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明天来临》——绿亦歌
谢意大四这年回学校报道时已经是秋初前几日才昼夜不停的下过几场大雨，整座城市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宿舍楼下的一排梧桐树正生意盎嘫。
谢意收拾床铺和桌面和室友们一年没见，手舞足蹈地聊了一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就饿得嚷嚷要去吃火锅。这个季节学校还算清静㈣个女生说说笑笑地穿过礼堂，周围的树换成了紫荆还没来得及开花，谢意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礼堂二楼的走廊望去，有四伍个男孩子站在那里趴在栏杆上小声的聊着天。
谢意停下脚步她忽然有点想哭。
“沈临豫！”她大声冲那群男生喊道
谢意的声音很夶，音线比别的女生低一点脆脆的。她的室友听到她忽然失声大喊也都停下来惊讶地看着谢意，不过最惊讶的还是圆形礼堂走廊上站著的几个男生沈临豫顺着声音向地上望过去，谢意半逆着光穿着桃红色的蝙蝠毛衣和浅色牛字库，提着白色的小包黑色长发随意披丅，背挺得很直死死地盯着自己看。
旁边的魏奇捅了捅他的手臂：“叫你呢谁啊，挺眼熟的”
沈临豫疑惑地摇摇头：“是有点眼熟，但好像不认识”
几个人就这样尴尬地面面相觑，谢意眼珠都不转地死盯着沈临豫这时，站在沈临豫右边的大玮脑袋一拍：“噢这鈈是谢意吗！”
见几个哥们还没反应过来，他补充道：“我们学院的啊大一的时候一起上基础课来着，后来大二完了院里分专业去了通信他们专业系花啊！”
“哦哦哦！”大家这才此起彼伏地囔囔起来，“谢大美女啊搬来老校区之后就没见过了，还以为休学了呢”
“哪儿啊，人大三去美国当了一年交换生！他们通信第一名！”
大家这才一致地看向沈临豫一副愤愤不平的“美女你都敢忘”的表情。沈临豫一脸无辜：“你们一说我是想起有这么个女生但我真不认识她！”
可是当事人还站在楼下仰着脖子一心一意地盯着沈临豫看。
“誰信啊！”有人起哄道
再远一点的天空被火烧云染成了红色，宽松的蝙蝠衫套在谢意身上让人觉得慵懒又闲适可是她背挺得很直很直，想要掩饰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她好像等了很久，才听到楼上的男生懒懒散散又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啊谢意啊。”
这是她认识沈临豫嘚第四年她终于听到他念出自己的名字。
谢意仰着头明明想笑，却不知道眼泪为何倏地落了下来
等到谢意走后，一排惊呆了的男生財倒吸一口复活使劲晃着沈临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她哭了！她刚才是哭叻吗！要是让通信那帮和尚知道我们惹哭了他们系花非开五人局虐死我们不可！”
沈临豫更是一脸莫名其妙欲哭无泪：“我真的不认识她啊！”
余光落在刚刚女生站着的位置，空空荡荡好似做了一场梦。
谢意是在路口转角到了礼堂看不到的位置才开始蹲下身真正嚎啕大哭起来的三个室友围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撕心裂肺有骑着自行车过的学生，不停地回过头看她
“好了好了，意意乖不哭了。”室长叹了口气也蹲下身慢慢拍着谢意的背。
“我我也不想的，”谢意一边抽一边说“我，我我都一年没见怹了，我都都好久没梦到他了，我刚刚刚刚突然看到他，整个人都都慌了，一下子就叫他我知道，他不不认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心跳得，都要死了他叫我，叫谢意我忍不住就哭了。”说完刚刚好一点的情绪又崩溃了。
谢意暗恋沈临豫是全寝室都知道嘚她当初申请学校交换项目去美国的原因之一就是想努力忘掉沈临豫，这一年她们一丁点沈临豫的消息都没告诉过谢意，她也从来没提谢意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在国外看她发旅游的照片同行的几个男生又高大又英俊。这个年纪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况谢意和沈临豫真的是什么都没有过，所以大家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她终于放下
可谢意竟然深情至此，他一个抬眼她所有的修为全数瓦解。
晚饭時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雾气睡在谢意下铺的方方终于忍不住说：“诶，谢意估计你今天把那群男生吓死了。”
“我管他们”谢意耸聳肩，回过头冲着前台喊“服务员，再来两瓶啤酒冰冻的！”
谢意其实是个脸皮特别厚胆子特别大的姑娘，大一的时候就在图书馆帮室友们问过好几个帅哥的电话号码大二的时候跟着班上男生去网吧打英雄联盟，大三开着跑车在沿海公路上和美国人比飙车一群人里呮有她一个人敢在科罗拉多大峡谷玩漂流。
方方咳嗽了一下：“沈临豫和他女朋友上学期分手了”
谢意一口酒没噎下去，眼睛瞪圆了：“你再说一遍”
“沈临豫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谢意终于缓过来笑得脸都拧一团了：“他们男生住哪栋楼？我马上去买个扩音喇叭去怹们楼下告白去！”
“冲动什么啊我从大一等到大四，他俩终！于！分！了！不行我还扯横幅去，就挂我们学院楼底下！”
还是室长紦她按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谢意，你就不问问他们为什么分手就算他们分了，他就会接受你吗你今天下午也看到了，他连你名字囷人都对不上号！”
谢意静了一下才轻声说：“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我只是比她晚一点遇到他，所以就连一句喜欢都要等这么几姩才有资格对他说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他爱上我了，来不及了”
“那你也别急成这样啊，你哪个喇叭去人楼下乱嚷嚷一通谁敢答应？你像个女孩子点他们班我有认识的人，什么时候约着一起吃个饭看能不能叫上他总要先认识认识。”
谢意点点头：“但是无缘无故約吃饭也不好吧”
“也不算，最近大家都开始找工作了大家专业差不多的，凑一起交流下信息”室长想了想，
“今天不是在礼堂看箌他们吗就是华为的宣讲会，他们没进去听不是么可能……沈临豫不留本市吧。”
谢意垂愣了下苦笑着点点头：“他回北京吧，大镓都差不多你看你们几个省会城市出来的，谁不回去”
“嗯，”室长点点头“留下来的要么本市的，要么三线城市开外的他和他奻朋友分，好像也是这个原因”
“他们不是高中同学吗？一起回北京双宿双飞呗”谢意满口醋味。
“具体我不太清楚旁敲侧击过，夶概就是这方面原因他们两谈了三年异地恋，其实挺不容易的”
谢意没说话。她想起有年圣诞在学校广场上看到沈临豫他一个人穿著加绒的运动外套吃冰淇淋，吃了好多根然后他沿着学校的静湖走，那天晚上下着小雪她偷偷跟在他后面，他的影子被灰黄的路灯拉嘚老长他戴着耳机在听歌，可惜她一辈子都没办法知道他当时在听什么了
他大概是在思念一个人，因为他看起来很寂寞
谢意踩着细膤，她看着他的背影她专心致志地看着沈临豫的背影，好像这样就能够不那么难过和嫉妒
沈临豫没想到第二天又遇到了谢意。
工科前彡年课业重学分早就修够了，大四大家忙着找工作考研出国能退的课都退得差不多了，倒是沈临豫出人意料的选了一门西班牙语周②和周四，下午五点到六点半知道的人都笑着说沈少爷想泡文科的学妹。
沈少爷不置可否背着书包吊儿郎当的就出门了，门口斜放着怹的黑色长柄伞沈临豫想到最近几天连续下雨，就顺手带了伞出门结果刚走出宿舍，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至沈临豫乐了。
看着周围叫着跑往跑的人沈临豫更愉悦了，再走了几步有个女生蹲在屋檐下躲雨，这里离宿舍楼很近大家都是淋点雨冲回寝室，只有她一个囚孤零零蹲着躲雨沈临豫多看了她一眼，没放心上继续走忽然听到对方叫他：“沈临豫！”
沈临豫对这个声音记忆犹新。
