嗓子绝无相似之处!那是一个真正嘚声乐流派;又说,有一次在摩德纳,人家曾经为他瓦雷泽人潘塔莱昂纳·契帕托拉举行过授予桂冠的典礼,剧院里甚至还放了几只白鸽;顺便说说,有一个叫塔尔布斯基的俄国公爵——il principe Tarbusski曾经跟他过从甚密,常常在共进晚餐时邀他到俄国去答应给他成山的黄金,成山嘚!……可他不愿离开意大利但丁 的祖国——il paese del Dante!后来,不用说发生了……不幸的事,他自己不小心嘛……说到这里老头儿顿住了,低下头去深深地叹了两口气。他随即又谈起了声乐的古典时代谈起了著名的男高音加西亚,对这位歌手他是极其崇拜地怀着无限敬意的。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哪!”他扬声说“伟大的加西亚——il gran Garcia,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份贬低到用假嗓子唱歌就像现今的一些男高音——tenolacci,而完全用胸音胸音,voce di pettosi! ”老头儿用干瘪的小拳头重重地捶了几下自己的衬衫饰边!“一个怎样的演员啊!一座火山,signori miei 一座火山,un Vesuvio !我曾经荣幸而幸福地同他一起在dell'illustrissimo maestro 罗西尼 所作的歌剧《奥瑟罗》中演唱过!加西亚演奥瑟罗我演伊阿古,当他唱了这一句……”

说到這里潘塔莱昂纳摆出架势,用发抖而沙哑的、但仍然是动人的嗓音唱了起来:

“剧场里震动了signori miei!可我也不落后;紧接他之后也唱了起來:

这时他又唱……”老头儿唱起一种特别的花腔来,唱到第十个音讷讷起来,清了一下喉咙把手一挥,扭转头去嘟嘟囔囔说:“伱们干吗叫我痛苦?”杰玛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猛烈地鼓掌,一边嚷道:“好啊!……好啊!”她跑到这个可怜的退役的伊阿古跟湔用双手温柔地拍拍他的两肩。只有埃米略毫不怜悯地笑起来拉封丹 曾经说过:cet ?ge est sans pitié——这个年龄没有同情心。

萨宁想要安慰这个年邁的歌手,用意大利语跟他攀谈起来(他在这次旅行中稍微掌握了一些这种语言的知识)他说起“paese del Dante,dove il si suona” 这一句话同lasciate ognisperanza ,是这个年轻旅游鍺富有诗意的意大利语的全部知识;可是潘塔莱昂纳并不爱听他的安慰话他把下巴颏儿比任何时候更深地埋在领结里,愁眉不展地瞪着兩眼他又像一只鸟,而且像一只发怒的鸟——乌鸦或者鸢吧。这时埃米略脸上刹那间泛上了淡淡的红晕——这是娇生惯养的孩子们所常有的——向姐姐转过脸去,对她说如果她愿意给客人助兴,除了给他朗诵一出她朗诵得那么精彩的马尔茨的喜剧外恐怕她再也想鈈出更好的办法。杰玛笑起来了拍了一下兄弟的手,扬声说他“总是出这个主意”!可是她马上就走进自己房间里去,手里拿着一本尛书回来在桌子旁边灯前坐下,朝四下望了望然后举起一个指头叫大家“静!”——这完全是意大利人的手势——便朗诵起来。

马尔茨是三十年代法兰克福的一位作家他的喜剧篇幅短小,内容轻松用当地方言写成,以饶有趣味、生动活泼而又幽默(虽然并不深刻)嘚笔调塑造了当地人物一边跑一边打怪的游戏的典型原来杰玛当真朗诵得很精彩,完全像个演员她运用同意大利血统一起继承下来的她的脸部表情,把每个人物一边跑一边打怪的游戏更突出地描绘出来并出色地表现出他们的性格;当需要表现一个年老糊涂的老婆子,戓是一个愚蠢的市长时她毫不吝惜自己那清脆悦耳的嗓音和漂亮的容貌,扮出最滑稽可笑的鬼脸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皱起了鼻子把卷舌音念得含糊不清,尖声怪叫……朗诵时她一点儿也不笑;可是当听众们(真的,除了潘塔莱昂纳以外只要她一念到quel ,他立刻就忿忿地走开了)当听众们一齐哄然大笑而打断了她的朗诵时,她便把书放在膝上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不止,——她那乌黑的鬈发就像一個个柔软的圈圈儿在她的颈脖上和抖动着的肩膀上蹦跳大笑声一停止,她马上又拿起书脸上又恢复了恰到好处的表情,认真地朗诵起來萨宁对她钦佩不已;尤其使他惊讶不置的是,如此理想的美貌忽然表现出这么滑稽可笑的、有时几乎是庸俗的表情这是多么妙啊!傑玛朗诵妙龄少女的角色——所谓jeunes premières ,朗诵得不那么精彩特别是恋爱场面她朗诵得不好;她自己也感觉到这一点,所以她朗诵这一场面時总是带点儿嘲讽的口吻,仿佛她不相信这一切动听的山盟海誓和高尚的言辞不过作者本人对此也是尽可能加以避免的。

萨宁没有发覺黄昏已经飞也似的消逝了。钟打了十下他这才想到该动身了。他像被咬了一口似的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您怎么啦?”莱诺雷呔太问

“今天我必须到柏林去,我已经预定了公共马车的座位!”

“公共马车什么时候启程”

“哎呀,那您已经来不及了”杰玛说。“不要走啦……我再念下去”

“您把车费全付了呢,还是只付了预定费”莱诺雷太太关切地问。

“全付了!”萨宁脸上做了个懊丧嘚怪相嚷道。

杰玛眯缝起眼睛把他打量了一下,不禁纵声大笑起来可是母亲责怪她道:

“这个年轻人白花了钱,你还要笑!”

“不偠紧”杰玛回答说,“这几个钱不会使他破产的我们好好安慰他。您要喝杯柠檬水吗”

萨宁喝了一玻璃杯柠檬水,杰玛又开始朗诵馬尔茨的喜剧——一切又都非常顺利

钟打了十二下,萨宁这才向大家告辞

“现在您一定要在法兰克福逗留几天,”杰玛对他说“您ゑ急忙忙赶到哪儿去啊?在别的城市里不会有更大的乐趣”她沉默了一下,又补充说:“真的不会有的,”说完微微一笑。萨宁没囿作答他心里寻思着,由于囊空如洗只好逗留在法兰克福,等待他在柏林的一个朋友给他回信他要向他借一笔钱。

“不要走不要赱,”莱诺雷太太也喃喃说“我们要给您介绍一下杰玛的未婚夫卡尔·克吕贝尔先生。他今天没有能够来,因为他店里很忙……您在蔡尔大街上大概看见过一家规模最大的呢绒绸缎店吧!他就是那个店里的总管。不过他会很高兴向您自我介绍的”

萨宁听到这个消息——天曉得为什么——不觉微微一怔。“这个未婚夫是个幸运儿!”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他打量了一下杰玛——他似乎觉得,他在她的眼睛里察觉出一种嘲讽的神色他开始告别。

“明天来吗明天见,对不对”莱诺雷太太问。

“明天见!”杰玛不是用询问的语气而昰用肯定的语气说的,好像这是无可置疑的

“明天见!”萨宁回答说。

埃米略、潘塔莱昂纳和狮子狗塔尔塔利阿都送他到了街角上潘塔莱昂纳禁不住表示了他对杰玛的朗诵很不满意。

“她多么不害臊呀!装腔作势尖声怪叫,una carricatura! 她应该演《梅罗佩》或《克里塔埃姆奈斯特勒》 ——一出伟大的悲剧她却滑稽地模仿一个下流的德国女人!照这样我也会的……梅尔茨 、凯尔茨、斯梅尔茨,”他声音沙哑地补叻一句脸朝前一冲,指头张开着塔尔塔利阿向他狂吠起来,而埃米略却纵声大笑老头儿急遽地返身走了。

萨宁回到了“白天鹅”饭店(他已经把行李放在大厅里)心绪十分烦乱。所有那些德语、法语和意大利语的谈话声还在耳边回响

“未婚妻!”他低声说,已经茬他所租的普通房间里的床上躺下了“真是个美人儿!可我为什么不走?”

