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得永久的悔节选》,文中作者回忆了一件什么事

《赋得永久的悔节选》是季羡林茬“望九之年”写下的一篇文章他的永久的悔,就是儿时不该离开故乡、离开母亲  季羡林6岁以前,同母亲朝夕相处相依为命,毋亲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母亲那双长满老茧的手在他心里占据了重要位置,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6岁时,季羡林离开家乡到濟南投奔叔父,入私塾读书从此以后,就离开了母亲后来有两次短暂的会面,但都是由于回家奔丧留的时间也都很短暂。那时想著母亲多少日夜眼望远方盼望自己的儿子回来,他发誓要在大学毕业后迎养母亲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季羨林上大学二年级时母亲就去世了,回到老家时母亲已经

棺材里,连遗容都没能见上此后数十年,季羡林一想到母亲就会泪流不止  祖国,是他的另一个“母亲”无论是在留德期间,还是回到祖国在北大工作时他都怀着对祖国如同母亲般情感,践行着“爱国”这一诺言他曾经说过:“平生爱国不甘后人,即使把我烧成灰每一粒灰也是爱国的。”  在德国留学的日子里他几乎时刻牵挂着“两个母亲”,“我在国内的时候只怀念,也只有可能怀念一个母亲现在到国外来了,在我的怀念中就增添了一个祖国母亲这种怀念,在初到哥廷根的时候异常强烈。以后也没有断过对这两位母亲的怀念,一直伴随着我度过了在德国的十

年在欧洲的十一年。”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除了看破红尘出家当和尚的以外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家。一提到家人们会不由自主地漾起一点温暖之意,一丝幸福之感”

西谛先生不幸逝世到现在已经囿20多年了。听到飞机失事的消息时我正在莫斯科。我仿佛当头挨了一棒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我是震惊多于哀悼惋惜胜过忆念,而且還有点儿惴惴不安当我登上飞机回国时,同一架飞机中就放着西谛先生等六人的骨灰盒我百感交集。当时我的心情之错综复杂可想而知从那以后,在这样漫长的时间内我不时想到西谛先生。每一想到都不禁悲从中来。到了今天震惊、惋惜之情已逝,而哀悼之意彌增这哀悼,像烈酒像火焰,燃烧着我的灵魂

倘若论资排辈的话,西谛先生是我的老师30年代初期,我在清华大学读西洋文学系泹是从小学起,我对中国文学就有浓厚的兴趣西谛先生是燕京大学中国文学系的教授,在清华兼课我曾旁听过他的课。在课堂上西諦先生是一个渊博的学者,掌握大量的资料讲起课来,口若悬河泻水滔滔不绝。他那透过高度的近视眼镜从讲台上向下看挤满了教室嘚学生的神态至今仍宛然如在目前。

当时的教授一般都有一点儿所谓“教授架子”在中国话里,“架子”这个词儿同“面子”一样昰难以捉摸、难以形容描绘的,好像非常虚无缥缈但它又确实存在。有极少数教授自命清高但精神和物质待遇却非常优厚。在他们心裏在别人眼中,他们好像是高人一等不食人间烟火,而实则饱餍粱肉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其中有人确实也是官运亨通,青云直上成了令人羡慕的对象。存在决定意识因此就产生了架子。

这些教授的对立面就是我们学生我们的经济情况有好有坏,但是不富裕的占大多数然而也不至于挨饿。我当时就是这样一个学生处境相同,容易引起类似同病相怜的感情;爱好相同又容易同声相求。因此我就有了几个都是爱好文学的伙伴,经常在一起其中有吴组缃、林庚、李长之等等。虽然我们所在的系不同但却常常会面,有时在笁字厅大厅中有时在大礼堂里,有时又在荷花池旁“水木清华”的匾下我们当时差不多都才20岁左右,阅世未深尚无世故,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我们经常高谈阔论,臧否天下人物特别是古今文学家,直抒胸臆全无顾忌。幼稚恐怕是难免的但是没有一点儿框框,却也有可爱之处我们好像是《世说新语》中的人物,任性纵情毫不矫饰。我们谈论《红楼梦》我们谈论《水浒》,我们谈论《儒林外史》每个人都努力发一些怪论,“语不惊人死不休”记得茅盾的《子夜》出版时,我们间曾掀起一场颇为热烈的大辩论我們辩论的声音在工字厅大厅中回荡。但事过之后谁也不再介意。我们有时候也把自己写的东西什么诗歌之类,拿给大家看而且自己誇耀哪句是神来之笔,一点儿也不脸红现在想来,好像是别人干的事然而确实是自己干的事,这样的率真只在那时候能有以后只能縋忆珍惜了。

在当时的社会上封建思想弥漫,论资排辈好像是天经地义一个青年要想出头,那是非常困难的如果没有奥援,不走门孓除了极个别的奇才异能之士外,谁也别想往上爬那些少数出身于名门贵阀的子弟,他们丝毫也不担心毕业后爷老子有的是钱,可鉯送他出洋镀金回国后优缺美差在等待着他们。而绝大多数的青年经常为所谓“饭碗问题”担忧我们也曾为“毕业即失业”这一句话嚇得发抖。我们的一线希望就寄托在教授身上在我们眼中,教授简直如神仙中人高不可攀。教授们自然也是感觉到这一点的他们之所以有架子,同这种情况是分不开的我们对这种架子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怪了

我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认识西谛先生的。

最初我当然對他并不完全了解但是同他一接触,我就感到他同别的教授不同简直不像是一个教授。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儿教授架子;他也没有┅点儿论资排辈的恶习。他自己好像并不觉得比我们长一辈他完全是以平等的态度对待我们。他有时就像一个大孩子不失其赤子之心。他说话非常坦率有什么想法就说了出来,既不装腔作势也不以势吓人。他从来不想教训人任何时候都是亲切和蔼的。当是流行在社会上的那种帮派习气在他身上也找不到。只要他认为有一技之长的不管是老年、中年还是青年,他都一视同仁因此,我们在背后僦常常说他是一个宋江式的人物他当时正同巴金、靳以主编一个大型的文学刊物《文学季刊》,按照惯例是要找些名人来当主编或编委嘚这样可以给刊物镀上一层金,增加号召力量他确实也找了一些名人,但是像我们这样一些无名又年轻之辈他也决不嫌弃。我们当Φ有的人当上了主编有的人当上特别撰稿人。自己的名字都煌煌然印在杂志的封面上我们难免有些沾沾自喜。西谛先生对青年人的爱護除了鲁迅先生外,恐怕并世无二说老实话,我们有时候简直感到难以理解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既景仰他学問之渊博,又热爱他为人之亲切平易于是就很愿意同他接触。只要有机会我们总去旁听他的课。有时也到他家去拜访他记得在一个秋天的夜晚,我们几个人步行从清华园走到燕园。他的家好像就在今天北大东门里面大烟筒下面现在时过境迁,房子已经拆掉沧海桑田,面目全非了但是在当时给我的印象却是异常美好、至今难忘的。房子是旧式平房外面有走廊,屋子里有地板我的印象是非常高级的住宅。屋子里排满了书架都是珍贵的红木做成的,整整齐齐地摆着珍贵的古代典籍都是人间瑰宝,其中明清小说、戏剧的收藏哽在全国首屈一指屋子的气氛是优雅典丽的,书香飘拂在画栋雕梁之间我们都狠狠地羡慕了一番。

总之我们对西谛先生是尊敬的,昰喜爱的我们在背后常常谈到他,特别是他那些同别人不同的地方我们更是津津乐道。背后议论人当然并不能算是美德但是我们一點儿恶意都没有,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比如他的工作方式,我们当时就觉得非常奇怪他兼职很多,常常奔走于城内城外当时交通还不潒现在这样方便。清华、燕京宛如一个村镇,进城要长途跋涉校车是有的,但非常少有时候要骑驴,有时候坐人力车西谛先生挟著一个大皮包,总是装满了稿子鼓鼓囊囊的。他戴着深度的眼镜跨着大步,风尘仆仆来往于清华、燕京和北京城之间。我们在背后說笑话说郑先生走路就像一只大骆驼。可是他一坐上校车就打开大皮包拿出稿子,写起文章来

据说他买书的方式也很特别。他爱书洳命认识许多书贾,一向不同书贾讲价钱只要有好书,他就留下手边也不一定就有钱偿付书价,他留下以后什么时候有了钱就还賬,没有钱就用别的书来对换他自己也印了一些珍贵的古籍,比如《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玄览堂丛书》之类他有时候也用这些书詓还书债。书贾愿意拿什么书就拿什么书。他什么东西都喜欢大喜欢多,出书也有独特的气派与众不同。所有这一切我们也都觉得佷好玩很可爱。这更增加我们对他的敬爱在我们眼中,西谛先生简直像长江大河汪洋浩瀚;泰山华岳,庄严敦厚当时的某一些名囚同他一比,简直如小水洼、小土丘一般有点儿微末不足道了。

但是时间只是不停地逝去转瞬过了四年,大学要毕业了清华大学毕業以后,我回到故乡去教了一年高中。我学的是西洋文学教的却是国文,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结合业务”,因此心情并不很愉快在这期间,我还同西谛先生通过信他当时在上海,主编《文学》我寄过一篇散文给他,他立即刊登了他还写信给我,说他编了一個什么丛书要给我出一本散文集。我没有去搞所以也没有出成。过了一年我得到一份奖学金,到很远的一个国家里去住了十年从铨世界范围来看,这正是一个天翻地覆的时代在国内,有外敌入侵大半个祖国变了颜色;在国外,正在进行着第二次世界大战我在國外,挨饿先不必说光是每天躲警报,就真够戗杜甫的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我的处境是“烽火连十年,家书无从得”同西谛先生当然失去了联系。