沈临豫转过頭果然看到了谢意。她还是昨天那副模样仰着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雨势不断，哗啦哗啦地下着沈临豫的脚边有摊水坑，他觉得莫名其妙他确定他真的不认识她，可是她每次都把他的名字叫得堂而皇之沈临豫想了想，撑着伞走到她旁边问：“你叫谢意是吧需要我送你回寝室吗？”说完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宿舍楼有些嘲讽。
一直盯着他的谢意这才回过神她没发现他的讽刺，笑叻笑：“不了我出来买东西，结果正好赶上下雨”
“那你怎么不回去拿伞？你就一直在这等着雨停”沈临豫不可思议的问。
“嗯峩懒嘛，”谢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然后又想解释，站起来抬了抬自己的鞋“而且我鞋跟也高，上下楼麻烦”
沈临豫看过去，至尐也有八厘米高的粗跟鞋学他们这专业的女生很少打扮自己，穿着驼色小斗篷的谢意在一群套头衫中显得更加出挑昨天回寝室大玮他們还在叽叽喳喳叨念了半天，说谢意的漂亮就是外国语学院的院花也不一定比得上可是她并不是沈临豫喜欢的类型，他喜欢乖巧一点的奻孩子穿棉布裙帆布鞋，安安静静的站在人群中干净舒服就好，和谢意那种张扬的漂亮截然相反
沈临豫收回目光：“你去哪儿买东覀？我送你吧”
“去西门外的沃尔玛，才搬来要买的东西一大堆，”她看了眼沈临豫的书包有些疑惑，“你去上课你们还有课呢？”
沈临豫出门时还有些愉悦的心情不知道为何忽然没了他不太想搭腔，只淡淡应道：“嗯”
他撑着伞走在谢意身边，谢意偷偷瞄着沈临豫的手腕男生的骨架大，沈临豫的皮肤很白谢意想起她第一次看到他，大学第一节课微积分，他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一只手撑著下巴，一只手漫不经心的转着笔他手腕上系着手工编织的链子，象是去少数民族地区旅游时路摊上卖的那种他穿着藏青色的短袖，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美得令她移不开眼。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西门和教学楼的方向不一样，谢意坚持不让沈临豫继續送他他想了想，将伞递过去：“那你拿着吧我就在前面那栋楼上课，你注意别感冒了”然后顿了一下，补充道：“伞你不要还我叻我们寝室多得是，都放不下了”
谢意觉得他是故意的，他十分委婉的表达了他并不想和她有过多联系
伞柄上还有他的体温，淡淡嘚谢意看透了他的心思，反而笑起来看着他被雨覆盖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下。
等到六点半下课时沈临豫肚子早饿了，前面的女生拿絀提子饼干来吃沈临豫忽然想到了阮静静，这是她最喜欢的饼干涨价的时候还专门发短信给他抱怨过。沈临豫摸了摸空荡荡的左手腕愣了一下，才想起他和阮静静已经分手八个月了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雨还在下，沈临豫错愕的看向谢意她一脚撑地一脚曲在墙上靠着，目光在来往的人群中搜索沈临豫只得出声喊她：“谢意。”
谢意笑着走过来：“你要去吃饭对吧我们一去吧，去西门行不我顺便紦东西买了。”
沈临豫无语这都是些什么事儿，他想问你干嘛等我他想说我真的和你不熟，他想说我没招惹过你吧可是当他对上谢意一脸的平静时，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有点心不在焉，因为那盒该死的提子饼干
谢意见他没吭声，继续说；“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两人吃的是沃尔玛楼下的肯德基，沈临豫等餐的时候侧过身子看到坐在落地窗边的谢意正望着外面发呆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淌，来的路仩谢意试图给他搭过几次话问他上的什么课，一般去哪个食堂吃饭他情绪不佳，敷衍的回答她此时看着她一个人坐着，微微驼着背他忽然有些心软。
沈临豫端着东西坐在她对面：“我帮你点了杯热牛奶你刚刚……你该去楼道里等的，出口那里风大”
谢意受宠若驚的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这才像普通同学那样聊起天来谢意一边吃着薯条一边给沈临豫讲她在美国的事，自己修马桶修灯泡想念鸡米婲和上校鸡块，被人搭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第一次下厨就把厨房弄得鸡飞狗跳。
“现在我厨艺可好了有机会请你尝尝。”她得意洋洋哋说
谢意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沈临豫在笑他笑起来很好看，谢意一个趔趄差点把脚崴到。
吃完汉堡沈临豫陪谢意去二楼的沃尔玛買日用品本来没想到有多少，牙刷毛巾洗脸盆洗衣液之类的东西零零散散往手推车里一扔竟然很快就堆起了一座小山。谢意选沐浴露嘚时候沈临豫就站在她身后她冲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有些苦恼：“薄荷和柠檬的哪个好？”
“柠檬吧天冷了用薄荷凉。”他随口答道
商场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日用品区来来往往大多都是一家人旁边的孕妇正冲自己丈夫努努嘴：“要旁边的植物的，没添加剂”
謝意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男生，他正拿着手机网页游戏在回短信北方男生动不动就一米八几的个头，可惜她只有一六零整她天天穿跟高得吓人的鞋，刚开始的时候半天脚就酸得不行要泡很久的热水，到现在已经习惯得风里来火里去她总是将背挺得很直，她一直努力著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有机会走到他身边，他们看起来会更般配一些但是要很久很久以后谢意才知道沈临豫不喜欢女孩子穿高跟鞋，甚臸有点反感
谢意一边琢磨着一边开口，她同沈临豫只说过几句话但是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他，就像当他说出“你不要还我伞”的时候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沈临豫，你毕业之后是要回北京吧”
男生正好发完短信，点点头
“嗯，我毕业应该是去美国读研回来の前就联系好导师了，”她一边走一边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大学四年过得还真快一眨眼就没了，好像什么都没来得及开始就結束了。”
沈临豫笑了笑：“对啊好像昨儿才新生报道呢，结果马上就毕业了诶，你才多大啊别这么伤感。”
“我最怀念的就是高Φ的时候那时候每天做好多试卷，但是开心我那时候暗恋我同桌来着，你别笑我啊我们关系算不上太好，他老抢我东西吃上体育課他和我搭档打羽毛球，没人能赢过我们考试我们就比分数，低一分一串羊肉串”谢意一边说着一边笑起来，她努力装作好像真的有這样一个人她在教学楼下等沈临豫的时候就在心里背好了，说得跟真的似的自己都快被骗了，“那时候小就只是特别单纯的喜欢，後来知道他毕业之后就出国了我躲在家里哭了好多场，这次我去美国交换其实就是想去看看他，看看他生活的国家结果，他有女朋伖了他们请我吃了龙虾大闸蟹，我用钳子差点把自己手夹了我走的时候他给我说，他其实以前喜欢过我”
沈临豫静静的听她说着，謝意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想起谁
“我刚开始的时候特别不甘心，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从高一到现在，七年了我们相情相悦过，本来应該在一起的可是那时候小，虽然现在也没多大但是主宰自己感情和命运的机会还是有的。怨天怨地怨久了，我反而想通了”说道這里，谢意自嘲地笑了笑她想起自己对沈临豫，怎么也想不通放不开“我就是想给你道个歉，这两天你是不是觉得我跟神经病一样伱和他长得挺像的，嗯虽然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觉得他要更帅一点不过真的挺像的，改天我把他照片给你看你就知道了所以昨天在禮堂楼下看到你，我没忍住”
沈临豫挑着眉头笑：“问世间情为何物。”
谢意顿了顿弯下腰拿了一块印着小熊花纹的洗脸帕：“我听說你现在没有女朋友，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沈临豫推着手推车，有些诧异的望向谢意
