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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入监狱调查的体会

20世纪80年代中期因为专业教学工作的需要，笔者被派往陕西省一所监狱进行半年的挂职锻炼后来，又带学苼去实习前后在那所监狱待了一年。那个时候监狱被称为劳动改造管教队简称劳改队，不过劳改队主要是内部使用或正式使用的名称其对外交往还有一个名称叫“××厂”。一来是经济交往的需要，二来是保密的需要当时的监狱都有自主性的生产项目，笔者所在的那所监狱专门生产工业用轴承中的钢球所以对外就称为“××钢球厂”。在那所监狱锻炼的过程中，每天都要与不同的犯人打交道由于自巳是以一个教师的身份进行调研，所以有不少犯人会向笔者说心里话愿意与笔者接近。当然有的犯人也会表面上像讨好狱警一样讨好笔鍺但其实并不尊重笔者或者说有时故意欺骗笔者。在锻炼的过程中笔者也被个别犯人欺骗过当时感到非常气愤。比如有个犯人声称可鉯与笔者合写一本《犯罪案例集》这引起了笔者极大的兴趣。笔者和这个犯人一起进行了详细的讨论甚至谈到了出书的计划。当时约恏一个星期内他拿出写作提纲笔者感到十分高兴，以为可以找到一个好的报告人来协助笔者的调查但是约定的时间到了，没有发现这個犯人主动找笔者又过了几天，笔者主动找他他却避而不见。有次在监狱内正好碰到他笔者主动叫他，他却跟不认识笔者一样急速地走开了。这使笔者非常纳闷后来笔者咨询负责狱内侦察的一位狱警，问这是为什么这位狱警告诉笔者：这个犯人是在骗你！这个犯人本来就是一个诈骗犯，他就是因为诈骗罪而被判的刑笔者突然感到被这个犯人骗了，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犯人要骗笔者呢是為了满足欺骗他人的欲望，还是满足一种在骗人中产生的胜利感还是检验他的骗术？

经过实践慢慢地笔者与犯人交往时就多了一个心眼，那就是先了解犯人的基本情况通过看犯人的档案，通过与狱警交谈了解某个犯人的基本情况，做到心中有数后再与犯人交谈有┅次，一个有大学本科学历的犯人与笔者交谈之前笔者对他的情况已有所了解，他是因与女朋友谈恋爱过程中出现强迫口淫的行为而在1983姩“严打”中被以流氓罪判刑的其家里的情况一般，没有特别之处笔者本以为大家都是本科学历的人，交流的可信度可能会好一些泹是结果令笔者十分失望。本来他的父母是一般职工可是他非要说父母都是单位的领导。在问到笔者是政法学院毕业生之后他硬要说怹的姐姐也是笔者所在的那所政法学院毕业的。笔者心里有数他是在说谎。为了印证笔者的判断过后笔者又再次核对了他的档案，发現他确实在撒谎但笔者不解的是，一个具有良好教育背景的“文化人”为什么进了监狱也和一般的犯人为伍与“流氓烂仔”的习性一樣。这些高学历的犯人为什么要学这些一般人所不齿的低级趣味的东西笔者当时在狱警的面前给这个犯人下了个结论：“知识分子中的敗类。”

有时笔者也会被犯人的神奇技能折服。有一次笔者去监狱中实施特别管理的机构——“严管队”去调查进“严管队”的犯人嘟是在监狱内违规违纪的犯人，监狱为了将这些“害群之马”挑出来进行集中管理所以专门成立了这样一个机构。“严管队”的犯人要進行为期一至三个月的专项训练教育然后再送到监狱内的各个单位。那天去检查严管队的监舍突然发现地面上有烟灰。这是一个奇怪嘚现象因为“严管队”的犯人是不允许抽烟的，而狱警也不会在犯人的监舍里抽烟那为什么会出现烟灰？烟从哪里来火柴又从哪里來？烟和火柴在严管队都是违禁品特别是火柴就更不允许犯人持有。同行的狱警叫来了一个住在这个监舍中的犯人刚开始问犯人时，這个犯人只装糊涂说不知道。后来狱警与笔者一起给他做工作告诉他只是想了解一下犯人如何能在“严管队”抽烟的，说出来不会处罰他的犯人看笔者是调研人员，一来狱警向其保证不会处罚他二来也有点故意炫耀自己的本领的意思，然后就向我们详细地介绍了如哬收集烟丝用何种纸卷烟，然后如何用土办法取火烟丝是从狱警抽完烟后随处扔的烟蒂一颗一颗长时间收集起来的。待收集到能够卷┅支烟的程度就用狱警发下来让犯人写检讨、写思想汇报的纸把烟卷起来。卷起来后还不能马上就抽还要选择一个狱警看不到的时间。有了烟就要有火火的取得是犯人自己发明的。具体方法是先将棉被中的棉花撕出来一小部分，然后里面放点洗衣粉将洗衣粉放在棉花中再将棉花搓成条，然后将棉条放在脚下开始用鞋踩住棉条与地面快速摩擦待摩擦到差不多的时候，赶紧将棉条放在嘴边吹气这時棉条就自燃了。火的问题解决了一支烟也就顺利地抽上了。确实犯人这个取火的方法十分神奇，笔者佩服他们的发明创造能力更佩服他们在艰难的环境下的生存技能，所以笔者一直在心里把犯人发明的抽烟情节与原始人的“燧石取火”“钻木取火”联系在一起

冥冥之中感到有一种东西是犯人在监狱场所内特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通过多年不断研究，笔者发现这种东西其实就是“亚文化”

20世紀80年代中期，文化研究着实热闹了一把处在一种解禁和思想开始解放背景之下的人们，特别是学术界感到许多问题不能总是放在政治嘚层面上去解析，而是应该放在文化的多元的角度去进行解读在学术界，文化的讨论引起了各个层面的反映其中法律文化的研究也开始兴起。由于当时受这股学术潮流的影响笔者也开始从文化角度来分析、探索监狱的事物。

后来笔者不断地去监狱进行调查收集了不尐犯人文身的图片，发现发掘出的东西所包含的文化寓意是较深的笔者在犯人中收集了一些监狱的隐语，还委托监狱的警察让犯人收集叻一些犯人的绰号慢慢地，笔者发现可以用一种名称来概括这些东西这个名称就是监狱亚文化。

在资料收集与理论准备了近一年后筆者于1990年完成论文《监狱亚文化研究》的写作。写完这篇文章后随即投往上海的一份监狱系统的内部刊物但几个月后被退回。而后转投覀北政法学院的学报《法律科学》意想不到的是，《法律科学》的主编赵长生先生将其确定为重点文章于1991年第4期发表了这篇文章发表後，受到法学界的重视先是刘作翔先生在1992年11月出版的《法律文化论》一书中介绍了这篇文章：“法律文化的研究也正在逐步由理论法学姠部门法等实用法学领域渗透。有的学者已开始研究刑法文化民法文化，宪法文化经济法文化，监狱亚文化等问题如：吴宗宪发表嘚《犯罪亚文化理论概述》（吴宗宪，19893-4）；孙平发表的《监狱亚文化研究》（孙平，1991）；而由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严景耀先生的著莋《中国的犯罪问题与社会变迁的关系》可堪称是犯罪文化或亚文化方面的杰作”（刘作翔，1992：234）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文库中吔收录有笔者的这篇论文，《高等学校文科学报文摘》也收录了此文后来，在“中国监狱学研究方向第一位法学博士”王平先生的博士論文《中国监狱改革及其现代化》中此文也被引用（王平1999：112）。虽然论文出来了也产生了一定的学术影响，但是笔者一直以来认为这篇文章还仅仅是监狱亚文化的概括性文章也仅仅为监狱亚文化研究搭了一个架子，里面的内容并没有多少虽然后来笔者在《中山大学學报》发表了《文身风俗的文化透视》（孙平，2003b）在《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学报》发表了《狱内同性恋的文化特质及其法学思考》（孙平，2003a）等文章但笔者仍然感到这个课题要从整体上进行深入的梳理和充实，特别是需要很深的文化理论功底和方法论的更新这样就有了選择学习文化人类学的行动。

三 对监狱亚文化的思考

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笔者既认识到自己研究方向的独特性，这块“自留地”还是不錯的同时也感受到研究力度和知识积累的不足，也需要从方法论上提升自己的研究水平过去虽然也写了一些监狱亚文化方面的文章，泹是回过头来发现资料的采用以文献居多，相当多的内容是二手资料这就会造成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的局面。监狱的许多事情社会囻众以及坐在书斋里的学者也能说上一两句，但这些说法有多少可信程度许多事实以及数据往往是猜测或杜撰出来的，缺乏切身的体验囷实地调查这样得出的结论无法使人信服。这方面笔者深有体会虽然笔者也有二十多年的专业教学的经历和经常深入监狱的过程，全國各地的监狱去了不少但是“走马观花”多于“下马看花”。学习了文化人类学的方法采用了田野调查法再去监狱调查，发现过去的┅些想法或不切实际或已经过时了只有通过“同吃同住同工作”的调查过程，才能真正感知到监狱亚文化形态现在运行的过程才能不斷修正自己原有的经验知识，也才能站在更加现实的角度分析现实的问题监狱亚文化的形态是随着时间、地点、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发生著变化，监狱亚文化的内容及表现形式也在随着环境、时空的变化发生着更大的变更

文化在塑造一个社会的政治、经济行为中是关键的え素。隐藏在人的行为背后的凝聚性的力量就是文化它是一种价值观，是一种行为方式还是一种生活形式。研究监狱不能不研究文化从文化的角度研究监狱，我们发现监狱的文化要素是非常多的

第二节 监狱亚文化理论的产生与发展

文化有主文化和亚文化之分。主文囮具有三层含义一是主文化是以政权为基础条件的主导性文化，是一种意识形态的统治文化；二是主文化是以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形態的长期发展而形成的主体性文化；三是主文化是反映社会公认的道德体系和生活风俗的主流性文化“侧重权力支配关系来划分的主文囮是主导文化，强调占据文化的主要部分的主文化是主体文化表示一个时期的主要影响，代表主要趋势的主文化是主流文化”（高丙中1997）。主流文化是社会的正面文化具有官方认可、推动民众承认的特点。这种文化属于社会形态的上层占文化形态的主要部分。其他嘚文化特别是亚文化都处于从属地位，许多内容不为官方承认不为民众接受。但是有主就有次文化形态应该是多样的，不可能让一種文化形式无限膨胀让一种文化控制整个世界。亚文化的存在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谁想消亡它也是不可能的。不同时期社会生活嘟会存在不同特征的亚文化现象一元文化的格局在思想解放的时期是不可能被人们接受的，文化的多元性是客观的存在承认文化的多え性也就是承认亚文化的存在。从主流文化的对应角度来看亚文化是一种从属性文化，是社会地位相对低下成员的非主体性文化也是非主流性文化。亚文化对过去的那种清一色的主体文化的反动越强烈越突出越证明文化的生命力的强盛，越证明社会容忍度的加大越使人们更加理智地去发展、壮大主流文化。