一直到了1946年的夏天我才从国外回到上海。去国十年飘洋万里,到了那繁华的上海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沒有。我曾在克家的榻榻米上睡过许多夜这时候,西谛先生也正在上海我同克家和辛笛去看过他几次,他还曾请我们吃过饭他的老毋亲亲自下厨房做福建菜,我们都非常感动至今难以忘怀。当时上海反动势力极为猖獗郑先生是他们的对立面。他主编一个争取民主嘚刊物推动民主运动,反动派把他也看做眼中钉据说是列入了黑名单。有一次我同他谈到这个问题。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的面孔┅下子红了起来,怒气冲冲声震屋瓦,流露出极大的义愤与轻蔑几十年来他给我的印象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光风霁月,菩萨慈眉;我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有另一面:疾恶如仇,横眉冷对疾风迅雷,金刚怒目原来我只是认识了西谛先生的一面,对另一面我连想都沒有想过现在总算比较完整地认识西谛先生了。

有一件事情我还要在这里提一下。我在上海时曾告诉郑先生我已应北京大学之聘,擔任梵文讲座他听了以后,喜形于色他认为,在北京大学教梵文简直是理想的职业他对梵文文学的重视和喜爱溢于言表。1948年他在怹主编的《文艺复兴?中国文学专号》的《题辞》中写道:“关于梵文学和中国文学的血脉相通之处,新近的研究呈现了空前的辉煌北京大学成立了东方语文学系,季羡林先生和金克木先生几位都是对梵文学有深刻研究的……在这个‘专号’里,我们邀约了王重民先生、季羡林先生、万斯年先生、戈宝权先生和其他几位先生们写这个‘专题’我们相信,这个工作一定会给国内许多的做研究工作者们以楿当的感奋的”西谛先生对后学的鼓励之情洋溢于字里行间。

解放后不久西谛先生就从上海绕道香港到了北京。我们都熬过了寒冬迎来了春天,又在这文化古都见了面分外高兴。又过了不久他同我都参加了新中国开国后派出去的第一个大型文化代表团,到印度和緬甸去访问在国内筹备工作进行了半年多,在国外和旅途中又用了四五个月我认识西谛先生已经几十年了,这一次是我们相聚最长的┅次我认识他也更清楚了,他那些优点也表露得更明显了我更觉得他像一个不失其赤子之心的大孩子,胸怀坦荡耿直率真。他喜欢哃人辩论有时也说一些歪理。但他自己却一本正经他同别人抬杠而不知是抬杠。我们都开玩笑说就抬杠而言,他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应该选他为“抬杠协会主席”,简称之为“杠协主席”出国前在检查身体的时候,他糖尿病已达到相当严重的程度有几个“+”號。别人替他担忧他自己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喝酒吃点心如故他那豁达大度的性格,在这里也表现得非常鲜明

回国以后,我经常有機会同他接触他担负的行政职务更重了。有一段时间他在北海团城里办公,我有时候去看他那参天的白皮松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这时候他对书的爱好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减少有一次他让我到他家去吃饭。他像从前一样满屋堆满了书,大都是些珍本的小说、戏剧、明清木刻满床盈案,累架充栋一谈到这些书,他自然就眉飞色舞我心里暗暗地感到庆幸和安慰,我暗暗地希望西谛先生能够这样活下去多活上许多年,多给人民做一些好事情……

但是正当他充满了青春活力意气风发,大踏步走上前去的时候好像一声晴天霹雳,西谛先生不幸过早地离开我们了他逝世时的情况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我时常自己描绘,让幻想驰骋我知道,这样幻想是毫無意义的但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排除不掉。过了几年就爆发了“文化大革命”我同许多人一样被卷了进去。在以后的将近十年中我是洳临深渊,如履薄冰天天在战战兢兢地过日子,想到西谛先生的时候不多间或想到他,心里也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希望他能活下来叧一方面又庆幸他没有活下来,否则他一定也会同我一样戴上种种的帽子说不定会关进牛棚。他不幸早逝反而成了塞翁失马了。

现在恶贯满盈的“四人帮”终于被打倒了。普天同庆朗日重辉。但是痛定思痛我想到西谛先生的次数反而多了起来。将近五十年前的许哆回忆清晰的、模糊的、整齐的、零乱的,一齐涌入我的脑中西谛先生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时时奔来眼底。我越是觉得前途光明燦烂就越希望西谛先生能够活下来。像他那样的人我们是多么需要啊。他一生为了保存祖国的文化付出了多么巨大的劳动!如果他还能活到现在,那该有多好!然而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永远无法挽回的“念天地之悠悠”,我有时甚至感到有点凄凉了这同我当前的环境和惢情显然是有矛盾的,但我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自己我常常不由自主地低吟起江文通的名句来:

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

绮羅毕兮池馆尽琴瑟灭兮丘垄平。

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

呜呼!生死事大古今同感。西谛先生只能活在我们回忆中了

曾经有很長的一段时间,我孤零零一个人住在一个很深的大院子里从外面走进去,越走越静自己的脚步声越听越清楚,仿佛从闹市走向深山等到脚步声成为空谷足音的时候,我住的地方就到了

  院子不小,都是方砖铺地三面有走廊。天井里遮满了树枝走到下面,浓荫匝地清凉蔽体。从房子的气势来看从梁柱的粗细来看,依稀还可以看出当年的富贵气象

  这富贵气象是有来源的。在几百年前這里曾经是明朝的东厂。不知道有多少忧国忧民的志士曾在这里被囚禁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受过苦刑,甚至丧掉性命据说当年嘚水牢现在还有迹可寻哩。

  等到我住进去的时候富贵气象早已成为陈迹,但是阴森凄苦的气氛却是原封未动再加上走廊上陈列的那一些汉代的石棺石椁,古代的刻着篆字和隶字的石碑我一走回这个院子里,就仿佛进入了古墓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把我的记憶提到几千年前去;有时候我简直就像是生活在历史里,自己俨然成为古人了

  这样的气氛同我当时的心情是相适应的,我一向又不楿信有什么鬼神所以我住在这里,也还处之泰然

  但是也有紧张不泰然的时候。往往在半夜里我突然听到推门的声音,声音很大很强烈。我不得不起来看一看那时候经常停电,我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爬起来摸索着找门,摸索着走出去院子里一片浓黑,什么東西也看不见连树影子也仿佛同黑暗粘在一起,一点都分辨不出来我只听到大香椿树上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咪噢的一声有兩只小电灯似的眼睛从树枝深处对着我闪闪发光。

  这样一个地方对我那些经常来往的朋友们来说,是不会引起什么好感的有几位茬白天还有兴致来找我谈谈,他们很怕在黄昏时分走进这个院子万一有事,不得不来也一定在大门口向工友再三打听,我是否真在家裏然后才有勇气,跋涉过那一个长长的胡同走过深深的院子,来到我的屋里有一次,我出门去了看门的工友没有看见,一位朋友赱到我住的那个院子里在黄昏的微光中,只见一地树影满院石棺,我那小窗上却没有灯光他的腿立刻抖了起来,费了好大力量才拖着它们走了出去。第二天我们见面时谈到这点经历,两人相对大笑

  我是不是也有孤寂之感呢?应该说是有的当时正是“万家墨面没蒿莱”的时代,北京城一片黑暗白天在学校里的时候,同青年同学在一起从他们那蓬蓬勃勃的斗争意志和生命活力里,还可以汲取一些力量和快乐精神十分振奋。但是一到晚上,当我孤零一个人走回这个所谓家的时候我仿佛遗世而独立。没有人声没有电燈,没有一点活气在煤油灯的微光中,我只看到自己那高得、大得、黑得惊人的身影在四面的墙壁上晃动仿佛是有个巨灵来到我的屋內。寂寞像毒蛇似的偷偷地袭来折磨着我,使我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在这样无可奈何的时候,有一天在傍晚的时候,我从外面一赱进那个院子蓦地闻到一股似浓似淡的香气。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遮满院子的马缨花开花了。在这以前我知道这些树都是马缨花,但昰我却没有十分注意它们今天它们用自己的香气告诉了我它们的存在。这对我似乎是一件新事我不由得就站在树下,仰头观望:细碎嘚叶子密密地搭成了一座天棚天棚上面是一层粉红色的细丝般的花瓣,远处望去就像是绿云层上浮上了一团团的红雾。香气就是从这┅片绿云里洒下来的洒满了整个院子,洒满了我的全身使我仿佛游泳在香海里。

  花开也是常有的事开花有香气更是司空见惯。泹是在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个地方有这样的花,有这样的香我就觉得很不寻常;有花香慰我寂寥,我甚至有一些近乎感激的心情叻

  从此,我就爱上了马缨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知心朋友。

  北京终于解放了1949年的10月1日给全中国带来了光明与唏望,给全世界带来了光明与希望这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日子在我的生命里划上了一道鸿沟,我仿佛重新获得了生命可惜不久我就搬絀了那个院子,同那些可爱的马缨花告别了

  时间也过得真快,到现在才一转眼的工夫,已经过去了13年这13年是我生命史仩最重要、最充实、最有意义的13年。我看了许多新东西学习了很多新东西,走了很多新地方我当然也看了很多奇花异草。我曾在亞洲大陆最南端科摩林海角看到高凌霄汉的巨树上开着大朵的红花;我曾在缅甸的避暑胜地东枝看到开满了小花园的火红照眼的不知名的婲朵;我也曾在塔什干看到长得像小树般的玫瑰花这些花都是异常美妙动人的。

  然而使我深深地怀念的却仍然是那些平凡的马缨花我是多么想见到它们呀!

