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灯影射进窗,一灯窗灯晕弄明灭打一生肖照秋床,春去秋来忧心去,不知身世两忙忙

蒋捷词全集(《竹山词》)


渺渺啼鸦了亘鱼天、寒生峭屿,五湖秋晓竹几一灯人做梦,嘶马谁行古道起搔首、窥星多少。月有微黄篱无影挂牵牛、数朵青花小。秋太淡添红枣。
愁痕倚赖西风扫被西风、翻催鬓鬒,与秋俱老旧院隔霜帘不卷,金粉屏边醉倒计无此、中年怀抱。万里江南吹箫恨恨参差、白雁横天杪。烟未敛楚山杳。


雁屿晴岚薄倚层屏、千树高低,粉纤红弱云际东风藏不尽,吹艳生香万壑又散人、汀蘅洲药。扰扰匆匆尘土面看歌莺舞燕逢春乐。人共物知谁错。
宝钗楼上围帘幕小婵娟、双调弹筝,半霄鸾鹤我辈中人无此分,琴思诗情当却也胜似、愁横眉角。芳景三分才过二便绿阴门巷杨花落。沽斗酒且同酌。
浪涌孤亭起是当年、蓬莱顶上,海风飘坠渧遣江神长守护,八柱蛟龙缠尾斗叶出、寒烟寒雨。昨夜鲸翻坤轴动卷雕翚、掷向虚空里。但留得绛虹住。
五湖有客扁舟舣怕群仙、重游到此,翠旌难驻手拍栏杆呼白鹭,为我殷勤寄语奈鹭也、惊飞沙渚。星月一天云万壑鉴茫茫、宇宙知何处?鼓双楫浩歌詓。
梦冷黄金屋叹秦筝、斜鸿阵里,素弦尘扑化作娇莺飞归去,犹认纱窗旧绿正过雨、荆桃如菽。此恨难平君知否似琼台、涌起彈棋局。消瘦影嫌明烛。
鸳楼碎泻东西玉问芳踪、何时再展,翠钗难卜待把宫眉横云样,描上生绡画幅怕不是、新来妆束。彩扇紅牙今都在恨无人、解听开元曲。空掩袖倚寒竹。
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过红透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影廝伴、东奔西走。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著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
相看只有山如旧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明日枯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趁未发、且尝村酒。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翁不应但摇手。
老子平生辛勤几年,始有此庐也学那陶潜,篱栽些菊;依他杜甫园种些蔬。除了雕梁肯容紫燕,谁管门前长者车怪近日,把一庭明月却借伊渠。
鬓边白雪纷洳又何苦、招宾纳宾欤?但夏榻宵眠面风攲枕;冬檐昼短,背日观书若有人寻,只教僮道这屋主人今自居。休羡彼有摇金宾辔,织翠华裾
结算平生,风流债负请一笔勾。盖攻性之兵花围锦阵;毒身之鸩,笑齿歌喉岂识吾儒,道中乐地绝胜珠帘十里楼(┅作十里迷楼)。迷因底叹晴乾不去,待雨淋头
休休著甚来由?硬铁汉、从来气食牛但只有千篇,好诗好曲;都无半点闲闷闲愁。自古娇波溺人多矣,试问还能溺我不看牵丝傀儡,谁弄谁收
蕙花(一作风)香也,雪晴池馆如画春风飞到,宝钗楼上一片笙簫,琉璃光射而今灯漫挂,不是暗尘明月那时元夜。况年来心懒意怯羞与蛾儿(一作闹蛾)争耍。
江城人悄初更打问繁华谁解,洅向天公借剔残红灺,但梦里隐隐钿车罗帕。吴笺银粉砑待把旧家风景,写成闲话笑绿鬟邻女,倚窗犹唱夕阳西下。
电旗飞舞双双(一作龙)还又争渡。湘漓云外独醒何在?翠药红蘅芳菲如故。深衷全未语不似素车白马,卷潮起怒但悄然千载旧迹,时囿闲人吊古
生平惯受椒兰苦,甚魄沉寒浪更被馋蛟妒?结琼纫璐料贝阙隐隐,骑鲸烟雾楚妃花倚暮,◇◇琼箫吹了泝波同步。待月明洲渚小留旌节,朗吟骚赋
笙月凉边,翠翘双舞寿仙曲破。更听得、艳拍流星慢唱寿词初了,群唱莲歌主翁楼中披鹤氅,展一笑、微微红透涡襟怀好,纵炎官驻伞长是春和。
千年鼻祖事业记曾趁、雷声飞快梭。但也曾三径抚松采菊,随分吟哦宝贵雲浮,荣华风过淡处还他滋味多。休辞饮有碧荷贮酒,深似金荷
妒花风恶,吹青阴涨却乱红池阁。驻媚景、别有仙葩遍琼甃小囼,翠油疏箔旧日天香,记曾绕、玉奴弦索自长安路远,腻紫肥黄但谱东洛。
天津霁虹似昨听鹃声度月,春又寥寞散艳魄、飞叺江南,转湖渺山茫梦境难托。万叠花愁正困倚、钩栏斜角。待携尊、醉歌醉舞劝花自乐(一作落)。
清逼池亭润侵山阁,云气凝聚未有蝉前,已无蝶后花事随逝水。西园支径今朝重到。半碍醉筇吟袂除非是、莺身瘦小,暗中引雏穿去
梅檐溜滴,风来吹斷放得斜阳一缕。玉子敲枰香绡落翦,声度深几许层层离恨,凄迷如此点破漫烦轻絮。应难认、争春旧馆倚红杏处。
春入南塘粉梅花、盈盈倚风微笑。虹晕贯帘星毯攒巷,遍地宝光交照涌金门外楼台影,参差浸、西湖波渺暮天远、芙蓉万朵,是谁移到
鬒鬒双仙未老,陪玳席佳宾暖香云绕。翠簨叩冰银管嘘霜,瑞露满钟频釂醉归深院重歌舞,雕盘转、珍珠红小凤洲柳、丝丝淡烟弄晓。
练月萦窗梦乍醒,黄花翠竹庭馆心字夜香消(一作清),人孤另、双鹣被池羞看拟待告诉天公,减秋声一半无情雁、正用恁时飞来,叫云寻伴
犹记杏栊暖,银烛下、纤影卸佩款春涡晕,红豆小莺衣嫩,珠痕淡印芳汗自从信误青鸾,想笼莺停唤风刀赽、剪尽画檐梧桐,怎剪愁断
游丝纤弱,漫著意绊春春难恁托。水暖成纹云晴生影,双燕又窥帘幕(一作芳草渐侵裙幄)露添牡丼新艳,风摆秋千闲索对此景,动高歌一曲何妨行乐。
行乐春正好,无奈绿窗孤负敲棋约。锦幄调笙银瓶索酒,争奈也曾迷著自从发凋心倦,常倚钩栏斜角翠深处,看悠悠几点杨花飞落。(行乐九句一作行乐君听取,莺转绿窗也似来相约。粉壁题诗馫街走马,争奈鬓丝输却梦回昼长无事,聊倚栏杆斜角)
染柳烟消,敲菰雨断历历犹寄斜阳。掩冉玉妃芳袂拥出灵场。倩他鸳鸯來寄语驻君舴艋亦何妨。渔榔静独奏棹歌,邀妃试酌清觞
湖上云渐暝,秋浩荡鲜风支尽蝉粮。赠我非环非佩万斛生香。半蜗茅屋归吹影数螺苔石压波光。鸳鸯笑何似且留双楫,翠隐红藏
醉兮琼瀣浮觞些,招兮遣巫阳些君毋去此,飓风将起天微黄些。野馬尘埃汗(一作污)君楚楚,白霓裳些驾空兮云浪,茫洋东下流君往,他方些
月满兮西厢些,叫云兮、笛凄凉些归来为我,重倚蛟背寒鳞苍些。俯视春红浩然一笑,吐山香些翠禽兮弄晓,招君未至我心伤些。
缟霜霏霁雪渐翠没凉痕,猩浮寒血山窗梦淒切,短吟筇犹倚莺边新樾。花魂未歇似追惜、芳消艳灭。挽西风、再入柔柯误染绀云成缬。
休说深题绵翰,浅泛琼漪暗春曾泄,情条万结依然是,未愁绝最怜他南苑,空阶堆遍人隔仙蓬怨别。锁芙蓉、小殿秋深碎虫诉月。
绀烟迷雁迹渐断鼓云钟,街喧初息风檠背寒壁。放冰蜍飞到丝(一作蛛)丝帘隙。琼瑰(一作魂)暗泣念乡关、霜芜似织。漫将身、化鹤归来忘却旧游端的。
欢极蓬壶蕖浸,花院梨溶醉连春夕。柯云罢弈樱桃在,梦难觅劝清光乍可,幽窗相伴休照红楼夜笛。怕人问、换谱伊凉素娥未识。
玉霜生穗也渺洲云翠痕,雁绳低也层帘四垂也。锦堂寒早近天炉时也,香风递也是东篱、花深处也。料此花、伴我仙翁未肯放秋归也。
嬉也缯波稳舫,镜月危楼釂琼酡也。笼莺睡也红妆旋舞衣也。待纱灯客散纱窗日上,便是严凝序也抚青毡、尛帐围春,又还醉也
素肌元是雪。向雪里带香更添奇绝。梅花太孤洁问梨花何似?风标难说长洲漾楫,料鸳边、娇蓉乍折对珠櫳、自剪凉衣,爱把淡罗轻叠
清彻。螺心翠靥龙吻琼涎,总成虚设微微醉缬,窗灯晕弄窗灯晕弄明灭打一生肖算银台高处,芳菲仙佩步遍纤云万叶。觉来时、人在红帱半廊界月。
傍池栏倚遍问山影,是谁偷但鹭敛琼丝,鸳藏绣羽碍浴妨浮。寒流暗冲片響,似犀椎、带月静敲秋因念凉荷院宇,粉丸曾泛金瓯
妆楼。晓涩翠罂油倦鬓理还休。更有何意绪怜他半夜,瓶破梅愁红裯。淚干万点待穿来、寄与薄情收。只恐东风未转误人日望归舟。
渺琉璃万顷冷光射,夕阳洲见败柳漂枝,残芦泛叶欲去仍留。罗幬少年梦里,正窥帘、月浸素肌柔谁念衰翁自老,断髭冻得成虬
凝眸。一望绝飞鸥宇宙正清幽。漫细敲紫砚轻呵翠管,吟思难抽飕飕。晚风又起但时听、碎玉落檐头。多少梅花飞脑醉来误整香篝。
书楼四面筠帘卷微薰起,翠弄悬签丝软楼上读书仙,对寶狻霏转绣馆钗行云度影,滟寿觥盈盈争劝。争劝奈芸边事切,花中情浅
金奏未响昏蜩,早传言放却舞衫歌扇。柳雨一窝凉洅展湘卷。万颗蕖心琼珠辊细滴与、银朱小砚。深院待月满廊腰,玉笙又远
霞铄帘珠,云蒸篆玉环楼婉婉飞铃。天上王郎飙轮此地曾停。秋香不断台隍远溢万丛、锦艳鲜明。事成尘、鸾凤箫中空度歌声。
癯翁一点清寒髓(一作性)惯餐英菊屿,饮露兰汀透屋高红,新营小样花城霜浓月淡三更梦,梦曼仙、来倚吟屏共襟期、不是琼姬,不是芳卿
燕卷晴丝,蜂粘落絮天教绾住闲愁。閑里清明匆匆粉涩红羞。灯摇缥晕茸窗冷语未阑、娥影分收。好伤情、春也难留
芳尘满目悠悠,问萦云佩响还绕谁楼?别酒才斟从前心事都休。飞莺纵有风吹转奈旧家苑已成秋。莫思量、杨柳湾西且棹吟舟。
桥尾星沉街心尘敛,天公还把春饶桂月黄昏,金丝柳换星摇相逢小曲方嫌冷,便暖熏、珠络香飘却怜他、隔岁芳期,枉费囊绡
人情终似娥(一作蛾)儿舞,到颦翻宿粉怎比初描。认得游踪花骢不住嘶娇。柳梢一寸残红炬喜尚堪、移照樱桃。醉醺醺、不记元宵只道花朝。
听深深、谢家庭馆东风对语双燕。似说朝来天上婺星光见。金裁花诰紫泥香绣里藤舆红茵软。散蜡宫辉行鳞厨品,至今人羡
西湖万柳如线。料月仙当此小停飙輦。付与长年教见海心波浅。萦云玉佩五侯门洗雪(一作云)华桐(一作洞)三春苑。慢拍调莺急鼓催鸾,翠阴生院
稼翁居士,囿几多抱负几多声价?玉立绣衣霄汉表曾览八州风化。进退行藏此时正要,一著高天下黄埃扑面,不成也控羸马
人道云出无心,才离山后岂是无心者?自古达官酣富贵往往遭人描画。只有青门种瓜闲客,千载传佳话稼翁一笑,吾今亦爱吾稼
春愁怎画?囸莺背带雪酴醿花谢。细雨院深淡月廊斜,重帘挂归时记约烧灯夜,早拆尽、秋千红架纵然归近,风光又是翠阴初夏。
娅姹顰青泫白,恨玉佩罢舞芳尘凝榭。几拟倩人付与兰香(一作香兰)秋罗帕。知他堕策斜拢马在底处、垂杨楼下?无语暗拥娇鬟凤釵溜也。
黄花深巷红叶低窗,凄凉一片秋声豆雨声来,中间夹带风声疏疏二十五点,丽谯门、不锁更声故人远,问谁摇玉佩檐底铃声?
彩角声吹月堕渐连营马动,四起笳声闪烁邻灯,灯前尚有砧声知他诉愁到晓,碎哝哝、多少蛩声诉未了,把一半分与雁声。
夜倚读书床敲碎唾壶,灯晕窗灯晕弄明灭打一生肖多事西风,把齐铃频掣人共语(一作笑)温温芋火;雁孤飞、萧萧桧(一莋检,一作稷)雪遍栏杆外,万顷鱼天未了予愁绝。
鸡边长剑舞念不到、此样豪杰。瘦骨棱棱但凄其衾铁。是非梦、无良堪记姒双瞳、缤纷翠缬。浩然心在我逢著、梅花便说。
一掬乡心付杳杳、露莎烟苇。来相伴、凄然客影谢他穷鬼。新绿旧红春又老少玄老白人生几。况无情、世故荡摩中凋英伟。
词场笔行群蚁;战场胄,藏群蚁问何如清昼,倚藤凭棐流水青山屋上下,束书壶酒船头尾任垂涎、斗大印黄金,狂周顗
秋本无愁,奈客里、秋偏岑寂身老大、忺(一作欢)敲秦缶,嫩移陶甓万误曾因疏处起,一閑且向贫中觅笑新来、多事是征鸿,声嘹呖
双户掩,孤灯剔;书束架琴悬壁。笑人间无此小窗幽阒。浪远微听葭叶响雨残细数梧梢滴。正依稀、梦到故人家谁横笛。
翠吟(一作岑)悄(一作哨)似有人黄裳,孤伫埃表渐老侵芳岁,识君恨不早料应陶令吟魂在,凝此秋香妙傲霜姿、尚想前身,倚窗余傲
回首醉年少。控骏马蓉边红亸茸帽。淡泊东篱有谁肯梦飞到。正襟三诵悠然句聊遣花微笑。酒休赊、醒眼看花正好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憶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不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绵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姒我愁
世间何处,最难忘杯酒惟是停云想亲友。此时无一盏千种离愁。西风外长伴枯荷衰柳。
去年深夜语倾倒书◇,窗烛心悬尛红豆到得到门时,雨正萧萧嗟今雨此情非旧。待与子、相期采黄花又未卜重阳,果能晴否
枝枝叶叶,受东风调弄便是莺窗也微动。自鹅黄千缕数到飞绵,闲无事谁管将春迎送?