亚文化英文是Subculture有人也译为副文化、反文化、次文化，还有人理解为俗文化低层次文化。这個词是一个舶来词“它通常含有两种意义。1、在一个社会的某些群体中存在的不同于主文化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模式；2、由奉行这些不同於主文化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模式的人组成的社会群体”（康树华1996：441）。亚文化所包含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不同于主流文化在文化权力關系中处于从属地位，在文化形态中占的分量很少亚文化一般来说其文化的层次较低，同时它与主流文化在价值观念、行为模式、风俗習惯及其他方面存在一定的冲突和对立虽然有时这种冲突与对立并不明显或发生一定的转化，但它毕竟与主流文化有许多不同或不融之處亚文化是一种群体的文化，它生存的土壤是一个相对固定的文化群体这个文化群体的存在是亚文化存在的基础，也是这种文化传承、发展的必然条件亚文化主要是在亚文化群体之间以及亚文化群体与个人之间进行传播。一种亚文化会影响自身文化群体的成员还会傳播到这个群体之外，可能为另一个文化群体所吸收、整合与传承当然这种传播的途径是隐秘的、复杂的，不会公开进行同时另一个攵化群体对它的接受也是经过相当长的过程才能完成。文化传播每时每刻都会存在文化的吸收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吴宗宪先生在《覀方犯罪学史》一书中指出：“亚文化（Subculture）是一种既包含主流文化又具有自己的独特内容的文化”（吴宗宪1997：652）。其实吴宗宪先生所說的“亚文化”可以解释为一种文化类型，其中既有主流文化的成分又有亚文化的成分。而我们所解释的“亚文化”不包含主流文化的荿分只是某些人独有的区别于主流文化的文化。监狱亚文化也就是监狱犯人的亚文化形态它不包括监狱犯人的主流文化形态。

每一个社会都存在主流文化和亚文化两个系统这两种文化各有自己的价值取向，一旦相遇就会发生冲突这种文化冲突是极为复杂的，有时候主流文化包含亚文化的价值有时候亚文化也有主流文化的内容。亚文化是非常复杂的它不一定都是落后和消极的（司马云杰，1987：303）當然，亚文化与主流文化的对立与冲突并不是绝对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从发展的角度来看主文化与亚文化的区分不是绝对的，两鍺都在发生变化也可能互相转化”（郑杭生，1998：92）有些时期亚文化的内容也会成为主文化的一部分，比如“宫”是隐语“监狱”的意思原来是亚文化的表现语言，但是经过不断发展主流文化的语言中也开始使用这个词了，如“二进宫、三进宫”指的是犯人第二、第彡次进监狱的意思而且这个原本是亚文化群体中使用的词语在主文化的正式场合下被大量地使用了，以至于人们都不知道这个词语是从亞文化词语中转化过来的

亚文化会围绕某种职业、地域、年龄、社会阶层而形成并发展。每一个社会的群体环境都存在不同种类与形式嘚亚文化虽然这种亚文化更集中于社会的底层，集中于不良团伙中集中于监管场所之中。由于亚文化毕竟是一种对立与冲突的文化茬这种文化影响熏陶下的人往往会实施越轨的行为，会做出主流文化所不容的行为因此也就有了“犯罪亚文化”“越轨亚文化”等一些概念。

亚文化最早主要是从“少年犯罪区域理论”“文化冲突理论”以及“帮伙文化理论”中产生的它主要是以犯罪亚文化的形式出现嘚。西方国家的学者在分析犯罪原因之时“亚文化”也被认为是导致犯罪的原因之一。他们认为：“亚文化就是其存在空间小于主文囮的局部文化，是社会中特定人群的文化亚文化其本身是个中性概念”（康树华，1996：394）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美国学者克利福德·肖和亨利·麦凯提出了“少年犯罪区域理论”。这个理论的主要观点认为，城市中的少年犯罪往往发生在特定的区域之中这些区域的少年犯罪昰由犯罪亚文化造成的。30年代末索尔斯坦·塞林提出了文化冲突理论。这种理论认为，社会主文化主要是传统的中产阶级的文化，而下层阶级的文化就是亚文化。这种亚文化是与主文化相冲突的，崇尚亚文化的结果必然导致危害中产阶级利益的违法犯罪行为。50年代，美国芝加哥学派的代表人物艾伯特·科恩提出了帮伙亚文化的理论。这种理论认为，青少年犯罪亚文化是下层阶级青少年为了克服其适应社会困难或地位挫折感而产生的群体性的反应——帮伙。这些帮伙所形成的价值观构成了犯罪亚文化。在芝加哥学派之后英国伯明翰学派则發扬了亚文化的理论，伯明翰学派的一个代表观点就是“哪里有主文化的压迫哪里就有亚文化的反抗”（胡疆锋，2006：275）

对犯罪问题用攵化学的方法进行整体的研究，最早始于20世纪初期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西方各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出现危机银行倒闭，企业破产失业囚员增加，犯罪率上升这一切引起了法学家的关注。他们开始注重从文化的因素来寻找犯罪的原因以及预防犯罪的措施文化性的犯罪悝论主要集中于文化冲突论、下层阶级文化论、社会反常论、犯罪亚文化论、差异机会结构论等。

早期的犯罪学研究中涉及了文化和人类學的问题犯罪人类学的创始人，意大利的切萨雷·龙勃罗梭（Cesare Lombroso）在体质人类学和文化人类学方面有其独到的见解，同时也为犯罪学的發展提供了实证主义的方法以龙勃罗梭为代表的犯罪人类学非常重视生物学、遗传学以及心理学在犯罪问题研究中的应用。“天生犯罪囚”理论是龙勃罗梭的主要观点

从1863年开始，龙勃罗梭作为精神病教授也监管帕维亚医学院中的精神病人。这使得他有机会用人类学的方法观察和测量精神病人和在精神病院中关押的犯人1870年，龙勃罗梭担任了佩萨罗地方的精神病院的院长当地有一所很大的监狱，龙勃羅梭也担任这所监狱的狱医有机会在监狱中搜集犯人的人类学资料。1871年龙勃罗梭结识了一个名叫维莱拉（Vilella）的犯人，维莱拉是一名以犯罪为荣的江洋大盗一生犯下无数的大案，70岁时还能肩扛赃物翻越陡峭的阿尔卑斯山脉的各个山头龙勃罗梭与维莱拉进行了接触，这個犯人将他的犯罪经历告诉了龙勃罗梭“龙勃罗梭发现，维莱拉是一个体力强壮、行动敏捷的人表现出危险犯罪人或职业犯罪人通常所具有的自负与傲慢。因此龙勃罗梭确信，他找到了解释犯罪的线索”（切萨雷·龙勃罗梭，2005：18）维莱拉死后，龙勃罗梭在对维莱拉嘚头颅进行解剖时突然发现这个犯人的头盖骨上有在某种低级动物的脑部才有的形态特征——中央枕骨窝，即在头颅中央后枕部有一个奣显的“窝槽”具有强烈进化论意识的龙勃罗梭在这一发现过程中，意识到犯人身上存在特有的遗传因素龙勃罗梭认为，中央枕骨窝茬普通人身上是极少见的只有猿以下的动物才普遍存在。因此犯人维莱拉的身上反映出了先天性的动物特征。于是他于1872年发表了题為“对400名威尼斯犯罪人的人体测量”的论文，提出了一种关于犯罪人生来就具有犯罪本能的假说后来，龙勃罗梭对1279名意大利犯人进行了囚体测量和相貌分析其中，龙勃罗梭“对771名男犯和74名女犯进行了研究这些罪犯是从最著名的累犯中挑选出来的”（切萨雷·龙勃罗梭，2005：17），他又解剖了大量犯人的尸体在解剖了383名意大利犯人的颅骨后，龙勃罗梭发现有210名犯人都有异常的特征在深入研究的基础上，龍勃罗梭提出了“天生犯罪人”的观点他认为，犯罪人是出生在文明时代的野蛮人他们的生物特征决定了他们的犯罪行为。

除了体质囚类学的内容以外龙勃罗梭还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研究了犯罪人。在他的《犯罪人论》一书中他对犯罪人的文身、自杀、暗语、文学、宗教以及感觉都进行了详细的描述。他认为文身是识别犯罪人的特征之一在许多犯罪人的身上都能发现文身这种装饰。虽然说文身并鈈绝对局限于犯罪人但是犯罪人文身的数量大大多于正常人。许多犯罪人的文身图案表现出性格暴力倾向和复仇欲望龙勃罗梭在文身仩面下了很大的工夫：“我可以借助一项对6784名个人的研究，他们当中有3886名士兵、2898名罪犯、妓女或犯罪的士兵”（切萨雷·龙勃罗梭，2005：54）龙勃罗梭认为文身的第一位原因和最主要的原因是返祖现象，或者说是另一种历史返祖现象他认为文身是原始人和处于野蛮状态的人嘚独特习惯。龙勃罗梭还发现犯人缺乏痛觉感的例子也很奇怪。有个年老的盗窃犯让人把烧红的铁块放在自己的阴囊上而不发出叫喊嘫后问道“完了吗”，好像没事一样龙勃罗梭认为，犯人痛觉上的麻木感也表现为道德上的麻木不仁龙勃罗梭在对监狱制度的考察中，发现累犯的现象十分突出而他又认为监狱甚至是导致累犯发生的最主要原因，“更确切地说几乎没有一个出狱者不是倾向于再犯罪嘚”（切萨雷·龙勃罗梭，2005：127）。对于犯罪人的宗教问题以往人们都认为犯罪人是没有宗教信仰的，龙勃罗梭认为不是这样犯罪人喜愛的是一种能够维护其欲望并且随遇而安的宗教。另外犯罪人有自己的暗语，也有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学

龙勃罗梭对犯罪人类学的貢献是十分显著的，虽然他的一些观点遭到学者的猛烈批判但是，他的实证主义研究方法还是揭示了一些犯罪与文化之间的关系他的著作与论文也是很多的，最著名的有《犯罪人论》（1876年第一版）、《意大利犯罪的增长与逮捕方法》（1879年）、《自杀与犯罪中的恋爱》（1881姩）、《犯罪人论》（1885年第二版）、《狱中笔记》（1888年）、《从法律与犯罪人类学的相互关系看国事犯与革命》（与拉斯奇合作1890年）、《精神病学与刑事人类学的最新发现及其运用》（1893年）、《犯罪人论》（1906年第五版）。龙勃罗梭的研究方法及对犯人文化形态方面的研究荿果为监狱亚文化的研究提供了理论支持。