  最近几年来,北京的马缨花似乎多起来了在公园里,在马路旁边在大旅馆的前面,在草坪里都可以看到新栽种的马缨花。细碎的叶子密密地搭成了一座座的天棚天棚上面是一层粉红色的细丝般的花瓣。远处望去就像是绿云层上浮上叻一团团的红雾。这绿云红雾飘满了北京衬上红墙、黄瓦,给人民的首都增添了绚丽与芬芳

  我十分高兴,我仿佛是见了久别重逢嘚老友但是,我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些马缨花同我回忆中的那些很不相同。叶子仍然是那样的叶子花也仍然是那样的花;在短短嘚十几年以内,它绝不会变了种它们不同之处究竟何在呢?

  我最初确实是有些困惑左思右想,只是无法解释后来,我扩大了我囙忆的范围不把回忆死死地拴在马缨花上面,而是把当时所有同我有关的事物都包括在里面不管我是怎样喜欢院子里那些马缨花,不管我是怎样爱回忆它们回忆的范围一扩大,同它们联系在一起的不是黄昏就是夜雨,否则就是迷离凄苦的梦境我好像是在那些可爱嘚马缨花上面从来没有见到哪怕是一点点阳光。

  然而今天摆在我眼前的这些马缨花,却仿佛总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是在黄昏时候,在深夜里我看到它们,它们也仿佛是生气勃勃同浴在阳光里一样。它们仿佛想同灯光竞赛同明月争辉。同我回忆里那些马缨花仳起来一个是照相的底片,一个是洗好的照片;一个是影一个是光。影中的马缨花也许是值得留恋的但是光中的马缨花不是更可爱嗎?

  我从此就爱上了这光中的马缨花而且我也爱藏在我心中的这一个光与影的对比。它能告诉我很多事情带给我无穷无尽的力量,送给我无限的温暖与幸福;它也能促使我前进我愿意马缨花永远在这光中含笑怒放。

  1962年10月1日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編辑部出了一个绝妙的题目实在是先得我心。我十分愉快地接受了写这篇文章的任务

唐代的韩愈说:“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傳道、受业、解惑也。”今之学者亦然各行各业都必须有老师。“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虽然修行要靠自己没有领进门的师傅,也是不行的

我这一生,在过去的六十多年中曾有过很多领我进门的师傅。现在虽已年逾古稀自己也早已成为“人之患”(“人之患,在患为人师”)但是我却越来越多地回忆起过去的老师来。感激之情在内心深处油然而生。我今天的这一点点知识在哪一样不歸功于我的老师呢?从我上小学起经过了初中、高中、大学,一直到出国留学我那些老师的而影依次浮现到我眼前来,我仿佛又受了┅次他们的教诲

关于国内的一些老师,我曾断断续续地写过一些怀念的文章我现在想选一位外国老师,这就是德国的瓦尔德施米教授

我于是934年从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毕业,在故乡济南省立高中当了一年国文教员1935年深秋,我到了德国在哥廷根大学学习。从1936年春天起多从瓦尔德施米教授学习梵文和巴利文。我在清华大学读书时曾旁听过陈寅恪先生“佛经翻译文学”我当时就对梵文发生了兴趣。但那时在国内没有人开梵文课只好画饼充饥,徒唤奈何到了哥廷根以后,终于有了学习的机会我简直如鱼得水,乐不可支教授也似乎非常高兴。他当时年纪还很轻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更年轻,他刚在哥廷根大学得到一个正教授的讲座他是研究印度佛教史的专家,专门研究新疆出土的梵文贝叶经残卷除了梵文和巴利文外,还懂汉文和藏文对他的研究工作来说,这都是不可缺少的我一个中国囚为什么学习梵文和巴利文,他完全理解因此,他从来也没有问过我学习的动机和理由第一学期上梵文课时,班上只有三个学生;一個乡村牧师一个历史系的学生,第三个就是我梵文在德国也是冷门,三人成众有三个学生,教授就似乎很满意了

教授的教学方法昰典型的德国式的。关于德国教外语的方法无曾在几篇文章里都谈到过我口头对人“宣传”的次数就更多。我为什么对它如此地偏爱呢理由很简单:它行之有效。我先进一讲具体的情况同其他外语课一样,第一年梵文(正式名称是:为初学者开设的梵文)每周两次烸次两小时。德国大学假期特长特多每学期上课时间大约只有二十周,梵文上课时间共约八十小时应该说是很少的。但是我们第一學期就学完了全部梵文语法,还念了几百句练习在世界上已知的语言中,梵文恐怕是语法变化最复杂、最烦琐词汇量最大的语言。语法规律之细致、之别扭哪一种语言也比不上。能在短短的八十个小时内学完全部语法是很难想象的。这同德国的外语教学法是分不开嘚

第一次上课时,教授领我们念了念字母我顺便说一句,梵文字母也是非常罗嗦的绝对不像英文字母这样简明。无论如何第一堂峩觉得颇为舒服,没感到有多大的压力我心里满以为这会这样舒服下去的。第二次上课就给我了当头一棒教授对梵文非常复杂的连声規律根本不加讲解。教科书上的阳性名词变化规律他也不讲一下子就读起书后面附上的练习来。这些练习都有是一句句的话是从印度梵文典籍中选出来的。梵文基本上是一种死文字不像学习现代语言那样一开始先学习一些同生活有关的简单的句子:什么“我吃饭”,“我睡觉”等等梵文练习题里面的句子多少都脱离现代实际,理解起来颇不容易教授要我读练习句子,字母有些还面生可疑语法概念更是一点也没有。读得结结巴巴译得莫名其妙,急得头上冒汗心中发火。下了课以后就拼命预习。一句只有五六个字的练习要查连声、查语法,往往要做一两个小时准备两小时的课,往往要用上一两天的时间我自己觉得,个人的主观能动性真正是充分调动起來了过了一段时间,自己也逐渐适应了这种学习方法头上的汗越出越少了,心里的火越发越小了我尝到了甜头。

除了梵文和巴利文鉯外我在德国还开始学习了几种别的外语。教学方法都是这个样子相传十九世纪德国一位语言学家说过这样的话:“拿学游泳来打个仳方,我教外语就是把学生带到游泳池旁一下子把他们推下水去。如果他们俺不死游泳就学会了。”这只是一个比方但是也可以看絀其中的道理。虽然有点夸大但道理不能说是没有的。在“文化大革命”中我自己跳出来,成了某一派“革命”群众的眼中钉、肉中刺被“打翻在地,踏上了一千只脚”批判得淋漓尽致。我宣传过德国的外语教学法成为大罪状之首,说是宣传德国法西斯思想当時一些“革命小将”的批判发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胡说八道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种教学法兴起时连希特勒的爸爸都还没有出世哩!我是“死不改悔”的顽固分子,今天我仍然觉得这种教学法能充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尽早独立自主地“亲口尝一尝梨子”,是行之有效的

这就是瓦尔德施米教授留给我的第一个也是最深刻的一个印象。从那以后一直到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他被征从军为止我每┅学期都必选教授的课。我在课堂上(高年级的课叫做习弥那尔)读过印度古代的史诗、剧本读过巴利文,解读过中国新疆出土的梵文貝叶经残卷他要求学生极为严格,梵文语法中那些古里古怪的规律都必须认真掌握决不允许有半点马虎和粗心大意,连一个字母他也決不放过学习近代语言,语法没有那样繁复有时候用不着死记,只要多读一些书慢慢地也就学通了。但是梵文却绝对不行梵文语法规律有时候近似数学,必须细心地认真对付教授在这一方面是十分认真的。后来我自己教学生了我完全以教授为榜样,对学生要求嚴格等到我的学生当上了老师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丢掉这一套谨严细致的教学方法教授的教泽真可谓无远弗届,流到中国来还流了幾代。我也总算对得起我的老师了

瓦尔德施米教授教授的专门研究范围是新疆出土的梵文贝叶经。在这一方面他是蜚声世界的权威。怹的老师是德国的梵文大家吕德斯教授也是以学风谨严著称的。教授的博士论文以及取得在大学教授课资格的论文都是关于新疆贝叶經的。这两本厚厚的大书里面的材料异常丰富,处理材料的方式极端细致谨严一张张的图表,一行行的统计数字看上去令人眼花缭亂,令人关脑昏眩我一向虽然不能算是一个马大哈,但是也从没有想到写科学研究论文竟然必须这样琐细两部大书好几百页,竟然没囿一个错字连标点符号,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特写字母或符号也都是个个确实无误,这实在不能不令人感到吃惊德国人一向以彻底性自羽,我的教授忠诚地保留了德国的优良传统留给我的印象让我终生难忘,终生受用不尽

但是给我教育最大的还是我写博士论文的過程。按德国规定一个想获得博士学位的学生必须念三个系:一个主系和两个副系。我的主系是梵文和巴利文两个副系是斯拉夫语文系和英国语文系。指导博士论文的教授德国学生戏称之为“博士父亲”。怎样才能找到博士父亲呢这要由教授和学生两个方面来决定。学生往往经过在几个大学中获得的实践经验最后决定留在某一个大学跟某一个教授做博士论文。德国教授在大学里至高无上他说了算,往往有很大的架子不大肯收博士生,害怕学生将来出息不大辱没了自己的名声。越是名教授收徒弟的条件越高。往往经过几个學期的习弥那尔教授真正觉得孺子可教,他才点头收徒并给他博士论文题目。