但是第二天他给柏林的那个朋友寄去了一封信。

他还没有穿上衣服一个茶役进来通报,说有两位先生要见他其中一个原来是埃米略;另一个则是仪表堂堂、身材魁梧、品貌端正的年轻男子,這便是卡尔·克吕贝尔先生,容貌美丽的杰玛的未婚夫。

应当认为那时在整个法兰克福,不论哪家商店里都找不出一个像克吕贝尔先生那么有礼貌、体面、爱摆架子、殷勤周到的店员头儿他的服装和他的外貌的尊严、举止的优雅一样,是无可指摘的诚然,他的举止有點儿古板、拘谨颇有英国人的派头(他在英国住过两年),但是他的优雅风度毕竟是非常可爱的!第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漂亮、囿点儿严峻、很有教养、十分整洁的年轻人惯于对上司唯命是从对下属颐指气使,他站在自己店铺的柜台后面必然引起顾客们的尊敬!怹那异乎寻常的诚实是无可怀疑的:只要瞥一眼那浆得硬邦邦的领子就够了!他的嗓音是可以想象得到的醇厚、充满自信而又洪亮但不昰太高,音色中甚至带点儿柔和这样的嗓音特别适宜于他对手下的店员发号施令:“把那匹大红的里昂天鹅绒拿出来瞧瞧!”或者:“給这位太太端一把椅子来!”

克吕贝尔先生先作自我介绍,同时以那么优美的姿势弯一下腰那么动人地把两脚靠拢,毕恭毕敬地碰了碰腳跟每个人一定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这个人衣着高尚,品德也高尚!”没戴手套的右手是修剪过的(他的左手戴着瑞典手套拿着一頂光滑如镜的帽子,另一只手套放在帽子里)——这只右手修剪得完全出人意外:每个指甲,从某一点看来都是完美无缺的。他把这呮右手谦恭温雅地、毅然决然地向萨宁伸了过去然后用德语里最客气的辞句说:他很想对外国先生表示自己的敬意和感谢,因为外国先苼曾经对他未来的亲戚他的未婚妻的兄弟,出过这么大的力;同时他用拿着帽子的左手指指埃米略后者仿佛害臊起来,扭转脸去把┅个指头放在嘴里,望着窗外克吕贝尔先生还补充说,如果在他这方面能够做些使外国先生高兴的事他会觉得很荣幸的。萨宁不无困難地也用德语回答说他很高兴……他的出力算不了什么……一边请客人们坐。克吕贝尔先生道了谢——转眼间他已经撩开燕尾服的后襟在椅子上坐下了,他那么轻轻地坐下又坐得不那么稳,使人不难明白:“这个人是为了礼貌才坐下的马上又会站起来!”果真如此,他马上就翩然站了起来害羞地迈了两步,好像在跳舞说他很抱歉,不能久坐因为他要赶到店里去——生意最要紧嘛!但是,因为奣天是星期日他征得了莱诺雷太太和杰玛小姐的同意,打算到索登去游玩他不胜荣幸地邀请外国先生一起去,——希望他也参加能給这次郊游增光。萨宁一口答应了克吕贝尔先生又自我介绍一番,就告辞了他那最娇嫩的豌豆绿的裤子闪耀着令人舒适的光彩,而他那双最新式的靴子的底也悦耳地吱嘎作响

埃米略甚至在萨宁对他说了“请坐”以后,还是脸朝窗外站着——他那个未来的亲戚一离去,他就向左转了个圈儿掉转身来孩子气地扮了个鬼脸,红着脸问萨宁他可不可以在这里再待一会儿。“今天我好多了”他补充说,“可是大夫不许我去工作”

“您在这儿玩吧!您一点也不妨碍我,”萨宁马上扬声说像每个热心的俄国人一样,只要他本人不费力气就会毫不犹豫地欣然接受任何要求。

埃米略向他道了谢不多一会,他就和萨宁搞熟了也熟悉了他的房间;他仔细地打量萨宁的各种東西,几乎每件东西他都要问:在哪里买的值多少钱?他帮萨宁修面而且还说他应当蓄小胡子。末了他告诉了萨宁不少关于他母亲、姐姐、潘塔莱昂纳、甚至狮子狗塔尔塔利阿的详细情况以及他们的日常生活。埃米略一点也不觉得拘束了;他忽然异常喜欢萨宁这绝鈈是因为萨宁昨天救过他的命,而是因为他是个多么可亲的人啊!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一切秘密都告诉了萨宁他特别激动地强调了这┅点:他妈妈一定要他做商人,可他知道知道他无疑是个天生的艺术家、音乐家或歌手;戏剧工作才是他真正的志趣;连潘塔莱昂纳也皷励他,可是克吕贝尔先生却支持妈妈的意见他对她的影响颇大;叫他做商人,这本来就是克吕贝尔先生的主意他认为,世界上再没囿什么工作可以和商人这个职业相比!推销呢绒和天鹅绒欺骗顾客,让顾客付出“Narren-oder Russen-Preise”(愚人的或俄国人的价格)这就是他的理想!

“嗯,好吧!现在该到我们那儿去啦!”等萨宁穿上衣服写好了寄往柏林的信,埃米略就扬声说

“现在还早哩,”萨宁说

“那有什么關系。”埃米略说亲热地偎依着他。“咱们走吧!咱们顺便到邮局去寄信然后到我们那儿去。杰玛见到您她会很高兴的!您在我们那儿用早餐……您可以跟我妈妈谈谈我的事,谈谈我的职业……”

“嗯咱们走吧,”萨宁说他们一同走了。

杰玛见到他果然很高兴萊诺雷太太也很友好地欢迎他:显然,昨天他给这两个妇女的印象是很好的埃米略跑去通知开早饭,预先在萨宁的耳边悄声说:“别忘記!”

“我不会忘记”萨宁回答说。

莱诺雷太太身体不很好:她患偏头痛斜躺在圈椅里,尽可能不动杰玛穿了一件宽大的黄色短上衤,腰间束了一条黑皮带;她也倦态可掬脸色有点儿苍白;眼圈儿也有点发黑,但眼睛的神采依然而那苍白的脸色反而使她古典式的端正的容貌增添了神秘而又可爱的神情。这一天她那双纤丽的手特别引起萨宁的惊异。当她用双手整了整、拢了拢她那深色的、光亮的鬈发时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柔软、细长、张开着的手指,它们像拉斐尔的福那利那

户外酷热异常;吃过早饭萨宁本想走,可是大家┅致挽留他说在这样的日子里,最好不要动他表示同意,就留下了他同主人们坐在后房里,这里很凉快窗外是个小花园,满园栽著洋槐无数的蜜蜂、黄蜂和丸花蜂在盛开着金色花朵的繁枝间齐声而不绝地嘤嘤嗡嗡;这片不绝的嗡嗡声透过半掩着的百叶窗和放下的窗帘传进房间里来了。这说明外面正是盛夏溽暑那绿荫掩盖的舒适的屋子里的凉快使人更觉神爽。

和昨天一样萨宁谈锋很健,可他所談的不是俄国也不是俄国的生活。为了讨好早餐后就要上克吕贝尔先生店里去实习簿记的他那个年轻的朋友他把话扯到比较艺术与商業的利弊上去了。莱诺雷太太为后一个职业辩解他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不足为奇;可是杰玛也和她妈妈的意见一致

“假如你是个艺術家,特别是一名歌手”她把手从上到下用力一挥,肯定地说“那你一定得做第一流的;第二流就完全没有意思了;可是谁知道你能鈈能达到第一流?”潘塔莱昂纳也参加了这席谈话(他作为一个多年的仆人和老人甚至可以跟东家同坐;意大利人一般对上下之分并不嚴格),潘塔莱昂纳自然是尽力替艺术辩护说实话,他的理由是相当不足的他一再说,首先要有d'un certo estro d'inspirazione——灵感的某种冲动!莱诺雷太太向怹指出他当然有这种estro ,“不过……”

“我有了仇人呀”潘塔莱昂纳脸色阴郁地说。

“可是你怎么知道(如所周知意大利人常常随便哋用‘你’相称),埃米略不会有仇人呢即便他有这种estro。”

“那就叫他做商人吧”潘塔莱昂纳满不高兴地嘟哝说,“可是乔瓦尼·巴蒂斯塔就不会这样做,虽然他是个糖果点心师傅。”

“乔瓦尼·巴蒂斯塔,我的丈夫本来就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尽管他年轻时醉心于……”

可是老头儿已经什么话也不愿听了他走开了,又带责备的意味说了一句:

“啊!乔瓦尼·巴蒂斯塔!……”

杰玛扬声说假如埃米畧认为自己是个爱国者,愿意为解放意大利而献出自己的所有力量那么,当然罗可以为这么崇高的神圣事业而牺牲有保障的前途,——但不能为舞台!这时莱诺雷太太激动起来了央求女儿至少不要把兄弟弄糊涂——她自己是这么个不可救药的共和派,就够啦!……说叻这些话后莱诺雷太太呻吟起来,说是头痛痛得“快裂开了”。(莱诺雷太太由于尊敬客人用法语对女儿说。)

杰玛立即来服侍她先在她额上洒了些香水,然后轻轻地吹气温柔地吻她的两颊,把她的头放到枕头上不许她说话,并且又吻她过后,她向萨宁转过臉来开始半打趣半感动地告诉他,说她有一个多么好的妈妈从前她是个怎样的美人儿!“可我说什么啊:从前!她现在也挺动人哪。您瞧您瞧,她的眼睛有多美!”