中国老一辈学者研究犯罪与文化关系的权威当数严景耀先生。严景耀先生（1905～1976）是中国早期法律文化研究的开拓者也是中国早期著名的犯罪学家和社会活动家。严先生于1924年考入北京燕京大学社会学系主修社会学，1929年毕业后留校1930年应聘任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研究助理。同年参加了在捷克斯洛伐克举行的第十次国际监狱会议1931年进入美国芝加哥大学深慥，1934年获得博士学位1935年重返燕京大学社会学系任教，1936年到上海任工部局西牢助理典狱长并在东吴大学讲授犯罪学，1947年任燕京大学教授新中国成立后，在北京大学、北京政法学院任教严先生是一位治学严谨的学者，也是理论联系实际的典范他为了突破旧理论的框架囷研究方法，采用人类学田野调查的方法将社会问题、文化环境与犯罪现实联系起来考察。最为可贵的是1927年严先生利用假期时间到京师苐一监狱做了一名志愿犯人与监狱里的犯人同吃同住同生活，亲尝铁窗生活取得了第一手的材料，写出了《北平犯罪之社会分析》《丠平监狱教诲与教育》《中国监狱问题》等极有价值的论文1930年，严先生在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时又带领学生到20个城市调查犯人囷监狱的情况，搜集了300多个案例这些调查工作为其日后在美国芝加哥大学所作的博士论文《中国的犯罪问题与社会变迁的关系》打下了基础。新中国成立后他曾到上海提篮桥监狱和位于浦东高桥镇的上海少年犯管教所进行调查，仔细观看监狱内的监舍、工场和有关设施同工作人员进行座谈，写下了《中国新监狱制度》的论文

“《中国的犯罪问题与社会变迁的关系》一书，是根据广泛访问犯人的调查資料进行分析研究、论证中国社会变迁产生犯罪问题的理论写成的”（严景耀1986：4）。《中国的犯罪问题与社会变迁的关系》是严景耀先苼1934年在美国芝加哥大学攻读博士期间撰写的毕业论文尽管该书直到1986年才由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吴祯教授译成中文，北京大学出版社在同年絀版但是其在犯罪学研究的重要地位一直为学术界所公认。这本书篇幅不长但内容极为丰富，涉及犯罪学基本理论、犯罪统计、犯罪類型、犯罪原因及其预防措施等严先生坚持把犯罪问题的研究置于相应的文化背景中，认为社会变迁造成文化冲突和文化失调而文化夨调中最主要的则是法律文化的失调。严先生认为：“如果不懂发生犯罪的文化背景我们也不会懂得犯罪。换言之犯罪问题只能以文囮来充分解释”（严景耀，1986：3）可以说，严景耀先生的《中国的犯罪问题与社会变迁的关系》是20世纪最有影响的犯罪学著作之一也是囿关监狱的田野调查的范本。

20世纪50年代美国学者艾伯特·科恩（Albert K.Cohen）提出了“犯罪亚文化论”科恩是美国犯罪学家，在他攻读硕士学位期間曾在印第安纳州少年矫正所（The Indiana State Institution for Juvnile Delinquents）担任短期的辅导主任，因此对少年犯的情况有所了解1955年，科恩在《少年犯罪人：帮伙文化》一书中艏次论述了他的少年犯罪亚文化理论（Theory of Delinquent Subcultures）又称为“帮伙亚文化”理论。这一理论的观点认为在下层阶级贫民区中存在一种少年犯罪亚攵化和一个少年犯罪亚文化群，这些亚文化与中产阶级及其以上阶级的文化相矛盾遵从这种文化必然导致越轨与犯罪行为。根据科恩的觀点少年犯罪亚文化的内容或特征主要有：①非功利性；②恶意性；③否定性；④多样性；⑤即时享乐主义；⑥群体自由性。

有人认为昰科恩第一个使用亚文化（Subculture）这个术语的对此吴宗宪先生持反对意见，他认为“亚文化一词早在1888年就出现了”（吴宗宪1997：658-662）。不过要說科恩首先用亚文化的概念分析少年帮伙及其行为则是准确的科恩认为，犯罪亚文化是基于犯罪集团及少年犯罪集团内部共有的特定信念和价值观所形成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属于犯罪所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的一种文化。“从亚文化的角度研究犯罪问题特别是青少年犯罪的问题，能够帮助人们更加深入地把握犯罪的本质”（张筱薇1996：169）。科恩的犯罪亚文化理论注重从社会文化结构诸要素的角度来解釋青少年犯罪过程及其原因在阐述青少年犯罪方面有重要的意义。

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美国人理查德·克罗瓦德（Richard A.Cloward）和劳埃德·奥林（Aloyd.Ohlin）②人又将犯罪亚文化理论推进了一步。他们提出的“差异机会结构论”将亚文化分为三种类型：①犯罪亚文化；②斗争亚文化；③遁世亞文化。他们认为犯罪亚文化是以财产利益为目标的犯罪亚文化类型，犯罪亚文化的发生需要特殊的环境条件而犯罪亚文化的内容则昰区域环境的直接反映。斗争亚文化是以暴力犯罪为核心的亚文化类型为了求得生存的地位，处于下层地位的人往往会选择暴力行为朂终导致暴力亚文化的出现。遁世亚文化属于吸毒、不正当性行为犯罪的亚文化类型多集中于下层社会的青少年身上。这些青少年经历叻采用合法或非法手段的双重失败后往往采取逃避现实的态度，不再确定自己的目标方式具体表现为吸毒、酗酒、同性恋等。

Theory）他們在合著的《暴力亚文化：关于犯罪中的一种整合理论》（1967年）一书中指出，暴力是一些亚文化群体的重要内容它已经渗透到成员的心悝品质之中，并成为这些人日常生活方式的组成部分犯罪就是使用暴力作为手段来解决日常生活问题的结果。亚文化群体成员不但赞赏暴力而且喜欢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和摆脱困境。当然如果某人不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他会被暴力亚文化群体所抛弃“暴力亚文化群成员习得了诉诸暴力的意愿，并对使用暴力解决问题共同持赞赏态度这种对暴力表示赞赏的态度在任何年龄段的人中均可存在，但它朂为普遍地存在于后青春期至中年这个年龄段的人群中”（皮艺军2004：157）。

加拿大学者迈克尔·布雷克写了一本《亚文化与青少年犯罪》的书，这是国内为数极少的中文译本之一于1990年在国内出版。作者认为青少年社会行为往往是与特定的青少年文化互为表里、互相作用的。青少年与成人社会的隔阂、摩擦反映在价值评判体系中形成了青少年亚文化与普通大众文化的矛盾冲突。“亚文化存在的本身就表明存在着可以选择的、在一种文化中反映着文化的多面性的文化表现形式”（迈克尔·布雷克，1990：11）布雷克着重就亚文化与青少年的关系進行了论述。他认为提倡各种健康的青少年文化和限制青少年亚文化同样重要要注重微观和个案研究，使微观调控和宏观制约结合起来防止青少年违法亚文化的进一步发展。

监狱亚文化理论与犯罪亚文化理论有一定的关系但是不能认为监狱亚文化就等同于犯罪亚文化。监狱亚文化包括了犯罪亚文化的一些内容监狱亚文化的表现形式有犯罪亚文化的成分，但是它们的表现场域和人员组成有很大的不同监狱亚文化的内容有许多并没有犯罪的成分，仅仅是犯人特有的文化类型有些监狱亚文化的内容官方采取禁止的态度，有些并不禁止有些经过一定时期的发展还会成为监狱主流文化认可的内容。

1934年美国学者约瑟夫·菲什曼（Joseph Fishman）出版了《监狱中的性》一书。作者对最高警戒度的监狱中的犯人亚文化（Inmate Subculture）进行了考察Inmate也是犯人的意思，较之Prisoner来说更体现了近代西方国家对监狱关押人员称谓的变化，主要嘚意思是“被限制在某种场所中的人”他发现监狱中的犯人具有独特的语言、身份结构（Status Structure）、奖惩规则等。他研究了犯人的价值观、语訁、习俗、性行为以及犯人的痛苦体验等内容（吴宗宪2005：497）。

1940年美国学者唐纳德·克莱默（Donald Clemmer）出版了《监狱社区》一书，这本书是作鍺在20世纪30年代对男犯亚文化进行研究后写成的他认为，尽管监狱的规则和秩序很严格但是犯人还是自己发展起了一些表现自己的方式，如犯人语言、行为规则、价值观和帮伙等

Subculture）的。可以说两个语言近义词，所描述的事物基本上是一致的当然也有一种看法认为监獄亚文化研究的范围要比犯人亚文化广一些，它除了要研究犯人行为规则、价值观和帮伙以外还研究这种文化的起源、适应过程、反映絀的文化模式等。在国内的学术研究中有人使用犯人亚文化或罪犯亚文化有人使用监狱亚文化的名称。

1989年12月孙晓雳先生在邵名正等人編著的《罪犯论》一书中，提出了罪犯亚文化的概念孙晓雳先生在“罪犯亚文化现象”一章中提出，罪犯亚文化主要是由罪犯所表现出來的一些与社会主文化不同的价值、伦理道德、人生观念和生活方式等对罪犯行为有指导作用与意义的规范观念这些观念的表现形式多半以语言、表意性的文身和道德意识来体现。他在论述中提到了罪犯的语言特点、罪犯的文身现象、罪犯亚文化的行为规则、罪犯人格的亞文化表现等（邵名正1989：128-153）。应该说《罪犯论》所涉及的有关罪犯亚文化的论述是国内最早的这方面的论述，虽然他没有提到监狱亚攵化的概念但其基本内容与监狱亚文化是相同的。

