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世,我若是伍家长安 天纵圆缺长安美少年可否得,你 来自心脏

卫长安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侯府世子之位,恢复了女儿身,嫁入国公府。


最后她一败涂地,现实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被囚禁于柴房,牌位上早就长草了。

一切不过是场预谋已久的骗局。

重回豆蔻年华,她还是那个名满京都的长安公子。

看她如何摆脱困境,终觅得携手之人。

将这京都格局搅乱,坐上六宫之主。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报仇雪恨 乔装改扮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长安、沈铉 ┃ 配角:宁全峰 ┃ 其它:

    某一天,作者菌决定来充当一下义务采访员,去采访一下我们节操满(sui)满(jin)的男女主角的相识相知相恋过程嗷嗷~\\(≧▽≦)/~


    接下来就是无节操的不纯洁版本之后五十题啦。未成年小盆友请在成年人指导下观看……
    作者菌:这两人已经当众进入腻歪模式不好好答题了么!
    谢绫:【装傻状】哦?什么状况呀?
    作者菌:啧啧啧。欲求不满的某人……
    谢绫:按照我的记忆应该是在养心殿【捂脸】
    作者菌:感觉进入这个采访之后某个狂拽酷炫叼炸天的女总裁开始变得羞涩了起来。咦这个画风是肿么回事0 0
    苏昱:觉得得到了一切,又隐隐觉得快去失去全部了。
    作者菌:↑这个羞愤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作者菌:↑为什么真正的初夜这么悲催。
    谢绫:……是时候拒绝这个采访了。
    作者菌:难道不来的时候是每天么!……我觉得你媳妇她也许并不是性冷淡。
    59 作者菌: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作者菌:↑总裁大人你的狂拽酷炫性格呢?难道不应该天天折磨一下↓这个小妖精么?
    谢绫:……(脸上泛起两朵可疑的红云)
    苏昱:唔,最近在尝试……(被谢绫捂嘴拖走)
    作者菌:╮(╯_╰)╭哎呀你们尊是不诚恳。不过好像某些人重逢之后第一回H就咬了一发……这么重口真的好咩~-v-【←作者菌你还有脸说】
    谢绫:今晚可以不要回来了(╬▼皿▼)
    作者菌:感觉已经不能指望妻管严能说出什么来了╮(╯_╰)╭
    苏昱:其实对你什么地方都敏感。
    作者菌:这是一个词不是一句话哦嗷嗷~
    作者菌:……为什么说出来这么淫丨荡……
    作者菌:看到没有,是“坦白的说”哟。
    作者菌:会不会太传统了没情趣嗷嗷?
    作者菌:……感到了巨大的信息量嗷嗷嗷!
    苏昱:嗯可以加入今晚的计划……
    作者菌:下一个不用问了,我觉得这货估计哪里都想尝试怎么破……
    谢绫:H后……………………没力气………………
    作者菌:……【总觉得哪里不对嗷嗷】
    作者菌:(幽幽地叹气)果然男人在床上就是没节操……【其实这货下了床也未必有节操这种东西……】
    69 作者菌: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谢绫:没有。→_→(怀疑地看着↓这个人)
    作者菌:╮(╯_╰)╭曾经有过三千佳丽的某人的话真的能够相信吗。
    谢绫:我也觉得是时候需要拷问一下……
    作者菌:好吧看他这么可怜,作者菌过来官方辟谣一下:虽然这货节操水平低下了一点,但是贞操这种东西还是有的呢。有木有觉得很神奇0 0?
    70 作者菌:对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作者菌:……【↑某人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咩,身为女主要有节操的好吗!】
    苏昱:不赞同。虽然有时候会情难自禁,但一定会后悔。
    作者菌:所以你后悔某一次强推了她咩?
    作者菌:就知道男人都是虚伪的!
    71 作者菌:如果对方被暴徒□了,您会怎麽做?
    72 作者菌: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谢绫:这种事不管有过多少次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苏昱:不会。不过她不好意思的时候比较可爱(微笑脸)
    73 作者菌: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作者菌:……这么直接真的大丈夫。
    谢绫:……为什么要擅长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擅长很多别的……
    苏昱:擅长撩拨我就够了(微笑脸)
    作者菌:……某人你这样把自己塑造成色魔形象真的好吗
    谢绫:哼,他一定在我不在的时候有过**……
    作者菌:所以这是间接地肯定了某人的技术么……
    苏昱:听她的细喘声就会很有成就感。
    作者菌:……【╮(╯_╰)╭这种楠竹才不是作者菌助纣为虐出来的呢!】不过某人你还木有回答问题嗷嗷……
    作者菌:听说傲娇病重症晚期患者说的话都是相反的。不要感谢我,请叫我红领巾。
    78作者菌: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谢绫:⊙▽⊙说不定可以尝试尝试哟。
    苏昱:看来需要好好地满足一下你……
    作者菌:总觉得某人为了内什么会愿意献身的……
    80 作者菌: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谢绫:那就可以换一个……唔……
    作者菌:(默默挂上帘子)请不要当庭广众做这种少儿不宜的事情好吗!!
    作者菌:等等,↑这个一脸期待的表情是闹哪样……
    谢绫:(控诉脸)某人总是贪得无厌……
    作者菌:你们俩的X生活有点凶残啊……
    83 作者菌: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作者菌:【捂脸】你们俩最近的X生活已经进展到连作者菌都写不出来的地步了么!
    84 作者菌: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谢绫:(╯‵□′)╯︵┻━┻谁让某个人明明总是欲求不满,但总是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喏。
    机智的作者菌:……所以结论是某个看起来性冷淡的人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莫=v=(不要夸我机智,请叫我红领巾~)
    苏昱:明明是媳妇总是口是心非,在被诱惑前需要仔细斟酌……【虽然事后还是会被媳妇讹T T】
    谢绫:……(突然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苏昱:(以拳掩口)咳,那都是情趣。
    作者菌:你们俩什么时候辣么重口味了,我怎么不造!
    谢绫:嗯,他偶尔粗暴的时候还是很有……
    作者菌:(托腮沉思)所以是平时太温柔了也不好么……
    88 作者菌: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是?
    作者菌:……你潜藏已久的颜控属性又出现了么。难道木有X大X好之类的要求么……
    作者菌:所以其实你是很想内什么内什么一下么……
    作者菌:失忆真是一件令人忧桑的事哟。
    作者菌:→v→真的木有其他什么咳咳咳咳咳的地方莫?
    谢绫:……这个作者是楠竹家的亲妈吧?
    作者菌:那是哪里呢(托腮思考)
    谢绫:耳垂……等等谁是傲娇货?
    作者菌:【捂脸】感觉信息量好大。
    谢绫:……一定要好好地算一算这笔账。
    作者菌:【内牛满面】连内啥的时候都要算账,这样真的好咩QUQ
    作者菌:……你以为文艺了就可以掩盖你色魔的本质吗!
    作者菌:…………总觉得哪里不对。
    98 作者菌: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作者菌:咦某人居然木有当众求投喂?
    谢绫:谢谢你愿意等我。被你爱上大概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事。
    作者菌:……我要默默地把上一个问题里我说的话收回来Σ(っ°Д°;)っ
    咳咳咳作者菌狼血沸腾好想把里面的都写一遍……
    但我已经改邪归正当小清新作者了怎么办!
    作者菌明天就结束军训了,存稿箱君也要退役了。真正的正版番外要出没了!初步想写的人有公主殿下和小师弟,师父大人的自白,沈将军的男神养成史……大家想看谁的嗯嗯?
    当然某两人的甜蜜婚后番外是肯定得有的!

    这日早朝,新任御史大夫徐天祺上奏,江南水患时出现的流民叛乱经查证,其首领疑似前朝余孽。自丞相谋反一事平息之后,楚国民间关于前朝扶氏谣言四起,称如今的朝廷的伪朝,奉扶氏为正统,还传言扶氏尚有后人流落民间。两相呼应,绝非巧合所能解释。
    汝南王残部尚未清剿完毕,边塞战乱未休,如今又出了前朝余孽作乱的消息。当真是多事之秋,祸不单行。
    苏昱下朝去寻谢绫,她却已不在寝殿。他里外找了找,问看着谢绫的安福顺要人,安公公原本被封了口,但主子逼问他不敢不从,三两下就漏了口风:“谢姑娘她……去了御膳房。”
    如此一来,他倒安心坐在殿中喝茶,一边翻阅奏章,一边等着她回来。
    果不其然,谢绫端着一盘糕点回来,正看见苏昱捧卷危坐,似是候了许久一般。她晓得是安福顺说漏了嘴,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颇为期待地看着她。谢绫迎着这灼热的目光尴尬地往前走,看着盘中的糕点,几欲回炉重造。
    她好歹也是逼了御膳房的厨子,骗他这是陛下的药膳,要是做得不好看不好吃让陛下没了胃口,那是要掉脑袋的事。吓得那厨子什么都不敢多想,全心全意地教她做,可惜到了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里,怎么做都不成个模样。做废了好几盘,好不容易有一盘看上去能吃的,却也跟精致美味八竿子打不着。
    谢绫看着这一大盘大小不一的歪瓜裂枣款糕点,深感苦闷。
    苏昱动筷子尝了一口,噙着丝笑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抽。谢绫盯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敏锐地发现了他这下意识的动作,顿时大皱眉头:“不好吃么?”