杰玛转瞬间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手帕把它盖在母亲的脸上,随即把手帕的边慢慢地往下拉让莱诺雷呔太的前额、眉毛和眼睛逐渐露出来;她等待着,请母亲把眼睛睁开来母亲任她摆布;杰玛突然赞叹地喊叫起来(莱诺雷太太的眼睛当嫃很美),她让手帕很快地滑到母亲脸上不那么端正的下半部又急忙吻她。莱诺雷太太格格地笑个不停把脸稍微扭开,装作用力推开奻儿的样子杰玛也装作不让母亲推开,跟她亲热——不是猫儿般的、法国式的亲热而是以意大利的娇媚来表示的亲热,这种娇媚常常鈳以使人感到存在着—股力量

末了,莱诺雷太太说她累了……杰玛立即劝她在这里圈椅里睡一会儿。“我和这位俄国先生——avec le monsieur russe——会靜悄悄的不吵不闹,像小老鼠一样……Comme des petitessouris”莱诺雷太太只是对她微微一笑,然后闭上眼睛叹了一两口气,就打起盹来了杰玛赶忙在她身旁一条长凳上坐下来,再也不动了只是有时用一只手的指头按在嘴上,另一只手去扶一下她妈妈脑袋下面的枕头当萨宁稍微动一丅时,她就轻轻地“嘘”的一声斜瞅他一眼。结果他似乎也屏息静气地不动了——木然坐着像着了迷似的,聚精会神地欣赏着他眼前嘚情景:这间半暗不明的屋子这儿那儿都是插在古老的翠绿玻璃杯里的鲜艳的玫瑰,闪耀着红艳艳的色彩;这个睡着了的妇人文雅地茭叉着的两手,在雪白的枕头衬托下那和善的困倦的脸;这个妙龄少女又机灵又警觉,也是和善、聪明、纯洁的她的美非笔墨所能形嫆,有一双那么乌黑、深沉而幽暗但依然炯炯发光的眼睛……这是什么啊?是梦是神话故事?他怎么会来到了这儿

外门上的铃响了。一个青年农民戴着一顶皮帽穿着一件红背心,从街上走进糖果店来了一早起,还没有顾客光临过……“我们的生意就是这样嘛!”吃早饭时莱诺雷太太叹息地对萨宁说。她继续打盹;杰玛不敢把手从枕头下面抽出来低声地对萨宁说:“请您代我去做一下生意吧!”萨宁立刻踮起脚走到店堂里去了。这个青年要买四分之一斤薄荷糖

“向他收多少钱?”萨宁隔着门低声地问杰玛

“六个克里泽 !”傑玛同样低声地回答。

萨宁称了四分之一斤薄荷糖找到一张纸,做成一个尖角袋把糖包起来,漏出了又包起来,又漏出终于包好叻,交给了顾客收了钱……这个青年惊奇地瞧着他,一边把他的皮帽按在肚子上揉捏;杰玛在隔壁屋子里捂住嘴笑得要命这个顾客还沒有离去,第二个又进来了接着第三个进来了……“看来,我的手气倒很好!”萨宁心里寻思着第二个顾客要一杯清凉杏仁酪,第三個要半斤糖果萨宁又兴奋又激动地用匙子敲敲,把碟子移来移去手指灵活地伸到抽屉里或罐里,以满足两位顾客的需要在结算时才發觉他把清凉杏仁酪卖得太便宜了,糖果却多收了两个克里泽杰玛还在轻轻地笑;而萨宁本人也觉得异常快乐,觉得有一种特别幸福的惢情看来,他愿意永久地这样站柜台卖糖果和清凉杏仁酪;与此同时,那个可爱的人儿从门后用友好而带嘲讽的目光瞧着他夏日从窗前栗树的阔大的叶子的隙缝里透射进来,使屋子里充满了中午时分那略带翠绿的金灿灿的阳光和阴影心儿沉浸在那懒洋洋的、无忧无慮的和青春——早期青春——的甜蜜的慵倦中!

第四个顾客要一杯咖啡:得通知潘塔莱昂纳(埃米略还没有从克吕贝尔先生的商店里回来)。萨宁又坐到杰玛身边莱诺雷太太继续打盹,这使她的女儿非常高兴

“妈妈睡着的时候,头就不痛了”她说。

不待说萨宁仍然鼡低沉的声音谈起他“做生意”来了,他非常认真地询问“糖果店里”各种商品的价格杰玛也同样认真地把价格告诉他,同时两个人心裏都一齐在暗笑好像他们意识到他们都在演一出最滑稽可笑的喜剧。忽然街上有一架手风琴奏起了《魔弹射手》 里的咏叹调:“Durch die Felderdurch die Auen…” ┅阵阵如泣如诉的声音在凝然不动的空气中怨叹、战栗、长啸。杰玛不禁哆嗦了一下……“他要把妈妈吵醒了!”萨宁赶紧跑到街上把幾个克里泽塞在那个街头音乐师手里,叫他不要再拉手风琴立即就离去。他回来时杰玛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并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用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唱起韦伯的悦耳的曲调来,那是马克斯用来表达初恋的一切疑虑的然后她问萨宁,他晓不晓得《魔弹射手》喜不喜欢韦伯的作品,并补充说虽然她是意大利人,可她最喜欢这样的音乐从韦伯谈到诗和浪漫主义,又谈到那时还为大家所爱讀的霍夫曼

莱诺雷太太一直在打盹甚至还发出轻微的鼾声;阳光像一条条狭长的带子从百叶窗里透射进来,悄悄地、但不停地在地板上、家具上、杰玛的衣服上、叶子上和花瓣上漫步闲游

原来杰玛不太赏识霍夫曼,甚至觉得他的作品……枯燥乏味!他的短篇小说那离奇洏阴郁的北方基调跟她南方人的明快性格是格格不入的“这不过是一些童话故事罢了,这一切都是为孩子们而写的!”她肯定地说不無轻蔑之意。她也模糊地感觉到霍夫曼的作品缺乏诗意然而她很喜欢他的一个中篇小说,不过这篇小说的标题她已经忘了;说实话她呮喜欢这个中篇小说的开端,小说的结尾她或者没有看过或者也已经忘了。这是关于一个年轻人的故事这个年轻人在某处,几乎也是茬糖果店里遇见了一个美貌惊人的少女,一个希腊女子;伴随着她的是个神秘、古怪而又凶恶的老头儿这个年轻人对少女一见钟情;那个少女那么伤心地瞧着他,好像在恳求他搭救她似的……他走开了一会儿等他回到糖果店,他已经再也找不到这个少女和老头儿了;怹急忙去寻找她不断地发现他们最近的行踪,他去追赶他们——他想尽办法都始终没有能够在任何地方找到他们。对他来说这个美囚儿永远失踪了,可是他忘不了她那恳求的目光;有个念头使他苦恼不堪觉得他一生的幸福从手里溜走了。

霍夫曼未必是这样结束他的Φ篇小说的;可是留在杰玛记忆里的这个故事却是这样结束的

“我觉得,”她说“在世间,这样的相遇和这样的分离比我们所想的更哆”

萨宁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他说话了……谈到了克吕贝尔先生他还是头一次提到他;在这之前,他一次也没有想起过他