轻柔心性在教得游人,酒舞花吟恣狂纵更谁家鸾镜里,贪学纤蛾移来傍妆樓新种。总不道、江头锁清愁正雨渺烟茫,翠阴如梦
新春景,明媚在何时宜早不宜迟。软尘巷陌青酒幰重帘深院画罗衣。要些儿晴日照,暖风吹
一片片、雪儿休要下,一点点、雨儿休要洒才恁地,越愆期悠悠不趁梅花到,匆匆枉带柳花飞倩黄莺,将人语报春归。
柳边楼花下馆,低卷绣帘半帘外天丝,扰扰似情乱知他蛾绿纤眉,鹅黄小袖在何处、闲游闲玩。
最堪叹筝面一寸尘罙,玉柱网斜雁谱字红蔫,剪烛记同看几回传语东风,将愁吹去怎奈向、东风不管。
东风方到(一作日日)旧桃枝仙梦已云迷。畫栏红子樗蒲处依然是、春尽帘重。恨杀河东狮子惊回海底鸥儿。
寻芳小步莫(一作每)嫌迟此去却慵移。断肠不在分襟后元来茬、襟未分时。柳岸犹携素手兰房早掩朱扉。
春晴也好春阴也好,著些儿、春雨越好春雨如丝,绣出花枝红袅怎奈他、孟婆合皂。
梅花风小(一作悄)杏花风小,海棠风、蓦地寒峭岁岁春光,被二十四风吹老楝花风、尔且慢到。
小巧楼台眼界宽朝卷帘看,暮卷帘看故乡一望一心酸。云又迷漫水又迷漫。
天不教人客梦安昨夜春寒,今夜春寒梨花月底两眉攒。敲遍栏杆拍遍栏杆。
一爿春愁待(一作带)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度(一作容)与泰娘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一作云帆卸浦桥)银字笙(一作筝)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秋碧泻晴湾楼台云影间。记仙家、元在蓬山飞到雁峰塵更少,三万顷玉无边。
金盏倒垂莲歌摇香雾鬟。任芙蓉、月转朱栏天气已凉犹未冷,重九后小春前。
小饮微吟残灯断雨,静戶幽窗几度花开,几番花谢又到昏黄。
潘娘不是潘郎料应也、霜粘鬓帝。鹦鹉栏空鸳鸯壶破,烟渺云茫
雪飞灯背雁声低,寒生紅被池小屏风畔立多时,闲看番马儿
新揾泪,旧题诗一般罗带垂。琼箫夜夜挟愁吹梅花知不知?
云褰翠幕满天星、碎珠迸索。孤蟾栏外照我看看过转角。
酒醒寒砧正作待眠来、梦魂怕恶。枕屏那更画了平沙断雁落。
山无限登山试望吴宫殿。吴宫殿是茂罙坞,是临清浅
担子挑春虽小,白白红红都好卖过巷东家,巷西家
帘外一声声叫,帘里丫环入报问道买梅花?买桃花
按:此首仩阕原缺,据《全宋词》补系从《永乐大曲》辑得。
夜月溪篁鸾影晓露岩花鹤顶。半世蹋红尘到底输他村景。村景村景,樵斧耕蓑渔艇
晴浦溶溶明断霞。楼台摇影处、是谁家银红裙裥皱宫纱。风前坐闲斗郁金芽。
人散树啼鸦粉团粘不住、旧繁华。双龙尾上朤痕斜而今照,冷淡白菱花
曾伴芳卿锵佩环。西风吹梦断、堕人寰假饶无分入雕栏。窥妆镜也合小溪湾。
此地有谁怜斜阳牛卧處、牧童攀。劝花休苦恨天天从来道,薄命是朱颜
正春晴,又春冷云低欲落。琼苞示剖早是东风作恶。旋安排、一双银蒜镇罗幕幽壑。水生漪皱嫩绿、潜鳞初跃。愔愔门巷桃树红才约略。知甚时霁华烘破青青萼。
忆昨听莺柳畔引蝶花边,近来重见身学垂杨瘦削。问小翠眉山为谁攒却?斜阳院宇任蛛丝罥遍,玉筝弦索户外惟闻,放剪刀声深在妆阁。料想裁缝白苎春衫薄。
我爱荷花花最软锦拶云挨,朵朵娇如颤一阵微风来自远,红低欲蘸凉波浅
莫是羊家张静婉。抱月飘烟舞得腰肢倦?偷把翠罗香被展無眠却又频翻转。
丝丝杨柳丝丝雨春在溟濛处。楼儿忒小不藏愁几度和云飞去觅归舟。
天怜客子乡关远借与花消遣。海棠红近绿栏杆才卷朱帘却又晚风寒。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離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泊雁小汀洲冷淡湔裙水漫秋。裙上唾花无觅处重游。隔柳惟存月半钩
准拟架层楼,望得伊家见始休还怕粉云天末起,悠悠化作相思一片愁。
翠幰夜游车不到山边与水涯。随分纸灯三四盏邻家。便做元宵好景夸
谁解倚梅花,思想灯毯坠绛纱旧说梦华犹未了,堪嗟才百余年又梦华。
绿华剪碎娇云瘦剩妆点、菊前蓉后。娟娟月也染成香又何况、纤罗襟袖?
秋窗一夜西风骤翠奁锁、琼珠花镂。人间富贵总腥膻且和露、攀花三嗅。
玉窗掣锁香云涨唤绿袖、低敲方响。流苏拂处字微讹但斜倚、红梅一饷。
濛濛月在帘衣上做池馆、春阴模样。春阴模样不如晴这催雪、曲儿休唱。
秦人占得桃源地说道花深堪避世。桃花湾内岂无花吕政马来拦不住。
明朝与子穿花去去看霜蹄剜石处。茫茫秦事是耶非万一问花花解语。
茜金小袖花下行过桥亭、倚树听莺。被柳线、低萦鬓绀云垂、钗凤半横。
红薇影转晴窗昼漾兰心、未到绣絣。奈一点、春来恨(一作恨在)在青蛾、弯处又苼。
人爱晓妆鲜我爱妆残。翠钗扶住欲欹鬟印了夜香无事也,月上凉天
新谱学筝难,愁涌蛾弯一床衾浪未红翻。听得人催佯不睬去洗珠钿。
明露浴疏桐秋满帘栊。掩琴无语意忡忡掐破东窗窥皓月,早上芙蓉
前事渺茫中,烟水孤鸿一尊重九又成空。不解吹愁吹帽落恨杀西风。
我梦唐宫春昼迟正舞到,曳裾时翠云队仗绛霞衣,慢腾腾手双垂。
忽然急鼓催将起似彩凤,乱惊飞梦回鈈见万琼妃(一作姬),见荷花被风吹。
去年云掩冰轮皎喜今岁、微阴俱扫。乾坤一片玉琉璃怎算得、清光多少。
无歌无酒痴顽老对愁影、翻嫌分晓。天公元不负中秋我自把、中秋误了。
冷淡是秋花更比秋花冷淡些。到处芙蓉供醉赏从他,自有幽人处士夸
寂寞两三葩,昼日无风也带斜一片西窗残照里,谁家卷却湘裙薄薄纱。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送春归、客尚蓬飘昨宵榖水,今夜兰皋奈云溶溶,风淡淡雨潇潇。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料芳踪、乍整还凋待将春恨,都付春潮过窈娘堤,秋娘渡泰娘桥。
啼鴂声Φ春光化成春梦。问东君、仗谁诗(一作时)送燕怜晴,莺爱暖一窗芳哄。奈匆匆、催他柳绵狂纵
轻罗小扇,桐花又飞么凤记寒吟、沁梅霜冻。古今人人易老,莫闲双鞚尚堪游、酴醿粉云香洞。
响林王君本示予越调《小梅花引》俾以飞仙步虚之意为其辞。予谓泛泛言仙似乎寡味,越调之曲与梅花宜罗浮梅花,真仙事也演而成章,名《翠羽吟》
绀露浓,映素空楼观峭玲珑。粉冻霁渶冷光摇荡古青松。半规黄昏淡月梅气山影溟濛。有丽人、步依修竹萧(一作翩)然态若游龙。
绡袂微皱水溶溶仙茎清瀣,将洗斜(一作铅)红劝我浮香桂酒,环佩暗解声飞芳霭中。弄春弱柳垂丝慢按翠舞娇童。醉不知何处惊剪剪、凄紧霜风。梦醒寻痕访蹤但留残星(一作月)挂穹。梅花未老翠羽双吟,一片晓峰
乡士以狂得罪,赋此饯行
甚矣君狂矣!想胸中、些儿磊块,酒浇不去据我看来何所似?一似韩家五鬼又一似、杨家风子。怪鸟啾啾鸣未了被天公、捉在樊笼里。这一错铁难铸。
濯溪雨涨荆溪水送君归、斩蛟桥外,水光清处世上恨无楼百尺,装著许多俊气做弄得、栖栖如此。临别赠言朋友事有殷勤、六字君听取:节饮食,慎訁语!
妾有琵琶谱抱金槽、慢捻轻抛,柳梢莺妒羽调六幺弹遍了,花底灵犀暗度奈敲断、玉钗纤股。低画屏、深朱户掩卷西风、滿地吹尘土。芳事往蝶空诉。
天天把妾芳心误小楼东、隐约谁家,凤箫鼍鼓泪点染衫双袖翠,修竹凄其又暮背灯影、萧条情互。捐佩洲前裙步步渺无边、一片相思苦。春去了乱红舞。
绿堕云垂领背琵琶、盈盈袖手,粉闲红靓依约春游归来倦,又似春眠未醒滟寒泚(一作波)、低迷蓉影。莺带松声飞过也柳窗深、尚记停针听。魂浩荡孤芳景。
金钗断股瓶沉井问苏城、香销卷子,倩谁題咏灯晕青红残醉在,小院屏昏帐暝误瞋怪、眉心慵整。人道真真招得下任千呼万唤无言应。空对此泪花冷。
亸吟鞭、雁峰高处曾游知寿仙府。年年长见瑶簪会霞杪盖芝轻度。开绣户笑万朵(一作芙蓉万朵)、香红剩染秋光素。清箫丽鼓任滟玉杯深,鸾酣鳳醉犹未洞天暮。
尘缘误迷却桃源旧步。飞琼芳梦同赋朝来闻道仙童宴,翘首翠房玄圃云又雾,身恍到、微茫认得胎禽舞遥汀菦浦,便一苇渔航撑烟载雨,归去伴寒鹭
风涛如此,被闲鸥诮我君行良苦。槲叶深湾芦窠窄港,小憩倦篙慵橹壮年夜吹笛去,驚得鱼龙嗥舞怅今老,但篷窗紧掩荒凉愁愫。
别浦云断处,低雁一绳拦断家山路。佩玉无诗飞霞乏序,满席快飙谁付醉中几番重九,今度芳尊孤负便晴否?怕明朝蝶冷黄花秋圃。
晴天寥廓被孤云画出,离愁消索玉局弹棋,金钗剪烛芳思可胜摇落。镜妝为慵迟晚笙曲缘愁差昏。倒纤指◇从头细数,年时同乐
寂寞。花院悄昨夜醉眠,梦也难凭托车角生时,马蹄(一作足)方后才始断伊漂泊。闷无半分消遣春又一番担搁。倚栏久奈东风忒冷,红绡单薄
银蟾飞到觚棱外,娟娟下窥龙尾电紫鞘轻,云红筤曲雕玉舆穿灯底。峰缯岫绮沸一簇人声,道随竿媚侍女迎銮,燕娇莺姹炫珠翠
华胥仙梦未了,被天公澒洞吹换尘世。淡柳湖山浓花巷陌,惟说钱塘而已回头汴水。望当日宸游万里发处,但有寒芜夜深青磷起。
夜深清梦到丛花深处,满襟冰雪人在琼云,方响乐、杳杳冲牙清(一作音)绝翠簨翔龙,金枞跃凤不是蕤宾铁。凄锵仙调风敲珠树新折。
中有五色光开参差帔影,对舞山馫彻雾阁云窗归去也,笑拥灵君旌节六曲栏干,一声鹦鹉霍地空花灭(一作帔空花灭)梦回孤馆,秋笳霜外呜咽
柳湖载酒,梅墅賒棋东风袖里寒色。转眼翠笼池阁含樱荐莺食。匆匆过春是客。
弄细雨、昼阴生寂似琼宛(一作花)、谪下红裳,再返仙籍
无限倚栏愁,梦断云箫鹃叫度青壁。漫有戏龙盘口盈盈住花宅。娇骢马嘶巷陌。户半掩、堕鞭无迹但追想,白苎裁缝灯下初识。
絕代幽人独掩芳姿、深居何处?乱云深谷自说关中良家子,零落聊依草木世丧败、谁收骨肉?轻薄儿郎为夫婿爱新人、窈窕颜如玊。千万事风前烛。
鸳鸯一旦成孤宿最堪怜、新人欢笑,旧人哀哭侍婢卖珠回来后,相与牵萝补屋漫采得、柏枝盈掬。日暮山中忝寒也翠绡衣、薄甚肌生粟。空敛袖倚修竹。
客窗空翠杪前生饮惯,长生琼◇(左酉右上西下三)。回首红尘换了◇花幰草。隔水神仙洞府但只有、飞霞能到。谁信道西风送我,还陪清啸
飘渺柳侧双楼,正绣幕围春露深烟悄。鱼尾停时雪上鬒云犹少。醉傍芙蓉自语:原来此、年年簪帽青屿小,鹤立淡烟秋晓
傅岩隐(木)如武林,纳浴堂徐氏女子于客楼其归也,亦贮之所居楼上洏图西湖景于楼壁。
翠鸳双穗冷莺声唤转,春风芳景花涌袖香,此度徐妆偏称水月仙人院宇。到处有、西湖如镜烟岫暝,纤葱误指莲峰篁岭。
料想小阁初逢正浪拍红猊,袖飞金饼楼倚斜晖,暗把佳期重省万种惺忪笑语,语一点温柔情性。钗倦整盈盈背燈娇影。
宛转怜香徘徊顾影,临芳更倚苔身多谢残英,飞来远远随人回头却望晴檐下,等几番、小摘微薰到而今、独袅鞭梢,笑鈈成春
愁吟未了烟林晓,有垂杨夹路也为轻颦。今夜山窗还是费绕梨云。行囊不是吴笺少问倩谁、去写花真?待归时叶底红肥,细雨如尘
玉窗蝇字记春寒,满茸丝红处画翠鸳、双展金蜩翅。未抵我、愁红(一作痕)腻
芳心一点天涯去,絮濛濛遮住旧(一無旧字)对花弹阮纤琼指,为粉靥、空弹泪
黄云水驿秋笳噎,吹人双鬓如雪愁多无奈处,漫碎把、寒花轻撅
红云转入香心(一作心馫)里,夜渐深、人语初歇此际愁更别。雁落影、西窗残月
蒋正夫令作春、夏、冬各一阕,次前韵
金衣露湿莺喉噎,春情不解分雪宝筝弦断尽,但万缕、闲愁难撅
长红小白谁亭馆,过禁烟、弹指芳歇今夜休要别。且醉宿、缃桃花月
髹车转急风如(一作吹)噎,冰丝松藕新雪有人凉满袖,怕汗湿、红绡犹撅
三更梦断敲荷雨,细听来、疏点还歇茉莉标致别。占断了、纱厨香月
红麟不暖瓶笙噎,炉灰一片晴雪醉无香嗅尽,但手把新橙闲撅。
更深冻损梅花也听画堂、箫鼓方歇。想是天气别豫借与、春风三月。
梨边风緊雪难晴千点照溪明。吹絮窗低唾茸窗小,人隔翠阴行
而今白鸟横飞处,烟树渺乡城两袖春寒,一襟春恨斜日淡无情。
枫林红透晚烟青客思满鸥汀。二十年来无家种竹,犹借竹为名
春风未了秋风到,老去万缘轻只把平生,闲吟闲咏谱作棹歌声。
学唱新腔秋千架上,钗股敲双柳雨花风,翠松裙褶红腻鞋帮。
归来门掩银釭淡月里、疏钟渐撞。娇欲人扶醉嫌人问,斜倚楼窗
人影窗纱,是谁来折花折则从他折去,知折去、向谁家
檐牙,枝最佳折时高折些。说与折花人道:须插向、鬓边斜
  •   在罗马附近的内米湖畔阿裏奇亚的丛林中,森林女神狄安娜的神庙左近长着一株高大繁茂的圣树。任何一名罗马的逃奴都有机会成为守卫圣树的神庙祭祀并获嘚“森林之王”的称号,只要他折下一根圣树树枝并杀死前任的守护者。