    苏昱搁下筷子,和着茶水把方才那一大口吞了,温然笑道:“……好吃。”
    谢绫眉心更是紧锁,举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顿时涩得差点掉出眼泪。苏昱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替她顺过气,没敢在此刻再刺激她。
    顾不得取干净的茶杯,谢绫随手捞起苏昱方才抿过一口的茶杯灌了一大口,冲得舌苔上的苦涩终于褪了下去。她猛地搁下筷子,气哼哼地又挫败又恼火。
    她只擅长炼药配药,接触的都是些辛辣苦涩的药材,哪里做过这些甜嘴糕点。她又一向争强好胜,以为驾驭个厨房不在话下,哪知道第一次下厨就遭受了这个巨大的打击。
    苏昱替她又倒了杯清茶,递给她。谢绫没去接,苏昱的手停了片刻,忽然搁下被子,掩口开始咳嗽。
    谢绫的注意力被他的低咳声吸引了过去,替他号了个脉,道:“你这是昨夜着了凉,别真感了风寒。大暑天的染了风寒不易好,得早作应对。”
    风寒之症,医术再差的大夫也能看好。她却珍惜这是她唯一擅长的东西,揽下了活,亲自去给他熬药。
    谢氏的风波已经过去,谢翊也已经回到了长安。谢绫终究做不到一声不吭地在宫中久留,也清楚师父不会放任她久留,只能在她临行前,多做一些事。
    入宫之事,苏昱并不想勉强她。只是她要回到宜漱居去,往后又是数月难见一面,心中难免有些不快。但看她这样紧张,他便宽慰她:“来日方长,同在长安城,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不必真看做离别。”
    经了昨夜,心里头那些别扭全随着那一场酒疯发泄了出去,谢绫如今也坚定了不少。船到桥头自然直,她顺应自然,但却不移心志,只要两人还牵挂着彼此,便不一定就真有缘无分。
    她凑上身子贴在苏昱耳边说话,朱唇若有若无地蹭着他的耳垂,小声道:“讨好你还不是为了让你不舍得忘记我。”
    因为爱上一个人,所以才会患得患失。因为爱上了你,所以再也不能做以前随性如烟有恃无恐的谢绫。
    谢绫亲力亲为替他煎药,欣嫔有时会来看她,偶尔也帮她照看火候。两人熟络起来,有些话谢绫便也会与她推心置腹地说:“婉莺,你是心甘情愿入宫的么?”
    “谢先生的命令,婉莺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欣嫔长了张小家碧玉的脸,说话时声音不高,让人听得舒服,却也如流水划过指尖似的,不留下什么痕迹。这样的人在宫中最不引人注目,最能保全自己,难怪入宫一年多了也没露出丝毫的马脚。
    谢绫所指不明地问道:“复国大计,当真对你们这般重要么?”
    “**怎么会这样问?”欣嫔茫然道,“谢先生承义父之志,为**煞费苦心,为复国大计殚精竭虑,可谓呕心沥血。又怎么会不重要?”
    师父的义父……谢绫遥想了番,那都是幼年时的事了。那位爷爷收养了她,在临终前要她拜自己的义子谢翊为师,让她发誓终生听从谢翊教诲,不得有违。她小小年纪磕头拜了师,万没有想到会有今日。
    倏忽又过去三日,谢绫如愿出了宫。
    太后念她有功,赏了她不少黄金。谢绫领了黄金出宫门,自嘲地想,要是能带着黄金以此为生,不用再回到师父身边面对那些必须面对的事,该有多好。
    可那只是转瞬一想。把她牢牢拴在师父左右的哪里是钱财,而是这二十年来的庇护之恩,和她所立过的誓言。
    马车进了永宁巷,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原点。
    谢翊这回没有发怒,不再与她置气,只是一言不发地吩咐了印风堂加紧看守,不让她出门半步。
    谢绫安安分分地在宜漱居里待了三日,闲不住。幸好谢氏掌控的地方大,她不能到四季居里抛头露面,却可以去她开给印风堂手下的地下赌场过几把赌瘾。
    她向谢翊许诺,不会再主动与宫中联络。她许诺时笑容疏淡,目光不似从前那样随性,潇洒中蕴了些连谢翊都读不懂的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他都已看不透这个徒儿的所思所想了。
    但谢绫像是真把诺言放在了心上,把之前逃出鬼山入宫的经历都抛之脑后,整日花天酒地,在赌场赌赢了也不收他们的钱,豪掷千金作打赏。她高高兴兴地过日子,比之从前更像一个不成器的富家子弟。
    她越是如此,谢翊便越是不能放松警惕。他让柳之奂来看她,去套她的话。柳之奂不忍心讹她,便开诚布公地问她:“师姐当真是放下了么?”
    柳之奂依旧没有接触到谢氏的内核,也就不知扶氏一事。谢绫早看出了公主对他的另眼相看,更不愿意被他牵扯进来,只云淡风轻道:“此一时彼一时,不该执著的东西,自然是放下了。”
    直到有一日,赌场中突然闯入了一队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来砸场子的人年年有,哪用得着少见多怪。印风堂的人与他们过了几招,刚察觉到不对劲,却发现谢绫已被黑衣人的头领制住。
    谢绫认出他的身法,正是秦骁。横刀架在她肩上步步逼紧,让她有些不能置信:“他派你们来杀我?”
    秦骁分辨她的语气,听出她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不再作掩饰,怒道:“陛下为了你,身中奇毒却不外扬,压着消息不让太后知晓。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在这里寻欢作乐么?”
    “你这个生性歹毒的女人,当初挟持陛下便当处以斩首,陛下一念之仁,却让你一次一次去加害于他!”秦骁手中的刀离她越来越近,目露寒光,看来是真的想杀了她。
    谢绫被他制住不能动弹,心中诸多事件件浮过。她出宫时还给苏昱把过脉,脉象一切正常,他服用的所有药,也都是照着她的药方抓的,由她亲自煎成……看秦骁的模样,如果不是她的药出了问题,绝不会这样憎恨她入骨。
    她来不及辩解,只道:“……留我一命,把我送去宫中。那毒兴许只有我能解。”她受误解无妨,可秦骁这样怒火滔天,那奇毒显见得不是太医院的人可解,只有她还可一试。若他不愿让她去见苏昱,那便麻烦了。
    秦骁护主心切,直想了断了这个祸害。但到底主子的性命重要,他忍住了心头的怒火,答应把谢绫带回宫中。
    御史大夫徐天祺跪在龙榻前,将近日里查探所得一一禀报:“民间传言的那位扶氏后人,已证实是扶氏末代皇帝的幺女,微臣在民间找到了当初在扶氏皇宫中喂养她的奶娘。据此人的供词,当时前朝国师谢缙抱走了不满周岁的皇室女,不知所踪,或许果真沦落在民间。”
    他取出一纸画卷,递给安福顺,呈给苏昱:“这是当时那婴儿身上佩戴的血玉画样,那奶娘一口咬定这玉受国巫祷祝,不能离身,否则必会招来血光之灾。那扶氏后人若真活着,应当存留着这块玉。”
    谢绫仔细回想,她给苏昱煎药,从抓药开始便是自己一人为之,没有让任何人经手。秦骁说她加害于他,那必然是有人在她的药中做了手脚。能有这个机会做手脚的人……只有欣嫔。
    是她太过大意,师父培植欣嫔在后宫之中耗了多少心血,她怎么会天真地相信欣嫔这颗棋子会不与师父联系,没有任何动作呢?