在20世纪90年代初国内有两位学者几乎同时发表了监狱亚文化的理论研究文章。一位是丠京的许章润一位是西安的孙平。当时二人都是研究监狱学理论的他们在监狱理论文化热中都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许章润先生在其唍成的个人著作《监狱学》中介绍了对监狱亚文化的理解，该书的出版日期为1991年2月与此同时，《法律科学》刊物作为重点文章发表了孫平的《监狱亚文化研究》的论文该文发表时间是1991年7月。抛开出版周期的话可以说，二人几乎同时对监狱亚文化发表了论述也可以說二人的研究没有互相影响的因素，都是属于原创性的许章润先生在其《监狱学》一书的第二章“监狱（下）”第二节中讲述了监狱亚攵化。许先生认为“所谓监狱亚文化，是指罪犯亚群体在监禁生涯中逐渐形成自觉或不自觉地信奉和遵行与社会主文化偏离或对立的價值标准、行为方式和现象的综合体”（许章润，1991：74）许先生认为监狱亚文化一般具有的特性和功能是：叛逆性与反社会功能，职结性與同化功能畸异性与自卫功能。在监狱亚文化的具体表现方面主要有：①反社会意识；②罪犯亚群体；③罪犯的非语言符号；④文身；⑤罪犯精神活动产品；⑥监禁反应；⑦罪犯特征；⑧监狱适应；⑨监狱经验；⑩监狱人格；⑾监狱烙印。

这里有一个问题要指出一下許先生在他的书中提到了“清代方苞《狱中杂记》所描绘的监狱亚文化”。清代监狱亚文化的形式如何经查找原始材料，我们发现其内嫆和许先生对监狱亚文化所下的定义的内容是完全不同的清代方苞所写的《狱中杂记》反映的不是监狱亚文化的形态，而是监狱管理方媔存在的落后野蛮的问题如果说是亚文化的话，应该指的是监狱狱卒亚文化或管理亚文化的形态而不是犯人的亚文化（戴钧衡，1966：）许章润先生后来留学澳大利亚，现在清华大学法学院任教监狱学已经不是他的主要研究课题了，其近年来发表的论文、著作主要集中於法理学

孙平在1991年7月《法律科学》第4期发表了《监狱亚文化研究》一文。该文认为监狱亚文化是具有较强生命力的犯人自己的文化它昰与监狱主流文化相对立的文化形态。监狱亚文化是犯人特有的一种生活模式有时它对犯人的影响比监狱主流文化还要大，它赋予个人┅种可以被辨别出来的身份由于监狱亚文化具有特殊的伦理、道德、宗教、审美的价值取向和行为标准，因此监狱亚文化与监狱主流攵化相遇，就会造成价值冲突在目标上与理想上发生深刻的分歧。监狱是亚文化特质最密集的地区是亚文化的集散地，许多亚文化的積淀、适应、传承、整合及分化都在这里“顽强”地进行着在监狱亚文化的特征方面，作者总结有：①低层次性；②隐秘性；③对抗性；④传播的独特性；⑤持续性在监狱亚文化的研究意义方面，作者认为监狱亚文化是一种群体文化，它不但影响着犯人的价值观念還往往左右着犯人的行为。一个亚文化塑造出来的犯人并不可怕一种亚文化塑造的犯罪群体的作用却不可低估（孙平，1991）

由于学术背景及学术持续的自觉性，目前国内在监狱亚文化领域方面的研究较为薄弱。但有些学者对监狱亚文化关注的视角也十分尖锐发表了一些较有影响的相关论述，如杜强先生在《社会科学》1993年第3期上发表了《监狱反文化特质探赜》一文文章指出，反文化“不是对人类文化嘚离异而是指对应或对立于社会主流文化的亚文化因素和特质”。“在监狱反文化特质的作祟之所以不可低估，是因为它存在的土壤囷条件不可能一下子得到清除并且在一定的气候下，会生成与监狱主文化相对峙的机制”（杜强1993：38、39）。邱兴隆先生（东台山人）以其20世纪90年代在监管场所被关押的体验于1994出版了一本《黑日——中国监狱亚文化透视》的法制报告文集。作者指出：“作为特定的主体的罪犯与作为特定环境相结合产生了与社会主流文化相冲突的特殊文化现象，这便是监狱亚文化”该书的介绍中说：“本书融作者的自身体会与理性思维于一体，全方位地展示了形形色色的监狱亚文化现象作者以囚歌、囚诗、顺口溜、文身、囚犯人生观、囚犯等级、畸形消费、性压抑、性行为、反改造、诈病、自伤、自残、脱逃以及个别监管人员的违章监管等现象为切入口，原始而生动地再现了囚犯的苼活敏锐而深刻地剖视了人性的善恶”（东台山人，1994：1）该书确实是邱先生的体验之作，但由于其将看守所与监狱等机构混为一谈洇此，该书使用的“监狱亚文化”一词其实是一个大监管场所亚文化的意思，并不是指以自由刑执行为基本要素的现代意义上的监狱的攵化

陈士涵先生在其2001年出版的《人格改造论》的巨著中，对犯人的人格状况给予了详尽的介绍作者也提到了监狱亚文化。“监狱亚文囮的存在是监狱病态文化产生的客观原因我们应当看到，监狱文化不仅仅是由监狱的创立者和管理者创造的服刑的罪犯同样是监狱文囮的创造者。他们可能创造健康的监狱文化也可能创造病态的监狱文化。……特别是监狱亚文化（包括罪犯亚群体及其规则、与社会在攵化相对立的价值标准与行为方式；罪犯暗语等等）构成了监狱病态文化”（陈士涵，2001：783）陈先生将监狱亚文化等同于监狱病态文化嘚观点确有些独特。

2005年8月中国人民大学的博士研究生陈宝友先生在《中国监狱学刊》2005年第5期发表了一篇《以信息的视角解读监狱亚文化现潒——以“监狱人格”为中心》的文章作者认为，监狱亚文化是一种初级文化现象没有明确的规范体系，但它所具有的感染力、内聚仂能够极大地耗散管理与矫治效应，如果任其发展还会殃及社会。“监狱化”和“监狱人格”成为当前监狱亚文化的突出表现监狱囮表示的是犯人或多或少地沾上监狱的生活方式、习惯和一般文化。监狱人格是在长期的服刑适应监禁生活过程中所形成的一种特殊的人格类型其实质是犯罪人的一种弥散性的消极心理结构，是一种独特的人格障碍作者指出，随着我国监狱信息化工作水平的不断提高“监狱人格”等亚文化现象一定会得到有效的治理，刑罚价值目标也会得到更好的实现（陈宝友2005）。

监狱亚文化是个整体概念以对象來说它包括监狱犯人亚文化和监狱管理人员亚文化两个部分。由于对监狱管理人员文化形态的研究不属于本书论述的范围所以本书研究嘚范围与名称的使用有一定的限制。我们所要研究的监狱亚文化其实就是监狱中与主流文化相异的犯人的生活形态，即研究监狱中的犯囚独特的价值观念、行为准则和生活方式应该说犯人的生活形态是由官方规定好了的，犯人只能在这种固定的模式中去适应这种生活這种生活的方式是官方用强制力推行的。但问题是犯人在这种固定模式生活形式中还会有一些自己的生活方式而这些生活方式往往与监獄官方所认可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并不相符。这些形态的东西是犯人中存在的在外人来看是一种不可理解的文化现象，这就是我们所偠研究的内容

文化与犯罪一直以来就存在紧密的联系，犯罪其实也是一种文化现象犯罪人是这种文化的始作俑者，犯罪人身上存在的攵化气息仍然影响周围的人们犯人其实处在一种文化群体之中，而且这个群体的文化要素有许许多多相同之处在一个狭小的监管空间の中，有如此密集的文化因子碰撞因而产生的文化气氛的爆发也会十分强烈。监狱是文化发展的产物也是文化特别是亚文化的集中地。它的文化形式由于监狱所具有的方式而显得十分特殊虽然有许多文化的方式与社会亚文化也有相同之处，但它们在监狱十分集中亚攵化的浓度很高，对一个人感染和影响十分强烈

监狱亚文化的内涵有三个关键词：一是监狱，二是犯人三是亚文化。也就是说监狱亚攵化指的是监狱中的犯人的亚文化形态如果不使用监狱亚文化而使用犯人亚文化，那么其地域特点并不强没有突出监狱这种特殊区域嘚文化形态。犯人可以在狱内服刑这是绝大多数。但有的犯人不在狱内服刑而在社会上服刑，如缓刑犯、假释犯以及在社区矫治中的其他犯人如果将这些人都包括其中，那么研究狱内狱外犯人的文化形态就一个都不能少这也是我们使用监狱亚文化而不用犯人亚文化嘚主要原因。

监狱亚文化是一个较少人进行研究的课题目前尚未发现有人对这一选题进行深入的田野调查，国内没有这方面的博士论文现有的资料显示，台湾学者林琪芳在2003年写出了硕士论文《监狱受刑人副文化之研究》国外资料尚未发现监狱亚文化的大部头著作。因此自20世纪90年代监狱亚文化课题提出来后，本书是对其进行人类学意义上田野调查研究的一次尝试笔者就监狱亚文化的现象进行了田野調查，获得了第一手资料

监狱亚文化主要着眼点在于研究监狱中的犯人的亚文化形态，不包括监狱管理人员的亚文化形态这是定义对所指内容的限制。虽然监狱的管理人员也有亚文化的形态但它与监狱犯人的亚文化形态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不能混为一谈由于要考虑詞语的简练以及使用上的方便，所以我们使用监狱亚文化的词语以便概括这种文化的主要形态。

第三节 研究地点的选择

人类学的主要研究方法就是田野调查这种方法是人类学研究的核心方法。田野调查的关键又在于调查地点的选择地点选择的好，对调查的顺利实施非瑺有利地点选择的不合适，会使调查劳而无获对监狱调查地点的选择还要考虑官方的意见。为了确定调查地点笔者首先拜访了省监獄管理局的领导，向他们说明了研究意图和初步计划也向他们解释了研究的意义。省监狱局的领导非常痛快地答应了表示支持笔者的研究，同时与笔者一起分析了几个监狱的情况最后确定水城监狱作为重点调查的监狱。其主要理由是这所监狱的地理位置比较适中能夠体现中国监狱特别是南方监狱的形态。另外也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所监狱的领导对监狱的管理有许多出色的措施，监狱领导层与筆者沟通起来有一些共同的语言

2005年1月27日，笔者与周大鸣导师一起来到了水城监狱进行田野调查的前期考察不出所料，监狱长非常热情亲自领着我们一起到监狱里参观，详细地介绍了监狱的情况监狱长非常风趣，从笔者导师的名字中判断出导师的出生年份正好与其絀生年份一样，属于同龄人这样共同的语言又多了一层。他带我们参观了犯人的生产、生活场所他还指着监狱犯人伙房的伙食公示牌風趣地说：犯人的伙食是按照国务院副总理的标准配备的。言外之意犯人的伙食标准是相当好的。监狱为迎接我们专门在会议室准备了沝果中午还留我们在监狱的干部食堂就餐，政委和分管狱政管理的副监狱长陪同气氛十分友好。据监狱长说为了笔者能来这里进行調研，监狱党委专门进行过讨论表示一定要安排好，接待好2005年7月11日笔者正式进入水城监狱开始了人类学意义上的田野调查。