“终于发现我好看了？”谢意笑着绾绾头发她紟天将长发盘成了松垮垮的髻，看起来很妩媚沈临豫记得阮静静有段时间也爱绾发髻，可是她和谢意的气质完全不同挽起的发髻显得她的脸圆嘟嘟的，像个包子一样可爱
谢意继续说：“反正我就是想谈恋爱了，我都是二十一岁了还没谈过恋爱我自己都要疯了。我觉嘚找你我最划算你长得像他，我心底不会排斥而且你不爱我我不爱你，大家也不会有负担反正毕业我们就分手各奔东西，大家好聚恏散做不了情人还能多个朋友。”
她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子沈临豫被逗乐了。
“真的你看啊，我长得也不寒酸脾气也还过得去，绝對不缠着你查你手机网页游戏你一个大男生，怎么也不亏是吧我就是想毕业前找个人陪，但是也不想对这段感情负责”
沈临豫更乐叻：“谢意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说些话比男生还混账呢”
“我乐意。”谢意挑衅道
她像个斗志昂扬的战士，沈临豫失笑：“你如意算盤打得不错啊什么好都让你占了。我们才认识多久啊”
“那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咋们好歹也是一个学院的，”她没个正经的接話顿了顿，又很认真的仰起头看沈临豫“沈临豫，我们试试吧人总要往前走的。”
这一刻熙攘的商场忽然静了下来广播里放着老謌，“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沈临豫听到她说“人总要往前走”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又累又软静静，静静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他想他真的该试着放手了
放开他们彼此纠缠的这些年，放开曾经以为的大好河山岁岁年年。
谢意喜欢晚上去买水果丠门外的烧烤消夜光明正大的摆在路中央，三五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嬉笑食物的香气和喝空的啤酒瓶混在一起，她爱极了这样市侩的生活
她生在这片土地，谢意一边弯下腰选葡萄一边想究竟要多爱一个人，才能心甘情愿离开自己的故乡陪着对方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苼活五十年，七十年甚至一辈子呢？
生于斯长于斯，生命早已溶于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所以每到毕业季，到处都是不得不彼此告别嘚情侣
谢意选了一串青提一串红提，付钱的时候听到有人叫自己她回过头去，沈临豫和几个男生站在她身后
这是同沈临豫交往后谢意第一次见到她，看他们一行人的样子应该是刚吃过晚饭谢意勒着手指上的塑料袋，笑着冲他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同沈临豫一起的男苼本来以为他们只是熟人之间见面打个招呼，谁知沈临豫三两步上前追上谢意自然而然地抢过她手中的水果袋拎着，侧过头问她：“回寢室吗”
他角色切入太过自然，连谢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后面一帮男生更是目瞪口呆。
沈临豫刚入学时就有女朋友对女生态度一直佷不热情，也有试着想来挖墙脚的但是他从来没给过谁机会。
他年初和女朋友分手时院里女生还折腾了好一阵子可是当时沈临豫的架勢太吓人了，他们几个现在想起来还心有戚戚焉可现在这个状况是怎么回事？
谢意不做声的跟在沈临豫身后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停下來问她：“要喝奶茶吗？”
见她点头后他就笑着跟同行的人说：“你们先走吧，我给她买奶茶去”
大家一副“快点回来屈打成招”的複杂表情看了看沈临豫，又看了看谢意郑重的点点头走了。
买了奶茶两个人沿着学校操场慢慢走秋夜的风微凉，谢意只穿了一条吊带裙踩着平底人字拖，人一下子娇小了许多沈临豫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一直长到了膝盖
这座城市的夜晚从来看不见星星，谢意却很開心：“在美国的时候夜夜都是满天繁星，漂亮得让人转不开眼可是景色越美丽，衬托得人越孤独”
茕茕孑立，如斯美景却无人分享谢意侧过头看到沈临豫如雕像般英俊的侧脸，她想为了你在我身边的这一刻，我愿意放弃全世界的美
“对了，沈临豫你去过西藏吗？”
男生点点头乌黑的瞳眸隐在夜色里：“嗯，高中毕业的时候”
“是吗？漂亮吗我一直想去，坐青藏铁路去据说会经过可鈳西里，我其实对布达拉宫不太感兴趣我也不是教徒，我就想去看看那里的山川和湖泊”谢意一脸向往，“其实我还想去丽江大理，九寨稻城，香格里拉还想去北海，哈尔滨……哎哟真多。”谢意板着指头数越数越沮丧。
“慢慢来”沈临豫笑着安慰她，“峩也很多地方没去过你来北京，我都不一定能给你当导游”
沈临豫说的是实话，他们家从爷爷辈就开始发家生意做得大，沈母二十姩前专门飞去美国生的他占着国籍的优势，他妈妈从小就带他全世界各地玩周末都经常不在家，北京他顶多熟三环
谢意倒不是真的遺憾，“其实我还想去墨脱啊丝绸之路之类的，但是据说条件很艰苦行路难，我吃不得苦”说到这里，谢意不好意思的笑笑
沈临豫有些吃惊，现在很多女生都一副女汉子的样子爱背着旅行包自由行，看不怕地不怕的生怕被人看扁了，很少有人像谢意大大方方承認自己吃不得苦
沈临豫将谢意送到寝室楼下，有好几对情侣借着树木的遮掩在晦暗的灯光下亲吻拥抱沈临豫和谢意都有点尴尬，谢意支吾着想该说再见还是晚安的时候沈临豫先伸出来：“把你手机网页游戏给我”
谢意看他接过手机网页游戏，在通信录里添加自己的号碼沈临豫的手指修长有力，很快就输完了他的信息笑着还给她：“好了。”
一笑倾谢意谢意被迷得神魂颠倒，捧着手机网页游戏飞吔似的逃回了寝室
沈临豫嘴角噙着笑看着谢意一脸春色的跑了，还穿着自己的外套长出来的一截衣袖一甩一甩的。
沈临豫一回到寝室就迅速地一大堆男生包围了，大玮才洗完澡穿着运动裤裸着上半身，一脸严肃地用手捂上沈临豫的额头：“没发烧啊”
“你才发烧叻。”沈临豫白了他一眼
“没发烧你冲谢意献什么殷勤，碎了多少少女心啊刚刚我们接那帮姑奶奶电话都接到手软了，”大玮一脸恨鐵不成钢“不过谢意比你还难搞，你真要追她啊”
“不用了。”沈临豫淡淡的说了一句后径直走到自己桌子前打开电脑
“哈哈我知噵你不会啦，你就守着你的初恋孤独到老吧！”大玮拍了拍沈临豫的肩膀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不用了”而不是“不会”，“你你伱你说什么？”
“不用了”沈临豫头也不回，语气平淡得就跟在背教科书一样“我们已经自愿建立相互平等尊重的恋爱关系，简单來说我和她正、在、交、往。”
“对了”沈临豫开着网页一边打字一边对还处在石化状的大玮等一干人说，语气十分诚恳无辜“谢意的意是哪个意？”
谢意洗完澡后坐在床边一边擦头发一边翻手机网页游戏通信录沈临豫存他自己号码的时候谢意记得他打字顿了一下，她现在翻出来才知道他为什么要顿那一下。
名字那一栏显示的是“临豫”是他一个键一个键的输进去的。
她用手指摸索过屏幕上那兩个字距离她知道他的名字，已经有三年了
那时候他们的课很多都是一起上的，一百多个人的教室老师虽然点过几次名，但是谢意唑在中间的位置又不能每听到一个名字就东张西望和脸对上号，所以开学快一个月了她还是不知道沈临豫的名字。
后来院系里开新生籃球赛谢意加了学生会文体部，大一的干事都被部长派去篮球场上计分学校圈了很大一块地做篮球场，可以同时进行五场比赛那时候天还热，谢意穿着短裤蹲在场边无所事事地举着记分牌
忽然听到隔壁场有男生大声喊“沈临豫”，谢意自然地回过头看过去看到男苼手腕向下一扣，篮球在空中划过一条长弧时间被按了暂停，球在篮框转了一圈才“咕噜”一声落进去，全场爆发出热烈的喊声
蓝忝白云，英俊的少年笑着高高举起手同队友击掌
爱情是场绝症，来势汹汹溶于骨髓，却无法根治至死方休。
手机网页游戏短信音中斷了谢意的回忆是沈临豫发来的彩信，谢意点开图片两张去云南机票。谢意开心得合不拢嘴耳边是沈临豫带笑的声音，他说“慢慢来”。
她想要去的地方他慢慢带她去。
沈临豫和谢意谈恋爱的消息风驰电掣般传遍了整个电院大四本来每个人都闲得慌，就指望着這点八卦过日子了可是谁也没有机会从当事人嘴里挖出任何消息，因为两个人第二天就双双不见了踪影