    她以为只要自己离开,至少不会成为师父的又一颗棋子,没有想到依旧被人所利用。
    可她不能把真相宣之于口,只能当做是被秦骁胁迫才回到苏昱身边,替他号脉。他中的毒与她曾放在香囊中的慢性毒药药性相同,只是加重了与他榻上铺的灯芯草相冲的那一味药草,使之更快起效。除此之外,别无二致。下毒之人是存心想要嫁祸于她。
    谢绫曾经配制的毒能潜移默化进入人的脾肺,不为人察觉,等到爆发的那一天才积重难返,无可挽回。可现在他身上的这一剂毒性极烈,凶险万分。苏昱高烧不退,昏睡了三日,谢绫悉心照顾在左右。秦骁原本对她有所防备,见她如此也慢慢放松了戒备。
    等他终于有了意识,却不愿睁开眼。
    谢绫守在他身边,道:“你也相信是我加害于你吗?”
    徐天祺的话声声在耳,由不得人不信。即便不是她,也该与她息息相关。
    “你救我三回,每次都是有意为之么?”苏昱翕动双唇,答非所问道,“还是唯一动了真情的那一次,你忘得干干净净。”
    谢绫听出他的失望,可她何尝不失望:“你若真信是我加害于你,如今余毒已清,你大可下令杀了我。”
    苏昱忽而一笑:“我为什么要杀你?”
    谢绫眼底一片冰凉:“我谢绫认定的人,到死也不会放过。你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我,否则你我只能纠缠到底。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你若放我活着,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直到你死。 ”
    苏昱缓缓睁开眼,眼前朦胧一片,唯一清晰的便是那双执拗的眸子。分明应当是一句情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狠戾得像是血海深仇。他伸手慢慢够到她攥紧的拳,一点一点收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唇边是意味不明的笑。
    他仍是虚弱,连握紧她的力气都不那么难以挣脱。谢绫张开拳反握住他的手,五指扣上五指,微是一愣:“你愿信我了?”
    不信又何妨,即便拱手江山又怎样。他想抓牢的,只有这么一双手罢了。其他的一切,她若想要,就都给她便好。
    正当此时,安福顺慌慌张张入殿通禀:“静妃娘娘求见!”
    谢绫循着声音回头望了一眼,才转身斜睨着苏昱:“她为什么每日都来?”
    前些日子他昏迷不醒,静妃也是日日来求见,说是只求心安。每每此时,谢绫只能躲藏起来,听她在苏昱床头反反复复地说着体己话,半分也不生疏。看来在她这一次进宫前,静妃来得也只多不少了。
    美人如此温柔痴心,换了谁也担不住。
    苏昱气定神闲道:“方才有人说无论我信不信她,她都要当个痴缠女子。怎么,命都能不要了,还不准我变个心么?”
    谢绫知道是自己害了他,满腔皆是愧疚,他说再狠心的话怪她,她都能包容。可真从他口中听来这漫不经心的一句,却教她原本紧绷着的心一下子垮了下来,不知是恼怒还是委屈,大脑一片空空落落。
    明明是她欺瞒他,是她在对他不利,可一见她这黯然神情,他却觉得没有底气。
    情爱之中,原本便是在意得少的那一方才有资格赌气。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她走,所以就连气恼,都气恼得不能纵情,生怕头脑发昏待她冷淡得过了头,再想挽回已为时已晚。所以哪怕气恼,放纵自己待她狠心些,理智却还时时萦绕在灵台间,时时自律,以免她果真失了耐心。
    他待她的心低到了这个地步,又怎么能赌的了气?刺人的话刚刚出口,扎到的只是自己。
    谢绫仍是毫无表情,眼底一片暗沉沉的空茫。
    安福顺见这两位都像是失了魂似的毫无反应,硬着头皮上前小声补了一句:“静……”
    刚开口,就被打断:“让她回去。”
    谢绫依旧像是个毫无生气的布偶,木然地一言不发。
    苏昱握了握掌中那只温凉的手,没有回应。脑海里浮现出她出宫之前对他的叮嘱,要他防备云乞。那些话没个来由,但联系她的身世,却大有乾坤。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从未在他面前表露出来。他那么信她,她却欺瞒他,非但欺瞒,到头来赌气不理人的竟也是她。
    他知道她的脾气,又倔又好胜,对一般人从来没有多少耐心,有时明知是她自己理亏,但应懒得解释,也就宁愿断了关系。这实在不是什么好脾气,但耐不住他愿意助纣为虐。
    可如今看她这木然无反应的模样,他却头一回觉得有些凄凉。他对她,终究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她未必真愿花多少心思。
    忽然间,谢绫的手指动了动,撑开他握着她的手,慢慢收回去。她终于想要挣脱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握住那双慢慢逃离的手,可心里却像是有一道墙把他的冲动隔绝了开来。他没有动,沉下心感知掌心的触觉,她抽离得那样慢,像是从他身体里抽丝剥茧地离开一样。
    子时将至,月明如水。室内寂静一片。
    他闭上眼,忽而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寂静得仿若永夜。
    那时他仍在燕国苦苦执守。母妃把她叫去房中问话,房中的烛光一直亮到三更天。她走出房门,却没有回到她住的后院,而是来敲了他的门。
    母妃与她投缘,时常与她促膝长谈,并不是什么奇事。他听闻她被母妃找了去,也没有多起疑心,二更天放下书卷便已就寝。
    他穿着单衣去为她开门,尚有些困意。燕国的冬夜寒冷彻骨,她站在雪地里,像是已站了许久似的,肩上积了薄薄一层落雪,木然地看着他。
    他连忙拉住她的手迎她进屋,替她暖手:“怎么了?”
    她的手冰凉一片,呆呆地不说话。
    他张口想再问一声,一个“怎”字刚出口,她却踮起脚,够上了他的唇。她在雪地里站得久,双唇也凉沁沁的。两副唇相合,却逐渐变得温热。那温度一直染上心头,变得滚烫。
    她的手渐渐攀上他的衣襟,拉扯间才将他的理智拽回了现世,察觉她的异样,放开她问道:“怎么了?母妃责难你了么?”
    她只是摇头,眼里像是融了霜雪,一片清寒水泽:“你愿意娶我么?”
    “……”答案那样分明,他却觉得有些仓皇,“母妃对你说了什么?”
    “听闻丞相千金对你青眼有加……”
    “那都是下人们道听途说,你不要信。”
    “哪怕是真的,也没有半分关系。你是你,她是她。”
    楚君病笃的消息传来燕都,波及最深的不是燕国皇室,而是他这个名义上的二皇子。母妃如临大敌,如今果然把这慌乱情绪传到了她那里。他一声一声地安抚,她却永远能有新的不安。
    最后,她说:“我们今夜便成亲好不好?”
    他手足无措:“你若想成亲,明日我便去找母妃去说。只是不知你家在何方,家中可有长辈,是否答应这门亲事……”
    “不要。”她不停地摇头,异常地执拗,“就今夜,没有以后了。”
    他以为她只是被越来越紧迫的局势逼得患得患失,逼得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讨他的承诺。可他愿意用千万种方式给她这个承诺,却不该是这样仓促。
    她的吻越来越急促,慢慢向下蜿蜒,含着他滚动的喉结。他忍耐着推拒,却招了她的一声怨:“你不愿意娶我么?”
    她声音带着哭腔,越来越绝望。这样的她让人招架不得,又无从安抚,依也不是,不依也不是。他不想趁着她心中恐惧时占她的便宜,奈何她却不停地坚持,好像只要他不肯要,她便会被她心里头的恐惧吞噬殆尽一般。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夜的缠绵之后,她便消失无踪。他这才明白她说的“没有以后”,是真的没了以后。
    他满城地找她,只是一场徒劳。最后母妃才向他坦白,她在两人促膝长谈时,趁她不备在茶水中下了毒。她精通毒理,怎么会察觉不到?