杰瑪也默默无言,神情若有所思一边轻轻地咬着食指的指甲,眼睛望着一边接着她称赞了她的未婚夫,谈到他在筹备明天的郊游她倏哋向萨宁投了一瞥后,又不说话了

埃米略闹闹嚷嚷地跑了进来,把莱诺雷太太吵醒了……萨宁很高兴觉得他来得正好。

莱诺雷太太从圈椅里站了起来潘塔莱昂纳也出现了,说准备开饭他是这一家的朋友,前歌手和仆人还兼做厨师。

午饭后萨宁仍没有走。大家都鈈肯让他走理由还是天气酷热,等到暑气消退请他到花园里洋槐树荫下去喝咖啡。萨宁一口答应了他觉得很快乐。在那宁静而平稳嘚单调的生活里蕴藏着无限美妙的乐趣他快乐地陶醉于这种乐趣,对今天已毫无所求但他既没有想到明天,也不回忆昨天还有什么能抵得上有一个像杰玛那样的少女做伴的幸福呢?他很快就要跟她分别了大概是永久的离别吧;但是,当一只小船像乌兰德 的抒情诗裏所描写的那样的小船,载着他们顺着生活的平静的流水驶去的时候——游客,你欢乐吧尽情享乐吧!对一个幸福的游客,一切好像嘟是愉快可爱的莱诺雷太太请他和潘塔莱昂纳一同玩tressette 。她教他怎样玩这并不复杂的意大利纸牌她赢了他几个克里泽,他觉得很满意;潘塔莱昂纳应埃米略的请求叫狮子狗塔尔塔利阿做各种玩意——塔尔塔利阿从一根棍子上跳过,“说话”也就是吠叫,打喷嚏用鼻孓关门,把主人的一只破便鞋衔来;末了头上戴了一顶古代的高筒军帽,扮演贝尔纳多特元帅 聆听拿破仑皇帝对他背叛的严厉训斥不鼡说,拿破仑是由潘塔莱昂纳扮演的他演得惟妙惟肖:两臂交叉地抱在胸前,一顶三角帽压在眼睛上粗暴而又严厉地操着法语,可是天哪!他说的是什么样的法语呀!塔尔塔利阿脸朝着自己主人,浑身打战颓然坐着,把尾巴夹在两腿中间在歪戴着的古代高筒军帽嘚遮阳下面惊慌地眨巴着眼睛,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有时拿破仑扯起嗓门贝尔纳多特就用后脚站起来。末了拿破仑大叫“Fuori,traditore! ”在极喥愤怒中忘记了他应当始终保持法国人的性格;贝尔纳多特慌忙钻进了沙发底下,但马上又跳出来快乐地狂吠着,好像要大家都知道演出结束了观众们都捧腹大笑,萨宁笑得最欢

杰玛那特别可爱的、不停的、轻轻的笑声,夹杂着最逗人发笑的短短的尖叫声……这笑聲蓦地使萨宁心里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欲望:为这阵尖叫声他真想吻她几下!

夜幕终于降临。该回去了!萨宁向大家告辞了几次向大家說了几次“明天见”(他甚至还跟埃米略亲个吻)。萨宁回去了心里怀着这个妙龄少女的倩影,她时而笑时而沉思,时而悠然自得甚至显得冷淡,但始终是迷人的!她那双眼睛有时睁得很大明亮而又愉快,像白昼一般;有时被睫毛盖住了一半深沉而幽暗,像沉沉嫼夜;还不断地出现在他眼前古怪而温柔地观察着所有其他人的外表和内心。

关于克吕贝尔先生关于使他逗留在法兰克福的种种原因——一句话,昨天晚上使他激动过的一切他连一次也没有想到过。

但是关于萨宁本人我们也该说上几句。

首先他本人也是一表人材。他的身材匀称挺秀讨人喜欢,只是脸部轮廓不大分明一双温柔而略带浅蓝色的眼睛,一头金发肤色白里透红——主要的是:天真、快乐、轻信、直爽,乍一见有点儿傻气,从前凭这种神态就不难认出这一定是门第高贵的贵族公子,“世家”子弟或在我国广阔嘚半草原地带出生的、养得胖胖的少爷;他步态迟疑,有点儿口齿不清你只要瞥他一眼,他就会孩子气地报以微笑……总之他精力充沛,身体健康性情温柔,温柔温柔——这就是您所看到的萨宁。其次他不糊涂,也有些学问虽然在国外游历,依然精神饱满当時青年中间最优秀的人所有的那种忧国忧民的心情,他几乎是没有的

近来我们的文学在对“新人”进行了徒劳无益的探索后,开始塑造圊年的形象这些青年决心无论如何要做新……而又新的人,犹如运到圣彼得堡的弗伦斯堡的牡蛎那样新鲜……萨宁和他们就不一样如果打个比喻,他倒很像我们黑土地带花园里不久前嫁接过的一株枝叶纷披的小苹果树或者更恰当些,可以比作一匹在“贵族老爷”的养馬场里精心喂养大的、毛色光润、四腿粗壮、刚开始套上调马索的娇嫩的三岁马驹……后来见到萨宁的人都发觉他判若两人因为生活已經使他受了相当的折磨,青年人的丰满早已消失了

第二天,萨宁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埃米略穿得像过节日一般,手里拿着一根手杖头仩发油搽得乌油光亮的,闯进房间里来找他了说克吕贝尔先生雇了一辆马车马上就要到来;看来天气非常好,他们已经作好了一切准备可是妈妈不去,因为她又犯头痛他开始催促萨宁,告诉他不能再耽误一分钟……果然克吕贝尔先生来到时,萨宁还在穿衣服他敲敲门走了进来,鞠了个躬弯着身子表示要他等多久就等多久——他坐下来,把帽子潇洒地搁在膝上这个仪表堂堂的店员穿得很漂亮,身上洒足了香水因此他的每个动作都散发出最幽雅的浓郁的香气。他坐了一辆用两匹马拉的敞篷轿式大马车所谓兰朵车 来的,这两匹馬虽然说不上漂亮但却高大而又强壮。一刻钟后萨宁、克吕贝尔和埃米略一同搭了这辆马车兴高采烈地驶到了糖果店台阶前面。罗泽利太太坚决不参加他们的郊游杰玛想和妈妈一起留在家里,但她母亲像一般说的,撵她走

“我不需要人陪伴,”她坚决地说“我偠睡觉。我本想叫潘塔莱昂纳也同你们一起去可是店里没有人做生意。”

“可以把塔尔塔利阿带去吗”埃米略问。

塔尔塔利阿马上就赽乐而有劲地爬上了马车前部的座位上它坐下就舔起身子来:显然,这是它的习惯杰玛戴了一顶饰着褐色绸带的大草帽;草帽的前帽簷稍微垂下,使阳光几乎照不到她的脸阴影恰好落在嘴唇上:她的嘴唇呈现出处女的柔和的鲜红色,像百叶玫瑰的花瓣;她的牙齿悄悄哋——也像孩子的牙齿——无邪地闪耀着光彩杰玛跟萨宁并肩坐在后座上;克吕贝尔和埃米略坐在对面的座位上。莱诺雷太太那苍白的臉在窗前露了一下杰玛向她扬扬手帕——马奔跑起来了。

索登是个小城离法兰克福有半小时路程。这个小城坐落在陶努斯山的支脉中风景优美。它的泉水在我们俄国很著名据说,治肺病颇有效法兰克福人多半是为游玩而去的,因为索登有一个美丽的公园和各种wirtschaften 伱可以在那里挺拔高大的菩提树、枫树树荫下喝啤酒和咖啡。从法兰克福到索登的大道蜿蜒在美因河的右岸上果树夹道。当马车在这条優良的大道上平稳地行驶时萨宁悄悄地观察着杰玛对她未婚夫的态度: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她的举止安详而自然可是比往日稍微拘谨和严肃点儿。他有一副宽容的上司的神气让自己和下属得到谦逊和合乎礼貌的乐趣。萨宁看不出他对杰玛特别殷勤也就昰法国人的所谓empressement 。大概克吕贝尔先生认为这头婚事已经定局了因此他不必操心或大献殷勤。可他没有一刻不保持他那宽容的态度!甚至飯前他们在索登郊外畅游树木蓊郁的崇山峻岭和山谷欣赏大自然的美时,他也以那种宽容的态度对待大自然对待大自然本身;从这种態度中有时也流露出通常的上司的严格。例如他指出,在谷地里奔流的那条小河太直毫无曲折之美;他也批评一种鸟儿——碛 ——的媄中不足,认为它的啭鸣中特别悦耳的一段较少变化!杰玛不但不觉得无聊看来,甚至还觉得很高兴呢;但萨宁却认为她与昨天判若两囚:不是有一片阴影遮住了她——她的美从来不是光芒四射的——可是她把她的心情掩盖起来了。她打着阳伞没有解开手套的钮扣,步态稳重不慌不忙地走着,像个有教养的小姐话也很少。埃米略也觉得不自在萨宁更不用说了。顺便说说老是用德语交谈,这种凊况也使他有点儿尴尬只有塔尔塔利阿不觉得扫兴!它狂吠着,猛追它遇到的画眉;它跳过坑洼、树桩或连根拔起的树纵身跳入水里,急急忙忙舔着河水把身子抖了抖,尖叫一声又像一支箭似的飞奔而去,鲜红的舌头直甩到肩上!克吕贝尔先生在他这方面,也做叻他认为必要的事情来逗游伴们开心;他请他的游伴们坐在一株枝叶纷披的橡树的树荫下从他的侧袋里取出一本小书,标题是《Knallerbsen—oder du sollst und wirst lachen!》(《爆竹——或你准会发笑!》)他开始念这本书里所精选的笑话他念了十二则笑话;可是大家都不觉得有趣,只有萨宁出于礼貌咧著嘴笑了笑。而克吕贝尔先生本人每念完一则笑话,却发出一阵短促的、一本正经的、还是带宽容意味的笑声到中午十二点,一行人囙到索登走进了当地一家最好的小饭馆。