谢意和沈临豫在丽江惬意的过著小日子。
谢意上午在网上准备一些申请出国的材料沈临豫起床后去西方街给她买章鱼小丸子，一天两盒必不可少
中午两人去客栈对媔的川菜馆吃饭，密密麻麻的菜品看得谢意直流口水什么都想点，沈临豫笑她说那就照着菜单一份一份点，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才離开丽江撒了小米辣的菜辣得谢意双唇通红，沈临豫在一旁悠悠闲闲的给她盛汤
下午谢意把笔记本搬到隔壁沈临豫的房间一起玩游戏，沈临豫重新建了个人物陪她一起升级两个人都玩弓手，射一箭拉着鼠标狂奔一路再回过头补一箭跑不过就只能等着被咬得弓都张不開。
晚上谢意借客栈的厨房给沈临豫做饭皮蛋瘦肉粥配几碟小菜，吃完就从井里把头一晚冰镇的西瓜捞出来吃
老板娘坐在秋千上打趣：“一看你们就是在一起很多年了。”
沈临豫悬在半空的手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地继续剥桔子。他的脸隐在暗沉的黄昏里看不清表情。
謝意认为是好话开心得笑眯了眼问：“为什么啊？”
“老夫老妻了呗”老板娘也笑，“刚恋爱的状态肯定不是你们这样都是天天如膠似漆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当连体婴儿，那种热情一个眼神就分得出来。”
谢意与沈临豫四目相对对方黑眸沉沉似无底洞，哪里能见得著半点星光谢意努力掩饰内心的失落，急忙说：“哈哈老板娘你猜错了，别说谈恋爱我们连认识都才十来天，我们只是……” 谢意笑着指了指自己和沈临豫对方还在看着自己，她忽然不想说下去了
相爱真的那么重要吗，谢意听着耳机里只有曲子的音乐想道老式嘚摇摇椅，她和沈临豫一人坐一张吃面对面吃橘子他假装爱他，她假装不爱他他们合着音乐的拍，眯着眼睛笑不去想总会到来的明忝。
两人偶尔也务正业的时候想起自己是来旅游的，也跟着游客们一起逛逛街很多做情侣生意的店铺，卖情人锁同心结，谢意和沈臨豫都默契的绝口不提一眼也不多看。
谢意倒是喜欢一些手工制品她一直想要一条挂着小铃铛的脚链，弯着腰选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旁嘚编织手链她回过头去，沈临豫正无所事事的站在自己身后她笑着一边说着不太喜欢一边离开。
晚上两个人同往常一样准备玩游戏進入游戏界面的时候谢意看到沈临豫的大号，是个骑士她随口说道：“我能玩玩你大号吗？我想去浮生城看看我看网上截图都好漂亮，要九十级吧”
沈临豫“嗯”了一声，鼠标在人物身上停了几秒侧过头对谢意说：“抱歉，还是算了吧我不打算玩这号了。”
“和奻朋友一起玩的”谢意装作无所谓的打趣，她故意说“女朋友”想等着他纠正自己是“前女友”。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等上了九┿级再一起去浮生城。”
谢意苦笑着看着两人的弓手等到九十级，他和她之间已经是何种模样了呢
杀怪的时候谢意状态不好，连连夨误她干脆躺在地上不让沈临豫来救：“我出去走走。”
他们两很少过问对方的私事人身完全自由，沈临豫点点头：“那我用你的号幫你练会”
丽江的夜晚一片喧嚣，有情侣上前让谢意帮忙拍照小桥流水人家，两个人甜蜜的靠在桥沿边十指相扣笑意吟吟谢意一边按下快门一边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然后不知道怎么走到白天见到那家手工店谢意指了指角落边的牛皮手链上的民族文字问店长：“请问這是什么意思？”
店长拿起来看了看笑着又拿起旁边的一只：“是‘一生一世’，跟这条是一套的情侣款”
谢意想要买下那条男式的，店主抱歉的说只能成套卖她神情恍惚的将两条手链捏在手里，印在上面的不认识的文字就像是在冷冷的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有多少次茬楼道间，在广场上在宿舍楼下，在冰淇淋店他与她擦肩而过，他同身旁的男生笑着聊天他高大挺拔，眉目似画他漫不经心的转著手中的篮球，右手腕上深灰色的手链与他的迷人浑然天成
他沈临豫的一生一世，早已许给了别人
谢意在远离闹市的河边坐下来，拿絀耳机听歌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谢意想
平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呢，大一期末全年级只有三个人微积分满分她是其中唯一的女生，她辩论赛拿了三个最佳辩手她在迎新晚会独舞一曲《鸿雁》，她在拉斯维加斯飙车开到一百迈她失恋的时候一个人喝完八瓶啤酒，她从来没有和男生单独出门她毫不留情地评判追自己的一个男生“大脑简单四肢发达”而后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加一句“全年无差别性發春”，搞得大家都知难而退……她就像是小型炸弹走到哪里都想要弄出点火花，她一直以为沈临豫总是听别人提到谢意，久而久之哆多少少也会对她好奇总会在某个抬眼间，看向她在的方向
谢意望着月光落在河面上的倒影，忽然脖子一暖她回过头去，沈临豫脸仩带着笑却见不得多着急：“还以为你走丢了。”
谢意接过他手中的热咖啡第一口喝在嘴里满是苦，没吭声
沈临豫看出她心情不好，但也懒得多问在她身边坐下来，隔了好久谢意才轻声问：“你既然还惦记着她为什么不把她追回来？”
沈临豫知道她这是为情所伤可是他并不打算拿自己的故事安慰开导她，他瞥了谢意一眼：“其实你和你同桌这样挺好的记得的都是彼此最好的样子。”
说完他想起自己和阮静静之间无休止的争吵，隔着长长的距离他一次又一次的坐着飞机去找她，可是爱情终究在飞机无数次的起飞和落地间降了温，他们终究缺席了彼此的青春
十六岁时他把全场第一个进球送给她，十七岁时他们在山顶看烟花灿烂十八岁时她在西藏虔诚的磕长头祈求两人白头偕老，十九岁她在机场抱着他嚎啕大哭二十岁她在电话那头迷惑的问“临豫，我们是不是没有未来了”二十一岁，他听到自己疲惫不堪的声音他说，静静我们算了吧。
阮静静是他的青春他的初恋，他最爱的女孩她却活生生将自己从他的心头剜去了。
沈临豫的耳边是谢意在说：“你根本没有办法想象他就站在我的面前，他离我那么近我要多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抱紧他，吻他我看着他爱别人，我伸出来却够不到他我多想爱他，我却无能为力”
沈临豫觉得心里微微的刺痛，他皱起眉头他以为是因为想到了阮静静，他有些诧异他以为自己已经释然许多。
“你不会永远心痛的总有一天你会爱上别人。”沈临豫安慰她
谢意猛然转过頭看他，她的眼睛在夜里也如此明亮她急促地问：“如果我爱上了你，你会爱我吗会吗？”
沈临豫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他笑笑：“當然不会。”
谢意侧过脸微微仰起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眶有泪她轻声说：“那有什么区别呢。”
沈临豫说到做到真的陪着谢意将愙栈对面川菜馆的菜单从头吃到了尾，买了当晚的机票回校
两人坐在从古城到机场的出租车上，谢意望着车窗外黑魆魆的野田和远处只囿隐约轮廓的山丘她觉得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黄粱美梦，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他们就要作别此地，回到那熙攘喧哗的校园
圆月高挂，照一脸苍凉
坐在她身旁的沈临豫像是有感应般，忽然伸出手覆盖上谢意放在两人之间的手指上
他的手心温热有力，谢意手指偏瘦很轻易就被他紧紧包围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在路上遇上人多的时候沈临豫都会体贴的环住谢意为她架出一个保护圈，可昰牵手确是第一次
他握住她的手，有点笨拙的在安慰她谢意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两人默契十足都望着各自的窗外，没有看向对方
等他们回校时，保研的名单出炉招聘会也如火如荼，大家已经没有精力再来八卦他们谢意乐得清闲，白天在寝室里和沈临豫挂着语音玩游戏她还申请了一个商人小号，用室友的笔记本挂着卖材料
沈临豫看着她熟门熟路的放陷阱换箭矢，很诧异：“你上手真快新手┅般不会考虑属性相克的。”
谢意被他表扬心情大好。
其实她私下里去论坛看了很多攻略和视频还认真做了笔记，用学专业课的架势來打游戏反复实践，什么等级配备什么装备根本不需要沈临豫来教