    母妃当真是糊涂,可更糊涂的人是她。她心知情势逼迫,竟没有揭发母妃的毒计,而是编了那一通患得患失的借口,来与他诀别。
    可母妃再糊涂,却也知道她精于此道,用重金觅得了无药可医的苗疆蛊毒,即便是她也定束手无策。她为了保全他不告而别,却终究要送了性命。
    此后每每想起这一夜的落雪纷纷,他便觉得世间再苦再痛,痛不过世上再无一个她。
    苏昱睁开双目,定定地看着这个在他生命里去又复还的人,再度抽身而退。他低低地唤她:“谢绫。”
    掌心空空落落的,早已没了她的温度。
    “嗯?”谢绫四处张望着什么,“渴不渴?我给你去倒茶水。”
    苏昱看着变了张脸的谢绫,竟一时语塞。
    她自然地起身去寻茶杯,好像方才那长长的静默都没有存在过。
    桌上的茶水皆是安福顺新添过的,皆是滚烫。谢绫木木地倒了满杯,往回走到床榻前。她面上毫无异样,心中却是一片茫然,连温度都没有知觉。她一开始恍然未觉,慢慢地热量浸透了瓷杯,传到指尖上,越来越烫,等到走到榻边,指尖终于被烫得受不住。她一松手,茶杯应声而碎,热茶溅了满地。
    谢绫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闪躲开以免被热茶烫伤。情急之下失了方向,重重磕着了床沿,痛得向下倒去。
    苏昱连忙伸手揽住了她。她重心不稳,借了他的力,猛地扑上了被面。再小巧的个子这么砸下来,也压得他一声闷哼。
    他去看她的手指,方才茶杯倾倒时果然烫着了她,白嫩的指背被烫了一段突兀的红。他心疼得心头麻了一片,把她抱进怀里不再动。
    他用不了多大的力气,极容易挣脱。这回她却没再挣开,而是乖乖地伏在他肩上,安静得像只小兽。没一会儿,他听见自己肩头有细细的吸气声,漫开一片异样的温热湿意。
    谢绫鼻音浓浓,哑声道:“真的不是我想害你……”
    “我知道,我知道。”苏昱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她好脸面,流眼泪时无声无息,像只鸵鸟似的爱埋在他肩头哭,若不是委屈极了,也不会放任自己在他面前如此。
    她的声音更加沙哑:“你知道还这么欺负我。”
    苏昱全然忘了方才自己恼的究竟是什么,轻抚着她微微耸动的肩:“是我不好。手指还痛不痛?”
    “不痛不痛。痛了你也不在乎,干嘛要痛?”
    谢绫埋得更深:“那你又不肯信我。”
    苏昱只好双手捧起她的脸,小心地替她擦去泪痕:“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这根生长在他心尖上的芒刺,他想用血肉来供养着它,让它落户安家,刺得越来越深。
    苏昱醒转之后,谢绫的头等大事,便是去找一趟那个嫁祸于她的凶手。
    她不能光明正大地去找她,只能寻个借口溜出乾清宫,往储秀宫去。
    欣嫔像是早料到她会找来似的,开门见山地叹道:“谢先生百般护着**您,没想到还是让大内的人钻了空子。”
    谢绫听她语气里没有悔过之意,反而可惜师父没把她看牢,更是气愤:“那时我问你,师父可曾给过你吩咐,你是怎么说的?”
    “婉莺在**的药里下毒,只因其他的汤药在进养心殿前皆要由太监试以银针,唯有借**之手才能成事。不意把**卷入其中,实是无心之失。”一番话说得恭敬,其实每一个字都透着强硬。
    “无心之失?”她果真是错看了她,怎会以为她被派来当这么关键的一枚棋子

,脾性真会是那样温纯良善?


    欣嫔肃容道:“**若要怪罪,婉莺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谢绫气得发颤,眼中寒意森森。
    “婉莺也只是领命行事。”欣嫔言罢,忽然抬起了头,“只是不知**是怪我陷害了**,还是怪我害了陛下?”
    谢绫冷笑一声:“陷害我无妨,害他也无妨。只是师父往后若再吩咐你取他性命,你当拣择个能成事的办法,别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非但连累了我,还担着打草惊蛇的风险。”
    一个小小的线人也敢在她面前托大,当真以为她痴傻,会相信师父会下令用这种办法取皇帝性命?明摆着的陷害她,却还要说场面话。既然如此,她便奉陪到底。不等欣嫔想出托辞,谢绫接着道:“师父既然这么器重你,恐怕下的密令也不止这一个吧?瑾妃之死,可也与你有关?”
    欣嫔一怔,没想到她会一下子联系到瑾妃身上,但已被拆穿,她也不再掩饰:“谢先生吩咐了,加害**的人,都必须除去。”
    谢绫的猜测被验证,只觉得一阵心凉:“可她已经疯了,只要我不靠近她,她哪里加害得了我?师父如今说是为了我,即便滥杀无辜也无妨了么?”瑾妃虽然对她不对付,那也只是互相看不过眼,至多教训教训,哪到要取人性命的地步?
    欣嫔被她连连诘问,干脆不再解释,只是寒声道:“**如今竟成了以德报怨之人了么?还望**分得清敌我,知道对什么样的人该仁慈,对什么样的人不该仁慈。切莫让扶氏子弟寒心。”
    “不劳你费心。你只需记得自己的本分,不要再做徒劳之事。”谢绫在衣袖下攥紧了拳,冷声扔下句警告,拂袖离去。
    再回到养心殿时,正撞上里头有人在汇报。谢绫等在门边听了会儿墙角,只听到沈漠被困在燕军包围之中,身负重伤,副将云乞率五千精兵出奇制胜,重创燕军,取了燕军主将的头颅,燕国没过多久便呈上了降书。
    云乞这等功绩,理应重赏。可她提醒过苏昱,云乞并不可信。
    谢绫凝神听着苏昱的回应,却只听到他非但重赏了金银良田,还轻易下旨将兵符交付给了云乞。
    那大臣领了命离开,谢绫才急匆匆地进屋,凝眉道:“你明知云乞不是可信之人,为何还要给他兵权?”
    “唔,政事耗精神,我有些累了。”苏昱阖起双目自个儿揉着眉心,确实显露疲态。
    明明是关乎他江山社稷的大事,他却好像比她还漠不关心些。谢绫气不过,面色阴沉地坐到他身边。他拉住她的手,谢绫却挡开他,淡声道:“既然累得连话都说不动,那便省省力气。”
    真是狠心。苏昱不得不向她解释,轻松道:“这些朝堂上的事,你是信不过我么?”言罢眉眼间慢慢漾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中期待着什么。
    谢绫被他看得没法,俯身在他嘴角轻轻亲了一下,鄙弃道:“整日这样,不觉得腻么?”
    “是有些腻了。”苏昱流连了会儿唇上滋味,道,“等我身子大好了,可以做些新鲜的。”
    他这是给点颜色就灿烂,一尝到甜头就又故态复萌。谢绫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嫌弃道:“整天对着你一个,哪有什么是新鲜的?”
    苏昱果然皱了眉,煞有介事道:“确实有了好几回,不新鲜了。看来下一回得换几个新鲜的招式……”
    他越说越孟浪,谢绫面上熬不过,只好伸出两指按上他的唇,脸上飞了两片可疑的红云:“说什么不正经的?知道身子还没好,还不赶紧去歇着。”
    她羞赧地转身而去,只留下苏昱一个人看着她的背影,暖堂堂地笑。
    脑海中浮现出此前秦骁的话——她偷偷去了欣嫔宫中,看来是想瞒他到底,却又关心则乱,赶着去提点行凶之人。
    无论权势是否是她心中所求,至少她还记挂着他的安危,记挂得连露出马脚也在所不惜。那便足够了。
    谢绫日日担忧着师父会派人来逼她回去,即便是在皇宫大内之中,由不得人随意出入,但师父神通广大,或许能潜入宫中也未可知。
    就这样日日担惊受怕着,苏昱也一天天好了起来。
    一直到他可以行走自如,能陪她在御花园中散步。
    两人像是幽会的小情人似的,扔下公文,避人耳目,携手而行。仅仅如此,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那些看过无数眼的花骨朵,也能看出些不同的景致,竟也能让人觉得美好知足。
    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谢绫慨然道:“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苏昱笑道:“偷来的也有别样的趣味,或许比捡来的更有滋味。”
    谢绫却没调笑的心思,怅然若失:“你真以为每一天都有得偷么?”
    苏昱风轻云淡似的一笑,仰头望了望荫间飞鸟,仿佛随意道:“总有一日无须再如此。”
    小径的尽头有一高一矮两个太监抬着个小箱子,低头往这边来,停在他们二人跟前行礼。
    那箱子制式奇怪,长条的,却很窄,看上去也不怎么沉,用不着两个人抬。谢绫觉得怪异,上前一步俯身去看,问道:“这里头抬的是什么?”