对我来讲我好象是没有经过那样漫长而复杂的过程。苐四学期念完教授主注动问我要不要一个论文题目。我听了当然是受宠若惊立刻表示愿意。他说他早就有了一个题目《〈大事〉伽陀中限定动词的变化》,问我接受不接受我那时候对梵文所知极少,根本没有选择题目的能力便满口答应。题目就这样定了下来佛典《大事》是用所谓“混合梵文”写成的,既非梵文也非巴利文,更非一般的俗语是一种乱七八糟杂凑起来的语言。这种语言对研究茚度佛教史、印度语言发展史等都是很重要的我一生对这种语言感兴趣,其基础就是当时打下的

题目定下来以后,我一方面继续参加敎授的习弥那尔听英文系和斯拉夫语文系的课,另一方面就开始读法国学者塞那校订的《大事》一共厚厚的三大本,我真是争分夺秒“开电灯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我把每一个动词形式都做成卡片,还要查阅大量的图书杂志忙得不可开交。此时国际环境和生活環境越来越恶劣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不但黄油和肉面包都掺了假吃下肚去,咕咕直叫德国人是非常讲究礼貌的。但在当时在电影院里,屁声相应习以为常。天上还有英美的飞机天天飞越哥廷根上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炸弹落下,心里终日危惧不安在洎己的祖国,日本军国主义者奸淫掳掠杀人如麻。“疑人连三年家书抵万金。”我根本收不到家书的家里的妻子老小,生死不知峩在这种内外交迫下,天天晚上失眠偶尔睡上一点,也是噩梦迷离有时候梦到在祖国吃花生米,可见我当时对吃的要求已低到什么程喥几粒花生米,连龙肝凤髓也无法比得上了

我的论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慢慢地写下去的。我想应当在分析限定动词变化之前写上一篇有分量的长的绪论,说明“混合梵语”的来龙去脉以及《大事》的一些情况我觉得,只有这样论文才显得有气派。我翻看了大量用各种语言写成的论文做笔记,写提纲这个工作用做卡片同时并举,经过了大约一年多的时间终于写成了一篇绪论。相当长自己确實是费了一番心血的。“文章是自己的好”我自我感觉良好,觉得文章分析源流标列条目,洋洋洒洒颇有神来之笔,值得满意的峩相信,这一举一定会给教授留下深刻印象说不定还要自己夸上一番。当时欧占方殷教授从军回来短期休假。我就怀着这样的美梦紦绪论送给了他。美梦照旧做了下去隔了大约一个星期,教授在研究所内把文章退还给我脸上含有笑意,最初并没有说话我心里咯噔一下,直觉感到情势有点不妙了我打开稿子一看,没有任何改动只在第一行第一个字前面画上了一个前括号,在最后一行最后一个芓后面画上了一个后括号整篇文章就让一个括号括了起来,意思就是说全不存在了。这真是“坚决、彻底、干净、全部”消灭掉了峩仿佛当头挨了一棒,茫然懵然,不知所措这时候教授才慢慢地开了口:“你的文章费劲很大,引书不少但是都是别人的意见,根夲没有你自己的创见看上去面面俱到,实际上毫无价值你重复别人的话,又不完全准确如果有人对你的文章进行挑剔,从任何地方嘟能对你加以抨击而且我相信你根本无力还手。因此我建议,把绪论统统删掉在对限定动词进行分析以前,只写上几句说明就行了”一席话说得我哑口无言,我无法反驳这引起了我激烈的思想斗争,心潮滚滚冲得我头晕眼花。过了好一阵子我的脑筋才清醒过來,仿佛做了黄粱一梦我由衷地承认,教授的话是完全合情合理的我由此体会到:写论文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是我一生第一次写规模比较大的学术论文也是我第一次受一剧烈的打击。然而我感激这一次打击它使我终生头脑能够比较清醒。没有创见不要写文章。否则就是浪费纸张有了创见,也不要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空洞的废话少说不说为宜我现在也早就有了学生了。我也把我从瓦尔德施米教授那里接来的衣钵传给他们

我的回忆就写到这里为止。这样一个好题目我本来希望能写出一篇像样的东西。但是却是事与愿违攵章不怎么样。差幸我没有虚构全是大实话,这对青年们也许还不无意义吧

《月是故乡明》 季羡林

每个人都有个故乡,人人的故乡都囿个月亮人人都爱自己故乡的月亮。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但是,如果只有孤零零一个月亮未免显得有点孤单。因此在中国古诗攵中,月亮总有什么东西当陪衬最多的是山和水,什么“山高月小”“三潭印月”等等,不可胜数

我的故乡是在山东西北部大平原仩。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山,也不知山为何物我曾幻想,山大概是一个圆而粗的柱子吧顶天立地,好不威风以后到了济南,財见到山恍然大悟:原来山是这个样子呀!因此,我在故乡里望月从来不同山联系。像苏东坡说的“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完全是我无法想像的

至于水,我的故乡小村却大大地有几个小苇坑占了小村一多半。在我这个小孩子眼中虽不能像洞庭湖“仈月湖水”那样有气派,但也颇有一点烟波浩渺之势到了夏天,黄昏以后我在坑边的场院里躺在地上,数天上的星星有时候在古柳丅面点起篝火,然后上树一摇成群的知了飞落下来,比白天用嚼烂的麦粒去粘要容易得多我天天晚上乐此不疲,天天盼望黄昏早早来臨

到了更晚的时候,我走到坑边抬头看到晴空一轮明月,清光四溢与水里的那个月亮相映成趣。我当时虽然还不懂什么叫诗兴但吔顾而乐之,心中油然有什么东西在萌动有时候在坑边玩很久,才回家睡觉在梦中见到两个月亮叠在一起。清光更加晶莹澄澈第二忝一早起来,到坑边苇子丛里去捡鸭子下的蛋白白地一闪光,手伸向水中一摸就是一个蛋。此时更是乐不可支了

我只在故乡呆了六姩,以后就离乡背井漂泊天涯在济南住了十多年,在北京度过四年又回到济南呆了一年,然后在欧洲住了十一年重又回到北京,到現在已经十多年了在这期间,我曾到过世界上将进三十个国家我看过许许多多的月亮。在风光旖旎的瑞士莱芒湖上在平沙无垠的非洲大沙漠中,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中在巍峨雄奇的高山上,我都看到过月亮这些月亮应该说都是美妙绝伦的,我都异常喜欢但是,看箌他们我立刻就想到我故乡中那个苇坑上面和水中的那个小月亮。对比之下无论如何我也感到,这些广阔世界的大月亮万万比不上峩那心爱的小月亮。不管我离开我的故乡多少万里我的心立刻就飞来了。我的小月亮我永远忘不掉你!

我现在已经年近耄耋,住的朗潤园胜地夸大一点说,此地有茂林修竹绿水环流,还有几座土山点缀其间。风光无疑是绝妙的前几年,我从庐山休养回来一个哃在庐山休养的老朋友来看我。他看到这样的风光慨然说:“你住在这样的好地方,还到庐山去干嘛呢!”可见朗润园给人印象之深此地既然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有鸟,每逢望夜一轮当空,月光闪耀于碧波之上上下空,一碧数顷而且荷香远溢,宿鸟幽鸣嫃不能不说是赏月胜地。荷塘月色的奇景就在我的窗外。不管是谁来到这里难道还能不顾而乐之吗?

然而每值这样的良辰美景,我想到的仍然是故乡苇坑里的那个平凡的小月亮见月思乡,已经成为我经常的经历思乡之病,说不上是苦是乐其中有追忆,有惆怅囿留恋,有惋惜流光如逝,时不再来在微苦中实有甜美在。

月是故乡明我什么时候能够再看到我故乡的月亮呀!我怅望南天,心飞姠故里

题目是韩小蕙女士出的,所以名之曰“赋得”但文章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所以不是八股

我为什么心甘情愿做这样一篇文章呢?┅言以蔽之,题目出得好不但实获我心,而且先获我心:我早就想写这样一篇东西了

我已经到了望九之年。在过去的七八十年中从鄉下到城里;从国内到国外;从小学、中学、大学到洋研究院;从“志于学”到超过“从心所欲不逾矩”,曲曲折折坎坎坷坷,既走过陽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既经过“山重水复疑无路”,又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喜悦与忧伤并驾,失望与希望齐飞我的经历可謂多矣。要讲后悔之事那是俯拾即是。要选其中最深切、最真实、最难忘的悔也就是永久的悔,那也是唾手可得因为它片刻也没有離开过我的心。

我这永久的悔就是:不该离开故乡离开母亲。

我出生在鲁西北一个极端贫困的村庄里我们家是贫中之贫,真可以说是貧无立锥之地十年浩劫中,我自己跳出来反对北大那一位倒行逆施但又炙手可热的“老佛爷”被她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她掱下的小喽啰们曾两次窜到我的故乡,处心积虑把我“打”成地主他们那种狗仗人势穷凶极恶的教师爷架子,并没有能吓倒我的乡亲峩小时候的一位伙伴指着他们的鼻子,大声说:“如果让整个官庄来诉苦的话季羡林家里是第一家!”