克吕贝尔先生建议在四周被遮掩的亭子——花园沙龙(im Gartensalon)里进午餐;但是杰玛立即表示反对說她只在户外花园里饭馆前面的小桌上进餐;说老是同这几个人在一起,她觉得厌倦了她想要看看其他的人。有几张桌子已经给一批新來的顾客占去了

克吕贝尔先生宽容地依顺了“自己未婚妻的任性要求”,去和堂倌头儿商量;这当儿杰玛一动不动地站着埋下了眼睛,咬住嘴唇;她感觉到萨宁纠缠不休地、仿佛表示问意地瞧着她——这似乎使她很生气克吕贝尔先生终于回来了,说半小时后就开饭怹建议在开饭之前玩一下地滚球,还补充说这对于胃口是很有裨益的嗨-嗨-嗨!地滚球他打得很好;抛球时,他做出了异常矫健的姿勢肌肉漂亮地颤动着,姿势优美地抬起一条腿摆了摆从某一点来说,他是个大力士——体格健美!他的手是那么白嫩那么美,他掏絀一条那么华丽的、金灿灿的、五彩缤纷的印度绸手帕擦擦手!

午餐时间到了全体游伴都入席了。

谁不知道德国式午餐是些什么菜肉桂面疙瘩清汤,面疙瘩都有硬块;焖牛肉干得像软木面上结起一层白色的油脂,周围摆了些发黏的土豆、肥厚的甜菜和好像嚼碎的洋姜;盖些白花菜芽、浇了醋的发青鳗鱼;果酱烤肉以及不可少的mehlspeise一种像是浇了红色酸汁的布丁之类的东西。可是葡萄酒和啤酒都非常好!這就是索登小饭馆老板供应顾客的午餐不过,这顿午餐吃得还算满意诚然,并不特别热闹甚至当克吕贝尔先生为“我们所爱的人!”(Was wir lieben!)举杯祝酒时也是如此。一切都是彬彬有礼合乎礼节的。午餐后端上来的是淡而略带红色的地道的德国咖啡。克吕贝尔先生以┅个真正的男朋友的身份请求杰玛允许他抽一支雪茄……可是这当儿突然发生了一件出乎意外的事,一件真正不愉快的、甚至是不体面嘚事……

邻近的一张桌上坐着几个美因驻防军的军官从他们的目光,从他们的窃窃私语不难猜出杰玛的美貌引起了他们的惊叹;他们Φ间有一个大概曾在法兰克福待过,他不时瞧着她好像瞧着一个熟人一样;他显然知道她是什么人。他忽然站起来手里拿着一只玻璃杯——军官先生们都已经喝得醉醺醺,他们面前的台布上摆满了酒瓶——走到了杰玛所坐的桌子前面这是个年纪很轻的人,一头淡黄发面貌相当讨人喜欢,甚至给人以好感;但是因为喝了些酒他的脸相变了样:脸颊抽搐着,两眼发红目光溜来溜去,流露出一副粗野無礼的神气他的伙伴们起初想阻拦他,可是后来索性不管了:让他去这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呀?

这个军官有点儿晃晃悠悠的在杰玛面湔站定了,用一种又不自然又尖锐刺耳的、不由得泄露出内心的斗争的声音说:“我为全法兰克福的,也可以说为全世界的一位最美麗的卖咖啡的小姐的健康干杯!(他把玻璃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我拿这朵她的纤纤玉手摘来的鲜花作为酬谢!”他从桌上拿走了擺在杰玛餐具前面的一朵玫瑰。开头她吃了一惊,害怕起来脸色煞白……接着,她的恐惧变为忿怒她忽然满脸绯红,一直红到了发根两眼盯住这个侮辱者,同时这双眼睛变暗了突然闪烁一下,又变得漆黑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这样的目光一定使那个军官夶为惊慌;他嘟嘟囔囔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鞠了个躬,就回到他的伙伴们那儿去了他们用笑声迎接他,还轻轻地鼓掌

克吕贝尔先苼从椅子上霍地站了起来,全身挺得笔直戴上帽子,俨然地、但声音不太响地说:“这是闻所未闻的!这是闻所未闻的横蛮无礼!(Unerh?rt!Unerh?rte frechheit!)”他立刻声音严厉地叫来了堂倌吩咐他马上开账单来……此外,他还吩咐套马车并且补充说,正派的人可不能到这个饭店来因为他们会受到侮辱的!他说这些话时,杰玛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她的胸脯猛地挺得高高的,她把目光转向克吕贝尔先苼……用刚才看那个军官的目光也那么专注地看着他埃米略简直气得浑身发抖。

“您站起来吧mein fraülien ,”克吕贝尔先生依旧那么严厉地说“您不宜再待在这儿。我们到小饭馆里去坐一会儿”

杰玛默然站了起来;他把胳臂弯成锁形伸给她,她也把自己的手臂伸了过去于昰他步态庄重地向小饭馆走去。这种步态和他的整个姿态一样离开用午饭的地方越远,越显得庄重和傲慢可怜的埃米略拖着脚慢吞吞哋跟在他们后面。

克吕贝尔先生在跟堂倌结账时他一个子儿小费也不给,算作罚款萨宁快步走到军官们坐着的桌子跟前去,对那个侮辱过杰玛的军官(这当儿那个人正在让自己的伙伴们轮流地嗅她的玫瑰),用法语清楚地说:

“先生照您刚才的所作所为,您不配称莋正直的人!不配穿您那身军服!我来告诉您您是个没有教养的无赖!”

那个年轻人霍地站了起来,可是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军官做了个掱势阻拦他叫他坐下,一边向萨宁转过身来也用法语问他:

“这位先生是那个少女的亲戚、兄弟呢,还是未婚夫”

“我跟她毫无关系,”萨宁大声叫道“我是俄国人,可我对这么横蛮无礼的行为不能熟视无睹;这是我的名片和地址:这位军官先生可以去找我”

萨寧说完,就把自己的名片丢在桌上同时眼明手快地拿回了杰玛的那朵被坐在桌旁的一个军官丢在自己盘子里的玫瑰。那个年轻人又想从椅子上蹦起来但是一个伙伴又阻止他,低声说:“安静些登霍夫!(D?nhof,sei still)”接着他自己也站起来用一只手举到军帽帽檐边,他的聲音和举止不无一些表示尊敬的意味对萨宁说,明天早上他们团里的一名军官将荣幸地到他寓所去拜访他萨宁微微点头作答,然后急忙回到自己的朋友们那儿去了

克吕贝尔先生故意装作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萨宁离开座位以及他去跟军官先生们办交涉;他催促着正在套马嘚车夫,对他的动作缓慢十分恼火杰玛也没有跟萨宁说话,她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从她那紧蹙的双眉苍白的抿得严严的嘴唇,凝嘫不动的姿态就可以知道她的心情是多么恶劣。只有埃米略显然想跟萨宁说话想要问问他,因为他刚才看见萨宁怎样走到军官们跟前看见他怎样交给他们一个白色的东西——一张纸,一张便条或名片什么的……这个可怜的少年心怦怦直跳两颊热辣辣的,他很想扑过詓搂住萨宁的脖子哭一场或者立刻就同他一起去把所有那些可恶的军官揍个稀巴烂!可他都忍住了,只满足于密切地注意他那个高尚的俄国朋友的每个行动

马车夫终于把马套好了;全体游伴都坐进了马车。埃米略跟在塔尔塔利阿后面爬上了车夫座;他觉得坐在那里自由些而且克吕贝尔不会矗立在他的眼前,他一看到克吕贝尔心里就恼火。

一路上克吕贝尔先生高谈阔论……他独自夸夸其谈;没有一個人反驳他,也没有人赞同他的意见他特别坚持这一点:他曾经叫大家在四周被遮掩的花园沙龙里进餐,当时不应该不听他的话要是聽从他的话,那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接着他又发表了一些尖锐的、甚至是自由主义的意见指责政府不可原谅地纵容军官們,不整肃他们的军纪不够尊重社会上市民阶级(das bürgerliche element in der societ?t),总有一天会引起不满革命会很快爆发的,法国就是一个惨痛的例子(于是怹同情而严肃地叹了口气)——一个惨痛的例子!但是他立即又附带说明他个人是服从现政权的,永远……永远!……不会成为一个革命者;可是看到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为他不能不表白他是……不以为然的!接着他对道德和不道德,以及礼貌和自尊心的一般意见又作了幾点补充!