    那高瘦的太监说着就去打开那箱子,旁边的矮太监听了这话目光一闪,也去帮着挪盖子。刚一掀开,里头一银闪闪的物什映着日头,泛出刺眼的寒光。
    那两个太监抓起箱子里的长刀,暴起往谢绫身上招呼。
    刹那间,苏昱疾步上前夺下了一人手里的长刀,以此挡住另一边的攻势,将谢绫护在了身后。如此一来,一直隐在暗处的秦骁伺机而动,与那持刀的假太监单打独斗。
    这番动静惊动了御花园中值守的侍卫,不一会儿便将四人围在了中间。两个假太监没有得手,不一会儿便被制住。
    在这深宫之中,那两人竟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真可谓是胆大包天。何况他们的目标是谢绫,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秦骁拷问下来,那两人只字不言,倒是侍卫中有人眼尖,认出来:“这两人是咸福宫里头的掌灯太监,入宫有好些年成了。”
    谢绫听说这两个太监竟是真太监,也起了疑心。这两人并没有对她下死手,说不定是师父的人想挟持她离开。谢绫不敢太过深究,只是佯作惊魂未定的样子,去牵苏昱的手:“我累了……”
    “那就先回去。这两人延后再审也不迟。”苏昱回握住她的手,示意秦骁将那两个太监押下去。
    恰好柳之奂入宫禀事,苏昱只好将安抚她的重任交给她最信任的这个小师弟。柳之奂在养心殿中见了谢绫,亦是错愕:“师父只道是师姐你被奸人挟持了去,没想到你竟在宫中。怪不得师父四处找都没找着。”
    谢绫心道师父他恐怕在她一失踪的当口就猜着了她的去处,四处找不过是掩人耳目。但柳之奂对这些事一向牵扯甚少,她和师父两人虽然渐渐离心,却心照不宣地让之奂置身事外,不给他徒增烦恼。是故,她故作轻松道:“我已知会了师父,再不久就会出去了。宫里的人不会对我不利,你们尽可放心。”
    柳之奂愁眉不展:“可是陛下说,师姐你今日又在宫里遇上了刺客……他们果真不会对你不利么?”
    这一桩两桩全都乱了套。谢绫心中怀疑是师父所为,可手头却无凭无据,即便怀疑成真,也无从解释给他听。她一阵焦头烂额,只觉得苏昱打了算盘让之奂安慰她,结果反倒越添越乱。
    柳之奂见她一脸急切,更加担心:“师姐你可是在宫里惹上了什么人?为什么连陛下都不能把你放出宫?”
    谢绫更加百口莫辩,吞吞吐吐搪塞了几句,话锋一转:“你这回进宫,可有见着公主殿下?”
    柳之奂忧容一滞,愕然道:“我与公主殿下非亲非故,公主自然不会特意接见我……”
    “公主殿下不来找你,你就不能去找她么?”看公主几次三番找借口与他亲近的样子,说她无意,谢绫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苏沐儿情窦初开时轰轰烈烈喜欢过一场沈漠,闹得满城皆知,后来情场受挫,又差点被送去到燕国和亲,如今对待情事总要谨慎些。
    柳之奂愈显窘迫,俊脸薄红:“我身为男子,怎么好随意出入宫闱?”
    “唉,不能在宫里走动,也能想到别的法子。只要你有心想要去找她,总能找得到的。”谢绫狡黠地一笑,“你也知道你身为男子么?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让人家小姑娘上赶着来找你的份?公主殿下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然十分不容易,是你的福气。你不能白瞎了这好不容易修来的福气。”
    柳之奂躲开她炅炅的目光,支支吾吾:“师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怎么会对我……你不要污了公主殿下的名节。”
    谢绫猛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栗子:“谁说她不能对你有意了?即便她果真对你无意,你就不能先对她有意么?”她这个师弟别的都好,就是脸皮太薄,圣贤书读多了,读得人也迂腐,恪守着礼数,半分不敢逾越。这样子往好处想,是谦逊有礼,往坏处想,在追姑娘的时候不主动,人家姑娘万一没那个耐心等他开窍便不好了。
    柳之奂哪里应付得过来他师姐的伶牙俐齿,对答了几句之后便溃不成军,匆匆告退。至于苏昱交给他的任务,他也算是用一个别开生面的办法不辱使命了。
    苏昱听了一段墙角,见谢绫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悄然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人都走了,还没过瘾么?”
    “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有人教唆柳大人去招惹我的胞妹。”
    谢绫被抓了现形,方才一通话说得痛快淋漓,此时却蔫了,没底气地犟嘴道:“……哪里是教唆?谁先招惹的谁,还说不准呢。我这是为了公主好。”
    “是是是。”苏昱笑着抵住她的额头,眉梢的笑意尽落在她漆黑的瞳仁里,“还没有过门,就开始张罗小姑子的婚事了……”
    “什么过门,什么小姑子……没个正经!”谢绫张口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向后退了好几步,“你要是怪我乱点鸳鸯谱,大可把你妹妹看得牢些,别被我这样的坏人给害了。”
    “怎么会?哪有做嫂子的去害小姑子的。你如今是她的长嫂,给她张罗门婚事也合情合理。”苏昱一本正经地悉数着,脚下一步步靠近她,最后一个打横把她凌空抱了起来,温声道,“还觉得累么?”
    谢绫双脚离地怪不踏实,在他怀里紧张地盯着他看:“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
    “……你!” 谢绫气得心口大起大伏。
    苏昱朗声地笑,眼神颇暧昧地沿着她的肩颈往下滑落:“我这不是不能白瞎了我好不容易修来的福气么。”
    谢绫只觉得他的目光从无形化作有形,像一只手般从他扫过的地方一路游移,让她全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她连忙趁他还没色心大起跳下地,不自在地掩了掩自己的衣襟,又羞又恼。羞的是他的轻薄,恼的也是他的轻薄。
    看来他得寸进尺的本领也颇高,近来心里踏实了,身子也没了大碍,便总肖想着向她讨好处。
    于是这一夜,谢绫歇在东暖阁里头。某个登徒子自作自受,隔着一座大殿在西暖阁里辗转反侧,久久未能成眠。
    天气渐渐入秋,薄暮时一场雨,深夜时分推开窗户,窗外已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谢绫披着外衫,独自立在窗边,久久地出神。
    她擅长粉饰太平,不代表现实就真的太平。她总觉得那两个太监敢如此作为,一定有她没有想到的道理。或许师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能够来去自如,再也不用忌惮任何人的权势了呢?
    朝中已接到消息,边塞的事已了,因沈漠受伤颇重,由云乞代主将之位,这时候应已带兵回长安,即日便到城下。
    若真是她想象的那样,那便太过可怕。她想到接下来也许会发生的事,总觉得暗暗心惊,像是背后悬着一把时时朝着自己的长剑,稍有不慎便会把她刺个对穿。
    她这样想着,越来越没了睡意,穿齐整了外衫便推门往外走去。
    东暖阁外是一条只能容两人同时过的小径,走几步路便能见着养心殿的恢弘气派。谢绫只身在这条小径上走着,步履轻缓。
    突然之间,她只觉得头顶一记钝痛,脚下的步伐顿住,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夜雨潇潇,秋风裹挟着落叶,静静坠落她身旁。
    谢绫醒来时亦是天黑,不知过了多久。
    后脑勺依旧隐隐作痛,眼睛许久没有接触光明,睁开时眼前朦胧一片,让她不住地眯起眼。这里……是哪里?
    回应她的人是兰心:“**,这里是星宿阁的承天台。”
    “承天台?”那是钦天监管的地方,若非有重要的祭祀占卜,绝不会开启承天台。这里地方广阔,又被奉为禁地,是皇宫之中罕有人至的地方。
    谢绫揉着脑袋起身,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色,问道:“我睡了多久?”她禁不住连连咳了几声,想是昏迷得久了,承天台露气重,让她染了风寒。
    “一天一夜。”兰心迎过去扶住她,道,“谢先生马上就会来看您了。”
    一天一夜……谢绫只觉得头痛欲裂。兰心为什么会在宫里,师父又为什么能随意出入承天台?她懵懵懂懂地摇着头,挣开兰心的手,跌跌撞撞地向星宿阁外走去。
    这里是钦天监观星象的地方,站在高处仰望夜空,星光斑斓,俯首间皇城外的万家灯火尽入眼底。二更已近,本该是一片寂静的夜里却到处是喧哗声,点点火光如潮,齐齐涌入宫门。
    谢绫心下一颤,伏在围栏上往下望仔细,才辨认出那些火光是将士们擎着的火把,在漆黑的夜幕中窜动,格外醒目。
    整个紫禁城里都涌动着这样的火把,有零星的打斗声混在模糊成一片的嘶喊声中。抵抗的力量似乎极为式微,涌入的兵士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如入无人之境。
    谢绫惊骇地睖睁双目看着这一切,回头想要下星宿阁,却被兰心拦住。
    兰心挡在她身前,力量的悬殊让她没费多大力气便把谢绫牢牢阻拦在了身前:“**,宫里现在乱成一团,只有这里是安全的。您出去了可能会被误伤,兰心担待不起……”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谢绫甫一醒转就见着这样大的变数,不能置信地想要自己亲自下去看清楚。
    云乞终于还是叛乱了?还是师父养兵千日,终于挑了这个时候攻城?怎么会这样悄无声息,才不过一天一夜的时候,皇城便已经沦陷了?