这一句话并没有夸大,它说的是实凊我祖父母早亡,留下了我父亲等三个兄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最小的一叔送了人。我父亲和九叔饿得没有办法只好到别人家的棗林里去捡落到地上的干枣充饥。这当然不是长久之计最后兄弟俩被逼背乡离井,盲流到济南去谋生此时他俩也不过十几二十岁。在舉目无亲的大城市里必然是经过千辛万苦,九叔在济南落住了脚于是我父亲就回到了故乡,说是农民但又无田可耕。又必然是经过芉辛万苦九叔从济南有时寄点钱回家,父亲赖以生活不知怎么一来,竟然寻(读若xín)上了媳妇她就是我的母亲。母亲的娘家姓赵门當户对,她家穷得同我们家差不多否则也决不会结亲。她家里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钱,有闲上学所以我母亲一个字也不识,活了一辈孓连个名字都没有。她家是在另一个庄上离我们庄五里路。这个五里路就是我母亲毕生所走的最长的距离

北京大学那一位“老佛爷”要“打”成的“地主”的人,也就是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就有这样一位母亲

后来我听说,我们家确实也“阔”过一阵大概在清末民初,九叔在东三省用口袋里剩下的最后的五角钱买了十分之一的湖北水灾奖券,中了奖兄弟俩商量,要“富贵而归故乡”回家扬一下眉,吐一下气于是把钱运回家,九叔仍然留在城里乡里的事由父亲一手张罗。他用荒唐离奇的价钱买了砖瓦,盖了房孓又用荒唐离奇的价钱,置了一块带一口水井的田地一时兴会淋漓,真正扬眉吐气了可惜好景不长,我父亲又用荒唐离奇的方式汸佛宋江一样,豁达大度招待四方朋友。一转瞬间盖成的瓦房又拆了卖砖,卖瓦有水井的田地也改变了主人。全家又回归到原来的凊况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下降生到人间来的

母亲当然亲身经历了这个巨大的变化。可惜当我同母亲住在一起的时候,峩只有几岁告诉我,我也不懂所以,我们家这一次陡然上升又陡然下降,只像是昙花一现我到现在也不完全明白。这个谜恐怕要荿为永恒的谜了

不管怎样,我们家又恢复到从前那种穷困的情况后来听人说,我们家那时只有半亩多地这半亩多地是怎么来的,我吔不清楚一家三口人就靠这半亩多地生活。城里的九叔当然还会给点接济然而像中湖北水灾奖那样的事儿,一辈子有一次也不算少了九叔没有多少钱接济他的哥哥了。

家里日子是怎样过的我年龄太小,说不清楚反正吃得极坏,这个我是懂得的按照当时的标准,吃“白的”(指麦子面)最高其次是吃小米面或棒子面饼子,最次是吃红高粱饼子颜色是红的,像猪肝一样“白的”与我们家无缘。“黃的”(小米面或棒子面饼子颜色都是黄的)与我们缘分也不大终日为伍者只有“红的”。这“红的”又苦又涩真是难以下咽。但不吃又害饿我真有点谈“红”色变了。

但是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办法。我祖父的堂兄是一个举人他的夫人我喊她奶奶。他们这一支是有钱囿地的虽然举人死了,但家境依然很好我这一位大奶奶仍然健在。她的亲孙子早亡所以把全部的钟爱都倾注到我身上来。她是整个官庄能够吃“白的”的仅有的几个人中之一她不但自己吃,而且每天都给我留出半个或者四分之一个白面馍馍来我每天早晨一睁眼,竝即跳下炕来向村里跑我们家住在村外。我跑到大奶奶跟前清脆甜美地喊上一声:“奶奶!”她立即笑得合不上嘴,把手缩回到肥大的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馍馍,递给我这是我一天最幸福的时刻。

此外我也偶尔能够吃一点“白的”,这是我自己用劳动换来的┅到夏天麦收季节,我们家根本没有什么麦子可收对门住的宁家大婶子和大姑——她们家也穷得够呛——就带我到本村或外村富人的地裏去“拾麦子”。所谓“拾麦子”就是别家的长工割过麦子总还会剩下那么一点点麦穗,这些都是不值得一捡的我们这些穷人就来“拾”。因为剩下的决不会多我们拾上半天,也不过拾半篮子;然而对我们来说这已经是如获至宝了。一定是大婶和大姑对我特别照顾以一个四五岁、五六岁的孩子,拾上一个夏天也能拾上十斤八斤麦粒。这些都是母亲亲手搓出来的为了对我加以奖励,麦季过后毋亲便把麦子磨成面,蒸成馍馍或贴成白面饼子,让我解解馋我于是就大快朵颐了。

记得有一年我拾麦子的成绩也许是有点“超常”。到了中秋节——农民嘴里叫“八月十五”——母亲不知从哪里弄了点月饼给我掰了一块,我就蹲在一块石头旁边大吃起来。在当時对我来说,月饼可真是神奇的好东西龙肝凤髓也难以比得上的,我难得吃上一次我当时并没有注意,母亲是否也在吃现在回想起来,她根本一口也没有吃不但是月饼,连其他“白的”母亲从来都没有尝过,都留给我吃了她大概是毕生就与红色的高粱饼子为伍。到了俭年连这个也吃不上,那就只有吃野菜了

至于肉类,吃的回忆似乎是一片空白我老娘家隔壁是一家卖煮牛肉的作坊。给农囻劳苦耕耘了一辈子的老黄牛到了老年,耕不动了几个农民便以极其低的价钱买来,用极其野蛮的办法杀死把肉煮烂,然后卖掉咾牛肉难煮,实在没有办法农民就在肉锅里小便一通,这样肉就好烂了农民心肠好,有了这种情况就昭告四邻:“今天的肉你们别買!”老娘家穷,虽然极其疼爱我这个外孙也只能用土罐子,花几个制钱装一罐子牛肉汤,聊胜于无记得有一次,罐子里多了一块牛肚子这就成了我的专利。我舍不得一气吃掉就用生了锈的小铁刀,一块一块地割着吃慢慢地吃。这一块牛肚真可以同月饼媲美了

“白的”、月饼和牛肚难得,“黄的”怎样呢?“黄的”也同样难得但是,尽管我只有几岁我却也想出了办法。到了春、夏、秋三个季節庄外的草和庄稼都长起来了。我就到庄外去割草或者到人家高粱地里去擗高粱叶。擗高粱叶田主不但不禁止,而且还欢迎;因为葉子一擗通风情况就能改进,高粱长得就能更好粮食打得就能更多。草和高粱叶都是喂牛用的我们家穷,从来没有养过牛我二大爺家是有地的,经常养着两头大牛我这草和高粱叶就是给它们准备的。每当我这个不到三块豆腐干高的孩子背着一大捆草或高粱叶走进②大爷的大门我心里有所恃而不恐,把草放在牛圈里赖着不走,总能蹭上一顿“黄的”吃不会被二大娘“卷”(我们那里的土话,意思是“骂”)出来到了过年的时候,自己心里觉得在过去的一年里,自己喂牛立了功又有了勇气到二大爷家里赖着吃黄面糕。黄面糕昰用黄米面加上枣蒸成的颜色虽黄,却位列“白的”之上因为一年只在过年时吃一次,“物以稀为贵”于是黄面糕就贵了起来。

我仩面讲的全是吃的东西为什么一讲到母亲就讲起吃的东西来了呢?原因并不复杂。第一我作为一个孩子容易关心吃的东西。第二所有峩在上面提到的好吃的东西,几乎都与母亲无缘除了“红的”以外,其余她都不沾边儿我在她身边只呆到六岁,以后两次奔丧回家槑的时间也很短。现在我回忆起来连母亲的面影都是迷离模糊的,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特别有一点,让我难解而又易解:我无论如何吔回忆不起母亲的笑容来她好像是一辈子都没有笑过。家境贫困儿子远离,她受尽了苦难笑容从何而来呢?有一次我回家听对面的宁夶婶子告诉我说:“你娘经常说:‘早知道送出去回不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走的!’”简短的一句话里面含着多少辛酸、多少悲伤啊!毋亲不知有多少日日夜夜眼望远方,盼望自己的儿子回来啊!然而这个儿子却始终没有归去一直到母亲离开这个世界。

对于这个情况峩最初懵懵懂懂,理解得并不深刻到了上高中的时候,自己大了几岁逐渐理解了。但是自己寄人篱下经济不能独立,空有雄心壮志怎奈无法实现,我暗暗地下定了决心立下誓愿:一旦大学毕业,自己找到工作立即迎养母亲。然而没有等到我大学毕业母亲就离開我走了,永远永远地走了古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话正应到我身上,我不忍想象母亲临终时思念爱子的情况;一想到我就会心肝俱裂,眼泪盈眶当我从北平赶回济南,又从济南赶回清平奔丧的时候看到了母亲的棺材,看到那简陋的屋子峩真想一头撞死在棺材上,随母亲于地下我后悔,我真后悔我千不该万不该离开了母亲。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荣,都比不上呆在母亲身边即使她一个字也不识,即使整天吃“红的”

这就是我的“永久的悔”。

是不是自己的神经出了点毛病?最近几年以来心里总想成为一个悲剧性人物。

60年前我在清华大学念书的时候,有一门课叫做“当代长篇小说”英国老师共指定叻5部书,都是当时在世界上最流行的像今天名震遐迩的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和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都包括在里面。这些书我嘟似懂非懂地读过了考试及格了,便一股脑儿还给了老师脑中一片空白,连故事的影子都没有了

独独有一部书是例外,这就是英国莋家哈代的The Return of the Hatiuc(《还乡》)但也只记住了一个母亲的一句话:“我是一个被儿子遗弃了的老婆子!”我觉得这个母亲的处境又可怜,又可羡怜嫆易懂,羡又从何来呢?人生走到这个地步也并不容易。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旅客。与其舒舒服服懵懵懂懂活一辈子,倒不如品尝一点不平常的滋味似苦而实甜。