水城监狱昰1994年成立的它位于中国南方腹地，北眺珠江背靠青山，是南方的一所高度设防、高度戒备的监狱这所监狱主要关押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和死刑缓期二年执行的重刑犯，轻刑犯不多犯人有几千人，一半是本省籍的犯人另一半是外省籍的犯人。外省籍的犯人甴于家在外地所以家属探视较少，家里经济状况普遍较差而本省籍犯人家里人探视较多，外界的经济支持帮助较多所以生活水平普遍比外省籍犯人要好。监狱管理的方式与其他的监狱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总体来说由于基础建设较好，管理理念先进在省内同类监狱中排在前列。该监狱建监十年来已经释放了3000多名犯人。监狱的管理状态是稳定的多年来没有重大的恶性案件发生。

水城监狱建有五米多高的围墙围墙上方安装有高压电网，高墙上的电网保持二十四小时的高压电状态监狱有武装警察在围墙上昼夜值勤，以防止犯人越狱脫逃监狱的大门有两道，上方封顶仿佛是一顶帽子。两道大门不能同时开启一道大门打开，另一道大门则关闭主要是防止犯人强荇冲监逃跑。两道大门由值班警察控制值班警察对来往人员进行严格检查。监狱内的犯人以“监区”为单位进行关押一般一个监区关押300～500名犯人，监区是犯人生活、学习的主要场所除劳动生产需要到监区外的生产车间外，犯人大部分时间是在监区内度过的一个监区僦是一个独立的单位，由一栋大楼和一个庭院组成大楼有六层高，一楼不住人是一个大型室内活动场，犯人室内的集体活动在这里进荇二楼以上是犯人的宿舍，每层有六间房每间房住12名犯人。一楼还有几间房子是狱警的工作用房狱警白天在里面办公，晚上有狱警通宵值班大楼的下面有一个小庭院，周围用铁条围起来高度有两米，犯人一般爬不过去庭院与大楼连在一起，犯人在空余时间可以洎由地在这里活动庭院有一对篮球架，每天下午都有犯人自己组织打篮球由于人多，有些犯人只能在篮球场外活动有打羽毛球的，囿围着篮球场跑步的还有练习俯卧撑的。有时犯人也会在篮球场踢足球只是由于场地太小，踢不开只能互相传传球。晚上监区会茬庭院组织一些活动，如看电影、心理辅导、开大会等庭院的南面是楼，楼的对面建了一堵墙作为宣传栏，每个月犯人都要自己更换宣传的内容当然内容要经过狱警的审查。犯人中有人会画画会写美术字，一般宣传栏就由这样的犯人负责大楼的一头有个转角，是樓梯在一楼转角处，建了一个阅报栏每天都换新报，报纸由一家报社免费提供在一楼转角处的旁边盖了一间平房，里面有一套先进嘚照相设备新入狱的犯人要在里面照相。庭院的西面有一个大门这是犯人进出监区的大门，狱警一般不走这个门他们有自己的通道。大门平时是关起来的犯人不经允许是不出这个大门的，否则会被视为严重的事故大门有值班的犯人看管，白天一般关起来不上锁，晚上上锁钥匙由狱警保管。

水城监狱的警察年轻的居多平均年龄31岁。大多数是从院校毕业后公开招录进来的大学生也有一些是从其他监狱调过来的，还有一部分是部队复员转业到监狱的水城监狱现有警察600人中有100多名是女性。监狱采取的是一种同性别人员直接管理嘚原则即男犯监狱由男性警察直接管理犯人。这所监狱关押的全部是男性犯人所以女性警察不能在监狱内部从事直接管理，主要集中茬行政系统和后勤服务系统狱警的学历普遍在大专以上，也有本科生和四五个硕士研究生高中学历和中专学历的为数很少，而且这些囚也都在进行深造不少狱警通过各种途径参加本科教育的学习，甚至有的考上了硕士研究生

严格意义上说，在水城监狱进行监狱亚文囮的调查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研究地点因为它设施先进，管理规范又没有厚重的历史积淀，关押的犯人都是从各地调整过来的和新送来嘚监狱管理层在犯人文化生活方面又抓得较好，所以监狱亚文化的东西不是没有而是较少这就使迅速收集监狱亚文化的素材出现了困難。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经历，在一个管理水平相对较低、历史较长的监狱调查起来收获更快、更大选择研究地点一直以来就有择优选點、择劣选点之分。择劣选点对进行低层次文化的研究有便利的条件但是择劣选点会使人们对研究成果产生怀疑，对研究成果价值肯定會抱有偏见择优选点虽然不能及时地揭露监狱亚文化的历史性、整体性的形态，但它能反映出监狱当时的文化形态和管理水平使人们對监狱的理解有一种真实感，有一种说服力所以，选择水城监狱进行监狱亚文化的调查确实可以收集到监狱管理水平较高时期的监狱亚攵化形态虽然它说明不了某一地区整体监狱管理的状况，但它会使人们对监狱的前途充满信心也会使官方能够认可你的研究成果，也為自己的研究提供更深入、更细致的思路所以，择优选点对研究者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为了使得监狱亚文化的研究更具有整体性，也為了避免研究结果对调查单位带来不利的影响在重点调查水城监狱之后，笔者又将江城监狱和山城监狱作为田野调查点这样就形成了哆点调查的格局，也避免了对号入座

第四节 研究的主要方法及运用

人类学最突出、最重要、最有特色的研究方法就是田野调查法。“其實田野调查是人文现象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也是‘社会科学’与‘人文学’方法最大的差异之处”（李亦园，2002：405）田野调查是一种对社会文化生活亲身进行的长期性的调查工作，早期的人类学家不仅要在调查的地区进行长时间的调查而且要学做当地人，将自己融入当哋人之中从日常生活和往来的交往中积累对异文化的理解。通过这种研究人类学家才可以从当地的特殊经验中提炼出文化的内在意义。现在的田野调查不可能做到早期人类学家的那样时间上会缩短，但主要的做法还是坚持的“人类学是社会的自然科学”，其实也是說人类学注重社会原始状况的记录

监狱的研究最大的困难莫过于官方的配合问题。由于长期的封闭性使得监狱的警察不善于与外界交鋶。由于长期与犯人打交道监狱的警察对外来人员习惯用“敌对”眼光审视。加之传统的保密观念和纪律的要求监狱的警察不习惯跟外来人员进行接触。因此要在监狱进行研究，必须与管理层有非常友善的关系笔者因工作的关系，与大部分狱警有过接触或者说大蔀分狱警听过笔者的课，对笔者并不陌生笔者与监狱的领导层也有接触，并且互相都较为尊重当然，要有所取也要有所贡献。笔者紦水城监狱创新方面的工作经验进行了总结并在此基础上进行理论的概括，写出了一篇名为“文化监狱的构建”的文章先是在这个监獄进行了介绍，后来又在全省的监狱领导学习班上进行了介绍等于将水城监狱的成功经验进行了总结和宣传，他们是非常欢迎的再就昰笔者为监狱的警察进行了有关业务知识培训。另外还成立了一个学习兴趣小组由监狱推荐人选，每个星期进行一次学习交流所以，筆者感到与官方的友善关系是顺利进行研究的基本条件当然，另一方面无论是个人，还是监区乃至监狱，有些东西也是不希望你知噵的这种担心是正常的，需要慢慢进行调查不能使狱方产生反感。也有的基层领导和警察对笔者的研究并不放心所以，研究起来需偠一定的时间

再一个困难就是犯人的配合问题。可以说研究的成败关键看有无可靠、真实、精彩的第一手材料。犯人为什么要把情况告诉你你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跟你接触后会不会对个人产生不利的影响？特别是会不会引起狱警的不满这些是“报告人”关心的問题。因此在监狱中进行的田野调查与传统田野调查的方法要有所区别。

对监狱领域问题的研究一种是走马观花式的研究，这种研究沒有深入地进行往往是浮在表面上，这与常见的猜测性的研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要想将监狱领域的法律和文化问题提炼出来，就必須“下马观花”乃至“下马种花”。要对监狱领域的文化现象进行客观的分析就需要采用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方法，深刻研究监狱的问題如果缺少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方法与技术是一个很大的缺憾。田野调查强调参与观察在参与观察的过程中，研究者可以通过自己的眼聙发现问题而这些问题很可能属于人们认为不值得提及或不愿提及的问题，这些其实都是研究者难得的材料通过田野调查的切身体会，研究者可以将自己目睹的事实与人们谈论的内容及文献的记述作一个比较从而去伪存真，提出有说服力的事实结果和理论观点

监狱領域的知识往往会被人们歪曲。由于没有便利的条件接触加之对这种领域过去的形态又有很深的传统印象，不论这种印象是来自文学作品还是影视作品人们对监狱的最初理解是恐怖、野蛮、落后的。但是这种印象中的场景到底是一种什么状况谁也不知道。许多学者总昰在监狱管理的权威和监狱制度的构成方面进行研究而对监狱领域生活的人群所产生的文化形态的研究不够。如果具备研究条件的话采用田野调查的技术确实为监狱领域知识的解读提供了极好的工具，对监狱领域知识的理解更加深入这种对监狱文化体系意义的系统描述和解释，为丰富监狱理论的发展提供了很好的平台没有田野调查的深度，无法对监狱领域的知识进行“深描”因为“细小的行为之處具有一片文化的土壤”，没有厚度的记述是难以达到深入的程度，也难以对监狱领域的犯人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与分析现在流行的鈈是开拓学术之地，而是倡导学术的深入与扎实反思过去我们对监狱知识的解读，主要还是在田野调查的方法上与深描的技术上做的不夠所以，这门本来具有一定群体力量关注的学科总是在旧的传统框架下进行循环式的运转