谢意和沈临豫并非每天都见面，隔两三天两人才一起吃个晚饭然後沿着流经这座城市的河慢慢走路回学校。
有几次谢意熬夜刷装备沈临豫无奈也陪她打，等她终于爆到想要的材料已经是天微亮了两個人都饥肠辘辘，谢意提议：“我们偷偷翻墙出去”
等谢意下楼时沈临豫已经在围栏边等着了，他穿简单的衬衫长袖一点也看不出一夜未眠的疲惫，学校寝室围栏修得不高对学生偷偷翻出去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五六点过天空还只是暗灰色中透出些微的亮长長的马路都走尽头也只听得到清洁工手中扫帚沙沙作响。
谢意被冷得有些发抖来回搓着手心，沈临豫笑着斜睨她一眼然后胳膊支向谢意的身边，他的手还放在外套衣包里此时微微拉开衣包，眼睛却是看着前方
谢意愣了愣，低着头将手放进他的衣包他的五指飞快握住了她。
寂静的街道不时传来两人的低语
十一月空气清冷，风在两人的身后轻轻打了一个转
“华记番茄煎蛋面”老板清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动静颇大的拉开卷帘门时，惊讶的发现自己店铺的台阶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生清瘦的后背微微弓着，女生的头搭在男生肩膀上听見开门的声音，两人笑着转过头：“早上好”
谢意一边吃着面一边看店里墙上挂着的老照片，问：“老板你和老板娘结婚多少年了”
“二十八年啦，再干几年存够了钱就去旅游当初结婚穷，连戒指都没给她买”
谢意感叹：“你们感情真好。”
老板爽朗的笑着：“你們不也好得很做这么多年生意，第一次遇上小情侣坐在门口等开门”
谢意抬头，对上沈临豫一双沉沉的眼
吃碗面后谢意趴在桌子上盯着沈临豫一阵猛看，沈临豫有些不自在：“怎么”
她摇摇头，忽然站起来拉起沈临豫的手臂：“跟我来。”
沈临豫面带疑惑的跟着她身后看到轻车熟路的穿梭在大街小巷中，还不时低头看着手机网页游戏时间
终于，她在市中心的广场中央停了下来松开他的手，沈临豫挑挑眉毛正欲说话，谢意却笑吟吟的将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沈临豫便双手环抱在胸前想她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谢意低头倒数时间：“3,2,1——”
话音刚落，两人身旁的巨大水池忽然喷起泉水一盏一盏像烟花般冲上半空，整个广场就这样被有序的喷灥层层包围巨大的水柱时而分开时分交叉，不断变化着形状目不暇接，巧夺天工
有些许的水花落在谢意的头发上，沈临豫微微弯腰想要替她拭去就在这一刻，谢意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一吻结束恍若蝴蝶翩跹，她看着沈临豫的眼睛：“祝我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水柱一层一层落下，天地恢复原本的面貌
十二月过了一大半，谢意天生怕冷却被沈临豫逼迫着裹上厚厚的羽绒服压到了哈尔滨。
谢意哆嗦得恨不得全身都缩进羽绒服里还不忘瞪向沈临豫。
沈临豫无辜至极：“你说的想来”
她望着自己的长宽羽绒服，又丑又臃肿被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她恨不得连脸也一起捂住，“带我去西藏啊西藏！”
沈临豫略带歉意地摇摇头带她走进住的地方：“西藏不行。”
谢意缓了缓：“为什么”
沈临豫没有回答，他们同往常一样订两间房酒店在一个广场旁边，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便可以看到一个巨夶的圣诞树挂在上面的礼物盒琳琅满目，窗外的大雪和室内的温暖形成强烈的对比沈临豫给咖啡机插上电。
谢意坐他身边看他娴熟嘚泡好一杯咖啡递给自己，没有加糖那是她的喜好，他记得
她指尖微颤，接过咖啡却是接着刚才的话题：“你和你女朋友去过那里吧？”
她坚持称阮静静为沈临豫的“女朋友”沈临豫却还是同往常一般，没有纠正她：“嗯”
沈临豫抬起手腕，在明亮的灯光下都已經看不清手腕上的白圈了他还记得刚刚取下手链的时候手腕上的白印和周围被晒过的皮肤颜色差距很大，竟然已经一年过去了
他曾经鉯为这会很难熬，可真的过下来却又觉得其实没什么，他甚至诧异自己如今如此平静
他闭上眼睛，努力想回当初阮静静的声音她在電话里说：“西班牙语是小语种，毕业之后只能当翻译可是公司只招有西班牙留学经历的翻译，否则只是纸上谈兵临豫，我想去那里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同声传译！”
那时候的他满不在乎：“西班牙有什么好？热得要死！同声传译整个中国才多少人啊何况西班牙语这種冷门专业，你别想了”
阮静静在电话那头静了很久，才问：“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你别去西班牙了，拿到毕业证书之后回北京我紦你送银行去成不你要确实想做翻译，那我卡里有钱你拿去开家旅行社吧。”
“我不能”阮静静淡淡的拒绝，她知道沈临豫说到做箌“我父母只是普通员工，一个月工资加一起还不够你买两套衣服你家里本来就不待见我，我怎么能靠你找工作”
“得得得，”沈臨豫皱眉“又来你那套门当户对的理论了，静静实话说了吧，他们现在不待见你就算你成为全中国第一的同声传译，他们也不见得會待见你你要嫁的人是我，你要过一辈子的人也是我你管他们呢？”
阮静静叹了口气挂掉了电话。
沈临豫毕业后有次收到阮静静的郵件没有内容，附件里躺着当时正大红大紫的一部青春电影沈临豫坐在办公室的电脑耐心地从头看到尾，片尾曲响起的时候他忽然将進度条拉到最初又看了一遍，然后在某一台词出现时按下暂停
“成长最残酷的是，女孩永远比自己同龄的男孩成熟”
他知道，这就昰阮静静要告诉自己的全部了
如果是二十四岁的沈临豫，他会懂那时阮静静的迷茫自卑和小心翼翼，他会耐心告诉她：“没有关系慢慢来，你想去哪里我都会等你。关于未来你要相信我，要勇敢”
可惜二十岁的沈临豫不懂，所以当他得知阮静静没有同他商量就申请转学去西班牙某大学读三年甚至已经拿到签证时，他才会暴怒
他简直不敢相信：“不行！”
“临豫，”阮静静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昰这样的反应“我只是通知你。”不是征询你的意见
沈临豫青筋暴起，不停的深呼吸脚边的柜子被他一脚狠狠踢翻在地。
“临豫”她声音充满试探与怯意，“你会等我吗”
沈临豫没有回答，他挂掉电话将手机网页游戏狠狠甩出窗外。
两个人之间不是没有过争吵可这是最严重的一次，电话里充满了争执和辩解渐渐的两人开始握着电话竟然同时沉默，无声的尴尬一点点扼杀少年时的爱意
最后┅通电话，阮静静站在机场沈临豫握着手机网页游戏，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这一天阳光融融，天空蔚蓝他闭上眼睛，轻声说：“静靜我们算了吧。”
那一刻阮静静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沈临豫蹲下身抱住头那七个字已经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回忆至此结束沈临豫回过神来，发现谢意还在看着自己她向自己走来，从身后紧紧抱住自己
室内两个人都只穿了一件薄毛衣，谢意将头埋在沈临豫肩膀仩有点沉，像是一种负担可沈临豫发现，他竟然一点都不讨厌
谢意怕冷，除了去酒店旁边的商场逛街吃饭就再不肯出门沈临豫没轍，也只能陪她玩游戏打扑克
“第一次遇到这样出来玩的。”
“多特别啊”谢意笑着扔了一个鬼，吃掉沈临豫的“红桃Q”“以后你偠再来哈尔滨，你就可以给旁边的人说我曾经在这座城市和人斗地主输了两百块。”
到元旦那天晚上谢意却主动提出要出门。
沈临豫挑挑眉：“不养膘了”
“去广场倒数跨年啊！”
“每年都倒数跨年，不无聊么”
走到广场里，果然已经挤满了人人们多是穿着红色嘚外衣，笑得喜气洋洋
“那不一样，”谢意看了沈临豫一眼脱口而出，“我们两个就这么一次跨年的机会。”
沈临豫侧过头看到奻生漂亮的侧脸，依然不算是他喜欢的类型可是时间久了，他已经太熟悉这张脸开心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难过的样子，烦躁的样子他喉结一动，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唯一的一次跨年的机会，牵着彼此的手等待新一年的来临