    长安城的守卫军的调动权仍旧在沈漠手上,御林军也由大内统领,再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如入无人之境……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兰心死死拦住她,大声喊道:“**,起义军已经夺下了皇城,云将军此时应已在乾清宫中了。您现在就算出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乾清宫?谢绫想到苏昱,更加用力地想挣开她的禁制,急喊之下又是连咳数声,双颊没有一丝血色:“你让我出去!”
    两人争执不下,兰心怕伤了她,任凭她如何挣脱也只敢小心地拦,看上去更像是两人厮扭在一块儿。突然,谢绫却安静了。
    兰心狐疑地看着她,慢慢放松了对她的禁锢,沿着她的目光向背后看去。
    谢翊一袭青衫,立在承天台的入口,身后还站着两个熟面孔,分别是竹心和梅心。二人手上分别端着一个盘子,里头叠了几身华贵衣裳。
    他像是曾经无数次唤过她那样,沉沉地唤她:“绫儿。”
    这些时日他们师徒二人虽然渐渐离心,可谢绫对他十几年来的依赖依旧深入骨髓,听到他这样唤,便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软软地要倒下去似的。兰心连忙扶了她一把,她才半弯着背,涩然道:“师父。”
    她昏迷了一天一夜,又和兰心厮打了一阵,此时看起来狼狈得很。谢翊稍稍蹙了眉,转头吩咐竹心:“给**梳洗,换衣裳。”
    谢绫一愣,茫然地又唤一声:“师父?”
    “你如今是扶氏子弟的主心骨,怎么能这样狼狈?”他瞧着她发丝凌乱的样子,肃然道,“打点好自己,出去受将士们的礼拜。”
    谢绫仓皇地笑:“我只是一介商贾女子,哪里受得起什么礼拜?”
    谢翊声音渐冷:“你以为这些都是你自己可以选的么?你自出生开始,便担负着扶氏一族的复国使命。是我从前太纵容你,不想让你背负过多,如今看来倒是我太过仁慈,让你连国仇家恨都忘个干净。”
    “我从来便没有过仇,也没有过恨,何须忘记?”谢绫苦笑着摇头,“当初我逃出鬼山,便是想告诉师父,我从来都是谢绫,不是什么扶氏后人。是我后来一时懦弱自欺欺人,躲在暂时的安宁里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没有早些认清现实,才会有今日。”
    “多少人十余年的大计,你当是你一人说毁便毁的么?”谢翊转过身,寒声向竹心梅心下令,“伺候**更衣。”
    他的背影渐渐离去,谢绫突然喊住他:“师父!”
    谢绫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答应你。”她的话音一顿,突然提了声,“我要见苏昱。”
    谢翊未曾回头,凉声道:“不可。”
    谢绫终究没有见到苏昱。太后当夜在慈宁宫中自缢而亡,后宫嫔妃为保名节,死的死逃的逃,一夕之间竟散了个干净。谢绫以性命要挟保下公主,却耐不住扶氏子弟的仇恨,救不下处于风口浪尖的苏昱。
    谋朝篡位者总不会给他人同样的机会。苏昱一日不死,谢翊便一日不能安心。只有他赴了黄泉,局势才算真正稳定。
    谢绫感了风寒卧病在床,听闻这个消息更是一病不起,连连几日高烧不退,连谢翊都束手无策。得病的人自己不愿好转,大夫的医术再高也无济于事。
    兰心日日在她病榻边垂泪。她自小便是谢绫的贴身婢女,与她一同长大,虽然只知听命于谢翊,却是真的心疼她家**。柳之奂得知消息后亦是震惊非常,来探视几次,只是叹息摇头。
    谢绫一向最看重这个师弟,兰心急得没了主意,只能求柳之奂:“柳公子定要想想办法。**这样已有五日了,再这么烧下去,就算能救回来,保不准也会落下些暗疾。**是个可怜人,不该这么早就……”
    柳之奂竖手拦住她,示意她不必再说:“师姐的脾气你也清楚。她自己就是个医中圣手,小小风寒怎么奈得了她何?她这不是病入膏肓,是自己要跟师父怄气。她的气一日未消,这病一日便好不了……”
    他的双腿依旧未好,坐在轮椅上独自叹息着,慢慢被侍者推了出去。
    兵祸过去七日,新皇登基。兵乱中打的是前朝的义旗,坐上龙椅的却不是扶氏后人,而是谢翊。非但百姓对这谋逆之举颇多非议,就连起义军中也多称他为窃国小人。但他手段凌厉,朝廷之中有反骨的皆被清扫干净,只留下一片清明。
    就在这一日,一直被幽禁着的苏沐儿获释出宫。正红漆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秋日的日光惨淡,天光倾泻在她脸上,将她姣好的少女面容都衬得沧桑不少。
    柳之奂孤身一人在寂静无人的宫道上,候着她挎着包袱慢慢向他的方向走来。
    苏沐儿摇了摇头,貌甚凄怆:“我如今不过是个贱籍女,当不起这一声殿下了。”
    柳之奂哑然,沉声道:“在下与公主相识于燕国苦寒之地。彼时公主亦是千夫所指,可却未曾见过公主颓丧至此。”
    “不一样了。”苏沐儿凄然地笑,“都不一样了。皇兄他被这些人害死了……”
    “可公主却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在燕国时,公主曾说,富贵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即便流落异国,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你也未必就会过得不好。命是人争来的。公主可还记得,当初那些暴民想将公主烧死的时候,你是如何应对的么?”
    当时的经历犹在昨日,当初种种历历在目,苏沐儿目光一闪,压抑了多日的眼泪终于再度盈满了眼眶,伏在他膝上,哭得那样伤心:“他们害死了母后,害死了皇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柳之奂振振有词地劝导她,可真见她不再压抑自己,却又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上她的肩,安慰道:“公主是金枝玉叶,我总觉得配你不上,如今改朝换代,你不再是公主,我心里竟有一处是窃窃欢喜的。可这欢喜何其地不该。我该期望你能永世安宁,享尽世间荣宠的。哪怕是现在的你,我如今身有残疾,又怎么配你得上……”他言辞笨拙,只将一腔肺腑之言都说与她听,“公主若不嫌弃,尚有我是你的依凭。”
    燕地风雪,她对他说:“没有以后了。”那阵绝望重新泛上心头。这一回,是当真再也没有了以后。她和他错过了这么多年,上苍何其仁慈,让他们好不容易再度重逢,却终究是同样的结局。
    大梦一场许多年,梦醒时已是泪满衣襟。
    谢翊以柳之奂和扶苏的性命要挟她,逼她顺从地服药。她一日日好转,但依旧拒见谢翊。他却每日为她送来许多她年少时曾想要的物什,西域香,北国的冰晶……
    她只是抱着那只幸免于难的猫儿环环,像是封闭了视听似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她想出宫回宜漱居去住,谢翊亦把她拦下,她便更加没有欲求,整日只知吃与睡,谁都不理,谁都不见。
    这样过去一月,突然有一日,谢绫走出了闺阁,白天拉着宫中的太监侍卫开赌局,晚上从宫外搬进来些戏班子,每日换着样儿通宵达旦地听,把宫中弄得乌烟瘴气。
    谢翊纵容着她,她便愈演愈烈,纨绔模样与从前别无二致。
    长安又是春日,半城芳菲。只要不受铁蹄践踏,百姓对国仇家恨总是记得最浅。不过年余,长安城中便又是一派歌舞升平,丝毫不见一年前那场大乱的痕迹。
    谢绫这一年多来的身子一直不好,稍有些着凉便会染风寒。人也恍恍惚惚的,半梦半醒。一日在太液池边散步,兰心跟得稍远了些,她的身形便虚虚一晃,栽了下去。
    谢翊来看她,她也置之不理。他坐在她床头,常年无有表情的面容上竟泛了丝苦笑:“师父平生只自私这一回,也不成么?”
    谢翊坐在她床头,常年无有表情的面容上竟泛了丝苦笑:“师父平生只自私这一回,也不成么?”