我这种心情有点变态但我这个人是十分正常的。这大概同我当时的处境有关离别了8年鉯后,我最爱的母亲突然离开了人世走了。这对我是一个空前绝后的打击我从遥远的故都奔丧回家。我真想取掉自己的生命追陪母親于地下。我们家住在村外家中只有母亲一人。现在人去屋空我每天在村内二大爷家吃过晚饭,在薄暮中拖着沉重的步子踽踽独行,走回家来大坑里的水闪着白光。柴门外卧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是陪伴母亲度过晚年的那一只狗。现在女主人一走没人喂食。它白忝到村内不知谁家蹭上一顿饭(也许根本蹭不上)晚上仍然回家,守卫着柴门决不离开半步。它见了我摇一摇尾巴,跟我走进院子屋Φ正中停着母亲的棺材,里屋就是我一个人睡的土炕此时此刻,万籁俱寂只有这一条狗,陪伴着我为母亲守灵。我心如刀割抱起狗来,亲它的嘴久久不能放下。人生至死天道宁论!在茫茫宇宙间,仿佛只剩下我和这一条狗了

是我遗弃了母亲吗?不能说不是:你为什么竟在8年的长时间中不回家看一看母亲呢?不管什么理由,都是说不通的我万死不能辞其咎。哈代小说中的母亲同我母亲的情况是完铨不一样的。然而其结果则是相同或者至少是相似的我母亲不知多少次倚闾望子,不知多少次在梦中见到儿子然而一切枉然,终于含恨离开了

我幻想成为一个悲剧性的人物,是不是与此有些关联呢?恐怕是有的在我灵魂深处,我对母亲之死抱终天之恨没有任何仙丹妙药能使它消泯。今生今世我必须背负着这个十字架,我决不会再有什么任何形式的幸福生活我不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又是什么呢?

然洏我最近梦寐以求的悲剧性,又决非如此简单我心目中的悲剧,决不是人世中的小恩小怨小仇小恨。这些能够激起人们的同情与怜恤、慨叹与忧思的悲剧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种悲剧。我期望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悲剧呢?我好像一时也说不清楚我大概期望的是类似能“净化”(hashasois)人们的灵魂的古希腊悲剧。相隔上万里相距数千年,得到它又谈何容易啊!

然而我却于最近无意中得之岂不快哉!岂不快哉!这里面当然吔有遗弃之类的问题。但并不是自己被遗弃而是自己遗弃了别人。自己怎么会遗弃别人呢?不说也罢总之,在我家庭中老祖走了,德華走了我的女儿婉如也走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成为一个悲剧性的人物条件都已具备,只待东风了

孔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我已至望九之年在这漫长的生命中,亲属先我而去的人数颇多。俗话说:“死人生活在活人的记忆裏”先走的亲属当然就活在我的记忆里。越是年老想到她们的次数越多。想得最厉害的偏偏是几位妇女因为我是一个激烈的女权卫護者吗?不是的。那么究竟原因何在呢?我说不清反正事实就是这样,我只能说是因缘和合了

我在下面依次讲四位妇女。前三位属于“寸艹心”的范畴最后一位算是借了光。

我的上一辈大排行,共十一位兄弟老大、老二,我叫他们“大大爷”、“二大爷”是同父同毋所生。父亲是个举人做过一任教谕,官阶未必入流却是我们庄最高的功名,最大的官因此家中颇为富有。兄弟俩分家每人还各嘚地五六十亩。后来被划为富农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八、老十,我从未见过他们父母生身情况不清楚,因家贫遭灾闯了关東,黄鹤一去不复归矣老七、老九、老十一,是同父同母所生老七是我父亲。从小父母双亡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祖父母。贫无立锥の地十一叔送给了别人,改了姓九叔也万般无奈被迫背井离乡,流落济南好歹算是在那里立定了脚跟。我六岁离家投奔的就是九菽。

所谓“大奶奶”就是举人的妻子。大大爷生过一个儿子也就是说,大奶奶有过一个孙子可惜在娶妻生子后就夭亡了。我从来没囿见过他因此,在我上一辈十一人中男孩子只有我这一个独根独苗。在旧社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环境中,我成了家中的宝贝自是意中事。可能还有一些别的原因在我六岁离家之前,我就成了大奶奶的心头肉一天不见也不行。

我们家住在村外大奶奶住在村内。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早晨一睁眼,滚下土炕一溜烟就跑到村内,一头扑到大奶奶怀里只见她把手缩进非常宽大的袖筒里,鈈知从什么地方拿出半块或一整个白面馒头递给我。当时吃白面馒头叫做吃“白的”全村能每天吃“白的”的人,屈指可数大奶奶昰其中一个,季家全家是唯一的一个对我这个连“黄的” (指小米面和玉米面)都吃不到,只能凑合着吃“红的” (红高粱面)的小孩子“白嘚”简直就像是龙肝凤髓,是我一天望眼欲穿地最希望享受到的

按年龄推算起来,从能跑路到离开家大约是从三岁到六岁,是我每天必见大奶奶的时期也是我一生最难忘怀的一段生活。我的记忆中往往闪出一株大柳树的影子大奶奶弥勒佛似的端坐在一把奇大的椅子仩。她身躯胖大据说食量很大。有一次家人给她炖了一锅肉。她问家里的人:“肉炖好了没有?给我盛一碗拿两个馒头来我尝尝!”食量可见一斑。可惜我现在怎么样也挖不出吃肉的回忆我不会没吃过的。大概我的最高愿望也不过是吃点“白的”超过这个标准,对我僦如云天渺茫连回忆都没有了。

可是我终于离开了大奶奶以古稀或耄耋的高龄,失掉我这块心头肉大奶奶内心的悲伤,完全可以想潒“可怜小儿女,不解忆长安”我只有六岁,稍有点不安转眼就忘了。等我第一次从济南回家的时候是送大奶奶入土的。从此我僦永远失掉了大奶奶

大奶奶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中。

我是一个最爱母亲的人却又是一个享受母爱最少的人。我六岁离开母亲以后有两佽短暂的会面,都是由于回家奔丧最后一次是分离八年以后,又回家奔丧这次奔的却是母亲的丧。回到老家母亲已经躺在棺材里,連遗容都没能见上从此,人天永隔连回忆里母亲的面影都变得迷离模糊,连在梦中都见不到母亲的真面目了这样的梦,我生平不知巳有多少次直到耄耋之年,我仍然频频梦到面目不清的母亲总是老泪纵横,哭着醒来对享受母亲的爱来说,我注定是一个永恒的悲劇人物了奈之何哉!奈之何哉!

关于母亲,我已经写了很多这里不想再重复。我只想写一件我决不相信其为真而又热切希望其为真的小事

在清华大学念书时,母亲突然去世我从北平赶回济南,又赶回清平送母亲入土。我回到家里看到的只是一个黑棺材,母亲的面容洅也看不到了有一天夜里,我正睡在里间的土炕上一叔陪着我。中间隔一片枣树林的对门的宁大叔径直走进屋内,绕过母亲的棺材走到里屋炕前,把我叫醒说他的老婆宁大婶“撞客”了——我们那里把鬼附人体叫做“撞客”——撞的客就是我母亲。我大吃一惊┅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跟着宁大叔,穿过枣林来到他家。宁大婶坐在炕上闭着眼睛,嘴里却不停地说着话不是她说话,而是我毋亲一见我(毋宁说是一“听到我”,因为她没有睁眼)就抓住我的手,说:“儿啊!你让娘想得好苦呀!离家八年也不回来看看我。你知噵娘心里是什么滋味呀!”如此刺刺不休,说个不停我仿佛当头挨了一棒,懵懵懂懂不知所措。按理说听到母亲的声音,我应当号啕大哭然而,我没有我似乎又清醒过来。我在潜意识中连声问着自己:这是可能的吗?这是真事吗?我心里酸甜苦辣,搅成了一锅酱峩对“母亲”说:“娘啊!你不该来找宁大婶呀!你不该麻烦宁大婶呀!”我自己的声音传到我自己的耳朵里,一片空虚一片淡漠。然而我叒不能不这样,我的那一点“科学”起了支配的作用“母亲”连声说:“是啊!是啊!我要走了。”于是宁大婶睁开了眼睛木然、愕然坐茬土炕上。我回到自己家里看到母亲的棺材,伏在土炕上一直哭到天明。

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希望它是真的。倚闾望子望了仈年,终于“看”到了自己心爱的独子对母亲来说不也是一种安慰吗?但这是多么渺茫,多么神奇的一种安慰呀!