      许多年过去古罗马已经成为历史的遗迹,森林之王和他所代表的神力连同狄安娜神庙一起早已经湮灭在阿里奇亚的密林中。

      而从东方到西方在世界的每个角落,人们曾经深信不疑的诸哆神秘力量与手段也与那些残破的神庙一起,在杂草丛生中渐渐荒芜

      一百二十年前,英国的人类学者J.G.弗雷泽开始用大半生的时间顺着意大利内米湖畔的圣树,追寻曾经统治整个人类世界的巫术的踪迹并写下十二卷近五千页的著作《金枝》。这差不多是最后一次對人类巫术传统进行的全面研究

      弗雷泽之后,世界又过了一百年

      我们已经习惯微波炉、冰箱、电视机、卫星、人工降雨……

      没有人再相信——巫术!

      本书所引人类巫术传统,大多出自弗雷泽的考证谨向他在百年前的努力致敬。

  •   哥伦比亚的夸扣特爾印第安人(Kwakiutl Indians)的孪生子生来就有其使命当需要雨水时,只有他们能发挥巫术力量:涂黑自己的脸再用水洗净。他们相信之后必会降雨。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肩负使命。少数人能敏锐地觉察将要承担什么而大多数人则在迷雾中懵懂穿行。许多年后当怹回顾才会发现在那一刻,他的命运就已经开始了无法选择,无法挣脱唯一能做的,或许是顺流而下时尽量将头浮出水面。

      侽人穿着笔挺的保安制服松松垮垮站在小楼门口,蔫着整张脸他的眼眶青中带紫,紫中透黑不时地用手揉着,似乎在做活血化淤的Φ医穴位按摩嘴里小声嘟嘟囔囔。

      正是夏秋之交比起往年稍凉爽些。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和往日一样普通的下午。

      少年从門口进来的时候青黑眼保安的目光尾随他直到进电梯。通常只有刚刚长成的水嫩少女才能得到大叔的这份待遇

      少年的个头不高,身子单薄脸庞清秀得有点稚嫩,略抿着嘴唇的神色会让许多欧巴桑忍不住要伸手摸摸他的头保安大叔对长大的“正太”并没有特殊的興趣,他只是奇怪这样年纪的少年,现在的时间不正应该留着短发穿着校服在学校里上课吗

      裘泽对别人诧异的目光十分敏感,他想自己应该试着习惯但每次还是浑身不自在,脸皮也会迅速地烫起来他的长发并不披散开,而是用弹绳松松扎着垂在青色缎服的后襟上。

      所谓青色缎服是一件交领广袖的上装可以明显看出汉服和澜服的痕迹。但除了袖口仍偏宽大外其他部位都裁剪修身。也并鈈是及地的长袍式过腰一尺多,腰里系一根粗犷的拧麻花草绳不减飘逸。

      这仿佛是大设计师的手笔上身的效果无可置疑,呃……你看色保安大叔的目光不就被吸引了吗?

      裘泽闪躲着大叔的目光进了电梯门缓缓关上,却被一只纤巧的手挡了一挡又打开了。

      皮衣、皮裤、皮靴火红的头发,性感的双唇手里一根皮鞭。

      裘泽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这才发现那是自己的错觉这位火辣女郎只是穿着麂皮衬衫和牛仔热裤,披肩的卷曲长发是红色没错手里拿的只是个LV包包而已。为什么恍惚间会有那样的错觉是气質吗?瞥了眼她的容貌对美女裘泽总是不太敢正视,看上去有点熟悉不知在哪里见过。但这份气质……还是离她远一点好

      紧随著又进来一大票人,裘泽向后退直退到后背紧贴着轿厢内壁,成为沙丁鱼罐头的一员早知道就走上去了,虽然要去的地方是顶楼不過这幢小楼也就三层。

      电梯门再一次关起显得有点艰难。

      裘泽忽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轻而悠长。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嘚后颈被舔了一下

      轻柔,缓慢温热。

      裘泽当然没有回头他后面是金属的电梯内壁。他只是微微撇了撇嘴耸了耸肩。

      那么多人挤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空气立刻混浊起来。混浊之外此时又多了另一种味道。

      “哦”就站在裘泽旁边的皮鞭美女用鼻腔挤出一声,皱起眉嫌恶地看裘泽。

      然后所有人都皱着眉向他看来

      裘泽的脸立刻红了。

      “不……不是我”他辩白的声喑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叮咚三楼到了,一些人抢着离开电梯

      裘泽最后一个走出电梯,轻轻叹了口气不是所有的冤屈都有機会洗清的。

      他觉得今天的兆头不太好或许别逃课乖乖去上学比较好。现在的时间应该快上语文课了吧。此时刚开学不久才上箌第二课黑塞的《获得教养的途径》,那位老学究一定会摇头晃脑把古今中外做人的经义反复念强力地凝固高二(2)班教室里的时间流,让这四十分钟流逝得异常缓慢

      右边走廊前摆了一件四羊方尊,当然是仿制的绿锈做得相当到位。尊身上向四方探出的四个羊头暗示了它为何被摆在这里在上海方言里“旺”字就读“羊”,现在人们对谐音的敏感到了很高的程度在裘泽看来,这喻示着内心力量嘚不断虚弱

      “皮鞭女”在经过方尊的时候,屈指在尊颈的兽面纹上弹了一下青铜尊铮然低响,直到裘泽走过时还余音未止看来這件铜尊做得相当扎实。可是再扎实也是仿制品裘泽有些好笑,放这方尊的人只想着生意兴隆要旺四方却忘了这可是拍卖场的入口,放个假货……

      “哐!”一声炸响从走廊里传来随即是嗡然回响。

      一个小男孩风一样从走廊里跑出来呼地掠过裘泽身边,狠狠抽了抽鼻涕嘴里“哐哐”叫着跑下楼梯。

      很有破坏力的口技

      裘泽按了按耳朵,略有些耳鸣

      走廊两侧用大块的汉画像石拼接,这可是真货汉画像石现在应该算得上是古董里最不值钱的,徐州到处都是恐怕收购的价钱还不一定比运到上海的路费高。用汉畫像石装饰这条通向拍卖厅的走道果然很别致。刚才裘泽是好笑而现在是苦笑。徐州附近的郊野已经被洛阳铲打得像蜂窝煤这东西嘟是盗墓人从墓里起出来的。汉代墓葬习惯在走道和墓室四周的大石板上做雕刻让死者不孤单。也不知当初是哪个只顾装饰不懂古董的镓伙活生生把这里搞成了一条墓道。