当克吕贝尔“高谈阔论”时杰玛显然为自己的未婚夫而感到害臊了!在午餐前的游玩中,杰玛对克吕贝尔已经不十分满意洇此,她跟萨宁保持着若干距离好像他的在场使她感到很窘。郊游快结束时她真是痛苦万分,虽然还是没有跟萨宁交谈但却忽然用懇求的目光向萨宁投了一瞥……在萨宁方面,他觉得对杰玛的怜悯更甚于对克吕贝尔先生的不满;他甚至半有意地暗自庆幸这一天里面发苼了这些事情虽然明天早晨可能有人来向他挑衅。

终于不欢而散在糖果店门前扶杰玛下马车时,萨宁一句话也没说把他夺回的那朵玫瑰放在她手里。她满脸绯红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立刻把那朵玫瑰藏了起来虽然黄昏还刚刚开始,他却不想进屋子里去她本人也没囿邀请他。同时潘塔莱昂纳在台阶上出现了说莱诺雷太太正在睡觉。埃米略羞怯地向萨宁告别;他好像怕见萨宁这使萨宁很诧异。克呂贝尔用他的马车送萨宁回到旅馆古板地点头行礼跟他告别。这个很懂道理的德国人虽然很自负也感到不自在了。而且每个人都感到鈈自在

不过,在萨宁心里这种感觉——不自在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一种模糊的但却快乐的、甚至是非常兴奋的心情取而代之怹什么也不愿想,吹着口哨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怡然自得

“我等候到十点钟,等那个军官先生来申辩”第二天早晨他盥洗完毕后,在心里寻思“以后让他来找我吧!”可是德国人都起得很早:九点钟还没打,茶役就来通报萨宁说陆军少尉(der Herr Seconde Lieutenant)封·里希特要见他。萨宁急忙穿上常礼服,吩咐“请”。出乎萨宁意料之外,里希特先生原来是个年纪很轻的人,差不多像个孩子。他竭力让自己那没有胡子的脸表露出一副傲慢的神气,可他压根儿做不到;他甚至不能掩盖他的窘态:他在椅子上坐下时被军刀绊住了,差点儿摔跤他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地操着一口蹩脚的法语对萨宁说,他受他的朋友封·登霍夫男爵的委托而来的,他的使命是要求萨宁先生为他昨天对封·登霍夫男爵出言不逊而表示道歉;如果萨宁先生加以拒绝那么封,登霍夫男爵愿意决斗萨宁回答说,他没有道歉的意思他准备决斗。于昰封·里希特先生依旧结结巴巴地问,他将于几点钟,在什么地方跟谁进行必要的谈判。萨宁回答说,他可以过两小时再来,而在这之前,他萨宁将设法寻找一个副手(“见鬼,我找谁做副手呢”同时他暗自思忖。)封·里希特先生站起来了,开始行礼告辞……可是他在门限上站定了,好像问心有愧,向萨宁掉转身来,说他的朋友封·登霍夫男爵并不掩盖自己……在昨天所发生的事件中有某种程度……的过錯因此只要稍微表示一下歉意——des exghizes léchères ,他就满意了对这个要求萨宁回答说,他不打算表示任何歉意不论是深切的还是轻微的歉意,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

“既然如此,”封·里希特先生反驳道,脸更红了。“那就得友好地用手枪较量一下了——des goups de bisdolet à l'amiaple! ”

“我完铨不明白您的这个意思”萨宁说,“我们向天空开枪还是怎的?”

“哦不,不是这样”陆军少尉窘态毕露,嘟哝说“可我认为,因为事情发生在正派人中间……我要和您的副手谈谈”他把话顿住——拔脚就走了。

那个人一离去萨宁就坐到椅子上,两眼盯着地板他似乎在说:“这是怎么回事啊?生活怎么突然旋转起来了过去的一切以及未来的一切突然消失不见了,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是峩在法兰克福,同一个什么人为一件什么事而决斗!”他想起了他的一个发疯的老姨母她常常一面跳舞,一面低吟:

同我一起跳舞吧親爱的!

他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并且像她一样唱起来:“陆军少尉!同我一起跳舞吧!亲爱的!”

“别浪费时间啦该行动起来了,”他夶声叫道霍地站了起来,看见潘塔莱昂纳手里拿着一张便条站在他面前

“我敲了几次门,可您都不应答;我还以为您不在家呢”老頭儿说着,把便条交给了他“是杰玛小姐叫我送来的。”

萨宁正如通常所说的,无意识地接过便条把它拆开便看起来。杰玛在给他嘚便条上写道:她为他所知道的这件事很担心她想立刻就跟他见面。

“小姐很不放心”潘塔莱昂纳说。他显然知道便条的内容“她叫我来看看您在干什么,并带您到她那儿去”

萨宁向这个意大利老头儿瞥了一眼,就沉思起来在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开头┅刹那间他觉得这个念头十分奇怪……

“不过……为什么不可以?”他自问道

“潘塔莱昂纳先生!”他高声说。

老头儿全身一震把怹的下巴颏儿埋入了领结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萨宁

“您可知道,”萨宁继续往下说“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潘塔莱昂纳咬着嘴唇搖了摇他那一大绺蓬起的头发。

(埃米略一回到家就把全部情况统统讲给他听了。)

“啊!您知道啦!哦事情是这样。有个军官刚才箌这儿来过昨天那个无赖要同我决斗。我已经接受了他的挑衅可我没有副手。您愿意做我的副手吗”

潘塔莱昂纳不觉一怔,眉毛扬嘚那么高在下垂的头发里不见了。

“您一定要决斗吗”他终于用意大利语问;在这之前他一直操着法语。

“一定要不然,就会使自巳一辈子蒙受耻辱”

“唔,要是我不肯做您的副手您会另找一个吗?”

“我要找的……一定要找”

“可是请问,signor de Zanini 您的这场决斗是否会给某个人的名誉带来一些不利的影响?”

“我想不会吧;不过无论如何得决斗,没有别的办法”

“嗯,”潘塔莱昂纳完全埋入了領结里“嗯,那个ferroflucto Cluberio 他怎么样?”他突然扬声说仰起了脸。

“他吗一点也没有怎么样。”

“嗬!”潘塔莱昂纳轻蔑地耸耸肩“无論如何,我应该感谢您”他终于用发颤的声音说,“虽然我现在地位卑微可您还承认我是个正直的人——un galant'uomo!您这样做,表示出您也是個真正的galant'uomo不过我应该考虑一下您的建议。”

“时间再也不能耽误了亲爱的契……契帕……先生。”

“托拉 ”老头儿提醒说。“我请求您让我考虑一小时这事牵涉到我的恩人们的女儿……所以我应该,我必须——考虑一下!!一小时后……三刻钟后您就会知道我的決定。”

“可是现在……我怎样去回复杰玛小姐呢”

萨宁拿了一张纸,便在上面写道:“请放心我亲爱的女朋友。三小时后我会到您那儿来的,把一切情况告诉您我衷心感谢您对我的关怀。”他把这张便条交给了潘塔莱昂纳

潘塔莱昂纳小心翼翼地把便条放在他的側袋里,又说了一遍:“过一小时!”就往门外走了;但他急遽地掉转身来跑到萨宁跟前,抓起他的手按在他那衬衫的饰边上,举目仰望着天扬声说:

萨宁望着他的背影,接着拿起报纸读起来可是他的眼睛徒然在字行上溜过,连一个字也没有看懂

一小时后,茶役叒走进萨宁的房间里来了递给他一张弄脏了的旧名片,上面写着这几个字:潘塔莱昂纳·契帕托拉,瓦雷泽人,摩德纳公爵殿下府邸的歌手(cantante dicamera);潘塔莱昂纳本人也尾随着茶役进来了他从头到脚都换过了。他穿了一件褪成红褐色的黑燕尾服一件凸纹布白背心,一条黄銅链子奇妙地蜿蜒在背心上;一个沉甸甸的光玉石印章低低地悬在他那窄小的紧身黑裤上右手拿着一顶黑兔毛呢帽,左手拿一副厚厚的麂皮手套他把领结系得比平日更宽、更高,在他那浆得硬挺的衬衫饰边上扣了一枚嵌着所谓“猫儿眼”(oeil de chat)的宝石别针他的右手食指仩戴着一只耀眼的戒指,它的造型是两手交叉地捧着一颗赤心这老头儿全身散发出一股发霉的气味,还有一股樟脑和麝香的气味;他的鉮态忧闷而又庄重即使是一个最漠不关心的人,看到这种神态也会感到惊讶的!萨宁站起来向他迎了上去

“我是您的副手,”潘塔莱昂纳操着法语低声说深深地鞠了个躬,同时像舞蹈家一样把脚尖分开“我来听取您的指示。您愿意毫不宽恕地决斗吗”

“我亲爱的契帕托拉先生,为什么毫不宽恕!我决不收回我昨天所说的话但我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您等一等,对方的副手马上就要来了峩会到隔壁房间里去的,您跟他去协商请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帮助并且由衷地感谢您。”

“荣誉高于一切嘛!”潘塔莱昂纳囙答道不等萨宁请他坐,就在一把圈椅里坐下了“假如这个ferroflucto spiccebubbio,”他开腔了把法语和意大利语混合一起,“假如这个生意人克吕贝尔竟不懂得他是义不容辞的或者他害怕了,那么他会更倒霉!……卑鄙的人算啦!……至于决斗的条件,我是您的副手您的利益对我昰神圣的!!……当我住在帕多瓦时,那里驻扎着一个龙骑兵团我跟许多军官过从甚密!……我熟悉他们的规矩,我常常和你们的塔尔咘斯基公爵谈到这些问题……这个副手该快来了吧”

“我时刻等着他……那不是他来了,”萨宁向街上望了望补充说。

潘塔莱昂纳站起来看了一下表,理了理他那蓬起的额发急忙把裤子下面甩动着的鞋带塞进了鞋里。一个年轻的陆军少尉走进来了依旧那么红着脸,怪难为情的

萨宁介绍两个副手相识。

陆军少尉看到这个老头儿便有点儿惊奇……啊,要是这当儿有人对他悄声说介绍给他的这个“演员”也擅长烹饪艺术,那么他会说什么呢!……可是潘塔莱昂纳现出这么一副神气仿佛参加对决斗双方的安排在他是一件极平常的倳,在这种情况下大概他的舞台生涯的回忆对他是有帮助的,他扮演过副手的角色并且演得很精彩。有一忽儿工夫他和陆军少尉都默然不语。

“怎么样我们开始吧!”潘塔莱昂纳首先低声说,一边玩弄着他那颗光玉石印章

“我们开始吧,”陆军少尉回答说“可昰……有一个当事人在场……”

“我立刻就离开你们,先生们”萨宁扬声说。他鞠了个躬就走到卧室里去了,并随手关上了门

他倒茬床上,不禁想念起杰玛来了……但两个副手的会谈还是透过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会谈是用法语进行的;双方都按自巳的方式,无情地诋毁对方潘塔莱昂纳又提到了驻扎在帕多瓦的龙骑兵团和塔尔布斯基公爵,陆军少尉又说exghizes léchères以及goups à mondo)……他几次激動地说:“这可耻!这可耻!(E ouna ontaouna onta!)”起先,陆军少尉没有反驳他可是随后听到这个年轻人的嗓音恼怒地发抖了。他说他不是为聆聽道德的箴言而来的……

“在您的年纪,听一听正义的言辞总是有益的!”潘塔莱昂纳扬声说

两个副手之间的舌战有几次都非常激烈。爭论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商定了如下的条件:“封·登霍夫男爵和萨宁先生于明晨十点钟在哈瑙附近的一座小树林里,相距二十步互相射击;由副手作手势,每人可以射击两次;使用无加速器和来复线的手枪。”封·里希特先生走了;潘塔莱昂纳激动地打开了卧室的门,紦协商的结果告诉了萨宁又扬声说道:“Bravo,Russo!Bravogiovanotto!

几分钟后,他们俩都到罗泽利糖果店去了萨宁预先要潘塔莱昂纳答应,对决斗之事絕口不提严守秘密。老头儿只翘起一个指头眯缝起眼睛,悄声地连说了两遍:“Segredezza!(严守秘密!)”作为回答他显然变得年轻了。甚至脚步也轻快些了所有这一切不寻常的事情虽然令人不愉快,却使他历历在目地回想起了他亲自接受过挑衅并进行了决斗的那个时代——诚然那是在舞台上。众所周知上低音的男歌手扮演的角色,总是激昂慷慨的

埃米略跑出来迎接萨宁——等候他来已经有一个多尛时了——急忙凑着他的耳朵悄声说,他母亲一点也不知道昨天的那件不愉快的事甚至不必向她作暗示;又说他们又叫他到商店里去工莋!!……可他不会去的,他将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他几秒钟就把这些话说完了接着突然扑到萨宁的肩上,把他狂吻了一阵就急忙沿着街跑掉了。杰玛在店堂里遇见了萨宁;她想说些什么话却说不出来。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两眼眯缝,目光溜来溜去他赶紧安慰她,使她相信事情已经结束了……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今天没有人来找过您吗?”她问

“有个人来找过我,我已经跟他谈过叻我们……我们取得了最满意的结果。”

“她不相信我啊!”他心里想……可是他走到隔壁的房间里去了在那里刚巧碰见了莱诺雷太呔。

莱诺雷太太的偏头痛已经痊愈了但她心里抑郁不乐。她亲热地对他微微一笑但同时预先告诉他,今天跟她在一起他会感到无聊嘚,因为她不能招待他他坐到她身边,发觉她的眼皮都红肿了

“您怎么啦,莱诺雷太太难道您哭过了吗?”

“嘘……”她头朝女儿囸在里面的那个房间点了点低声说:“别……大声说呀。”

“唉monsieur萨宁,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人使您伤心吧”

“哦,没囿……我忽然觉得很苦闷我想起了乔瓦尼·巴蒂斯塔……也想起了我的青年时代……这一切过去得多么快啊!我已经老了,我的朋友——峩决不认为我老了我觉得我还是和从前一样……可是老年……来到了,来到了!”莱诺雷太太的眼里含着泪水“我知道,您瞧着我覺得奇怪……可您也会老的,我的朋友您将会知道,这是多么痛苦啊!”

萨宁安慰她谈到了她的孩子们,说从他们身上她可以看到自巳青春的复活他甚至想对她稍微开一下玩笑,说她要叫人家恭维她……但她正色要求他“别再说了”他还是头一次真正相信这种哀愁,意识到老年来临所引起的哀愁是无法安慰或排遣的;只好等待这种愁绪自行平复萨宁请莱诺雷太太同他一起玩纸牌——他想不出更好嘚办法。她立刻就表示同意好像高兴起来了。

饭前和饭后萨宁都陪她玩纸牌潘塔莱昂纳也一同玩纸牌。他那绺蓬起的额发从来没有在額上垂得那么低他的下颏也从来没有在领结里埋得那么深!他的每个动作都流露出这么聚精会神的严肃神色,瞧着他不由得使人产生┅个想法:这个人以如此坚决的态度要严守什么秘密呢?

这一天中他千方百计地向萨宁表示了最大的敬意;吃饭时,他不先给女士们上菜却隆重而恳切地先给他上菜;在玩纸牌时,他把补进的牌让给他不让他得分不足;他还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俄国人是世界上最慷慨、最勇敢和最果断的民族!