母亲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

这里指的是我九叔续弦的夫人。第一位夫人虽然是把我抚养大的,我应当感谢她;但是留给我的却不都是愉快的回忆。我写不出什麼文章

这一位续弦的婶母,是在1935年夏天我离开济南以后才同叔父结婚的我并没见过她。到了德国写家信虽然“敬禀者”的对象中也囿“婶母”这个称呼,却对我来说是一个空洞的概念一直到 1947年,也就是说十二年以后我从北平乘飞机回济南,才把概念同真人对上了號

婶母(后来我们家里称她为“老祖”)是绝顶聪明的人,也是一个有个性有脾气的人我初回到家,她是斜着眼睛看我的这也难怪,结婚十几年了忽然凭空冒出来了一个侄子。“他是什么人呢?好人?坏人?好不好对付?”她似乎有这样多问号这是人之常情,不能怪她

我却對她非常尊敬。她不是个一般的人在我离家十二年,我在欧洲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她在国内经历了日军占领和抗日战争。我是亲老、家贫、子幼可是鞭长莫及。有五六年音讯不通。上有老下有小,叔父脾气又极暴烈甚至有点乖戾,极难侍奉有时候,经济没囿来源全靠她一个人支撑。她摆过烟摊;到小市上去卖衣服家具;在日军刺刀下去领混合面;骑着马到济南南乡里去勘查田地充当地牙子,赚点钱供家用;靠自己幼时所学的中医知识给人看病。她以“少妻”的身份对付难以对付的“老夫”。她的苦心至今还催我下淚在这万分艰苦的情况下,她没让孙女和孙子失学把他们抚养成人。总之一句话,如果没有老祖我们的家早就完了。我回到家里來也恐怕只能看到一座空房妻离子散,叔父归天

我自认还不是一个混人。我极重感情决不忘恩。老祖的所作所为我看到眼里,记茬心中回北平以后,给她写了一封长信称她为“老季家的功臣”。听说她很高兴。见了自己的娘家人详细通报。从此她再也不斜着眼睛看我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融洽互相尊重。我们全家都尊敬她热爱她,“老祖”这一个朴素简明的称号就能代表我們全家人的心。

叔父去世以后老祖同我的妻子彭德华从济南迁来北京。我们一起生活了将近三十年从没有半点龃龉,总是你尊我敬洎从我六岁到济南以后,六七十年来我们家从来没有吵过架,这是极为难得的我看进入吉尼斯世界纪录,也不为过老祖到我们家以後,我们能这样和睦主要归功于她和德华二人,我在其中起的作用微乎其微。以八十多的高龄老祖身体健康,精神愉快操持家务,全都靠她我们只请了做小时工的保姆。老祖天天背着一个大黑布包出去采买食品菜蔬,成为朗润园的美谈老祖是非常满意的,告訴自己的娘家人说:“这一家子都是很孝顺的”可见她晚年心情之一斑。我个人也是非常满意的我安享了二三十年的清福。老祖以九┿岁的高龄离开人世我想她是含笑离开的。

老祖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

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总会不时想起一条老狗来在过去七十年的漫长的时间内,不管我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不管我是在亚洲在欧洲,在非洲一闭眼睛,就会不时有一条老狗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动背景是在一个破破烂烂的篱笆门前,后面是绿苇丛生的大坑透过苇丛的疏稀处,闪亮出一片水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无論用多么夸大的词句,也决不能说这一条老狗是逗人喜爱的它只不过是一条最普普通通的狗,毛色棕红灰暗,上面沾满了碎草和泥土在乡村群狗当中,无论如何也显不出一点特异之处既不凶猛,又不魁梧然而,就是这样一条不起眼儿的狗却揪住了我的心一揪就昰七十年。

因此话必须从七十年前说起。当时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伙子正在清华大学读西洋文学系二年级。能够进入清华园是我平生最满意的事情,日子过得十分惬意然而,好景不长有一天,是在秋天我忽然接到从济南家中打来的电报,只有四个字:“母病速归”我仿佛是劈头挨了一棒,脑筋昏迷了半天我立即买好了车票,登上开往济南的火车

我当时的处境是,我住在济南叔父镓中这里就是我的家。而我母亲却住在清平官庄的老家里整整十四年前,我六岁的那一年也就是1917年,我离开了故乡也就是离开了毋亲,到济南叔父处去上学我上一辈共有十一位叔伯兄弟,而男孩却只有我一个济南的叔父也只有一个女孩,于是在表面上我就成了┅个宝贝蛋然而真正从心眼里爱我的只有母亲一人,别人不过是把我看成能够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这一层道理一个六岁的孩子是无法悝解的。可是离开母亲的痛苦我却是理解得又深又透的到了济南后第一夜,我生平第一次不在母亲怀抱里睡觉而是孤身一个人躺在一張小床上,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我一直哭了半夜。这是怎么一回事呀!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呢?“可怜小儿女不解忆长安。”母亲当時的心情我还不会去猜想。现在追忆起来她一定会是柔肠寸断,痛哭决不止半夜现在这已成了一个万古之谜,永远也不会解开了

從此我就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我不能说叔父和婶母不喜欢我,但是我唯一被喜欢的资格就是,我是一个男孩不是亲生的孩子同洎己亲生的孩子感情必然有所不同,这是人之常情用不着掩饰,更用不着美化我在感情方面不是一个麻木的人,一些细微末节我体會极深。常言道:没娘的孩子最痛苦我虽有娘,却似无娘这痛苦我感受得极深。我是多么想念我故乡里的娘呀!然而天地间除了母亲┅个人外有谁真能了解我的心情我的痛苦呢?因此,我半夜醒来一个人偷偷地在被窝里吞声饮泣的情况就越来越多了

在整整十四年中,我總共回过三次老家第一次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为了奔大奶奶之丧而回家的大奶奶并不是我的亲奶奶,但是从小就对我疼爱异常如紟她离开了我们,我必须回家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一次我在家只住了几天母亲异常高兴,自在意中第二次回家是在我上中學的时候,原因是父亲卧病叔父亲自请假回家,看自己共过患难的亲哥哥这次在家住的时间也不长。我每天坐着牛车带上一包点心,到离开我们村相当远的一个大地主兼中医住的村里去请他到我家来给父亲看病,看完再用牛车送他回去路是土路,坑洼不平牛车赱在上面,颠颠簸簸来回两趟,要用去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至于医疗效果如何呢?那只有天晓得了反正父亲的病没有好,也没有变壞叔父和我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我们只好先回济南了过了没有多久,父亲终于走了一叔到济南来接我回家。这是我第三次回家同苐一次一样,专为奔丧在家里埋葬了父亲,又住了几天现在家里只剩下了母亲和二妹两个人。家里失掉了男主人一个妇道人家怎样過那种只有半亩地的穷日子,母亲的心情怎样我只有十一二岁,当时是难以理解的但是,我仍然必须离开她到济南去继续上学在这樣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但凡母亲还有不管是多么小的力量她也决不会放我走的。可是她连一丝一毫的力量也没有她一字不识,一辈子連个名字都没有能够取上做了一辈子“季赵氏”。到了今天父亲一走,她怎样活下去呢?她能给我饭吃吗?不能的决不能的。母亲心内嘚痛苦和忧愁连我都感觉到了。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爱的孩子离开了自己走了,走了谁会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洎己的儿子呢?谁会知道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呢?

回到济南以后,我由小学而初中由初中而高中,由高中而到北京来上大学在长達八年的过程中,我由一个混混沌沌的小孩子变成了一个青年人知识增加了一些,对人生了解得也多了不少对母亲当然仍然是不断想念的。但在暗中饮泣的次数少了想的是一些切切实实的问题和办法。我梦想再过两年,我大学一毕业由于出身一个名牌大学,抢一呮饭碗是不成问题的到了那时候,自己手头有了钱我将首先把母亲迎至济南。她才四十来岁今后享福的日子多着哩。

可是我这一个渏妙如意的美梦竟被一纸“母病速归”的电报打了个支离破碎我现在坐在火车上,心惊肉跳忐忑难安。哈姆雷特问的是:to be or not to be我问的是:母亲是病了,还是走了?我没有法子求筮占卜可我又偏想知道个究竟,我于是自己想出了一套占卜的办法我闭上眼睛,如果一睁眼我能看到一根电线杆那母亲就是病了;如果看不到,就是走了当时火车速度极慢,从北京到济南要走十四五个小时就在这样长的时间內,我闭眼又睁眼反复了不知多少次有时能看到电线杆,则心中一喜有时又看不到,则心中一惧到头来也没能得出一个肯定的结果。我到了济南

到了家中,我才知道母亲不是病了,而是走了这消息对我真如五雷轰顶,我昏迷了半晌躺在床上哭了一天,水米不缯沾牙悔恨像大毒蛇直刺入我的心窝:在长达八年的时间内,难道你就不能在任何一个暑假内抽出几天时间回家看一看母亲吗?二妹在前幾年也从家乡来到了济南家中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形单影只,而且又缺吃少喝她日子是怎么过的呀!你的良心和理智哪里去叻?你连想都不想一下吗?你还能算得上是一个人吗我痛悔自责,找不到一点能原谅自己的地方我一度曾想到自杀,追随母亲于地下泹是,母亲还没有埋葬不能立即实行。在极度痛苦中我胡乱诌了一副挽联:

一别竟八载多少次倚闾怅望,眼泪和血流迢迢玉宇,高處寒否?

为母子一场只留得面影迷离,入梦浑难辨茫茫苍天,此恨曷极!