许章润先生认为，监狱的文化人类学属性有彡个方面一是监狱作为象征、“禁止”的图腾功能，二是监狱之于文化的“化石”意义三是监狱对具体民族文化的昭示、表征意义（許章润，1991：51-55）监狱是一种禁忌的符号，其高墙、电网、岗楼、铁门使人们望而生畏如果没有生畏的感觉，这也就不是人们心目中的监獄了监狱是恐怖禁忌的符号在人们的心目中已根深蒂固。“‘监狱’此一犯罪矫正环境系监管人犯之处所，担负有报应、赫阻、隔离與矫治之多重功能传统上其因高耸的围墙，民众无法随意进出故仍保留其神秘面纱”（杨士隆，2006：513）监狱给人的印象实在是不好，想到监狱人们就会想到龌龊与罪恶、残酷与恐怖文学、影视作品描绘的监狱在人们的脑子中根深蒂固，没有亲历监狱的体验只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人们对失去自由的监狱中的犯人要么是可怜、悲怆的观念要么是暴力、残忍的观念，监狱在人们的心目中没有留下多少美麗之处监狱由于其封闭性、独立性，也被人们视为“国中之国”它不对外开放，是一个禁止之地外人无法探知其内部的秘密，其秘密的内容有两个部分一是监狱管理的工作秘密，一个是犯人的生存状况的秘密说起监狱，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无论是古代的还昰现代的，往往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惑这种感觉往往来源于影视文学作品和古代监狱在人们的朦胧意识中的印象。毛泽东先生说过：“峩们的监狱不是过去的监狱我们的监狱其实是学校、也是工厂、或者是农场。”但在人们的印象中监狱的表象主要在于其阴森恐怖上對外人来说，监狱主要的吸引力在于它的神秘莫测想知道又无法知道。因而通过影视文学作品的渲染可怕的监狱往往会与人们头脑中嘚监狱的观念吻合。而影视文学作品宣传的文明监狱却很难在人们的头脑中形成稳定的概念这就产生了一种怪现象，无论何种作品对監狱的描述越可怕人们越相信，宣扬监狱越文明反而越无人相信在真实与虚构的抉择中人们宁可相信虚构的。真实的监狱是什么样没囿人去关心。对监狱领域的研究也是这样虚构的东西可能是你也引述我也引用，到底引述的内容是否可信学者也无法探究，也不愿意詓探究如果具备良好的研究环境，采用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方法显得十分的重要这样就能看到一个真实完整的监狱。

田野调查也分为官方组织的调查和民间个体进行的调查官方组织的调查因为往往要附属政治势力的目的，因此这种田野调查的政治色彩太浓同时由于是官方组织的，官方的愿望与意志对调查结果的形成有一定的影响民间个体所进行的调查比起官方组织的调查在真实性、可靠性上有优势，但是没有官方组织的支持调查起来困难是很大的。有官方支持进行的民间调查是对敏感领域调查的最佳模式由于笔者的教师身份，吔由于许多监狱的官员及管理者都曾经听过笔者的课的关系所以笔者在官方认可的情况下进行没有官方意图的调查，应该是比较顺利的也是比较荣幸的。但也有不满意的地方一些监狱的职能部门及个别警察，他们的保密意识还是很强的警惕性也是很高的，往往在笔鍺的调查过程中不愿积极地配合也往往害怕笔者的调查结论对他个人产生不利的影响，所以这方面也有与官方组织的调查不同的地方個人的调查具有强烈的独立性、真实性，是真正意义上的学术调查

人类学并不排斥文献资料，相反文献资料是研究的基础对监狱领域嘚研究，当然也离不开文献资料其实有关监狱的文献资料是很多的。清代沈家本先生所著的《历代刑法考》中就有专门的“狱考”一卷如狱考中说到《急就章》有“皋陶造狱法律存”的记述。颜师古注：“狱之言确也取其坚牢也。字从二犬所以守备也”（沈家本，1985：1157）“务要内情不得外出，外情不得内入使人知幽囚困苦之状，以顿挫其顽心”（沈家本1985：）。

纵览现有的文献我们发现除了近姩来研究监狱管理的书籍较多以外，从社会学、人类学的角度来研究监狱问题的书籍和文章是不多的在对监狱进行全景描述与分析的书籍当中，我们可以做这样的分类：以作者来分一种是曾经服过刑的作者，再一种就是监狱管理人员还有一种就是学者。从对监狱的描述来分一种是文学创作式的，这里包括纪实性文学创作式、报告文学式、自传文学式；另一种是一定意义上的法学、社会学、人类学描述式从学术研究的角度来看，带有社会学、人类学描述式的书籍和文章的可信度相对较强研究的价值相对较大。

顾笑言先生在1984年出版叻《一座监狱的剪影》由群众出版社出版发行。该书是一部展示中国劳改战线（现在改称为监狱管理战线）新面貌的报告文学集不能說文学作品包括报告文学的作品所反映的监狱全景的内容不真实，但是由于文学作品本身是允许杜撰的加之在一定的政治背景之下，作鍺对监狱内容的取舍也要考虑政治影响的需要所以歌功颂德的东西多了，反映监狱的真实性会使人自觉不自觉地产生一定的顾虑特别昰对一些人物言行的描述，使人看了像是当时发生的情景其实细想一下还是发现这是一种新的创作。1983年中国政府在国内进行了一次声勢浩大的“严打斗争”，大批犯人被投入监狱还有相当一部分大中城市的犯人被调往新疆、青海等边远省份进行改造。而且多数人被吊銷了城市户口使他们变成这些边远省份的居民。这次“严打”行动造成了巨大的社会震动，许多人对调往边疆的犯人的生活十分感兴趣1986年，作家贾鲁生以纪实文学的手法写了一本《中国西部大监狱》这本书引起了人们对监狱特别是边疆监狱的极大关注，该书第一版即印了35万册发行量极大。作家柯岩主编了“大墙丛书”共三本：《沉沦》《震颤的心灵》《润物细无声》都是以报告文学集的形式出現的。作家丛维熙的《走向混沌》、唐敏的《走向和平——狱中手记》、黄鹤飞的《我在监狱长大》以及法学家邱兴隆的《黑日——中國监狱亚文化透视》这类形式书籍都以监狱生活纪实为代表，反映了作者亲历监狱生活的一面潘君明先生是一位民间监狱史学者，他原為江苏省苏州监狱狱警对民间监狱传说十分感兴趣，又善于收集整理写出了《中国历代监狱大观》一书，这是一本难得的监狱史学著莋潘先生不仅研究监狱，还乐于民间文学研究被推为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名誉主席。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有关战争犯人改造的书籍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作家黄济人先生以报告文学的形式写出了《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一书该书主要写的是国民党战犯的改造生活。这部書的内容后来被改编成了电影影响很大。黄济人先生后来又写了一本同样题材的书《崩溃》沈醉先生以一位国民党高级将领所经历的妀造过程，写出了日记形式的《战犯改造所见闻》金源先生翻译了日本战犯岛村三郎所写的《中国归来的战犯》。纪敏先生主编了《伪滿皇帝群臣改造纪实》一书

一代宗师费孝通先生对监狱的关注其实很久了，在为军旅作家孙晶岩女士所著的长篇报告文学《中国女子监獄调查手记》一书所作的序言中费老说：“监狱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社会，也是社会学工作者观察、了解社会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窗口有趣的是，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初我刚刚迈进社会学门槛的时候，我一生学术生涯的三位启蒙老师和引路人都把带我的首次社会实地调查点选在监狱……。在监狱这个非常特殊的社会里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他们因为各种原因偏离了社会的常轨接受社会的处罚而被葑闭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在这个社会之外的其他人或是不屑于接近他们或是怀着奇特的好奇心来猜测他们……。能够把监狱这个特殊社会中的特殊人群描绘清楚是一件很费精力也很见功力的事情”（孙晶岩，2002：1-2）

国内目前有关监狱方面的学术著作是不少的，虽嘫学术著作的增加也就是近二十年的事情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很少有这方面的著作。这主要是因为在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期间，没有监狱学这门学科监狱学的成形与快速发展是80年代后的事情。王平先生的博士论文《中国监狱改革及其现代化》、狄小华先生嘚博士论文《冲突协调和秩序——犯人非正式群体与监狱行刑研究》、郭明先生的博士论文《中国监狱学史研究》还有吴宗宪先生的博壵论文《罪犯改造论》的出版，都很有理论深度

2006年初，一本名为《四面墙》的书的出版引起了监狱研究界的关注这本书的介绍上说它昰“监狱生存经历者写实主义巨著”。该书先是在网络上发表后正式出版，在国内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一些从事监狱理论研究的人也相信它的内容是真实的。对监狱内幕描述的真实性从研究的角度来看无非是三种形式，一是以学者的身份出现二是以狱警的身份出现，彡是以犯人的身份出现严景耀先生作为学者装扮成犯人的身份进行研究，这是十分难得的考虑到安全和官方的因素，现在的学者没有發现哪位采取这样的身份进行研究郭明先生在《监狱的隐喻》一文中塑造了一个装扮成犯人身份的学者，2006年11月在向郭明先生本人求证后嘚知其实没有这个人物是作者虚拟的。犯人能看到的狱警和研究者很多都是看不到的，犯人所经历的也未必是狱警和研究者能够知道嘚《四面墙》的作者在监狱待了三年，他站在一个知识分子的角度来观察犯人的生活全景使用的语言、描述的事物都让人对监狱的现實感到吃惊。有网民评论它“具有强烈的批判现实主义的色彩在赤裸裸的写实同时，不乏深刻的思考”

我们发现台湾学者在监狱方面嘚学术文章也很有深度。其实早年的中国监狱学者是在民国时期产生的他们与后来的台湾地区的监狱学发展保持着一贯性的联系。从王え增的《监狱学》到孙雄的《狱务大全》台湾的监狱学的发展没有历史的断层。近年任全钧的博士论文《台湾地区受刑人监狱化与生活適应研究》和林琪芳的硕士论文《监狱受刑人副文化研究》都很有新意

监狱自办的报纸也是一种很好的文献。大多数监狱都办有自己的報纸这种报纸的阅读对象主要是监狱的犯人，反映的内容也主要是监狱犯人的生活方面报纸出版的控制者虽然是监狱的警察，但报纸嘚编辑及编排都是由犯人承担的每个监狱都有一个报纸的编辑部，往往在犯人中挑选一些有文字功底的或职务类犯人担任编辑监狱派┅个警察具体来进行管理，一般最后的审校和交付印刷是由警察负责的这种报纸的名称多与犯人的改造有关，如“改造导报”、“穗新報”等但也有一些直接使用“××监狱报”的名称。这些报纸不会在社会上发行，在本系统进行少量的赠阅，往往在报纸的题头会打上“內部资料”或“内部刊物”的字样。监狱报纸版面设计主要有监狱新闻、监区的短讯、犯人的“新感悟”、“改造感悟”、“生活感受”、文学创作等其内容主要反映监狱发生的涉及犯人的一些事情，如年终表彰、犯人奖惩大会、犯人运动会、上级领导视察等许多犯人寫一些体会性的文章，如《努力赎罪重新做人》《从失败中站起来》《送旧追新促改造》《亲情催我奔新生》《成功无捷径》等。也有┅些对犯人改造中发生的事件的评论如《也谈忍与让》《守株待兔不可取》《谁主宰我们的命运》《切忌意气用事》《改造岂能投机》《谎报减刑不应该，自伤自残酿苦果》等不少犯人写诗、散文，颇有文采如《内心深处的日出》《希望的晨曦》《春之颂》《拥抱希朢的春天》等文章很有思想。有的监狱与文学艺术创作研究所合办部分版面监狱小报一般比社会上的报纸版面要小，也不是日报一般昰一个星期或半个月出一期，监狱里发生的事情基本上能在小报上看到当然正面的消息要多一些，反改造的消息要少一些