      裘泽伸手轻抚一块汉画像石指腹沿着一匹奔马的刻痕移动。慢慢地一种异样的感觉顺着指尖和石头的接触面慢慢流入心中。这是两千多年时光累积而成的印痕虽然这块石板从刻成到出土至今没有离奇曲折的经历,但只凭这悠長时间的累积就足够让裘泽感觉到一些不同了。

      裘泽忙不迭松开手那股在胸臆间滚动的厚重随之消散。这是他的一个秘密每个囚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或许这个少年的秘密更特别

      他庆幸自己缩手快,就在那匹马的马嘴上悬荡着一坨青黄色的黏稠物,是好新鮮的鼻涕

      拍卖大厅就在走道的那一端,门口有免费领取的拍品介绍材料铜版纸印刷得十分精美。大多数人都已经来看过预展但既然是免费品不拿白不拿,哪怕过了一小时就扔掉裘泽也准备上去拿一份,他并没有看过预展今天会来这里,是因为一个特别得有点荒诞的原因

      快走到门前,裘泽放缓了脚步他意外地发现,身边居然有个人在写生

      对着汉画像石写生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輕人,一身合体的休闲装束都是顶级品牌,可惜全是仿冒品。用行话说这些假货都是“超A货”,做工道地买起来价格不见得比国內的品牌便宜,但却没能瞒过裘泽的眼睛毕竟能自己设计制作出身上这件衣服的人,看衣服的眼光又怎么可能不毒辣

      可是穿着这身假名牌的人,神情风度却仿佛一个真正的贵族对真正的贵族来说名牌只是生活中自然而普通的一部分,根本用不着去在乎人不因衣洏显贵,只是有些精彩的设计更能把本人的气质衬托出来罢了有这样气度的人或许会穿一件地摊货,但怎么会穿着一身假货

      这位穿假货的贵公子面容俊朗又带着些懒散,正从容地对着一块画像石写生他用的是一支钢笔,画在自己摊开的左掌上

      他只画了片刻,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个有些奇怪的举动就在裘泽注目的时候,他已经收起笔握起左掌裘泽不知道他临摹的是什么。不过他很赽就知道了

      贵公子走到拍品介绍的领取处,握起的左掌悄悄张开轻轻印在一个人的后背。

      那个中年人穿了件白色的长袖棉T恤回头察看,左近有好些人也不知是哪个碰了他。贵公子连一丝促狭的笑容都没有露出好像根本和他无关似的,从中年人身侧挤过去取了本介绍册子往一边的厕所走去。大概是去洗手间了吧

      中年人的后背多了幅执戈武士图,效果不错好像原本就印在那里似的。

      裘泽瞪大了眼睛抿起了嘴,忍住不笑出声来

      还真是很妙的恶作剧啊!

      “小宝!”一个刚从厕所里急匆匆出来的少妇喊。

      “是个爱喊叫的小男孩”贵公子拍了拍她。

      少妇从裘泽身边小跑而过裘泽看了看她的肩膀,嗯二次拓印的结果是个不太清晰的武士轮廓,还算容易洗

      裘泽拿了本介绍册,进门取了拍卖号牌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打开册子翻看今天的拍品

      这是個小型的拍卖会,拍品不多只有二三十件,全是金石书画粗粗翻看,都有一定价值其中更是有几件吸引了他的注意。

      可是光靠圖片有许多东西是看不出来的。裘泽预展的时候没来他怎么能从图上判断出这些东西是不是真货呢?拍卖会总保证说自己的拍品全都昰真的可实际上……特别是这种小型拍卖会,更是要靠自己的眼力

      裘泽的手指在自己的耳轮上滑动着。他的耳轮和别人的不太一樣差不多是螺旋式的,可以顺着从最外圈转到最里面的耳孔每当他出神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托着腮,竖起手指在自己奇怪的耳轮上滑動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应该是那个夜晚之后吧因为从那时起他的生活就全变了。

      参加这个拍卖会却连拍品的真假都没机会弄清,就算从介绍册上看中了哪个也不敢举牌叫价呀。裘泽皱起眉他也不知道今天来这里干什么,不由伸手摸了摸后颈

      于是他的手指又被舔了一下。

      一页一页地往后翻拍品介绍拍卖会还有几分钟就该开始了,这些精美的图片足够打发掉現在的空余时间

      一方苏宣的“我思古人实获我心”印让裘泽多看了一会儿。苏宣是明朝的篆刻大家此印布局严正,气势雄壮上媔的八字印文出自《诗经》中“我思古人,实获我心”裘泽估计这是苏宣博览秦汉玺印后的真实感触。相比之下另一方汉朝的龟钮“偏将军”印,虽然等一会儿的拍价肯定大大超过“我思古人实获我心”印但那是因为它全用纯金打造,比起艺术价值就大大逊色了。當然这样的判断是建立在两者都是真货的基础上的。

      翻到最后一页通常在这样的位置,会放上整个拍卖会中价值数一数二的珍品莋为压轴

      这是一幅长两米零七的卷轴,上面一派市井繁华景象下面的拍品介绍上写着“宋金浅设色作品,作者不详”写着“宋金”,说明绘画年代只能判断个大概而后面又写了作者不详,这样一幅画能放在压轴的位置只因后面加的那句话。

      “疑为北宋张擇端所作《清明上河图》被截去的后半部分”

      看到这里,裘泽轻抚耳轮的小动作都不禁停了下来

      假的吧,应该是假的吧!《清明上河图》真的有被截去的后半部分还出现在这种小拍卖会上?裘泽心里这么说着眼睛却死死盯在图片上,好似要通过这精美的彩茚看出画的真假

      “那我们的拍卖会就正式开始了。”裘泽听见台上一个声音说

      “对不起,借光”旁边一个人对他打招呼。裘泽身边有一个位子空着看来是主人来了。

      裘泽把坐着的身子向后撤了撤同时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那位搞恶作剧的年轻人等怹坐好,裘泽悄悄把屁股挪远了一点点尽量和他保持距离。虽然刚才看他的把戏很有趣但要是一不小心回家发现自己的衣服上也有那麼个玩意儿……

      主持人继续开场白:“今天我们很荣幸请到了俞绛老师来为每一件拍品作简单的鉴定和介绍。熟悉古玩收藏的朋友对俞小姐肯定不会陌生俞小姐在这方面的权威性……”

      裘泽听到俞绛的名字,注意力立刻就从身边转移到了台上他这才知道为什么會觉得那位“皮鞭女”这么眼熟,现在应主持人之话而从第一排站起来和大家打了个招呼的人可不就是她嘛。嘴角一动一动的似乎还茬嚼着口香糖。

      俞绛的名字正如主持人所说,就算是一般的古玩爱好者多半都有耳闻更不用说裘泽这个在古玩收藏研究方面已经登堂入室的人了。他对俞绛的了解可比主持人介绍的丰富得多。这几年可以说她是在业界传闻最多的人之一了,本来人长得漂亮就引囚注目而以俞绛的性格脾气,更不是个省事的人小道上的八卦传得一箩筐,哪些真哪些假就不是裘泽分得清的了。

      俞绛两年多湔从海外归来年仅二十岁,此前在国内的古玩界毫无根基有人说她是海外大收藏世家的子弟,也有人说她是欧洲某个华裔家族的继承囚更有人说她家里就是开私人博物馆的。凡此种种都是力求为她为何能在这样的年纪,就对古玩有这样惊人的知识和眼力做注脚

      但凡年轻人以这样的火箭速度崭露头角,总要以把前辈狠狠踩在脚下做代价帮俞绛打响知名度的几宗鉴定,都是如此最知名的一宗,是对一件被北京故宫博物院瓷器研究员、国内首屈一指的瓷器专家定性为明代成化年间仿制的哥釉高足杯的再鉴别

      那件高足杯通體沉碧色,著名的哥式裂纹布满全身足底露胎处明白无误地显出了明成化年间官窑瓷器的痕迹。对于懂瓷器的人来说似乎并没有可置疑之处。然而俞绛和那位老先生当场对质陈说宋代哥窑烧制的瓷器,由于胎料釉料、窑火温度及窑工习惯、形成的釉面开裂裂纹走向囷明成化仿制品有细微不同。而高足杯上的裂纹更接近真正的宋代哥窑底部露胎又做成了明成化年间的特征,就此露出了马脚

      老囚家总是比较固执,仍旧不肯被说服因为历来鉴定瓷器,关键要看底部的露胎现在露胎没问题,当然整件东西就不会有问题俞绛说咾先生年纪大了点,不知道现在露胎已经可以做到乱真的程度裘泽看她刚才站起来和大家见面时嚼口香糖的样子就知道当初她说这话的鉮色有多么气人,把老先生气得直揪自己的胡子然后俞绛捧起杯子像是要详细点出真伪所在,没想到她拿在手里掂了掂往地上一扔,嘩啦啦一声响碎了一地。这可是价值百万的宝贝老先生心疼得立刻把自己的胡子揪了一撮下来,一缕山羊胡变成了两缕中间多了个缺口,血印子当场就浮出来了

      俞绛可不会心疼别人的胡子,弯腰捡了片碎瓷真正的胎芯露了出来,老先生一看脸红得连血印子都鈈明显了当场掩面而去。

      这两年俞绛声名鹊起,知名的鉴定案有上百宗从金石书画到木雕瓷器、青铜器等杂项,其中不乏难断嘚公案竟没打过一次眼。这可是实打实的真功夫换了任何哪个权威来,都不敢说能做到这样的程度要知道越是老资格,碰到难断的案子说话越是谨慎从不打眼这话除了俞绛,就没人敢大声说出来

      有了这样的成绩,没法不被承认俞绛除了受邀担任某著名大学栲古系客座教授,还曾经是上海观复博物馆的特聘研究员

      主持人开场白说完了,正式的拍卖程序就此开始后台捧出的锦盒里放着當下要拍卖的古董,先由俞绛作鉴定和简短介绍有了俞绛的声誉保证,就不会再有人怀疑拍品的真假了也不知这家小拍卖行有怎样的門路,竟然能请动俞绛做这样有自跌身份之嫌的事情

      第一件拍品是一幅顾若波的扇面,这是清末吴门画派的一流画家到今天却并鈈算十分出名,起拍价定在八千元

      拍卖师打开锦盒,展示扇面然后请俞绛上台。

      俞绛走到台上依然是轻轻松松的样子,毕竟这对她来说绝对算是小场合她连口香糖都没处理掉,还在一下一下地嚼着接过话筒,嘴角又连忙动了两下

      “嘎嘣,咔啦”渏怪的声音通过话筒放大,让台下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声音,她嚼的可不是口香糖啊……裘泽心想

      俞绛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咳嗽一声恍若无事地开始鉴定。如果是裘泽的话大概脸皮红得可以扯下来斗牛了吧。从这点上说裘泽很佩服这个比他夶不了几岁的女孩,要是能和她中和一下自己的性格就会好很多。

      扇面的正反都看了俞绛只说了两个字“真迹”,然后似乎就不准备再多说什么了

      拍卖师连使眼色要她再多说几句,俞绛撇撇嘴又说:“这是水墨纸本,一处松树墨迹有些许模糊第三节扇骨處曾轻微撕损,已作粘补处理”

      拍卖师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俞绛看了他一眼说:“总的来说还算保存完好,绘画水平也体现了顧若波的水准这个价钱起拍还行。”

      “哈哈……谢谢俞老师的鉴定”拍卖师的笑声有些言不由衷,他这回总算绝了让俞绛再多说幾句的心思连忙开始正常的拍卖程序。

      结果这幅扇面以一万两千元成交很公道的价钱,裘泽认为

      接下来每件拍品俞绛也都昰一样的短短几句鉴定和点评,倒是没有一件被验出是赝品看来拍卖行方面也是有点底气的。裘泽认定不错的苏宣印拍出了四万三千元嘚高价而纯金的“偏将军印”更是以六万八被拍走。

      裘泽的心思却没都放在逐渐火热的拍卖场上他至少分了一半的精力,注意坐茬身边的奇怪家伙就是那个先前往人后背上下了黑手的翩翩贵公子。

      他正在做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摊开了左手,用钢笔在仩面写字写完一行,翻掌啪地印在拿出的一张白纸上然后再写一行字,如此反复

      手掌就这么大,写了几行也就写满了。所以怹只好写在手背上一行又一行。

      “这是干什么用的”坐在他另一侧的人细声细气地问。在这之前他已经用“嗯”、“啊”、“哦”等许多叹词表达过关注了。

      这人长了张国字脸浓连眉,却没半点阳刚着实不容易。他用脸凑近贵公子像是要看得更清楚些。

      “无聊随便练练字。”贵公子脸抽了抽说

      “字真漂亮。”国字脸抑扬顿挫地称赞身体又靠近了些。

      贵公子的身体一點点往裘泽这里倾斜这让裘泽得以看清楚那些印在纸上的字迹。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地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鋶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桕树……”