    三日后谢绫病愈,再度回到宜漱居,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月光幽冷。偌大的宜漱居中人丁寥落,唯有钟伯依旧掌着灯,为她开门。院中静悄悄的,之奂去年春日在南院里栽的桃树已开了第一树花,桃红复含宿雨,嫣然带露浓,在清冷的蟾光下沉凉如水中花月。
    别时匆匆,再归时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谢绫心中凄怆,在桃花树影中徐徐而过,肩上的披风沾了夜露,沁凉入腑。再往前,南院最北边的一间厢房里亮着灯,隐隐约约传来小孩子熟悉的啜泣声。
    她略是一愣,扭头问钟伯:“扶苏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钟伯蔼声道:“小少爷一个人住得冷清,柳大人有时会来探视,但也来得不多。”
    谢绫听到他说之奂“来得不多”,心里咯噔一下。以之奂的性子,没有把扶苏接过去一起住已是一件异事。若是不方便接纳一个小孩子,他也该是时时来照顾着,断不会把扶苏一个人抛却在此。
    她心中生疑,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听到一个低低沉沉的声音,即便听不清他的言语,那温柔的语调却异样清晰。
    那声音像是温水淌过指尖似的和暖,却在她的心尖滚烫地烙下一个印记。
    谢绫眸中像是融了万千星辰,忽而明亮了一瞬,疾步向前赶着,连两旁岔出的桃枝刮了衣裳都不自知。待走到那厢房门前,袖上已浸满了点点花露。钟伯提着灯跟了几步,见那背影仓皇如此,也叹息一声,不再跟去。
    隔着薄薄的一扇门,她却觉得眼前隔了好几世,好几世的岁月。
    悠长得她不敢推开面前的门,悠长得她近乡情更怯,怕今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稚嫩的童声带着哭腔,也许是半夜里做了噩梦惊醒了,抽抽搭搭地说着许多词不成句的话。偶尔听见一声清晰的,便是他用糯糯的嗓子哭嚎:“我要干娘……干娘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这话听了好多好多遍,再不能让人信服。扶苏仍是哭得伤心,小小的个头抱着里头的另一个人影,委委屈屈道:“是不是我不用功读书,干娘生气了,不要我了?”
    另一个声音问道:“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么?”
    “那便没事了。”那温然的嗓音带了分极浅的笑意,“你如今这样用功,你干娘定不会不要你。乖,夜深了,再不睡明日怎么起得来做功课?现在还怕么?”
    谢绫静静地听着,一个字一个字,听完脸上已是水泽一片。她轻轻地推开那扇虚掩着门,只推开了一道窄缝。窄缝里正对着一盏孤灯,橙暖的光漾开来,模模糊糊地映出床头那一个身影。
    一袭月白长衫,清减了不少,正坐在床头替扶苏细心地掖好被角,才渐渐起身,回头去看那扇似被风吹开的门。
    夜风轻轻柔柔地拂过谢绫的衣裙,拂入屋内,烛光摇曳了一瞬,将屋内之人的脸映得明明灭灭,好像只是一剪幻影。
    千言万语好似都不曾有过,一张口涌上来的只是一阵酸涩,这半年来每一个梦回的夜织成了一个网,紧紧缠住了心口,让她连呼吸都格外地轻。
    她在心里低低地唤他的名字:“苏昱……”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了今夜的月光辰星桃花露,齐齐落在他身上。他微微一愕,随即吹熄了屋子里的烛火,慢慢向她走去。
    她一直立在门口,半开的门只容一人通过,她便堪堪挡在了他的去处。
    苏昱去牵她的手,轻启门扉,声音清淡如水,牵着她的那只手却不住地收紧,又收紧了几分:“三更天了,早点去歇息吧。”
    谢绫讷讷地跟着他的步伐向前走了几步。苏昱松开她的手,轻轻关上房门,动作极是轻微,怕吵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扶苏。
    谢绫手中一空,这才回过神来,看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面向她,两人竟一起怔住,相顾无言。
    苏昱向她走了一步,谢绫久久绷着的那根弦像是终于断裂了似的,突然扑进他的怀里,哭腔里尽是绝望:“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和人做了个交易,还你半年的自由。唔,”他顿了一顿,似是漫不经心般道,“现在想来,似乎有些亏了。”
    谢绫气愤地掐他的腰:“你们把我当什么了,说招惹便招惹,说自由便自由的么?”
    苏昱浅浅一笑,笑中隐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是我太不会做买卖。如今把什么都亏尽了,以后皆要仰仗你来养我了。”
    谢绫只知道把他抱得紧些,面上被咸湿的眼泪浸得火辣辣地疼,脑袋里也迷迷糊糊地没个主意,下意识地答道:“那你是找对人了。莫说一个你,千万个你我也养得活。”
    “可我却怕你心在四方,不安于我这一处。你看,我如今一无所有,什么都送了人,只换回来一个你。”
    “不亏不亏。”谢绫像哄骗个小孩子似的,絮叨叨地念,“我比千万座城池还贵得多,你能换得回来,是你占了便宜。”
    苏昱像是被她骗住了似的,不假思索道:“是我占了便宜。”
    谢绫突然沉默,抬起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忽而肃容唤道:“苏昱。”
    “嗯?”她这严肃的模样,倒让人有些紧张。
    听到的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声:“你还爱不爱我?”
    “……”苏昱被她问得莫名,她从来听不得情话,更加不会问这样露骨的问题,今日却是异数。他郑重地颔首,反问道,“你怎么了?”
    谢绫抿了抿唇,愁眉苦脸了好一会儿,才眨着眼道:“因为我不好意思先说爱你呀……”
    “我爱你。直至今日,是十年。”
    她鼻间一酸,半晌才漾起一个甜甜腻腻的笑,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极轻极轻地念道:“嗯……我也是。”
    他们之间,稍有不慎便会错过一世。可是命运何其地弄人,反反复复地将人纠缠在一处,好似总有一根线在彼此手中,慢慢收紧,便能重新相逢。
    即便如此,十年之期,每一度相逢都像是上天给的恩赦,只能紧紧放在手心,半点不敢松开。
    时隔年余,谢氏重新开张做起了生意。谢绫不再万事都亲力亲为,而是把许多事都摊给了手下,自己坐在幕后享清福。
    扶苏这一年也入了私塾,教书先生管得严厉,时常打他的手心。扶苏每每噙了一包泪,把小手摊开来在苏昱面前博同情。
    苏昱温声把他哄好了,又答应了他带他去城郊踏青,他才破涕为笑。谢绫无意路过,见他又在苏昱跟前卖可怜,卷起手里的账本便让他细细嫩嫩的手心又狠狠挨了几下。
    扶苏现在已经彻底分清敌我,一见着谢绫便往苏昱背后窜:“干娘又打我!”
    谢绫气哼哼坐在他对面,教训道:“都给你换了多少个教书先生了!你这不学无术的样子,还得气走多少个才甘心?当你干娘我给你请先生的银子都是白捡来的么?”
    前来送贺礼的刘子珏和徐天祺看到这架势,都面露尴尬,思忖着要不要先出去避一避。没想到苏昱却向他们招了招手:“两位前来做客,怎么刚来便要走?”
    刘、徐二人如今见了他,也慢慢地没有了从前那么拘谨,但还是习惯性地恭敬起来,皆向他作了一揖。心中暗想,还不是因为你媳妇太过剽悍么……
    谢绫正教训扶苏,见着徐天祺像是见着救星一般,客套道:“徐兄如今官至礼部侍郎,当是我反过来送你贺礼才是。”
    “哪里哪里,不过是谋一闲职罢了。”
    徐天祺这显见得是自谦,谢绫听了却像当真了似的,欣然道:“既然如此,徐兄闲来无事,可否教教我这个不成器的干儿子?”
    徐天祺乍然被扣上个“闲人”的帽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但苏昱当年对他有伯乐之恩,若非如此,他如今也不会在官场之上平步青云。他看了看谢绫灼灼的目光,再看苏昱含笑的眼神,只好苦着脸应承道:“谢姑娘信得过在下,徐某荣幸之至。”
    刘子珏早已辞了官,在长安城中偶然卖卖字画,过的是诗酒人生。此刻他抚掌大笑,嘲笑着他这个世交好友:“徐兄还笑我卖字为生,如今还不是自己当上了教书先生?”