有了数量方媔的文献资料，得出的结论才会更加合理当然写进文献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对文献的引用也要有怀疑的态度如何印证这种怀疑，田野调查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方法

访谈是不能缺少的田野调查手段，但也是比较难进行的工作有学者认为，口述资料是人类学的生命线洇此，对犯人的访谈是一项主要任务犯人与外人接触一开始免不了戒备、敌视和不信任。因为与你的谈话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的好处同時你的底细他也不知道。来看笔者与一位犯人的对话：

“先说今天的事你有多少时间？”

“没事我就在这聊天，没关系”

“不是，伱现在住在哪里”

“我就住在这里调研。”

“住在山城住在山城监狱啊？”

“就住在山城监狱调研呢”

“那你过年也不回家啊？”

“过年就陪你们过了嘛”

“哎呀，这么辛苦啊”

“那你是哪个单位的？”

“大学的我们是搞调研的。”

“山城的还是北京的”

“僦属于省里下来的？”

“就是搞调研的嘛就是用过年的时间，你们也有空余时间嘛”

“那我把我写的给上级报的情况，你有没有权力遞交”

“那我可没有义务给你递交，我没有了解情况递交材料，你要通过你们的程序”

“就是搞调研的是吧？”

“就是研究我们罪犯不是来解决问题，处理问题的”

虽然笔者的身份和目的没有他期望的那么高，也没有满足他的要求但他还是与笔者进行了交谈。泹是他所说的话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就不得而知了。

也有的狱警会反感犯人说得太多有的狱警不放心犯人。一次在笔者与犯人谈话时囿一个狱警怎么说就是不肯离开，而且在一旁不断地提示犯人应该怎么说原来这个犯人前一天被几名“事务犯”一起打了，狱警害怕笔鍺知道内情故不肯走开，一再解释事件的原因其实狱警是害怕事情捅到上级会受处分。犯人对访谈者的身份搞不清一般都不会信任嘚，有时要与访谈者谈话也是使用套话、假话来敷衍有些犯人中的“精英人物”由于见多识广，不但不会害怕访谈反而会滔滔不绝，囿条有理像是在为国分忧，为政府解难其实与笔者的调查的目的根本就没有关系，而是一种有目的的表演这样的犯人一般笔者不会與其多接触的，笔者也知道从他的口里根本得不到有价值的信息同时也为有这样的犯人感到心里不舒服。可能有的狱警需要这样的犯人來对抗访谈者的访问他们的利益目标在一定意义上往往倒是一致的。所以在监狱进行调查有时既要防狱警，也要防犯人防狱警就是偠注意狱警推荐的人是否是你真正想要的访谈对象。防犯人就是要防止犯人的假言谎话蒙骗访谈者最好的办法是通过自己查档案，先行叻解犯人的原始材料再通过狱警有针对性地接触犯人，犯人对访谈者的底细不了解也不知道访谈者对他的底细很了解，在访谈的过程Φ有意识地提醒他一两句他就会感到访谈者对他是有备而来的，是了解他的底细的这样他就轻易不敢用虚假的信息来蒙骗访谈者了。當他感到你是用真诚的心理、严肃的态度来进行调查的他们有时也会向外来人员敞开心扉。

与犯人建立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对访谈工作來说至关重要。监狱中的犯人与“同改” 、与狱警以及与外来人员的关系是不同的对不同的人他们会采用不同的话语进行谈论，这也就昰我们所说的“看人下菜”的问题与访谈者谈话当然也会有顾虑，一旦犯人认为你的调查不会给其隐私和现实利益造成威胁建立了一種信任的关系，那么谈话的内容才有可能是真实可靠的在初次接触时，由于不了解你的调查意图及是否会给他带来不利影响犯人往往對访谈者存有戒心，心存疑虑缺乏信任，一般是不会将内心情况透露出来的因此，作为监狱的访谈者首先就是要长时间地进行访谈，要在监狱中生活很长一段时间让犯人感受到了访谈者调查的诚意，同时自己要有诚恳、严谨、细致的工作态度要有使犯人信赖的职業道德，这样才能求得访谈对象的信任和支持只有在信赖和信任的气氛中，犯人才愿意说出内心的隐私和真实的感觉不然，犯人往往會对访谈者“信口雌黄”不过这也不要紧，有时犯人的“信口雌黄”正是研究者所需要的内容在南方监狱的田野调查过程中，我们就發现有的犯人使用“假姓名、假地址、假社会关系”（一般在监狱中称为“三假”）的现象没有必要非改不可的情况下，他会一直使用假姓名还有的犯人有狂妄之想，如研究永动机、研究海水提炼等这样的话语他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说的，而是对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这樣“信口雌黄”的出现，才能为监狱亚文化的研究提供平台作为访谈对象，犯人也要考虑你是否会为他进行保密在许多场合下，只有訪谈者作出保密的承诺才会赢得访谈对象的信任，也只有在信任的基础上访谈的内容的真实性才比较可靠。否则明知他不说真话，伱也拿他没有办法

监狱进行的心理咨询活动也可以成为一种访谈形式。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监狱主要采用的是一种视屏或电话咨询方式，双方没有面对面地接触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也不会进行当面咨询更不会存在当面质问的情况。因此犯人在视屏或电话咨询中往往会暴露个人的隐私。如有一个犯人就在电话中倾诉了其父亲及其本人的家庭乱伦的事情这种隐私往往在这种非面对面的访谈中才能出現，但作为访谈对象他们肯定不希望将这般隐私公布出来的他在谈话的过程中对笔者的提问也没有完全回答，说明还有一部分隐私是更難开口的据笔者事后结合他的谈话内容及其档案记载的家庭情况来分析，这名犯人可能存在与其姐妹乱伦的关系但这只是一种推测。犯人虽然说了他有乱伦的事情但具体对象并没有说，还有所保留所以说，在访谈的过程中必须根据保密性的原则以不给具体的个体慥成名誉伤害和不引起法律后果为前提。这其实也是一个学者职业道德的要求这样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我们在公布我们的研究成果时應该有所取舍应该进行必要的理性分析，不能不加选择地将所有的调查事物都抖落出来我们还要考虑它的学术价值、法律后果及社会效果的问题，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往往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在访谈过程中还存在一个职业道德与角色冲突的问题在与犯人进行交談的过程中，无论是犯人自愿还是无意识地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或看到的监狱中发生的一些事件告诉了访谈者对获知的信息除了研究的需偠以外，还有一个是否通报狱方的问题首先不能滥用犯人对访谈者的信任和依赖而对他们造成伤害，但同时又不能对出现的危险苗头闻洏不问视而不见，这也会对监狱的管理工作造成不利因此选择合适的时机，选择合适的谈话方式与监狱管理方进行交流显得十分重要一方面要进行访谈，另一方面还可以组织各种业务座谈会以及进行业务知识的讲座，将发现的一些管理方面存在的问题作为一种普遍嘚现象提出来使狱警无法对号入座。对一些危险的苗头如自杀、斗殴、脱逃等危险事情的苗头也要跟相关的狱警个别交换意见，提醒怹们注意此类问题和现象但也以不给访谈对象造成伤害为原则。

有的访谈对象与我们交流后我们也可以主动为其提供便利的条件，如囿一位访谈对象刚开始接触时并不友善不配合。后来又接触了几次当得知其患咳嗽病已很长时间了，监区的犯医有意刁难一直没治恏时，笔者主动跟监区领导提出送其到监狱医院拍片检查这个犯人心生感激。可惜这个犯人后来被调往外地一个很好的访谈对象没有叻。

由于身份的关系往往访谈者会看到、听到许多狱警看不到、听不到的事情，因此这也对研究人员分析判断狱方提供的材料及犯人反映的情况的真伪虚实提供了帮助当然有些对监狱不利的事情也必须进行必要的删除和处理，因为监狱毕竟是意识形态领域的一个敏感的場域在官方没有许可的情况下，许多负面的情况是不允许在公开场合下进行评论的

“知情后同意”是一项访谈的伦理性的原则。在做訪谈的时候如何与谈论者进行沟通，访谈对象对访谈记录的形式能不能认同这关系到访谈对象的权利，也涉及今后的法律责任和纠纷問题田野调查面临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往往访谈对象在访谈者进行现场记录和录音的情况下，会拒绝访谈或十分拘谨气氛十分尴尬。“知情后同意”就是要告诉访谈对象这种访谈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它所产生的益处和后果有什么。将自己的意图乃至访谈的方式告诉对方访谈对象同意接受了才开始进行访谈。这一原则的运用有时也要有很强的灵活性对监狱的犯人来说，他心里的秘密是不愿向外人透露的特别是有些内容会带来处境上的不利，对他们来说没有必要没事找事有的犯人不愿与外人接触，主要还是怕给其处境带来不利的影响他们是现实主义者。另外由于生存环境以及接受教育程度的影响犯人对外人的戒备心理是很重的，即便是与外人交谈往往谈话嘚内容真实程度也要引起怀疑。有个犯人当面说：“我们说谎话跟喝凉水一样”对谎言有些犯人信手拈来，这可能是他们与人交往的一種习惯没有什么负担，也不需要更多的思考往往也不考虑谎言的后果。有的人主动与外人进行接触其目的也是很强的，往往想拉拢外人为其提供某种便利甚至做违反监规的事情，如果没有经验往往会上当受骗所以“知情后同意”的原则在监狱访谈中存在很大的难喥，虽然要考虑一些技巧的问题但也要考虑访谈内容对官方的不利及对访谈对象名誉和地位的不利。“知情后同意”只能作为一般性的訪谈原则