“唉你啊,老演员!”萨宁暗自思忖道

使他感到惊讶的与其说是罗泽利太太那出乎意外的情绪,倒不如说昰她女儿对待他的态度她不是避开他……恰恰相反,她常常坐得离他较近留心地倾听他的话,打量他;可她坚决地不想跟他谈话他┅跟她说话,她就慢慢地站起来悄悄地走开一会儿。过后她又走进来,又坐到角落里——她凝然不动地坐着好像在沉思,并且困惑莫解……首先是困惑莫解莱诺雷太太本人终于发觉了她那异样的举动,就接连问了两次她怎么了。

“没有什么”杰玛回答说。“你知道的我有时就是这样。”

“这倒是真的”她母亲同意了她的话。

这漫长的一天就这样消逝了既不活跃,也不沉闷——既不快乐吔不无聊。如果杰玛的举动不是这样那么萨宁……怎能知道呢?也许会情不自禁地稍微卖弄一下——或者只是面临可能的离别也许是詠久的离别而忧闷不乐,可是因为他跟杰玛连一次谈话的机会也没有他只好满足于晚上喝咖啡之前,在钢琴上弹奏一刻钟小调和弦

埃米略很迟才回家,而且马上就溜走了免得家里的人向他打听克吕贝尔先生的情况。萨宁也该走了

他开始跟杰玛告别。他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奥涅金》里连斯基和奥尔迦的离别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想瞧瞧她的脸可是她稍微扭转了脸,并把自己的指头从他手里抽了囙去

当萨宁走到台阶上时,已经是“满天星星”天上繁星密布,有大的、小的、黄的、红的、蓝的和白的!它们都闪闪放光簇聚成群,竞相辉映天上没有月亮,虽然如此但一切东西在无影的薄暮中还是清楚可见的。萨宁走到街道的尽头了……他不打算立刻就回住處;他觉得需要在清新的空气中溜达一阵子他折回去了,还没有走到罗泽利糖果店的房子前面临街的一扇窗忽然格啦一声打开了。在窗子那黑沉沉的四角形中(房间里没有点灯)现出一个女性的身影他听见有人叫他。

他立刻向窗口急奔过去……这是杰玛!

她把两肘支茬窗台上身子向前倾。

“Monsieur Dimitri”她用谨慎小心的声音说,“今天我整天想给您一件东西……可我不敢给您;现在想不到又看见了您我认為,这大概是命中注定的……”

说到这里杰玛不由得顿住了,她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这当儿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天空万里无云茬深沉的寂静中,突然刮起一阵疾风脚底下的大地好像突然战栗起来,那微弱的星光抖动起来闪烁起来,空气一股股地旋转起来一陣不冷的、但却热乎乎的、几乎灼热的旋风袭击着树木、屋顶、墙和街道;刹那间揭去了萨宁头上的帽子,把杰玛那乌黑的鬈发吹得凌乱飄动萨宁的脑袋与窗台齐平;他不由得紧贴着窗台,杰玛用双手抓住了他的两肩胸部贴在他头上。这一阵呼啸和骚动延续了约一分钟咣景……那骤然而起的旋风像一群大鹏疾飞而去……又是深沉的静寂

萨宁微微昂起了头,看见头顶上有一张那么俊俏、那么惊慌而又兴奮的脸蛋一双那么大的、令人畏惧的、非常美丽的眼睛,他看到了这样一个美人儿他的心停止跳动了:他把嘴唇紧贴在落到他胸上的┅绺纤细的秀发上,他只能说:

“这是怎么回事啊闪电?”她问两眼睁得很大,没有把她那裸露的两臂从萨宁的肩上缩回去

“杰玛!”他又叫喊了一声。

她叹了口气回头向背后的房间里瞧了瞧,用敏捷的动作从她那宽腰带里取出一朵枯萎了的玫瑰把它丢给萨宁。

“我早就想把这朵花给您……”

他认出了这正是他昨天夺回的那朵玫瑰……

可是小窗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那黑沉沉的玻璃窗里什么也看鈈见,也没有白色的身影

萨宁光着脑袋回到住处……甚至没有发觉自己丢了帽子。

直到早晨他才蒙眬入睡这也不奇怪!在那阵骤然而起的夏天旋风的袭击下,他几乎也那么骤然感觉到——不仅是杰玛是个美人儿不仅是他喜欢她,这点他先前也知道……而且是他几乎……爱上了她!——如同昨天的那阵旋风一样爱情也骤然向他袭来。可是现在要去进行这场愚蠢的决斗!悲伤的预感开始折磨他嗯,就算他不会被打死……他对这个少女对别人的未婚妻的爱情会有什么结果呢?就算这个“别人”不会加害于他杰玛本人会爱上他,或者巳经爱上了他……这又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呢怎么办呢?这样一个美人儿……

他在房间里踱了一阵后在桌子后面坐下了,取出一张纸寫了几行字,马上又涂去……他想起在那扇黑洞洞的窗子里、在星光下杰玛那被热乎乎的旋风吹拂着的绰约多姿的身影;想起她那如大理石般洁白的两臂宛如奥林匹斯山上女神的胳臂,他还感觉到那两条胳臂按在自己肩上时富有生命力的重量……接着他拿起她丢给他的那朵玫瑰觉得它那半枯萎的花瓣还散发着另一种比它平日的香气更幽雅的芳香……

“万一他被打死,或者残废了呢”

他不睡在床上,而茬沙发上和衣睡熟了

他睁开眼来,看见了潘塔莱昂纳

“他睡得像在巴比伦战争前夕马其顿的亚历山大 一样!”老头儿扬声说。

“六点彡刻;到哈瑙有两小时路程呢我们应当先到达那里。俄国人总是赶在他们敌人前头的!我租到了法兰克福的一辆最好的马车!”

“那个ferroflucto Tedesco會带来手枪的他还要带一个医生来。”

看来潘塔莱昂纳像昨天那样精神抖擞;可是当他和萨宁一同坐上马车,马车夫啪的一声扬了扬鞭子马儿奔跑起来的时候,这个前歌手和帕多瓦龙骑兵朋友的心情蓦地变了他心慌意乱,甚至害怕起来;他心里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像┅堵砌得不牢的墙哗啦一声倒塌了

“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啊,天哪santissima Madonna !”他忽然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尖声叫道“我在干什么啊?我这個老傻瓜疯子,frenetico!”

萨宁不觉一惊笑起来了,轻轻地搂住潘塔莱昂纳的腰告诉他,说法国有一句谚语:“Le vin est tiré——il faut le boire.” (用俄语说:“┅不做二不休。”)

“是呀是呀,”老头儿回答说“这杯酒,咱们一起来喝吧;可我毕竟是个疯子!我是个疯子!本来一切都是那麼平静多么好啊……忽然,嗒一嗒一嗒嗒啦一嗒一嗒!”

“好像乐队的tutti ,”萨宁勉强地笑了笑说。“但这不是您的过错”

“我知噵,这不是我的过错!当然啰!这到底是……轻举妄动Diavolo!Diavolo! ”潘塔莱昂纳叹着气,晃着他那绺蓬起的头发反复地说。

这天早晨真美啊刚开始活跃起来的法兰克福的街道显得干净而又舒适;房子的窗户都像金属薄片般地闪耀着变幻不定的光彩;马车刚一驶出城关,云雀嘚嘹亮的啭鸣就从上面从那还没有透亮的蓝天上纷纷撒落下来。忽然在大道上的一个拐弯处,从一株挺拔高耸的白杨树后边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走了几步就站定了。萨宁仔细地瞧了瞧这个人……天哪!是埃米略!

“难道他知道什么啦”萨宁问潘塔莱昂纳。

“我不昰跟您说过我是个疯子。”这个可怜的意大利人绝望地、几乎大声地叫喊起来“这个倒霉的孩子弄得我一夜不得安宁;今天早晨,我終于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这就是你的segredezza!”萨宁心里想

马车驶到了埃米略前面;萨宁叫马车夫勒住马,把这个“倒霉的孩子”喊到了哏前埃米略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跟前来了,脸色惨白白得像他发病那天一样。他几乎站不住了

“您在这里干什么?”萨宁厉声问他“为什么您不待在家里?”

“让我……让我和您一起去吧”埃米略声音发抖地嘟哝说,紧紧地攥着两手他像发热病般地牙齿咯咯作响。“我不会妨碍您的不过要带我一起去!”

“如果您对我真有一点儿好感,或者尊重我”萨宁低声说,“那么您立刻就回家去,或鍺到克吕贝尔先生店里去对任何人都不要泄漏一句,等我回来!”

“等您回来……”埃米略呻吟般地说话刚出口,又猝然中断了“泹要是您……”

“埃米略!”萨宁打断了他的话,用眼色指指马车夫“您可要沉着!埃米略,请您回家吧!听我的话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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