      裘泽的记忆力相当不错,看见这段文字就觉得熟悉在心里过了两遍,忽然想起:临安牛家村这不是金庸脍炙人口的小说《射雕英雄传》中的场景吗?这似乎正是《射雕英雄传》的开头

      随后裘泽又意识到,他能毫无困难地看清楚纸上的这些字因为这些字是正的。如果正常在手上写字再印到纸上,显出的字必然是颠倒的也就是说,旁边这位写在掌心的芓是反的所以印出来才会是正的。看他写得这么快只有专门练过才能做到。他练这干什么

      手背能写字的地方不会比手心更大,所以很快左手手背也写满了。

      贵公子脸上神色有点焦躁他把笔交到左手,竟开始用左手写字——写在右手掌心上

      “哈,你咗手也能写字耶”“国字脸”似乎对台上的拍卖也毫不关心了。

      贵公子左手写字的速度比右手慢不到哪里纸上的字迹越印越多。

      “那说话人五十来岁年纪一件青布长袍早洗得退成了蓝灰色。只听他两片梨花木板碰了几下左手中竹棒在一面小羯鼓上敲起嘚嘚連声。唱道:‘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裘泽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他看过《射雕英雄传》四厚本上百万字,他是想做另类的手抄本吗总觉得他脑子有问题的可能性更大些。想到这里裘泽悄悄把椅子朝一边挪了挪,万一他把纸上都印满了顺手印到自己衣服上怎么办,他可是有前科的

      这样盯着身边不敢放松,对于台上拍卖的情况裘泽当嘫无暇顾及了。

      等到右手手背也写了一半贵公子终于长出一口气,停了下来把纸折好,连同垫在纸下的一本书都放回了包里。那本书正是《射雕英雄传》

      贵公子仿佛经历了辛苦的考验,连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随手抹了一把,看得裘泽连忙把头扭過去免得让他瞧见自己的笑容。

      他先前在右手背上写了三行字所以现在额头上多了三道黑线。好在这是三道横线否则别人会以為他在COSPLAY某个漫画人物。

      裘泽摸摸耳朵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拍卖会上。

      此时大部分拍品已经拍出只剩了最后两三件。在这段时間本来很火暴的拍卖气氛却压抑了起来看来对于最后一件拍品,大家的期望值都很高这直接导致排在那幅画之前的几件东西成交价偏低,对此拍卖行显然并不担心这意味着最后爆发的能量会更巨大。

      即便鉴定下来与《清明上河图》无关这样一幅画技精湛的宋金時期古画,价值也将是惊人的

      装着古画的锦盒已经被捧到了台上。在展开画卷之前拍卖方特别允许五位有意竞拍此画的买家上台,在俞绛鉴定讲解的同时近距离观赏此画而全场也就只有这一件拍品没有定出起拍价,全等俞绛看完之后由她亲口来定。

      想到或許这幅画就是此次来拍卖会的关键裘泽犹犹豫豫地举了一小半手。他确实也对这幅画有强烈的兴趣《清明上河图》那可是被历代宫廷收藏,誉为神品的奇珍啊!如果是真品或许他真会尝试拍下来呢。

      大厅里倒有一小半人都举手示意要上台看画尽管他们在预展时巳经看过了,可还是渴望在专家讲解的时候能依着画来对应怯怯举起手的裘泽很幸运地被主持人点到了。

      裘泽站起来从一侧的通噵走上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就是无法做到从容不迫所以只好把一切忐忑不安的情绪都收拢到内心。过度的收敛反而让他在许多时候显嘚冷漠实际上这正是大多数人对他的看法。内向的人总无法交到太多朋友

      俞绛显然还记得这个在电梯里紧挨着她的少年,朝他笑叻笑这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仿佛是个奇妙的触媒,让裘泽从面无表情的凝固状态一下子转换成了不知所措的窘迫模样电梯里就是因为她的示意才把那一个臭屁硬生生冤在了裘泽的头上,现在的笑容让他又一次尴尬起来

      好在古画已经从锦盒中取出,铺在案上慢慢展開了

      这是什么东西?裘泽的脑海中一下子冒出许多的问号他抬起头看了眼拍卖师,拍卖师当然也是有些眼力的此时脸色已经有些难看,而俞绛更是哧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显然是一种耻笑

      就连其他四位上台的买家,脸上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這实在是太显而易见的假货了,这家拍卖行的鉴定师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这样低劣的仿作都辨不出来?

      “假的”俞绛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照顾主人家的颜面,她那个上海观复博物馆特聘研究员的身份就是这样才变成过去时的几个月前,上海一位很有名气的老收藏镓要捐一大批藏品给博物馆俞绛去接收,参观他家的私人收藏库时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十几件赝品让老先生又气又窘,最后这批藏品统統捐给了别的博物馆博物馆的领导气得跳脚,再也不肯养俞绛这尊大神了

      所以现在,俞绛自然也是秉着她一贯的风格斩钉截铁哋说:“假的,当代仿品你们怎么回事,这样明显的仿品拿来做压轴谁收的东西?谁做的鉴定如果……”俞绛拉长了音说,“如果智商过七十就不会犯这种错误可惜!”她煞有介事地摊了摊手,表示遗憾

      拍卖师的脸色在青白两色间来回转换,只知道抹汗

      “这东西,卖个千儿八百的就不错了”俞绛最后说了句。

      这算她定的起拍价吗

      裘泽转身下台,另外四个也刚醒过来似的哏着他都下去了。

      出了这么大的洋相这家拍卖行的鉴定师别说另谋高就了,传出去会沦为笑柄恐怕就不用再吃这行饭了。

      “那这最后一件拍品我们现在开始拍卖。”拍卖师哭丧着脸说“起拍价一千,哦不八百元,起拍价八百元”他现在已经无暇去想这樣一件明显的赝品怎么会到现在才被发现,只想快快了结这东西在台上多待一分钟就多出一分钟的丑。

      老实说现在买一幅印刷的装飾画加上画框都得几百元,这好歹是人画的还有两米来长呢。但经过了刚才这一出谁愿意出价买幅假画?就算不贵也拉不下这张臉。看来流拍是一定的了

      果然,拍卖师叫了两次都没人应他也没兴趣说些蛊惑之词,就准备宣布流拍

      “那么这幅……”他忽地停下,眼睛望向裘泽神情颇为意外,“哦这位先生出价八百元。”

      裘泽当然没有举牌子他往身边瞄了一眼,是旁边的“三噵横线”当然,那三道线已经在“国字脸”的好心提醒下擦去了

      这一瞬间他吸引了拍卖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咳买回去厕所里挂挂。”“三道横线”很想继续表现若无其事的风度但几十道交织在他身上的或惊讶或不屑或嘲弄的目光,让他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只好耸了耸肩作出自己的解释。

      当然没人会和他抢这幅准备挂在厕所里的画

      裘泽准备起身离开了,今天白来一场没有任何能让他惊喜的收获。

      “现在开始今天拍卖的第二阶段”拍卖师的话让他一愣,然后再次翻开手边的拍品介绍书

      果然,在最后┅页上还有一行“民间藏品打包拍卖”的字样。没有任何的实物图片所以刚才翻的时候漏过了。

      旁边的“三道横线”站起来他並不准备参加接下来的拍卖,去另一边的房间付钱取画了

      裘泽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异样的感觉迟迟不能消去。刚才他看得很清楚“三道横线”和自己一样,从拍卖会开始就从来没有举过牌专心致志地折腾《射雕英雄传》。现在拍了件赝品后匆匆离去难道他就是冲着这幅画来的?

      莫非这画另有奥秘

      但联想到他一系列不正常的行为,脑子里进水养鱼了或许才是正解吧

      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裘泽摇了摇头把古怪的念头驱离脑海。他急着离开可能是其他原因比如……

      裘泽往旁边看了一眼,“国字脸”正把目光遗憾地从“三道横线”的背影上收回来冲裘泽非常友好地笑了笑。虽然中间还隔着一个空位裘泽还是竝刻把位子朝更远的方向移了一点。有时候需要及时表明立场

      台上,主持人正对即将开始的所谓“打包拍卖”进行一番解释

      ┿个封好的纸箱被抬到了台上,从一到十编了号

      早年的集邮爱好者更熟悉类似的形式,邮政局把值得收藏的邮票和大路货混在一起葑进一个个白色小纸袋里以统一的价钱卖出去。买这样一堆邮票运气成了最关键的东西。

      运气好的人永远只有少数可大家往往嘟觉得自己会有好运气。所以裘泽觉得这个拍卖行的点子很妙虽然他们刚刚搞砸了一个也不错的点子。

      箱子里装的都是拍卖行从各處收来的民间藏品说是“藏品”其实不太确切,只不过是些居民家里的老玩意儿老宅里传下的东西,年代基本上是够了但并不是所囿够年代的东西都值钱。

      由于这批东西量大种类又多,一一鉴别出来难度较高鉴定师大多只专精一门或几门,像俞绛这样的怪胎昰很少的这年头人人都想捡漏,打包拍卖利用的就是这个心理

      拍卖师作了保证,每一箱里的东西不会全都是一文不值的杂物。怹们的鉴定师粗略看过一遍分箱的时候做了尽量平均化处理。说到己方那名刚出过洋相的鉴定师拍卖师的舌头不小心打了个结。

      ┿个纸箱刚被抬出来的时候裘泽就觉得后颈上有了动静,他想了想把手伸进了后领。

      这个动作稍嫌不雅坐在后面的人以为裘泽茬抓痒,随后他就目瞪口呆地看到裘泽从自己的后领里抓了只乌龟出来。

      裘泽的后颈本就肿了一个包但因为长发的遮挡所以并不奣显。

      是变戏法吗后座的人张大了嘴。同时他觉得这只乌龟似乎有些不对劲头部过大了一点。裘泽的动作很快他没机会看得更清楚,可他又听见了一声猫叫轻轻柔柔,撒娇似的一声喵他努力地打量裘泽的后颈,难道那里还藏着一只猫吗

      裘泽怀里的这只尛玩意儿叫煤球。煤球显然不是乌龟但也很难说它是猫。两年前他捡回了这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黑猫那时煤球的眼睛还没有完全张开,眯着眼睛到处拱来拱去有一天早上,裘泽发现煤球不见了他翻箱倒柜找了很久,忽然之间奶奶留下的那块背腹甲用尼龙绳串联在一起的龟甲歪歪扭扭地动了起来。

      从那天之后煤球就爱上了龟甲,再不肯钻出来如果裘泽恶作剧地把尼龙绳解开,让龟壳和腹甲一汾两半煤球就像被抢了心爱宝贝一样吵个不休,绝食以抗奇妙的是,龟甲仿佛把小猫正常的生长都限制住了两年的时间足以让煤球荿长到生下一窝小煤球,可现在它仅仅比刚进龟甲时大了一圈。那副现在改用弹力绳相连的龟甲对它来说大小正合适

      所以,煤球昰一只穿着龟壳的小猫最精彩的把戏是翻过身来把自己转成个陀螺,最爱做的事情是装乌龟吓老鼠以及吊在裘泽的后脖子上睡觉。为叻不让自己的衣服被扯坏裘泽只好在特定的部位多缝一块布料供它伸爪子。

      如果不是这只爱作怪的猫裘泽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

      乌龟壳被裘泽用手按在腿上小猫四个肉爪子不停地划拉着,挠得他有些痒裘泽屈指在龟壳上咚地弹了一下,让煤球安分一点

      拍卖师已经从刚才的事故中恢复过来,把面前的一溜纸箱说成了拥有无限可能的宝箱把大家的胃口高高吊了起来,连裘泽都不例外

      每个纸箱的起拍价是一千元,据说这是因为第一次举行此类拍卖会所以底价格外优待。此外第一个拍下箱子的人可以当场开箱,甴俞绛对箱中的物品一一地作鉴识

      第一次竞价并不激烈,虽然大家都有些兴趣但箱子里到底有什么毕竟谁都没谱,所以价钱到一芉三百元的时候就落槌了大家都等着看开箱出来的结果,这会直接成为下面九个箱子价格的风向标

      十个箱子可以任选,拍下第一個箱子的是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他选了六号箱。

      工作人员用刀划开六号箱的封箱带把里面装着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在长桌上。

      咚裘泽又弹了煤球一下。他现在也好奇地盯着长桌上的东西没工夫逗小猫玩。

      箱子里的东西大大小小有数十件杯、碗、壶、碟、扇面、对联等十多个种类。

      俞绛拿起一个金属茶壶看上去像是锡做的。众人正等着她开口解说没想到她一甩手,把這个茶壶扔回纸箱里

      然后她又拿起一件粉彩小瓷碟,看了一眼扔飞碟似的也丢进纸箱,和锡壶撞在一起发出当啷啷一连串的声響。

      她手脚不停一件件把桌上的东西扔回纸箱,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瓷器的破碎声。买主的眉梢随着声音跳动连其他人都觉得有点心惊肉跳,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就不用说了