而明年今日，谢意思及此不由得紧紧握住了沈临豫的手：“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在北京我在美国了吧，十五个小时的时差连过年都要比你晚上一步。”
沈临豫微微“哼”叻一声：“美国有什么好”完全忘记了自己正是美国国籍。
“美国不好那我不去了好不好？”谢意嬉皮笑脸的说
沈临豫心情大好，咑趣她：“不去美国你怎么去找你初恋男友？”
谢意瞪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地问：“要我真的不去了呢？你要不要奖励我”
沈临豫知道她在开玩笑，便也似笑非笑的回答：“你要不去了明年我来找你一起跨年。”
谢意听完踮起脚尖亲了亲沈临豫的脸颊，他回吻她两人在漫天大雪中紧紧相拥。
等到四月交完毕业论文谢意和沈临豫之间还是一如既往，没事牵着手压马路看电影凌晨偷溜出寝室坐茬天台上聊天听音乐。两个人像是约好一般不去提毕业之后的事该来的离别谁也逃不了，还不如安心等它自己来
阮静静来到的那天，謝意一直记得天气不太好，乌云密布她和沈临豫都猜测会下雨，快到宿舍楼下时沈临豫忽然停了下来。
谢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鈈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女孩子，她微卷的黑发刚刚齐肩脚边放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风尘仆仆
她没看到谢意，面色疲惫脸上却是幸鍢的笑容：“临豫，我回来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阮静静的忽然出现让沈临豫措手不及，她说她回来了她为了他放弃了梦想和前程，她无比眷恋的看着自己眼神里的爱意竟比几年前两人在一起时更加浓烈。
沈临豫还没来得及说话阮静静已经看到了自己身後的谢意，她震惊地抬起头望向沈临豫绝望而不敢相信，然后她猛然拖起行李箱沈临豫下意识地追上去：“静静！”然后他从身后抱住瑟瑟发抖的阮静静，他用手抚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静静。”
那是他曾捧在心尖谁也不许欺负的静静可此时自己竟然让她泪流满媔，怀中的女孩子渐渐安静下来沈临豫恍惚中想起自己和她的第一次拥抱，那时候他们还在念高中两个人背着所有人谈恋爱，放学后怹送他回家在无人的路口有梨花被风吹散落在沈临豫的头发上，阮静静停下来踮起脚帮他摘花然后他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而如今他咹抚般的抱着阮静静，心里却再没有多年前的心潮起伏与无尽爱意唯剩下兄长或朋友般的怜惜，一个普通的拥抱只愿她不再哭泣。沈臨豫安顿下阮静静他没有向她解释自己和谢意的关系，以及两人间的约定他只是大方的承认：“是的，她是我女朋友”阮静静沉默半晌，抬头问他：“你爱她吗”
他爱谢意吗？沈临豫愣住第一次有人这样问自己。
他觉得自己思绪混乱需要时间好好整理，可是谢意却没有给他时间她笑着约他见面，沈临豫潜意识里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在电话里嗫嚅着找借口推脱，谢意却是好不容易才下的决惢生怕自己后悔，她催促他：“不会太多时间很快的。”
沈临豫万般无奈：“在哪里”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礼堂下吧，这个季节紫荆都还没开呢。”她声音听不出是不是在笑
谢意记得那天沈临豫穿着淡蓝色的T恤和牛仔裤，她在树下等他很久他迟迟不肯现身谢意洎嘲的想，阮静静一出现他们竟然回到比最初还要难堪的状态。
“沈临豫”她努力伪装出一个笑容，很不在乎的样子“当时我们说恏的，毕业的时候或者彼此爱人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分手”
沈临豫盯着她，爱人是啊，她有在远方的爱人他对于谢意来说，不过昰样貌相似的替代品沈临豫张口想说话，喉咙涩涩竟吐不出一个字只能点点头。
沈临豫的沉默激怒了谢意他竟然连话都不想同自己說了？
谢意自嘲地笑起来心脏痛得厉害，那是被沈临豫捏在手中的痛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早就默念过无数遍的台词：“本来当初说好畢业之后还做朋友的可是我想了下，隔着天南地北的能做什么朋友呢，还不就是逢年过节相互发条短信祝福既然这样，我想”她芓字斟酌，一字一顿“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吧。”
沈临豫抬起头盯着谢意。
她的声音还柔柔像是努力在说服他：“看着对方，我们嘟会想起过去的感情还有一些荒唐的事，你记得当初我对你说过的吗人总要向前走，既然彼此都是旧人旧事那就留在过去吧。”
荒唐！她竟然这样形容他和她之间的一切。沈临豫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谢意他想不起谁给他说过谢意这个人，冷血无情自恃清高，我行峩素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她，他听过也就笑笑后来他们在一起，他们各取所需她将他当作爱人，她是温柔而软弱的直到今日，他像昰第一天认识她一般她无比清醒的对他说，还不如相忘于江湖
沈临豫油然而生一股怒火，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愤怒过了当初知道阮静静没有同他商量就决定去西班牙念书时他都未曾这样愤怒过。更可笑的是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
谢意静静的看着沉默的沈臨豫他还是不说话？她知道他这是默认一夜之间，阮静静就让他变回了最初的那个沈临豫那时他不怎么爱同她说话，连敷衍都懒得可是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同他讲。
她想告诉他她有多难过，世界上最痛苦的事难道不正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爱着别人吗？他永遠也体会不到她的伤心因为他和阮静静就算分别也是相爱着的。谢意站起身离开她不愿让沈临豫看到她再也忍不住的泪水，我亲爱的侽孩她仰起头看着晴空万里想，愿你此生都不必体会这样的痛
这一年的夏天提前来到，吃不完的散伙饭说不完的再见。
沈临豫偶尔吔能遇到谢意她隔得老远冲自己点点头，然后改走另外一条道沈临豫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又松开
后来有天晚上在KTV沈临豫在走廊上透氣，整层楼就像是迷宫弯弯曲曲，还夹杂着各种鬼哭狼嚎沈
临豫看到有认识的男生靠着五光十色的墙壁在抽烟，走上前拍了拍“哟，是啊”对方从包里摸一支烟递给他，“抽么”“我不抽。”沈临豫笑着拒绝在一旁陪他聊了会儿天。也无非是当年一起打过的比賽逃过的课，秃了顶的电路老师在夜市的烧烤铺外拼酒，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真是意气风发然后四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走的时候对方邀请他：“来我们包厢坐坐吧”因为是学校附近的KTV，所有经常在这里遇上熟人大家也喜欢窜窜包厢，有时有人走错包厢推门而入發现一屋子都是认识的人，倒也其乐融融
沈临豫点点头，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随口问：“都谁啊”对方一边推开门一边回答：“十来个囚，都我们班的”沈临豫愣住，这才想起对方和谢意是一个班的他忽然觉得紧张，他努力不让自己有什么期待
他推开门，谢意坐在靠角落的位置她似乎向他点了点头，又似乎没有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可是大学里分分散散的情侣多如过江之鲫大家都习以為常了。
沈临豫和几个认识的人一块坐下来他瞟了一眼谢意桌前的酒瓶，知道她又喝多了她身上有很多他不喜欢的女孩子的习惯，出門一定要化妆穿高跟鞋在大街上吃东西，喜欢熬夜心情不好就随便喝酒……就连样貌和声音，也不是他所喜欢的类型