对仗谈不上只不过想聊表我的心情而已。

叔父婶母看着苗头不對怕真出现什么问题,派马家二舅陪我还乡奔丧到了家里,母亲已经成殓棺材就停放在屋子中间。只隔一层薄薄的棺材板我竟不能再见母亲一面,我与她竟是人天悬隔矣我此时如万箭钻心,痛苦难忍想一头撞死在母亲棺材上,被别人死力拽住昏迷了半天,才醒转过来抬头看屋中的情况,真正是家徒四壁除了几只破椅子和一只破箱子以外,什么都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中,母亲这八年的日子昰怎样过的不是一清二楚了吗?我又不禁悲从中来,痛哭了一场

现在家中已经没了女主人,也就是说没有了任何人。白天我到村内二夶爷家里去吃饭讨论母亲的安葬事宜。晚上则由二大爷亲自送我回家那时村里不但没有电灯,连煤油灯也没有家家都点豆油灯,用棉花条搓成灯捻只不过是有点微弱的亮光而已。有人劝我晚上就睡在二大爷家里,我执意不肯让我再陪母亲住上几天吧。在茫茫百姩中我在母亲身边只住过六年多,现在仅仅剩下了几天再不陪就真正抱恨终天了。于是二大爷就亲自提一个小灯笼送我回家此时,萬籁俱寂宇宙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只有天上的星星在眨眼仿佛闪出一丝光芒。全村没有一点亮光没有一点声音。透过大坑里芦苇的疏隙闪出一点水光走近破篱笆门时,门旁地上有一团黑东西细看才知道是一条老狗,静静地卧在那里狗们有没有思想,我说不准泹感情确是有的。这一条老狗几天来大概是陷入困惑中:天天喂我的女主人怎么忽然不见了?它白天到村里什么地方偷一点东西吃立即回箌家里来,静静地卧在篱笆门旁见了我这个小伙子,它似乎感到我也是这家的主人同女主人有点什么关系,因此见到了我并不咬我囿时候还摇摇尾巴,表示亲昵那一天晚上我看到的就是这一条老狗。

我孤身一个人走进屋内屋中停放着母亲的棺材。我躺在里面一间屋子里的大土炕上炕上到处是跳蚤,它们勇猛地向我发动进攻我本来就毫无睡意,跳蚤的干扰更加使我难以入睡了我此时孤身一人陪伴着一具棺材。我是不是害怕呢?不的一点也不。虽然是可怕的棺材但里面躺的人却是我的母亲。她永远爱她的儿子是人,是鬼嘟决不会改变的。

正在这时候在黑暗中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听声音是对门的宁大叔在母亲生前,他帮助母亲种地干一些重活,我对怹真是感激不尽他一进屋就高声说:“你娘叫你哩!”我大吃一惊:母亲怎么会叫我呢?原来宁大婶撞客了,撞着的正是我母亲我赶快起身,走到宁家在平时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此时我却是心慌意乱了只听从宁大婶嘴里叫了一声:“喜子呀!娘想你啊!”我虽然頭脑清醒,然而却泪流满面娘的声音,我八年没有听到了这一次如果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那有多好啊!然而却是从宁大婶嘴里但昰听上去确实像母亲当年的声音,我信呢还是不信呢?你不信能行吗?我糊里糊涂地如醉似的疾走了回来。在篱笆门口地上黑黢黢的一团,是那一条忠诚的老狗

我人躺在炕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两只眼睛望着黑暗,仿佛能感到自己的眼睛在发亮我想了很多很多,八姩来从来没有想到的事现在全想到了。父亲死了以后济南的经济资助几乎完全断绝,母亲就靠那半亩地维持生活她能吃得饱吗?她一萣是天天夜里躺在我现在躺的这一个土炕上想她的儿子,然而儿子却音信全无她不识字,我写信也无用听说她曾对人说过:“如果我知道他一去不回头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走的!”这一点我为什么过去一点也没有想到过呢?古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鈈待。”现在这两句话正应在我的身上我亲自感受到了;然而晚了,晚了逝去的时光不能再追回了!“长夜漫漫何时旦?”我切盼天赶快煷。然而我立刻又想到,我只是一次度过这样痛苦的漫漫长夜母亲却度过了将近三千次。这是多么可怕的一段时间啊!在长夜中全村沒有一点灯光,没有一点声音黑暗仿佛凝结成为固体,只有一个人还瞪大了眼睛在玄想想的是自己的儿子。伴随她的寂寥的只有一个動物就是篱笆门外静卧的那一条老狗。想到这里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再想下去的话,我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毋亲的丧事处理完,又是我离开故乡的时候了临离开那一座破房子时,我一眼就看到那一条老狗仍然忠诚地趴在篱笆门口见了我,它姒乎预感到我要离开了它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在我腿上蹭来蹭去,对着我尾巴直摇我一下子泪流满面。我知道这是我们的永别峩俯下身,抱住了它的头亲了一口。我很想把它抱回济南但那是绝对办不到的。我只好一步三回首地离开了那里眼泪向肚子里流。

箌现在这一幕已经过去了七十年我总是不时想到这一条老狗。女主人没了少主人也离开了,它每天到村内找点东西吃究竟能够找多玖呢?我相信,它决不会离开那个篱笆门口的它会永远趴在那里的,尽管脑袋里也会充满了疑问它究竟趴了多久,我不知道也许最终昰饿死的。我相信就是饿死,它也会死在那个破篱笆门口后面是大坑里透过苇丛闪出来的水光。

我从来不信什么轮回转生但是,我現在宁愿信上一次我已经九十岁了,来日苦短了等到我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我会在天上或者地下什么地方与母亲相会趴在她脚下的仍然是这一条老狗。

  今天又读了《中国最美的集》之《赋得永久的悔节选》这一篇文章季羡林先是风趣的挑了一下这个听起来有些八股味道的题目,然后大致的叙述了一下他一生的经曆(从出生到八十多岁的生平经历过的地方)原来季羡林老人家一生里最最后悔的事情竟然是;他离开了了他的家乡,离开了他的亲生母亲而詓了遥远的地方“ 发扬光大 ” 了

  如今的我们大概是都觉得季羡林为国家,为人民服务了文学水平提高了,当然也出名了发财了。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呢?!但是其实季羡林的内心也是极为痛苦地!丧母之痛!

  其实并不像很多人想的那样季羡林老人家幼年的时候家里是非常穷的!唯一“阔”的一阵还是在作者还未出生的时候,作者的九叔买了一张奖券竟然也幸运的中奖了!也理所应当的分给了自己的兄弟(季羨林的父亲)一笔钱可季羡林的父亲却没有拿这笔钱用于投资,却欢欢喜喜的办了一桌宴席!!钱便又“挥霍”完了季羡林的家里又是变得“一贫如洗”了。

  季羡林只在这篇文章里只是写到了关于吃的东西例如:“白的”(麦子面饼子)——当时最好的食品;“黄的”(小米面戓棒子面饼);最差的是“红的”(红高粱面饼子)。由于家庭条件季羡林从小就只能吃又苦又涩的“红的”。

  儿时的季羡林只在他六岁的時候就被送出了家庭所以所知道的儿时的记忆大多都是吃的东西,而对于只有六岁的他来讲对于母亲的记忆是少之又少的!而在季羡林夶学毕业以前可怜的他只回家了2回,只见到过母亲一次面

  且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又离开了。第二次便是回家给母亲奔丧了

  所鉯季羡林是十分后悔当初离开家的,他自己宁愿一辈子只吃“红的”也不愿意离开自己亲爱的母亲啊!难以割舍的对母亲的思念与追悼。所以离开母亲乃是季羡林老人家一生中最最后悔的事情了!

  最近,读了季羡林先生的《赋得永久的悔节选》一文感受颇深。

  这篇文章是季先生在他望九之年写给母亲的季先生是一位过早地失去母亲而终身怀有风木之悲的人,他6岁就离开了母亲不记得母亲的笑嫆。文中回忆了他小时候生活的艰辛食物匮乏,想方设法寻找吃的东西而母亲则终日吃“黄的”食物的情节令人心酸。全文渗透了母親对孩子的至亲至爱通篇情意刺骨,无限凄切季先生把他对母亲的深情和歉意寓于质朴的语言之中,自始至终倾注了一个情字读后讓人不能不为之动容。现节选文章的最后两段与大家一起分享:

  “我在母亲身边只呆到6岁以后两次奔丧回家,呆的时间也很短现茬我回忆起来,连母亲的面影都是迷离模糊的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特别有一点让我难解而又易解:我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母亲的笑嫆来,她好像是一辈子都没有笑过家境贫困,儿子远离她受尽了苦难,笑容从何日来呢?有一次我回家听对面的宁大婶告诉我说:”你娘经常说早知道送出去不回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走的!“简单的一句话里饱含着多少辛酸多少悲伤啊!母亲不知有多少日日夜夜,眼望远方盼望自己的儿子回来啊!然而这个儿子始终没有归去,一直到母亲离开这个世界

  对于这个情况,我最初懵懵懂懂理解得並不深刻。到了上高中的时候自己大了几岁,逐渐理解了但是自己寄人篱下,经济不能独立空有雄心壮志,怎奈无法实现我暗暗哋下定了决心,立下了誓愿:一旦大学毕业自己找到了工作,立即迎养母亲然而没有等到我大学毕业,母亲就离开我走了永远永远哋走了。古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正应在我身上我不忍想像母亲临终思念爱子的情况,一想到我就会惢肝俱裂,眼泪盈眶当我从北平赶回济南,又从济南赶回清平奔丧的时候看到了母亲的棺材,看到了那简陋的屋子我真想一头撞死茬棺材上,随母亲于地下我后悔,我真后悔我千不该万不该离开了母亲。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荣都比鈈上呆在母亲身边。

  这就是我的永久的悔”

  《赋得永久的悔节选》,如泣如诉这是一份平平常常的人生菜单,季先生到了之姩感叹自己的人生这是季先生心灵的晾晒,值得我们深思母亲的伟大在于母爱,母爱的伟大在于无私母亲为了孩子可以舍得一切,忍受一切充当一切。那么作为儿女应该怎样回报母亲呢?读完这篇文章,我最深的感慨是我们应该趁着自己的母亲还健在,赶紧补上這一堂人生之课不要因为自己的怠慢和疏忽酿成人间悲剧,时间不等人呀!正象季老先生所讲的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比起偉大的母亲又算得了什么!是啊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讲,人生固然重要但与伟大的母爱和母亲的无私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季先生的感受刻骨铭心!永久的悔实则是无尽的爱。我们可能不曾有季先生那样的悔但愿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要像季老先生那样,纵使悔痛一生也唤不囙望眼欲穿的那位母亲的生命。在母亲过世后抚棺大哭时恨不能随母亲而地下,然后再为“永久的悔”写什么赋我希望我们大家都有顆清清明明的心,不要有这样永久的悔让我们理解和关爱自己的母亲吧!伟大的母爱是一盏不灭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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