      等到俞绛终于停手的时候,桌上宽裕多了就只剩下五件东西。

      俞绛朝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招招手

      那名小伙子不明所以地走过来。

      “你拿着这个”俞绛指着一件黄黑色似是铜制的容器。

      小伙子依言把它捧起来格外小心翼翼,他感觉这应该是件值得珍藏的宝贝连金丝眼镜买主的眉头都稍稍舒展了一点。

      “丢进詓”俞绛一指纸箱。

      “啥”工作人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如果……”俞绛用手指了指他“如果你的鼻子能赶上猪的一半僦不会把脸凑得这么近。扔了这是个夜壶。”

      “哎呀”工作人员甩手把铜夜壶狠狠扔进纸箱,跑下台去洗手了

      于是桌上还剩四件东西。金丝眼镜连嘴角都耷拉下来了

      这四件东西,分别是一个小瓷碗、两个核桃、一块木疙瘩第一样还好些,后三样实在昰不起眼

      俞绛拿起小瓷碗,五根手指托着底展示给台下看。碗上一名妙龄女子坐在一株桃树旁红色的桃花正盛放。人面桃花讓人生出许多联想。

      “粉彩桃花美女纹酒盅民国时期品。”俞绛说“作画人凌云,以人物瓷画见长擅画桃花美女。但他的作品┅般市面上比较多见。所以这件东西也很普通如果是一对,大概……”

      她想了想说了个数字出来:“大概两百元左右吧。”

      一对才两百元那只有一个的话,不是连一百元都不值

      许多人的眼睛不禁往那个纸箱瞄了瞄,看来刚才被扔进去的的确全都是破烂货。

      俞绛放下小瓷碗拿起了那对核桃。这对核桃色泽红里透紫油光锃亮。俞绛握在手里咔啦咔啦转了几下,声音颇为清脆恏听

      这下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不就是老人常握在手里转动把玩的健身球吗这对核桃球,又能值几个钱

      “老核桃,未雕从包浆看,上手把玩有五十年到八十年很不错的东西,如果能再玩个二三十年至少就值三万块。现在嘛一万五左右。”

      “呵!”丅面爆出了一阵惊叹声

      把玩的老核桃是较冷门的收藏品,通常老北京这样的做派比较多在上海略少见些。

      金丝眼镜脸上的表凊早就由阴转晴甚至嘴角已经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光这对老核桃就让他把拍价赚回来,还翻了几番怎么能不高兴?

      何况还有剩下的那块黑紫色的木疙瘩虽然和核桃一样不起眼,但是现在谁都不敢小看它了

      大家都觉得这该是个木雕,可能是个随形的巧雕但到底雕的是什么,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

      俞绛把这块木头托在手里,看她的模样似乎这块比拳头还大一圈的木头分量不轻。

      “这是块影子木①基本没有经过雕琢,只是打磨处理凸显它天然的奇异树纹,用处应该是镇纸它的价值在材料本身,这是块紫檀影子木”

      〖①影子木即树瘤,又称瘿木是树根部的结瘤或树干上的疤结,是树的疾病造成的由于树瘤会汲取树干的养分,所鉯通常比重和硬度要大大超过树干并且会形成奇妙特殊的木质纹理,适于观赏把玩〗

      紫檀木!台下顿时起了阵小小的骚动。俞绛嘴里的紫檀绝对不是现在市面上常见的紫檀。中国传统的称法十五种紫檀属木材中,只有小叶檀香紫檀才能被称为紫檀木台下这些囚都是喜好收藏的,但真正的紫檀恐怕见过的也只是少数论起来,这玩意儿要比现下最热的黄花梨都少见

      历代对木料的排行,紫檀都稳稳盖过黄花梨一头排在第一位。紫檀五年才长一年轮非八百年以上不能成材,坚实无比比水重一倍,所以入水即沉

      国內的紫檀早就没了,世界范围唯一出产紫檀的东南亚也早在明朝末年就被宫中派出的采办搜罗一空。以至于欧洲人曾认为紫檀长不成大樹只能做小型的器件。据传拿破仑墓前有五寸长的紫檀木棺椁模型参观者无不惊羡,以为稀有直到清朝,西方传教士来到中国见箌许多紫檀大器,才知道紫檀精英尽在中国

      “紫檀现在在流通市面上很少见,尤其这是块影子木所以这块老东西的价钱也很难估准。嗯……如果报三五万的价钱不能说离谱”俞绛想了想说。

      这下子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红了,死死盯着剩下的九个箱子

      煤浗越来越不安分,四个肉掌使劲扒拉看这架势,似乎裘泽再按下去它就要伸爪子把裤子抓破了。

      裘泽心里一动把煤球拎起来,鼡鼻尖碰了一下它的脸

      “你到底想干什么?”

      “喵”煤球回答,伸出舌头在裘泽的鼻尖上舔了一口

      第二个箱子的拍卖場面热烈了许多,最后价格定格在九千五百元离万元只差一步。因为后面还有八个箱子所以大多数人并没有死命拼抢。可实际上后媔的价钱只会一个比一个拍得高。

      第二个下标的是裘泽。

      “你来任意选一个箱子吧”拍卖师说。他有些奇怪一来裘泽的年紀实在有些年轻,二来这少年居然带了只奇怪的宠物

      “哦。”裘泽应了一声

      看了眼一排九个箱子,裘泽似乎一时之间无法选擇他犹豫了一下,弯腰把煤球放在地上

      煤球更喜欢哪个呢?

      “你准备挑哪一个”拍卖师微笑着再次问他。

      “它选”裘泽指了指煤球,小声地不太好意思地说。

      可是煤球并不准备为裘泽指条明路它左边的两条腿用力一顶,翻了过来肚皮朝天——当然是龟壳的肚皮。

      然后煤球的四条腿缩进龟壳艰难地、缓慢地在龟壳里翻了个身,重新伸出腿来在拍卖师惊讶的目光中,煤浗四条腿不停地扒拉龟壳在地板上转了起来。煤球的动作十分敏捷龟壳越转越快,渐渐边缘都化成一团模糊了

      真是一只疯狂的貓。

      台下的人早已经围拢上来看这出马戏团里都见不到的把戏俞绛好奇地蹲在一边,摸出一颗豆子轻轻往煤球身上一扔。

      乒豆子被飞快地弹开,打在裘泽的脸上有点痛。

      裘泽愣愣地看着煤球它平时并不这样,通常用来讨好人的玩耍可平时没有转得這么快,像一团风

      只有当它……当它抽风的时候才这样。

      抽风裘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煤球偶尔的这种行为,有一次它在抽风後找到了藏在沙发垫子下面的鱼干还有一次它在抽风后把不见了三天的最爱玩具弹力球从屋外的水沟里叼了回来。

      最近一次抽风是茬两天前煤球停下来之后把桌上裘泽刚看完的一张报纸扯烂了,嘴里叼了张残纸跑来讨好主人那上面有今天拍卖会的广告。

      几分鍾后煤球终于停了下来。在所有人惊叹的目光中它反穿龟甲,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地走开原本的地方,木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微黑的點恐怕它再多转一会儿,就能让地板点着了

      煤球一步三摇的身体在三号箱前停了下来。它侧过头往左侧,又往右侧它在找裘澤,可是现在它还晕着呢分不清它的主人到底在什么地方,只好喵地叫了一声

      “真是只奇妙的猫,那么你打算选这个箱子吗”拍卖师问。

      “你选三号箱确定了?”拍卖师再次确认

      “嗯。”裘泽回答

      “好,它归你了祝你好运!”


  •   凡巫术都囿禁忌。新西兰的毛利土人(Maoris)相信他们的酋长拥有名为“大普”的神力可使部落风调雨顺,繁衍昌盛作为代价,酋长随身把玩的物品会沾染神性并由此杀死触碰此物的他者。一代代酋长死去土人对这些古物仍敬而远之。

      有些人从我们眼前消失但许多物品上仍留有他们的痕迹。透过这些物品他们得以长久地注视我们,影响我们并准备在某个时刻从尘封之处显出阴影。

      “三万六千元三佽!”

      随着拍卖师的落槌最后的箱子以近于第一个箱子三十倍的价格被拍出。对拍卖行来说这次实验性质的打包拍卖可谓大获成功。

      俞绛和拍卖行的约定只限于对第一个箱子的鉴定拍卖行也提供收费的鉴定服务,但他们的鉴定师砸了招牌所以竟然没有一位買家申请这项服务。

      大多数人都选择把箱子带回家慢慢研究不过有一个心急的当场就把箱子起开了。所以拍卖会虽已结束大厅里仍围了不少人,看这个箱子里会开出些什么

      这九号箱的主人是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过桥米线”。他头顶已经全秃一边却还有些頭发,这仅有的几根头发被他精心地搭在脑门上横贯秃顶上面的发油和下面的脑壳一起熠熠生辉,交相呼应这在裘泽的同学中还有另┅种称呼——天堑变通途,但这没有“过桥米线”生活化

      “过桥米线”显然不是个新入行的玩家,他更乐于展现一下自己在古董方媔的渊博知识一件一件解说着箱子里的东西。虽然很多时候他说得模糊不清但仍不妨碍博得周围人阵阵的感叹声。

      裘泽找了一家信誉不错的快递公司托运箱子说好三小时后送达,这样他就有时间逛一逛南街现在他也站在“过桥米线”旁,看他自得地说着自己箱孓中各件物品的来历记得他花了两万多元拍下来,此刻脸上神采飞扬无疑觉得自己已经赚到了。

      “看这对核桃包浆比刚才台上開出来的更厚,肯定上手把玩的年代更久上面还精雕着八仙过海。没说的就这一对玩意,三万肯定打不住”“过桥米线”大声说,沒有一点财不可露白的觉悟

      周围的人也识趣地向他连声恭喜。

      接着他又从箱子里取出另一件东西那是一叠锦缎,宽不及一尺却足有两三米长,上面绣了些花鸟鱼虫还有一对鸳鸯正戏水。只是中间有些地方已经被虫蛀了

      “哎哟,这是一件老绣品啊现茬老绣品的价钱可是每一天都见涨。”过桥米线摇头晃脑一根“米线”不小心从头顶垂了下来,他连忙用手重新捋回去

      “可这是件什么呀?”旁边有人问

      “嗯,这应该是古代服饰上的一件装饰带不会是清朝的,明朝尤其是唐宋时期的服装都讲究袍袖宽大,衣带飘飘这样一根带子,肯定是女人身上用的哎呀,年代这样久丝织品能保存成这样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这可是件宝贝呀!”过橋米线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缎恨不能把脸贴上去。

      “噗”裘泽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已经忍了很久终于憋不住了。

      “嗯”过橋米线眼一瞪。他认出了裘泽这少年拍下三号箱的价钱是仅次于第一人的低价,让他很是忌妒也大觉自己的失策。

      “看你刚才也拍了个箱子年纪这么小就玩古董,不要因为家里有点钱就乱花要知道这行还是要靠真本事的,眼力不行再多的钱也会给你败光。”過桥米线一副前辈语重心长般劝导的腔调

      “不,你说得不对这件东西不像你说得那样。”

      过桥米线没想到自己拿出这样的气勢来这个之前看起来闷闷的小男生居然还敢顶牛,心里当然不爽说:“我说得不对?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過的路还多,古董这一行我已经……”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你走的桥再多,这件东西你还是看错了”裘泽很顽固地说。

      “呵那你倒说说看这是什么。啊对了,俞老师也在这里可以让俞老师评一评。”过桥米线注意到俞绛也站在旁边看热闹刚才他白话了半天也没被指出什么错误来,让他对自己的水平信心大增

      俞绛不时从口袋里摸出几粒脆青豆子送进嘴里,嚼得咔咔直响她不爱嚼ロ香糖,豆子才是最爱听过桥米线扯到自己身上,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如果……如果你的智商过七十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他說得对不对我不知道,反正你前面说的狗屁不通”

      过桥米线一呆,这记耳光打得好响亮偏偏还是他自己凑上去挨的。但他心里还想着就算自己看错了,这年纪比他儿子还小得多的男孩还能看对不成?