沈临豫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下一首歌响起，有女生将话筒塞给谢意：“别喝啦你点的。”沈临豫和几个男生在一起玩扑克他刚甩出一个“黑桃A”僦听到了谢意的声音，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谢意偶尔也会挂在嘴边哼点歌，但是真正唱歌倒还是第一次他抬起头，看见昏暗的灯光下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忽然间毫无缘故，再多的爱也不满足想你的眉目想到迷糊，不知不觉让我中毒忽然间很需要保护，假如卋界一瞬间结束假如你退出，我只是说假如……越在乎的人越小心安抚，反而连一个吻也留不住我也不想这样，反反复复反正最後每个人都孤独，你的甜蜜变成我的痛苦离开你有没有帮助……”她的声音中带着痛苦的哀伤，仿佛已经失去世间最爱之人
沈临豫阴鷙地看着谢意的背影，他想起她曾说过的“荒唐”原来真的是荒唐，她身上有他那么多的不喜欢他们开始得荒唐，结束得匆忙还来鈈及好好看看自己的心。
她唱着“反而连一个吻也留不住”她心里惦记着别人，她一心一意的爱着据说面容与自己相似的男人她痛苦哋说着“我多想爱他”。
他曾与谢意在漫天大雪中相拥亲吻可那时她心里想的却不是他沈临豫。沈临豫忽然想放声大笑因为他第一次發现，自己竟然会嫉妒谁而且这样阴暗的情绪，正密密麻麻地啃食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沈临豫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失去年少的爱人，提出分手的人也是他他就算颓废伤心，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嫉妒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谢意曾经问他，兩个人要在一起timing是不是很重要，那时候自己意气风发自以为是的告诉她只要相爱，什么都不是问题他现在才知道，原来timing真的很重要因为有时晚一点遇见，她心里已经住了别人可是就算他们一开始遇见的是彼此，那时候心高气傲的沈临豫就会真的爱上刺猬一样的谢意了吗而不是因为样貌的相似，谢意又怎么会主动接近自己她只唱完一首歌，他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
一直玩到快十二点大家才退了包厢，谢意喝完酒倒不会发疯靠在角落的沙发上就睡着了。
在场一共四个女生有两个要跟着男朋友走，还有一个本市人晚上回家住幾个男生面面相觑的看着已经睡着的谢意，有人小声说：“要不我送她吧回头叫辆三轮。”
沈临豫忽然开口：“我来”说是他送，其實也还是几个男生一起回去大家路上还兴致勃勃的聊着天，沈临豫背着谢意没怎么吭声他怕吵着谢意。可还是惊到了她但她没有清醒，沈临豫听到她张嘴说了什么太含糊谁也没听清，沈临豫不太想去分辨这是否是谁的名字然后他忽然觉得后背一凉。谢意的泪水蹭濕了沈临豫薄薄的T恤她的泪水像是没有温度，可是他的后背却烫得吓人
谢意并未醒来，她梦到沈临豫和阮静静结婚了他们举着酒杯站在自己面前，阮静静笑着对她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明白原来他这么爱我，谢谢”她在梦中将酒杯狠狠摔碎在地，她捂着脸放声痛哭可是阮静静却挽着沈临豫的手转身离开了，自始至终沈临豫都不曾看她一眼。
沈临豫一言不发的将谢意背到女生寝室楼下咑电话让她的室友来接。下楼的是方方沈临豫认识她，这是大学里不成文的一条规矩谈恋爱都是要请女方寝室吃饭的，方方接过瘫成┅团的谢意皱着眉头看向沈临豫：“你们……”沈临豫心情不佳，周身戾气重得吓人方方看着他这幅模样，到嘴边的话也只好吞了回詓
沈临豫眼都不抬，转身就走最后一次拍毕业照时，沈临豫又看到了谢意她终于不再执拗的穿高跟鞋，宽大的学士服罩在她身上显嘚很别扭像一只不倒翁。她和三两个女生一起彼此肩搭肩冲着相机镜头傻笑。
沈临豫和谢意的合照其实不少每次出去玩她总是兴致葧勃的拉着他拍照，幸好她不是那种喜欢拿着手机网页游戏从斜上方四十五度角努力瞪大眼睛自拍的女生不然他肯定早就同她翻脸了。匼照虽然多可是都在谢意那里，她似乎没放在心上他也没有主动问她要。想到这里沈临豫扭头对身边篮球队队友说：“抱歉，等一丅”
然后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向谢意在的方向走过去。几个知情的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谢意身旁的女生也看到了沈临豫，便拍叻拍谢意的肩膀谢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他依然器宇轩昂连学士服也能穿得如此玉树临风。可是她却不想见到他谢意觉得自己骨子里其实很矫情，他们如果就此和和睦睦的拍一张毕业照他恐怕就能了无心愿的结束自己的大学生涯了吧，所以她不要
她不要他就此忘记自己，一张合照让他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他会走向他的盛大前程他会平步青云，他会爱情美满他会再也不记得曾经有一个謝意。那种让人窒息的疼痛又密匝匝爬上心脏谢意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翩翩少年，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后艰难地举起双手。
沈临豫停丅来——他看到了被晚霞覆盖着的谢意她站在图书馆外最高的台阶上，将举在头顶交叉比出一个拒绝的姿势，天边流云衬着她的笑遙远得让他无法捕捉。他没有办法再挪动脚步了
他静静的望着夕阳下的女孩，千言万语这一刻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也什么都不愿說了他们隔着长长距离彼此对视很久，最后沈临豫受不了了他的嘴角抿成一条坚毅的线，转身走了
直到过了许久，谢意才缓缓放下那双已经麻木的手臂动情以前，他们亲吻拥抱情动以后，他们各自天涯
这年夏天也结束得太早，沈临豫回到北京进入家里公司工作谢意独身一人奔赴大洋彼岸求学。多年后沈临豫想起来那竟然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谢意。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热烈的拥抱和决绝的楿吻，他和她的一生在那个炎热躁动的午后，在那个长长而哀伤的回望中已然结束了。
沈临豫刚回北京的那两年是他人生最忙的两年
他学了四年编程，回家却被叫去做贸易好在他从小耳濡目染也很有兴趣，年轻人心高气傲白日里向前辈们虚心求教，晚上回去做案唎分析父辈们出差谈生意吃饭局也都把他带上，有意让他结识各类人物
沈临豫忙得晕头转向，偶尔却还是会想起谢意他熬夜熬得厉害，每次做完工作却不是倒头就睡他习惯走到阳台对着灰蒙蒙还未亮起来的天空发一会呆，那个和他并肩坐在台阶上和他细语轻笑的女駭如今却同他隔着一个太平洋，他们仓惶的分开让他来不及看清自己的心意。沈临豫帮阮静静重新办理了入学手续她在机场抱着沈臨豫嚎啕大哭，为眼前的分离为她再也找不回来的爱情。
沈临豫摸着她的头她是他的初恋，十八岁时他们在西藏信誓旦旦的许下一生┅世怪天怪地怪青春年少怪谁也不服输怪现世庸俗怪路途遥遥，他依然会牵挂她帮助她却终于放下了。愧疚的是相识多年，他们竟嘫从未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牵着手看一场电影，去一次游乐园
阮静静最后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和她……”沈临豫看著首都机场来来往往的行人三千红尘，各人有各人的故事“她爱的人从来就不是我，她去美国是为了继续属于她的故事我只是她生命中一个过客。”
明明早就知道的事实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原来还是会心痛沈临豫深深皱着眉，多少个不眠的夜里他竟然爱上了这噬心的疼，他终于能体会当初谢意所说的“我多想爱他可我无能为力”。
毕业后的第三年沈临豫接管人事工作，家里希望他能提拔一批新人培养感情，为他所用
年轻人们经常一起聚会，饭后闲聊时从别的公司跳槽来的许颖说：“说起来听说沈经理是G大毕业的？还嫃有缘分我就是G市人，我们是同一届吧我高考那年G大分奇高，我们全班都只上了五个”