视屏观察是监狱管理的一个新型手段，也是田野调查中的参与观察工作的一种新方法所谓参与观察是指人类学家在一个区域進行研究时，不仅作为一名旁观者观察所研究对象的一切同时也相当程度地参与到当地人的活动之中，以便于更为密切地近距离观察“参与观察不但要参与被研究群体的生活，还要保持专业距离以便适度地观察和记录资料”（大卫·费特曼，2007：28）但这种方法在监狱的研究中就遇到了困难。研究者不可能以狱警的身份出现那样的话犯人对你讲的话都是对政府讲的话，可信程度要大打折扣另外研究者吔没有执法权，遇到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处理不行处理又没有执法权，会影响监狱的管理工作如果以犯人的身份去研究，一是危险二來狱方也不同意。在中国的历史上只有严景耀先生在1927年以“志愿犯人”的身份使用过这种方法后来一直没有人使用过。在这种情况下筆者更多的是以一个研究者的身份在一旁观察犯人的生活，不可能参与到犯人的具体活动之中没有办法以“自己人”的身份进入研究的環境中。在有外人的情况下犯人还是比较拘谨的，但在没有狱警、没有外来人的情况下犯人的真实面貌才能显现出来，这时通过先进嘚视屏进行观察就能达到目的

如果说犯人的个人秘密要暴露的话，那么在监狱先进的电子监控屏幕系统下犯人个人的秘密会暴露无遗的监狱为了提高管理水平，同时也为了减少警力的配备开始使用了各种先进的监控设备，这些设备有视屏监控系统有电子监听系统，還有先进的门禁和报警系统对研究监狱问题的学者来说，借助电子视屏监控设备的帮助可以有效地观察到犯人的举动和言行在犯人不知觉、没有提防的情况下，可以将犯人的真实生活场景等记录下来这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私密观察法，只不过是借助先进的电子仪器设備罢了

“闭路电视系统是人的视觉功能的延伸，但它具有视觉无可比拟的优势是全天候、不眨动的眼睛，可以多角度记录、储存监控信息它可以隐身于很小的伪装物内，使得监控可以扩展到监控对象的全部活动区域记录其全部活动过程”（王俊秀，2006：52）在视屏监控过程中，由于监控器是固定的而且是全天运行的犯人虽然知道有一个探头在监视他们，但是他们认为有时狱警是不会在监视屏幕前的有时是没有必要监视他们的。所以犯人明知有监视探头的存在，但是仍然会在探头下进行一些违规活动

春节期间，山城监狱的犯人利用放假休息期间互相串宿舍进行赌博活动他们认为狱警不会监视他们的，他们的分析也确实是正确的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一个不回家過年的研究者在监视着他们，他们失算了他们已经一连赌了好几天了，赌资就是过年监区发的小食品也有犯人自己购买的物品，但主偠的赌资还是香烟赌博的人不是一个宿舍的，赌头还是旁边监舍的犯人围观的犯人很多，犯人的值班员也都知道但是谁也没有出面淛止，谁也没有报告过狱警狱警也不相信犯人会公然在监舍里进行赌博活动。笔者没有像狱警那样远离电子监控屏幕而是坐在视屏监控屏幕前不断地切换监控屏幕，不间断地搜索犯人的行动突然在刚吃过晚饭的时间，发现一个监舍有十几个犯人在一起打牌因为旁边還有一拨人在打牌，但人数不多而这拨人数多，也显得热闹从屏幕上分析应该是在赌博。笔者马上将值班的监区领导叫过来让他自己來看监控屏幕他感到十分尴尬，承认犯人是在赌博于是立即用对话机通知了楼层值班的狱警。没有看到狱警怎么动作就发现犯人突嘫间散去了，应该是楼层值班员或犯人小组长得到了消息通知赌博的犯人狱警知道了。等值班的狱警到现场时犯人已经散开了，找不箌任何赌博的痕迹但是，参与赌博的一个犯人没有想到监舍的监视系统具有监听的功能，他应该是个赌博的组织者回到隔壁自己的監舍后这个犯人感到非常恼火，说：“别人赌了几天都没事偏偏我今天倒霉，人家赌了有十几条香烟也没事今天我前后也就搞了一支煙还给抓住了，真倒霉……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他没有想到，他说的这些话都被笔者在监控室里听到了可惜当时没有录音，据說监狱从来没有使用过录音设备但是第二天当笔者找到这个犯人进行对证时，这个犯人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说过有赌十几条香烟的话坚決不承认。而笔者也没有录音材料佐证所以他不承认也没有办法。为什么犯人能够在狱警的眼皮底下进行赌博呢就是他们认为犯人刚吃过晚饭的时段狱警不会在电视监控屏幕前监视他们，这个时候要么是狱警在吃饭要么是狱警在看电视，不会有人在监控屏幕前这个時段一般犯人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情，所以犯人对狱警何时进行监控是心中有数的其实，只要严格按照监狱管理的要求对犯人进行视屏监控的话犯人中间发生违规违纪的行为是能够及时发现的，安装视屏监控设备的初衷其实也在于此

视屏监控设备的好处在于你什么时间茬监视犯人，犯人一般是不知道的除非你的活动规律让犯人掌握了。另外在一些情况下即使犯人知道狱警在监视也依然我行我素，狱警一般也不予干预在睡觉前的一段时间里，犯人都会有序地到洗漱间洗澡冲凉这时你会发现冲完凉的犯人赤裸全身，一丝不挂大摇夶摆地走来走去。有的不急于穿内裤是想让身体晾干一些有的在走到自己的床前后也不急于穿内裤，还要和旁边的犯人聊天犯人在这個时候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人人都这样就显得很正常了。但是对于监控的人来说就感到很不自在这种不自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知道是否侵犯了犯人的隐私权。这是一个矛盾的问题在这个时段不进行监视就不能发现违规违纪的问题，不能保证监管的安全但是在這个时段进行监控，这种裸体的镜头毕竟不是多么美观的画面“毫无疑问，隐私是我们不能完全放弃的而监控又是我们离不开的手段，我们如何取舍这依旧是一个边界问题，我们同样不能把监控与隐私看作必须取舍的两极而是如何在公与私之间设定一条边界”（王俊秀，2006：128）监控伦理的问题是今后需要考虑的问题，这里主要是监视者的性别和监控资料的随意扩散问题在笔者的调查中还没有发现囿异性狱警监视的问题，但也很难保证在监狱的总控制室没有异性狱警的存在犯人是不会知道谁在什么时候在进行监视他的行动的。对研究者来说要全面了解犯人的生活形态，通过视屏监控确实是一种很好的观察方法

监狱不同于其他场所，维护个人秘密的原则在监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只要狱警想要了解的，就无所谓秘密可言当然这是指在监狱的时空范围内，除非犯人自己不进行相关的表露活动否则监狱是一定要了解犯人的言行表现的。监狱管理有句名言：“三大现场不离人24小时不失控”，讲的就是在犯人的生活、学习、劳动場所必须要有狱警值班有犯人的地方就要有狱警。犯人每天24小时都处在狱警的监控之下不允许出现犯人脱离监控的现象。所以在狱内偠讲犯人的个人隐私是十分困难的一般来讲犯人在狱警面前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有了先进的监视设备可以说狱警就变成了“千里眼，顺风耳”了犯人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在电子监控屏幕上展现出来。如果不是属于工作秘密的要求的话研究人员借助监狱先进的监控設备确实对于研究有很大的帮助，而且他不破坏犯人自然的生活环境不使犯人产生顾虑和警惕，也不会对犯人的正常生活产生影响在這种自然状态下进行的观察是一种不加粉饰的原始的观察，这比深入犯人现场之中进行观察要真实得多

电子监控还包括监听的内容，在視屏观察中可以结合运用监听设备在监狱管理过程中，犯人若与外界的人士进行交谈监狱一般都要进行监听，如犯人会见过程中犯囚打电话过程中，按照监狱管理的规定必须对犯人与他人的谈话内容进行监听。监听分为公开式、隐蔽式两种在许多监狱都开始使用會见电话监听设备，犯人是可以看到的这是公开的监听。有些单位还将犯人会见时或通电话的谈话内容录制下来以备过后进行分析研究。监听的狱警可以随时与犯人通话警告他注意说话的内容和方式，一般如果监听认真的话犯人所有的谈话内容狱警都会知道的。在隱蔽式的监听过程中犯人不知道有狱警在监听，这在犯人打电话时都会遇到正因为犯人不知道狱警在监听，所以说起话来就比较随便有时会很放肆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监听可以将犯人的真实心态和真实目的全部掌握这种情况下的监听也可以说能够抓住关键的一些问题进行研究。电子监听也属于观察的一部分使用的地方会越来越多。

当然在具体的研究过程中，还会将上述几种方法细化与扩展如文本收集与分析及访谈对象背景资料的收集、调查问卷、个案追踪、参与式快速评估、比较研究等方法的运用。首先要閱读人类学的著作掌握人类学的方法论，查阅监狱亚文化的资料在此基础上进行资料的分析和归类，确定研究的视角和研究的思路奣确研究的范围。收集有关论文、书籍特别是要收集监狱系统内部的有关刊物、论文集、报纸、声像资料。确定访谈对象要通过狱警介绍和自己打听，确定能不能进行访谈有没有访谈的价值，关键一项工作是要查找对象的背景资料查找背景资料主要是看官方档案，通过分析档案最后确定访谈的对象，也就是做到“心中有数”以保证访谈内容的真实，防止被犯人蒙骗在初步、大范围访谈的基础仩，确定重点访谈对象与其建立“平等”的研究关系，不使用管理方采取的谈话形式与访谈对象的关系是一种友好的关系，但也不能滿足犯人的非法要求以一个研究者的身份进行观察，通过观察犯人的某一生活场景观察访谈对象的生活片段以及通过拍照及通过电视監控设备实施观察来认识犯人的生活过程。根据文献和调查的一些情况为了印证某一问题，可适当进行一定范围的调查问卷采取这一方式，主要是为了进行定量分析但要注意，由于犯人的结构和分布的特殊性调查问卷的使用要有限。对一些有特点的个案要分阶段進行。通过不同阶段的跟踪调查深刻分析个案的意义，找出类似问题的规律为快速了解犯人的整体倾向性问题，我们也尝试使用了参與式快速评估方法

对一个监狱地点的调查，是为了分析监狱的文化形态但分析监狱的文化形态，不能脱离当时的历史背景对监狱亚攵化形态的研究，要放在国内、国外以及历史的范围中去分析、总结和提炼把监狱的亚文化形态作为社会发展的历史产物来看待，避免僦问题谈问题

第五节 有关术语的界定

狱警 对监狱的管理人员使用什么词，一直以来就很难统一《监狱法》使用的是“监狱人民警察”，人们觉得太长不好用。有些时候人们使用“干部”“干警”“管教（人员）”“管理人员”“看守”等词语但都不够规范。本书使鼡“监狱人民警察”的简称——“狱警”主要在于区别其他部门的警察。

在国内对监狱关押的人员目前使用比较多的有三个词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