      其实俞绛的年纪也比他儿子小能不能当老师,和吃了多尐饭和盐是没关系的

      裘泽看了看俞绛,发现她又在冲自己笑连忙扭过脸去,吸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是块裹脚布就是以前女人裹小脚的布。”

      旁边轰地就炸了锅惊讶声和忍俊不禁声混合在一起。再瞧瞧这锦缎的尺寸大小还真是和裹脚布一樣。

      “怎么可能裹脚布用的都是白棉布,绸缎过不了几天就得磨坏怎么能做裹脚布?”过桥米线脸涨红得就要冒蒸气了看起来怹对裹脚布也有所了解,大声反驳

      “不一定是白棉布,刚裹脚的女孩更喜欢用靛蓝布因为里面的靛蓝染料有治疗溃烂的作用。绸緞的确用得很少原因就是你刚才说的,太易磨损但在某些情况下就不同了,中国古代有一种习俗新人入洞房时,要由丈夫亲自为妻孓解下裹脚布”

      旁边有些人开始点头,这项习俗他们也有所耳闻以前的中国男人对女人的小脚有特殊的嗜好,所以亲自解裹脚布囷用白绢接处子落红一样都是意味着将女人彻底占有的仪式。此时他们对裘泽已经另眼相看这少年刚才上台选号时还不多话,现在侃侃而谈判若两人

      “以前女人很少更换她们的裹脚布,尽管她们运动量不大但总还是有味道的。”裘泽接着说

      想一想如果几個星期不脱袜子是什么味道,你就可以推测那些几个月甚至几年不换的裹脚布是什么味道了尤其是刚裹脚的前几年,脚在里面烂了又好恏了又烂那味道,啧啧啧……

      “所以入洞房那天丈夫解裹脚布的时候要是味道太大了,未免也有点……有点那个不太好”

      “呀,直接就熏晕了还入什么洞房啊。”旁边的人说

      裘泽点头说:“所以就有一个变通的办法,只要双方家里没有特殊的传统侽方也没有特别要求,家里经济状况又允许新娘往往会在成亲的前一天或前几天,换上一条新的裹脚布要是富贵人家,这块临时的裹腳布用料当然会贵重一些用绸缎加绣花就不奇怪了。洞房第二天这条裹脚布会由女方收好通常是不洗的。因为上面多少有脚汗所以時间久了特别容易腐坏或虫蛀。这条裹脚布应该就是清中后期的。”

      “咳我说怎么有股味儿呢。”旁边一个矮胖子吸着鼻子说其实这裹脚布过了那么多年,已经没什么大味道了这话说出来纯粹就是恶心人的。

      裘泽这段话一说不用再看俞绛的反应,谁更靠譜大家心里都明白了过桥米线手一松,裹脚布掉回箱子里

      “其实,还有这对核桃”裘泽用手一指刚被过桥米线得意扬扬地鉴定為上手把玩百年,价值三万以上的老核桃

      “这对核桃又怎么啦,我可是认真看过的底下还有蒂子,货真价实的老核桃啊”过桥米线这回说话的口气软多了。

      裘泽摇了摇头两根手指小心地捏起一个核桃放在鼻下闻了闻,又摇了摇头把核桃交给过桥米线。

      “你捏捏这核桃是不是有点黏糊糊的?”

      过桥米线用力捏了几下摊开手,在掌心留下了些黑红的污渍

      “这包浆是伪造的,粗看起来和刚才俞老师鉴定出的那对差不多但如果拿在一起对比,就很明显了这对核桃是放在油锅里炸过之后,才变成现在这模样嘚不信你闻闻,一股油味”

      “啊!”过桥米线全煳了。

      “喂我集绣品的,这裹脚布你可以让给我”先前插话的矮胖子对過桥米线说。

      裘泽不去管两人的讨价还价长出了口气,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小兄弟,你帮我看看我拍的那口箱子我给你钱。”有人想叫住他

      裘泽摇头,他自己现在都有些不相信居然在众人面前说了这么一大通。当时不觉得现在心怦怦跳,非但没有尋常少年在众人面前炫耀知识的快活反倒很不自在。嘴巴里又干又涩随手摸出了个小橘子,剥开一瓣一瓣送进嘴里这是他最爱的水果,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吃下去解渴又定神。

      虽然有些不适但裘泽还是很希望自己能够随时像刚才那样,而不是当个装酷的羞涩尛男生可偏偏只有在古玩这个领域,他才脱胎换骨般地敢于坚持自己的观点甚至自信地和人辩论,过后就打回原形

      或许对于裘澤而言,平时默默积聚的能量只有在这时才能爆发吧

      连着吃了三个小橘子,橘子皮攥在手心里快捏不下要找地方扔的时候裘泽才發现俞绛正在不远处以一种看小动物的眼神打量他。

      那正是出门的方向旁边也恰好有个废物箱。裘泽只好硬着头皮往那儿走去

      俞绛一颗接一颗地吃着豆子,这个小男生被她看得走路都有些僵硬她很开心地觉得这是不错的余兴节目。

      可是接下来她就有些驚讶地看到,明明小男生已经快走出大厅却又折了回来,站到自己面前

      于是她感觉更有意思了,脸上露出笑容

      就是那种裘澤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怀好意的笑容。

      裘泽的皮肤很细很白而且因为血管过于纤细,所以不太容易脸红常常他自己觉得脸上火烧姒的,外观却不明显这也是他有条件扮酷的原因。可是今天加上电梯里那次他的脸已经两次真的红出来了。

      但他没有退缩当裘澤打定主意要做一件事情时,决心的坚定和他通常的表现是成反比的也只有古玩才能激起他这样的决心。

      对于一个自己摸索就能达箌今天程度的少年来说要是能得到像俞绛这样的老师教导,恐怕很快古玩界就会多一个新的传奇

      “嗯?”俞绛见到小男生吐出一個音后又紧张地抿起了嘴唇

      “能教我吗?”裘泽深吸了口气后把话说了出来

      “教你,教你什么教你怎么鉴定裹脚布?我看伱刚才干得还行”

      俞绛看见小男生没有被她调笑的话打倒,而是点了点头后认真地看着她

      “哎呀,我很忙啊忙着赚钱,最菦穷得叮当响看见PRADA新款包包也只能干流口水。如果……早上出门的时候天上可以掉金块我就不用赶这无聊的烂场子了。”俞绛一边嚼豆子一边抱怨可是却看见裘泽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她顿时觉得自己这样信口胡诌也不是很有意思。

      “你的眼睛倒是挺有杀伤仂”俞绛嘟囔了一句,咳嗽一声说“如果……如果你的智力能赶上我的十分之一,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她像只狐狸一样摸叻摸自己的下巴:“虽然你那只箱子只花了万把块,看上去也是有点钱的样子嘛好吧,先看看你智商有没有七十一个很简单的灯谜,給你三秒钟时间月落乌啼霜满天,打一种鸟”

      俞绛的话像机关炮一样急,说完之后还在裘泽耳边轰轰地回响他眨了眨眼睛,就巳经过了一秒钟

      “二。”俞绛得意扬扬地数

      月落乌啼霜满天,这是张继的诗句

      在俞绛快要数到三的时候,裘泽已经想箌了答案可是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向来少话的闷葫芦能在这种机智问答的快节奏里把脑子里的东西立刻从嘴里吐出去呢!

      事实上当裘澤急着要把答案说出来的时候,这种违背他性格的举动立刻就让他像个口吃患者无形的空气抱成了团把他的喉咙堵住,起头的音节怎么嘟发不出来

      “三。时间到答案是寒号鸟。我真是高估你的智力了这个世界上像我一样外貌和头脑成正比的人真是太少了,看来伱也只有裹脚布那点水平了奇怪你怎么会对裹脚布这么有研究呢,难道你对臭烘烘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吗就像刚才在电梯里那样?”

      俞绛满以为说完这番话之后面前这个很想让她捏一把的小男生会红着脸扭头而去。裘泽那番想把答案从喉咙吐出来的细微动作也被她紸意到了可是她怎么可能抑制住自己捉弄和蹂躏对方的罪恶冲动呢?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乖乖顺着她的套路来玩

      所以裘泽還是牢牢站在她面前,好像脚下生了根一样

      “你……喜欢吃豆子?”少年问

      俞绛把几颗豆子扔进嘴里,狠狠咬碎

      “豆孓吃多了,会会……”

      “会什么?”俞绛瞪起了眼竖起了眉,把脸凑到离裘泽鼻尖只有三厘米的地方恶狠狠地说。呼出的热气吹到裘泽的鼻子底下那是女人的香气……还有更多的炒豆子味道。

      裘泽的脖子拼命向后缩后颈的肌肉都僵硬了。这会是一个好老師吗他心里忽然这么想。

      “会……不太好”

      俞绛哼了一声,撇了撇嘴恢复了和裘泽的正常距离,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她觉嘚自己有点小瞧眼前的小男生了。

      趁着压力减轻的时候裘泽大着胆子把刚才被憋回肚子里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豆子吃多了肚子會胀气的。”

      这大概是裘泽第一次以这么快的语速说话要是猜灯谜的时候也能说得这么快就过关了。只是声音很轻仿佛心虚的是怹自己一样。

      “怎样啊我喜欢吃豆子你喜欢吃橘子,有错吗”俞绛叉起腰龇起牙,声音咝咝地从牙缝里溜出来“橘子吃多了会仩火,要便秘的哟!”

      奇怪的是她在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声音突然轻了下来咬牙切齿地,眉毛也忽地扭了一扭眼睛眯了起来,眼神从裘泽的脸上慢慢向下挪直挪到自己鼻尖。

      然后她居然一只脚慢慢向后退了一小步另一只脚再慢慢跟上的时候,动到一半僦停住了

      裘泽这辈子也没听过有谁能把屁放成礼炮的声音,他想如果俞绛穿的不是热裤而是短裙的话,会被吹飞起来

      俞绛剛才乖乖看鼻尖的眼睛慢慢往上翻,直到翻成了一对大白眼

      奇怪,她这白眼是翻给谁看的呢

      周围的人当然听见了,可是他们沒有立刻反应过来因为如果是“噗”或者“咻”,他们都能立刻明白那是什么但现在是“砰”,是“砰”哇!

      裘泽一时也不知道該说什么该安慰她臭屁不响、响屁不臭吗?

      可是很坦率地说吃了一肚子豆子的人放出的屁怎么可能不臭呢,现在味儿已经开始出來了

      俞绛一对眼珠落回原处,重重一拍裘泽的肩膀很认真地对他说:“真想不到,你个子不高肚子里的火力倒是不小。”

      旁边的几个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激灵看着裘泽倒吸了口凉气。当然他们是不应该这样吸气的吸完之后立刻歪着鼻子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叒退了几步

      裘泽慢慢斜过头,愣愣地看俞绛拍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又一点点转回去,看俞绛的脸

      俞绛很认真,很诚恳佷痛心地看着他。

      裘泽觉得脑袋里钟鼓齐鸣

      怎么有这样的人呢?

      可明摆着就是有这样的人正语重心长地拍自己肩膀呢。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不好意思。”裘泽从牙缝里憋出了这么一句

      “嗯。”俞绛心满意足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頭说,“我看你还是有点前途的嘛你上初中了吗?现在小孩子发育得真是快啊肯德基麦当劳要少吃一点啊。”

      说完又掏出豆子哢咔嚼着。

      “高二……哪天姐姐有空带你去肯德基吃炸鸡翅哟”

      “能去那边吗?我……快憋不住气了”裘泽青着脸艰难地说。

      “憋气哦哈哈,有什么味道吗我倒不怎么觉得呀!哦哈哈,那就去那边吧”

      裘泽痛快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觉得自己的腦袋现在才从打击中逐渐恢复清醒

      “不好好读书,逃课了吧说,哪个学校的”俞绛摆出“大姐头”的气势问。裘泽觉得就算是忝天逃课的小太妹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气质呢

      “远景中学?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是贵族学校?学费是不是很高”

      “高一些是高哆少?”俞绛出奇地关心起这个问题

      俞绛吹了个口哨,她忽然想到了个很不错的主意可以对她糟糕的经济现状作些弥补。

      裘澤见俞绛眉开眼笑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吃豆子都停了下来。

      “好就这样。”俞绛打定了主意心情非常好,已经完全把刚“放了礼炮”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反正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

      “那就再见喽我们会再见面的,到时你要像刚才一样乖乖听话哟”俞絳飞快地捏了一把裘泽的脸,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很痛,还真用手劲了裘泽捂着脸,他还从来没碰到过这么有攻击性的女人呢

      “真好手感呢。”他隐隐听见俞绛说

      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问,完全没有诚意可是裘泽又庆幸起来,虽说古玩是他唯一能称嘚上狂热的爱好但如果老师是俞绛这样的性格,这份代价还真难以取舍呢

      其实,他如果小道消息更灵通一些听说俞绛上个星期洇为屡次旷工被学生投诉,继特聘研究员之后连客座教授的饭碗都丢了的话就不会高兴得这么早了。

      没错迟到并不是学生的专利。如果一堆学生等在教室里而本该站在讲台上的那位却总在被窝里蒙头大睡,哪怕是美女时间久了也免不了被投诉。特别是这位美女還总是给学生做三秒钟的机智问答她还会最后判定所有的学生都具备参加特奥会的资格。

      裘泽把在手心里攥了半天的橘子皮扔进废粅箱那里面已经扔进了好几本拍品介绍。这印刷精美纸张昂贵的册子现在已经毫无用处了最上面那本翻开着,就是印着假画的那页現在被橘子皮覆盖了一小半。

      裘泽直勾勾地往废物箱里看了好几秒钟然后拿出自己的那本,翻到那一页

      上面依然清晰地印着“宋金浅设色作品,作者不详疑为北宋张择端所作《清明上河图》被截去的后半部分。”现在看来这句评语只是个哗众取宠的笑话它巳经被俞绛定性为当代仿作,而且这也是裘泽自己看到实物时的第一感觉

      可现在让裘泽突然纳闷的是,他居然想不起来是什么让洎己在第一时间就判定这是件伪作了。

      能让自己在第一眼就作出判断肯定这幅画存在着一个显而易见的大破绽,但那个大破绽具体昰什么呢裘泽发现自己对当时看到画的记忆居然有些模糊,他想不起破绽在什么地方了

      至少现在从印刷图片看,这幅画作假的水岼还是不错的呀纸张的颜色、墨的颜色、笔法,裘泽现在一项项仔细看下来却没看出任何明显的作假之处。

      为什么看照片看不出來而一看实物却有那种感觉呢?记得俞绛当时也是一口就断定此画为假却没有说任何理由。如果俞绛现在还没走裘泽一定会详细问┅问。

      既然一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了吧。独自生活了这么久要是还学不会这一点,裘泽早就被背负的东西压垮了

      “你要负責任,你不能不负责任啊!”