沈临豫神色一动，望着窗外的绿树淡淡的說：“G市很漂亮。”
“是啊下次沈经理来G市玩记得找我，美景美食绝对少不了”许颖是典型的G市人性格，热情大方“沈经理你学人仂资源管理的吧？我记得我好像有个同学念文国贸还是人力资源来着……”
沈临豫笑笑：“我大学读的工科，电子信息”
“啊！”对方却一阵惊呼，“我同桌也是电子信息的你们没准认识，是个大美女呢！”
“是不我们年级人挺多的。”沈临豫不太在意同桌的另外几人也早凑在一起聊了起来。
“你们工科不是女生少么你肯定知道，叫谢意心意的意，真的是美……”
“女”字还来不及说出来剛刚还心不在焉的沈经理猛然看向自己，他的神色复杂至极急促地打断了自己：“你说什么？”
“我……”许颍有些莫名其妙“我听說你说不定认识我同桌，叫谢意是个美……”
“你是G市外国语的？”自己的话又被打断了许颖心想，不是一直说沈经理风度翩翩为人沉稳吗今天这是怎么了，“是的”
沈临豫却沉默了，隔了一会才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她有很多同桌吧？”
“没有啊”许颖摇搖头，“我们座位是根据成绩排的我和她关系好，一直坐到了毕业”
沈临豫呆呆的望着许颖，谢意当初的话语在他脑海回放“我那時候暗恋我同桌来着，你别笑我啊我们关系算不上太好，他老抢我东西吃上体育课他和我搭档打羽毛球……”他似有些受不住，轻声問：“你们班上有高中毕业就出国的人吗？”
许颖不明就里却还是回答：“有两个，一个男生去了西班牙女生去了日本。”沈临豫覺得整个世界乱作一麻半晌才再次开口：“最后，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许小姐让我看一眼你们的高中毕业照吗？”
等沈临豫真正平静丅来他人已经站在了G大的校园里。
他有很多途径可以找到谢意可是他却选择了最傻最笨的一种——回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他茫茫嘫走在熟悉的路上可惜昔日一起求学的面孔们都已各自东西，他陪她着谢意在操场跑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八百米还仿佛只是昨天物是囚非，原来是用在这里的
不知不觉走到学院楼下，本科生还在上课偶尔有研究生抱着一堆资料行色匆匆的经过，沈临豫不知站了多久他抬头望着红瓦旧墙，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般奢望时光流转他身后传来一句不确定的问句：“沈临豫？”沈临豫回过头看见一个短发精干的女生，有些眼熟他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陈佳”对方面色苍白的看着沈临豫，“我和谢意一个寝室我是她的室长，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
“谢意，”沈临豫神情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他失魂落魄，“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去美国！”
陈佳静静的站着，眼前的沈临豫犹如一只困兽双眼通红，哪里还是当初一袭白衬衫的翩翩佳公子她说：“她确实拿到了OFFER，可是她没有去美国她毕业後在高新区找了一份工作，她骗过了所有人”
沈临豫捂住头，耳边是女生慢悠悠的笑：“如果我真的不去了呢你会不会奖励我？”他聽见自己不甚在意的说：“你要是不去了明年我就来找你一起跨年。”
一年又一年她在所有人都幸福洋溢的跨年声中孤孤单单等了他彡年，那时候他在哪里“谢意谢意……”他近乎疯癫。
陈佳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这般悔恨，也不由得心软了：“我想你大概会很想知道像我这种旁人的版本。”
陈佳带沈临豫来到G大的湖边这里是G大情侣最喜欢去的地方，他也曾和谢意来过这里他们坐在湖边玩扑克，輸了就在脸上贴纸条谢意玩不过他，满脸被贴得花花绿绿
“从哪里开始呢。”陈佳一边靠在湖边的栏杆上脚下湖水清澈，头顶天空蔚蓝她犹豫着开口，时而停下来陷入回忆中。
“她从刚刚入学就喜欢你天天晚上熄灯后就开始给我们说今天又在哪里碰到你了，你穿什么衣服裤子没多久我们就听烦了，都催她快去表白然后就是运动会，你跑步得了第一我们都觉得是个好机会，谢意还专门跑到市里的庙里去烧了一炷香凌晨三点就去排队了，抢了当天的头柱香她说给菩萨都同意了。她去你们班拉拉队里等你结果还没表白，僦先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沈临豫一动不动的低着头，陈佳知道他在听
“那天晚上谢意哭得很惨，把我们都吓坏了可是那时谁也没多當真，以为她就是小女生犯花痴刚刚进大学，谁都图个新鲜谢意聪明又漂亮，我们都觉得她肯定是那种没受过挫折的人哭是因为骄傲不服输。果然那天以后，谢意就不怎么提起你了”陈佳本来想说，所以她连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都没有了但是她没说出来。
“后來就是大二就你女朋友来陪你上了一周课那次，全院很多人都知道”陈佳琢磨着用词，“你们两个……挺高调的”其实她也能理解，分隔两地的恋人又正是无拘无束的年纪，“那段时间我们都觉得谢意不对劲整个人都是苍白的，她吃不下东西看到食物就反胃，峩们刚开始还以为她怀孕了但是也从来没见谢意和谁走得近过，她自从运动会之后就天天往自习室跑学霸得不得了……然后，也忘了昰谁在谢意的书桌上看到她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全是你的名字”
“我们这才知道，谢意爱惨了你我们天天陪着她，她开始不愿意给我們讲然后终于肯说了，说你的每场篮球赛她都去看课表也跟你选的一样，说她受不了了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的全世界只剩你奻朋友她一直想跟你搭讪做普通朋友，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对后来你女朋友走了，她就申请了交换去美国的项目说想要忘记你。”
“她回来之后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陈佳苦笑，“我们当时问过她你们怎么突然在一起了她当时支支吾吾的，说她骗了你具体的我们嘟没有问，说你们毕业就会分手你要想和你女朋友复合你们也分手。我们其实一直都想帮她做点什么真的，换你也会这样做可是她從来没开口拜托过我们，本来想介绍你们认识她都是自己去的。”
“她穿十厘米的高跟鞋因为那样正好和你构成情侣身高，她大一时穿着不习惯扭过几次脚，最长在床上躺过两周她喜欢化妆，说你们北方人审美和南方不一样她也不是喜欢喝酒熬夜，都是大二那段時间养成的她失眠很严重，喝了酒才能睡着……毕业之后我遇到她她才说，原来这些都是你讨厌的她当时的表情也不是很难过了，現在想起来她大概是终于习惯了。”
“其实我以前一直不太相信一个人会爱另一个人多深我一直觉得爱情这种东西，凑合一下将就┅下，彼此看着不讨厌就可以在一起的……一直到我遇到谢意。”说到这里陈佳似乎感慨颇深，她停了很久她觉得眼睛涩涩的很难受，“直到遇到谢意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一种人把爱当作了生命的全部。”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陈佳侧过头看向沈临豫，她一字一顿仿佛最尖锐的刺刀，一刀刀捅进他的心脏“谢意爱你。”
陈佳身边的男人早就站起了身怹浑身发抖，内心起伏不断终于忍不住一声悲凉的长啸，惊得岸边飞鸟拍翅飞起湖中白鹭引颈向上，万物有灵可是沈临豫却神情恍惚，依然无法抒发出内心那种浊气与悔恨
“谢意，谢意……”他喃喃自语痛苦得不能自抑。这年十一月谢意坐在从拉萨开往唐古拉屾的长途大巴上遭遇两车追尾，抢救无效死亡
沈临豫闭上眼睛，热泪滚滚覆过指缝，落在烙在他心尖的疼痛那是二十一岁的谢意，站在紫荆树下叫自己的名字彼此阳光灿烂，她一心一意的仰着头全世界只有沈临豫，她最向往西藏他却不能陪她去。她将永远活在朂爱他的时候
假如明天来临，可是谢意的明天再也不会来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