    苏昱负手立在院中桃树下,等她送完了宾客回来。谢绫神色果然颇为自得,扑上来环住他的脖子,洋洋得意道:“这回总算请了个脾气绝顶好的教书先生。”
    苏昱无奈地接稳了她,指尖轻轻刮过她的鼻尖:“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打上全文完这三个字,还真的有点舍不得呢T T。
    番外还是有的,明天会更一个小问答番外嗷嗷,主要是重头戏的番外作者菌一时半会写不动,不想匆匆忙忙地赶,于是就先更个问答= =,看了一眼后面的题目,貌似有点重口(……)可以全方位了解这两货的私房秘密【……作者菌你这样真的好吗】。
    PS:会有一些神奇的番外【……】嗯,对,等作者菌军训回来会放在**里面,不发出来= =。大家知道**么?嗷嗷,大家关注**文件就好。有人问我要56章,我才不会说它也在**里面呢= =。
    关于『一个已经通关了古代副本的外星男和一只初来乍到的穿越女的奇异化学反应』
    文艺版简介就是——『我穿越几个世纪,等你穿越银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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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绫的消沉只持续了一夜,翌日便又恢复如常,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丝昨夜受惊的痕迹。
    春闱将至,各地才子汇聚京师。这种时候,谢绫自然也看出了商机,赶在开考之前在四季居办了场“状元宴”,博个状元的好彩头,广邀文人雅士参与,又凭着自己的人脉请了不少达官贵人镇场面。
    宴会定在晚上,四季居却从晌午就开始热闹起来。
    谢绫昨夜睡得少,晨起时往脸上盖了一层粉,才将眼周泛起的青黑色盖住。她一改平素庄重老成的穿着,特地挑了件石榴红底大领对襟的霞帔,上绣白色霜花图案,脸上常带一抹笑,分外明艳。
    她正从楼梯上往下走,正瞧见了一队人自门口浩浩荡荡地进来,肩上扛了块大匾。
    走近了瞧,才发现那不是匾额,是个画框。
    她对字画小有涉猎,看得出来那是前朝画圣孟沂作的一副东篱把酒图,因其布局广阔而闻名。此画铺开有一丈长,是孟沂呕心沥血之作,传世之后价格年年攀升,当得起“连城之价”。
    那一队人进了大堂,身后的主子才姗姗来迟。
    谢绫往后一探,认出来人,竟是在相府有一面之缘的苏修。
    当日温相说他来长安是要事在身,有一笔大买卖在找下家,不知为何找上了她。谢绫对此人的印象不佳,当时也只是随口敷衍了过去,未料他会真的亲自找上门来。
    苏修一进门便见到了谢绫,颇感意外,向她甚为谦和地作了一揖:“谢姑娘,别来无恙。”
    她与他连交情都称不上,可这姿态让满堂的人看起来,竟像是熟识的一般,一时间凡是识破了两人身份的食客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谢绫在这长安城里颇负盛名,已过了双十年华却无有家室,在长安百姓看来便很不寻常。如今得了这女财神的八卦,明日怕便会传遍街头巷尾。对方是汝南王家的世子,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是市井间最爱的八卦路数。
    谢绫脸上仍挂着笑,淡淡道:“世子到访,穷庐蓬荜生辉。只是这画……”她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占了半个大堂的庞然大物,“又是何故?”
    苏修站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共看向一处:“听闻谢姑娘要摆状元宴,聚集了京中雅士。苏某未收到帖子,却也贪慕雅盛,不请自来,实在过意不去。正好家父得了这一卷东篱把酒图,想是谢姑娘的四季居以雅字著称,若得此画妆点,正当合宜,也不至玷污了雅名。”
    谢绫的帖子发遍了京城的显贵,并不如何值钱。他用这样一幅名画来换入场的资格,确实有一掷千金的魄力。
    此人城府极深,谢绫看不透他心中所图,便和颜悦色地打着马虎:“世子要来,便是贵客,如此破费倒显得生分了。”
    “哪里是生分?”苏修朗声笑道,“画再珍贵,也不及我与谢姑娘一见如故的缘分。今夜还望与谢姑娘共饮一杯,届时在下必当敬候谢姑娘。”
    柳之奂下楼时,正见到堂前二人并肩而立的背影,肩膀挨着肩膀,无需言语便透着股亲密。他听到苏修的话,觉得此人态度轻慢,惹人厌恶,料想着谢绫不会答应。哪知谢绫却洒然一笑,满口应承下来。
    苏修达到了目的,也就不再多做纠缠,寒暄几句便道了别。
    谢绫往回走,正撞上楼梯上的柳之奂。他也正皱眉盯着她看,想是站在那里许久了。等她上前两步走到了他身前,他才犹豫着开口:“那人绝非善类,师姐你何必与他周旋?”
    谢绫无所谓地一笑:“应酬罢了。这世上还是讨厌的人多,但你总要学着跟他们打交道。对方不是善类,你大可绕道走,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条路可选?有些路,你不得不走。”
    柳之奂轻握住拳,抿唇不语,清淡的眉眼无声地将她的话拂去。
    她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温和地抚了抚他僵着的肩:“师姐说这么多话,是想告诉你,你以后要入朝为官,少不得要跟这些人打交道。官场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若连赔两个笑脸都做不到,不仅走不远,还会把自己赔进去。到时候,你难道还要指望师姐来替你收拾摊子吗?”
    柳之奂眼珠微微一颤,不知是被哪一句触动了心事。
    谢绫自觉自己把话说重了,心中歉然,展露出个柔和的笑:“我不是在埋怨你。你想如何都是无妨的,只是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出,我怕连我和师父都帮不了你。到时候,就晚了。”
    如今的他,还需要她护着,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小子而已。官场不比风月场,不是凭一手好文采便能平步青云的。
    是夜,海棠酣醉,四季居内弦歌曼舞,热闹到入夜也不见退温。
    二楼僻静处的走廊上,谢绫独自绕过长廊,往天字号雅间去。
    她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许多门中的一扇,里头没有觥筹交错的声音,连烛火都是静悄悄的,不曾摇曳。
    人刚要走过去,那扇门却突然开了,里头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臂膀,用力一拽。谢绫始料未及,正失神间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被拽入了那间厢房,隔门在她身后应声关上。
    她睁开眼,苏昱的脸正贴在她面前,与她的鼻尖不过一寸。她惊魂未定,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个时间,这里又是四季居,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似乎并不准备放开她,眼睑微合,捎着丝危险气息:“你这是要去做你的买卖了?”
    他的话意有所指,可她却没那么灵敏,也没料想到她把某些话说进了他的心里,害他惦记到现在。谢绫只觉得莫名,偏过头咕哝一声:“我不去做买卖,还能做什么?”
    “好,好。”他又气又恨,竟找不出话来应付她,只从喉咙里搜出两个“好”字,不由自主地又离她近了些。
    谢绫这才意识到她此刻处的位置是他和隔门的中间,本来就逼仄,他这样步步紧逼,把她逼得紧紧抵住了门,退无可退,彼此的气息都近在咫尺。
    她睖睁着眼盯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庞,脑海中却莫名地浮现出一片暖融融的朱色。蒙了红绡的灯面投出殷红的光,他在这片朱光里站定,便是这样一张熟悉的脸。
    像是隔世的事了。画面里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凑近,再凑近,用嘴唇在他的脸颊上轻碰了一下,冷冷问他:“要不要再来两下?”
    回过神,那张让她浮想联翩的脸仍旧近在眼前,只要稍稍前倾便能触碰到。他冷着脸,看起来寒气森森,眼底涌动了丝类似怒气的情绪,雾茫茫地看不分明。 明明是这么一张严肃刻板的脸,和脑海里浮想起来的画面重合起来,却还是让她觉得窘迫。
    她居然曾经做过那样的事情……简简单单地回想便觉得无地自容。
    苏昱看着她脸上忽然浮起来的淡淡粉色,目光一凝。她竟然……也会害羞?他忽然觉得有趣,凝神看入她眼底,捕捉她难得显露的一抹怯色:“怎么?这样让你很不自在?”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脑海中的回忆便不住地浮现——
    那日他便是这样把下巴搁上她肩窝,嘴角轻弯,在她颈上轻轻擦过,带起微凉的酥/痒,连声音都晕着笑意,对她说:“你想来几下都可以。”
    连柔和又刻意带丝轻哑的嗓音都与现在如出一辙。
    何止不自在,简直要被自己的联想逼疯了好吗!
    谢绫伸出两只尚且自由的手,试着推了推他:“你先让开好不好?有话好好说,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还能来做什么?难得今日沐休,恰赶上她办这状元宴,他便来看看她,谁知正正好好被他撞上了某一幕。
    苏昱任她推搡,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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