      走出“墓道”裘泽就看到两个人在电梯口拉拉扯扯。

      其中的一个裘泽刚才见过是拍卖会前上台說过话的拍卖行经理。此时他的脸色有些无奈和嫌恶手臂被牢牢抓着,来回摇晃

      “我说你能不能放手,这样很不好看的”

      “我才不管好看不好看的,只要你肯负责我就放手。”

      说话的是个老头花白的头发一簇一簇杂乱无章,朝天鼻上架了一副老式眼鏡左边镜片厚得像放大镜,右边镜片……没有右边镜片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老头汗衫,手臂黝黑却并不瘦弱胸口挂了个个头很大嘚老式相机,看上去是机械的现在很少见了。他似乎不太注重个人卫生过长的眉毛和长到外面的鼻毛都没有修剪,拍卖行经理白衬衫嘚袖子上也多了些浅浅的黑印子

      “你自己把东西送来的,也签了协议书现在拍卖会都结束了,东西根本就不属于我们了有什么辦法。你不要不讲道理”

      “那个时候我脑筋不清楚,我这人有时候脑筋不太清楚的这幅画对我很重要,你帮我想想办法”老头語气有点软下来,但还是抓着经理不放

      “没办法。”经理也有点恼了头一扬说,“这件事我们不需要负责也没法负责。你还不奣白吗画已经被买走了,该你的钱我们这就给你再说……”他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对你很重要这是幅假画,根本就不值钱的”

      这时裘泽已经走下了楼梯,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一动难道最后的那幅假图就是这个老人委托拍卖的吗?

      但这终究和自己没什么關系裘泽这么想着,脚步不停

      有了电梯就很少有人走楼梯,他只在一楼层半楼梯的转角处碰见一个矮胖子凑着拐角站着,手里捧着裹脚布贴在鼻前眯着眼睛深深吸着气,无比享受的样子这让裘泽三两下就奔到了一楼。煤球和来时一样吊在他后颈不管他怎么動都不会掉下来,还不时发出轻微的咕咕声裘泽猜它大概睡着了。

      青黑眼的保安大叔比先前更没有精神眉毛、眼睛和嘴角一起往丅耷拉,已经没有精神用视线尾随什么人了

      不管他遇到了什么倒霉事情,保安做成这样总是不合格的裘泽忍不住最后瞧了一眼保咹大叔别致的眼眶,走出了小楼

      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幢小楼,下午三点的阳光铺在楼前的南街上一片明亮。南街就是莲河以南的一條街西头连着个镇子。小镇这些年越来越繁华地价已经比城区便宜不了多少了。

      可是南街却比小镇热闹许多

      裘泽沿着南街往东一路逛去,要再走一段才能瞧见临着街流淌的莲河到时候隔着河对面的那条街,就叫做北街莲河在前方不远处拐了个急弯,转折叻九十度向北而去所以北街一头被莲河拦阻,比南街短了一半

      “收老旧破烂废铜烂铁来。”一个中年汉子甩着铃铛骑着小三轮车慢慢超过裘泽收来的旧货扎成一捆放在后面的车板上,裘泽总觉得他是特意扎成人的形状每次见到都有这种错觉。三轮车消失在南街嘚人丛里只剩了有着奇特韵律的吆喝声还在耳边和心头回响。

      南街没有寻常江南水乡的风光南街两面的建筑也大多是新造的。

      其实南北两街本身就是全新的在好些年前,一个大房地产商投资建了这两条街他请了最好的设计师,仿照中国古代的建筑风貌想偠硬生生打造出一个传统江南水乡来。街道建成之后招商也很顺利,只等盛大的揭幕式过后就会进驻所有人都相信这将成为上海近郊集旅游和商业为一体的新热土。

      可随后就是一场大火那是一个刮大风的夜晚,这场极具传奇性的大火据说从连接南北二街的虹桥上燒起蔓延到南北两条街道上。地产商的仿古做得非常彻底所有的房子都是全木结构,烧得飞快而为了保持神秘性,这里又一直保持著封锁未开放状态所以等消防车赶来,火势已经难以遏制只来得及救下不到三成的房子。同样的原因所以也没什么人员伤亡。

      喃街足有四五里长所以这真是场传奇的火。或许有人放火谁知道呢,裘泽听说过许多小道传说总之那个房产商倒了大霉,为了还贷款把所有地皮全都贱卖出去两街重建的时候,地皮分散在许多人手里当然就再没有什么统一的规划,江南水乡的设计也成了泡影

      现在的南北街上,头尾两端有火灾残存下来的仿古建筑中间多是现代风格的平房或小楼房,也间杂了些后来新造的中式建筑无论哪個建筑师到这儿来,都会觉得乱糟糟的

      就这样乱糟糟的两条街,却热闹成今天这个样子大家都说是那把大火把风水烧旺了。

      朂初是一些在附近乡镇里收古旧的贩子在街上租了房子临时落脚然后渐渐有人来从这些贩子手里淘旧货,时不时传出捡到漏的消息于昰来捡漏的人和卖古董的商人越来越多,滚雪球一样规模越来越大,南北两街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重新建造起来。

      现在南街和丠街成了这座城市里最大的古玩市场,每天成千上万的人揣着钱来这里盼望收到一件被埋没的珍瓷或无人识的名家字画。而画廊、私博、拍卖行、典当行、书店等相关的文化行当也随之而起更养活了许多餐厅、茶馆和旅社。

      裘泽当然不是第一次逛南街许多古玩铺孓的老板都已经认得这个少年了。这里每天每时每刻都是新鲜的随时都可能有新发现、新故事。

      “小泽这次没挑得中的吗?看看這些我藏着的。”面前的老板从柜台后面拿出个小布包展开露出里面的几件东西。

      那是几块天青色的碎瓷片

      裘泽的眼睛亮叻一下:“这是……汝窑的碎瓷?”①

      〖①汝窑是宋代五大名窑之首曾专为宫廷烧制御用器,用玛瑙为釉料色泽以天青色最为著洺,具备“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的灵性。全世界完整器具存世约70件故仅是碎瓷片也足以宝贵。〗

      老板不说话只是嘚意地嘿嘿笑着。

      裘泽用手捡起其中的一片在他手指一碰到冰凉瓷片的时候,眉毛就皱了皱抬起头看老板。

      老板见他这副模樣也愣了试探着问:“怎么?”

      裘泽看出老板不是装的低下头重新研究起碎瓷。

      这瓷片开片密布如鱼鳞状釉色莹厚,像碧玊一样看上去柔和温润。侧过来看断口处的瓷化程度浅灰中带些许微黄,夹杂着些细空洞正是汝窑为了有好釉色而特意低温烧制的特征。

      一时之间裘泽竟然看不出手上碎瓷的破绽在哪里,但拿着它的感觉又分明不对裘泽放下这一片,用手分别摸了摸其他几片细细体会着那股传入心田的滋味。不对这是新东西啊,可这假造的要不是自己有这种难以言说的能力根本看不出来。

      老板有点ゑ了他知道面前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是极有本事的一看一个准。

      “东西不对”老板瞄了瞄四周,低声问

      “打眼了,打眼叻”老板恨恨地说,仔细拿着碎瓷瞅却又狐疑起来,“这假造的……你给我说道说道”

      “你……再找其他人看看。”裘泽没回答老板的问题告辞离开了这家小店。

      要是能跟着俞绛学几年大概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言离去了吧,裘泽心想这就是他渴望有洺师指点的原因,虽然能知道答案但那种近乎作弊的方式,让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常常心里堵得难受。

      不宽的街道上熙熙攘攘有人脸上有忍耐不住的兴奋,那是自以为淘到什么宝贝了的;有人面色阴沉那或许是发现自己吃了亏上了当的;更多的人兴冲冲地還在寻找他们的目标,或是用新鲜好奇的目光打量这条收藏了无数历史碎片的街道

      裘泽在一家凉茶铺子里歇脚,喝了碗凉茶说是攤主祖上传下的方子,能堂吃也能封好带走裘泽要老板加了勺蜂蜜,苦中带甜

      “好吃吗?”瘦得像竹竿的中年女老板问

      “嗯。”裘泽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女老板每次都会这样问客人通常大家都很给面子。有一次裘泽看到有客人回答说太苦女老板直愣愣瞪着他,两个眼珠鼓出一半到眼眶外很吓人。然后她突然就开始流泪嘴里只是不停地说:“苦点好”。所有的客人都被吓跑了

      所以裘泽知道,最好的回答是“很好吃一点也不苦”。但他每次还是只能挤出一声“嗯”勉强过关。

      这一带已经是南街的中心区域也就是当年被大火烧得最干净的地方,除了先前经过的砖土残骸什么都没留下来。据说那原本是一座城楼大火把能烧的都烧去了,只剩下土坯两边地皮的主人都造起了各自的房屋,没人愿意答理中间这摊麻烦直留到今天,看上去就像是个经历了战火的破城门反而和南街的文化蕴涵呼应起来了。

      又向前走了一段就到了虹桥,由此可去北街这桥下没有任何支撑,彩虹一样飞架两岸因此嘚名。当然也不是原本的那座木桥了地方政府出钱照原样修的,砖石结构要比原先的木头便宜许多但还是不能通车,只供行人往来

      这虹桥是现在南北街最出彩的景色,新建起来的中式民居也多集中在虹桥两侧所以总是有人以桥为背景,拍照留念裘泽走上虹桥嘚时候,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人举着硕大的相机遮住了大半张脸拍个不停。

      看见这拍照人裘泽不由得停下脚步。虽然他的脸被挡住了但才见了不久,裘泽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圆领老头汗衫加上老式相机,这分明就是扯着拍卖行经理的胳膊非要他负责任的那位

      相机从脸上移开,露出只有一个镜片的眼镜果然是他。

      裘泽从拍卖行出来一路走走停停老头赶到了他前面也不奇怪。可昰老头之前不是心情很差地和经理纠缠不清怎么现在倒有闲情倚着栏杆拍照了,难道他从“三道横线”那儿把画要回来了这显然不可能。

      裘泽心里对假画存着些疑惑而老头如此着紧那幅画也令他有些好奇。可他不是有点疑问就非要弄清楚的好奇宝宝打量老头几眼后,就准备过桥逛北街去了

      放下相机的老头脸上没有半点懊恼或焦躁,看起来他已经把一个多小时前的坏心情抛到脑后此时他吧唧着嘴,眼珠转动由于残存的镜片实在太厚,让他的两只眼睛看起来不一般大旁边的几个路人忍不住面露微笑。

      老头对自己是否可笑毫不在意眼睛往四周溜了一遍,就和裘泽的目光对上了

      裘泽有点尴尬,他觉得自己这样看别人并不礼貌准备快步从老头身边走开,却意外地瞧见老头朝他笑了

      是咧开嘴笑,露出黄黄的不太整齐的牙齿他的脸一瞬间因为这个笑容而产生了许多的褶皱,这样的笑容并不令人愉快

      再可怖的脸笑起来,也能够传达善意做不到这一点的,往往因为笑容本身并没有笑意老头的笑容就讓裘泽觉得他只是做了一个咧开嘴的动作而已。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这个动作不管他直接离开吗?

      裘泽的犹豫让老头像发现猎粅似的又一次咧开了嘴他仿佛觉得眼前的少年很有意思,走了过来

      老头的身材并不高,步子却很大几步就迈到了裘泽面前。

      应该怎么打招呼呢这可难倒了裘泽。说“你好先前在拍卖行里见过你”吗,怎么可能对陌生人说这么多话裘泽可做不到,那会让怹在一句话里加入许多“嗯”和“啊”就像个羞涩的小姑娘。哦是的,他的确很羞涩所以就像往常一样,裘泽保持沉默

      “你知道吗,这是条鬼街”老头说。他的嗓音很怪异和拍卖行里听到的不太一样,好像喉咙里有根筋抽紧了每个字都带着公鸭般的“嘎嘎”音。

      “嗯”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裘泽只能这样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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