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羡本以为她和方旭的相遇是幸运的安排，实际上是他的精心策划。本以为迎接他们的是幸福，可是却是巨大的阴谋.......《爱在方圆间》
01这世上没我原羡搞不定的人!
行政楼报告厅，正进行全国大学生计算机创新大赛，台上站着个男生，旁边同伴配合演示文档操作，男生漫不经心地在台上叙述课题内容。
他的陈述很简单，三言两语概括。
也算不上敷衍，毕竟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
台下乌泱泱的挤着一堆学生，第一排坐着十几位专家评委，穿西装打领带，人模人样。他们时不时瞧两眼屏幕上的课题内容，交头接耳地低声讨论。
坐在最中间的教授回头，笑吟吟地冲坐在身后的一个扎高马尾眉毛画得平直的女生道：“小羡，你好好看着点，他就是我说的那个计算机天才——方旭。”
被点名的原羡点点头，仰头又看了眼台上的男生，他刚刚陈述结束，交握双手站在那，接下来是专家提问环节。他个头很高，身体却清瘦单薄，阳光从侧边的窄窗透进来，倾洒在他的身前，明晃晃显得他失真虚幻。他半合着眼皮，后背因长时间伏案工作微微弓着，越看越没什么精气神，像只懒懒的没有睡醒的大猫。一身短T长裤配运动鞋的形象在人才济济的计算机系一抓一大把。
能被林教授赞不绝口的人，能力和人品皆是不错。原羡的前男友郭钦算一个，要不原羡也不能够在人海茫茫中一眼就能瞧上他，两人大二相识，联手创立一家名叫“指尖医学”的旨在做医学知识的检索网站，原羡性格爽朗干练，郭钦头脑聪明有胆识，两人合作很愉快，今年是检索网站走过的第六个年头，两人相恋五年的感情也走到尽头。年初两人因为工作因为生活吵架不断，终于在上个月正式分手，郭钦放弃掉网站的管理权却带走公司半数骨干，人情做绝。
常在河边走，林教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对于方旭，原羡不由得在心中考量。
男生突然抬头，自打上台后便一直处于失焦茫然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她这方向，淬着阳光的亮度眼底有情绪在闪烁。
长得是真好看，像是大猫觅到感兴趣的东西突然变得精神，五官也因为他迥然而认真重视的眼神变得立体硬朗，眼尾上挑，鼻翼微抻，嘴角抿成条利落的弧线。他脸偏瘦，颧骨不低，面无表情时显得有些刻薄。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滚烫炙热，原羡心咯噔一下，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斜前方的教授正做出提问。
“你的设计写得有点问题啊……”专家支着脑袋道。
对于赞赏毫无兴致，对于挑剔质疑却显得异常上心，他这反应，不是介意不是逃避，而是一种“愿闻其详”的态度。原羡微抻着脖子，去听问答对话。
专家略带遗憾地指出：“页面太花哨，实用性不强，操作上也不灵敏。”
方旭写的程序是辅助咖啡厅等饮品店促销，既然设计成这样，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肯德基、麦当劳这类快餐店，座椅多采用硬质材料，为的是不让客人产生舒适感在店内久留，迎来送往，快餐店便能接纳更多批次的客人。”方旭说话时，眼神里光渐渐暗下去，恢复了一贯懒散态度，“我的设计目标是投入咖啡厅等休闲场所，页面越精致越赏心悦目，顾客关注度便会越高，至于操作，我故意减慢了灵敏度。”
“为什么?”有导师笑着问。
方旭掀起眼皮，短暂的在观众席上一扫，原羡误以为他是冲自己笑了下，视线很快撤回，不惊不扰道：“因为试题要求，需要尽可能高的引起群众关注。操作迟钝，观众会因为花哨的界面被吸引，更多时间逗留。群体有聚众好奇心理，在公共场合，人的好奇心会驱使他们朝着有群众聚集的地方过去，如此，关注度，自然是高了。”
话音落，原羡看着方才参与提问的专家互相对视几眼，满意地点头笑了。
接下来的几个参赛组，原先没有继续听，目送着结束完演讲的方旭从前门离开，原羡迅速弓着身子从侧门溜出去，在走廊堵他。
是她要找的人，不止有计算机头脑，而且有商业头脑。公司一次性丧失郭钦以及半数以上程序部骨干，必须要尽快找到人补空缺。会码代码的码农简直不要太多，但原羡需要的又不仅仅是只会闷着脑袋循规蹈矩码程序的。
而方旭就是这样不一般的人。
乍看木讷，有些傲慢，有些懒散，这个人却像只猫似的，一言一行总能够挠到她的痒痒点。
X市临海，六月闷热的空气中卷杂着海腥味，随处可见。
原羡站在走廊中央，抱着肩膀看方旭被一个衣着得体的某公司人员先一步截住递上名片，隔着半间教室的距离，走廊随处可听见室内演讲扩音器放大的声音，方旭和男人的交谈，显得格外低弱。
竖尖了耳边听了会，原羡犹豫自己要不要不厚道地过去打断。
直到听见方旭用客气而疏离的声音说“抱歉……”，原羡抿抿嘴，浅笑，紧绷的神经渐渐松缓下来。对方私下也考量过他的能力，开出的条件不错，直接报出了个数。偷听的原羡惊得眼皮颤了颤，对面的方旭却仍一副波澜不惊地样子。
看来是对自己定位很高啊。
原羡琢磨了下自己能开出条件，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一些，不是因为胜券在握，而是意识到自己不自量力。不过，还是需要试试吧，指不定“她丑他瞎”呢。
方旭已经结束了和男人的对话，缓缓地朝原羡的方向走来。他走路，就和他在讲台上演讲的状态一样，懒散、没精气。他单手抄兜，半低着脑袋端详名片上的信息，径自朝着原羡停的位置走过。
察觉到身前有人挡路，方旭下意识往旁边让，原羡也巧并没故意地跨到了同一侧，方旭皱了下眉头，又往另一侧让，原羡鬼使神差地同一时间跨了出去。
原羡心里大叫冤枉，大脑飞速组织着措辞，如何开口。
此时，方旭微抬头，淡漠而又疏离的眼神毫不客气地觑了她一眼，道：“你站着别动——”
原羡像被施了定身咒，果真不动。
眼看着方旭从她旁边绕过，扬长而去。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是原羡从报告厅走出来后的第一感受。
X大绿化在附近几所大学中实施的最好，高密的青葱树木在宽敞街道上拖出长长的阴影。原羡站在树荫下，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黄昏橘色的光芒下一身西装打扮的男生，他身材极好，不管是分手前还是分手后，原羡都这样认为。肩宽腰窄，身高腿长，穿西装的样子更是好看。
“诶，前女友!”郭钦旁边的男生兴奋地扬着眉毛冲原羡的方向示意。
正与同伴说正事的郭钦侧侧头，目光不惊不扰地朝原羡的位置一扫，淡淡的抿嘴笑了下，讳莫如深的眼神里有转瞬即逝的情绪原羡没有抓住。
不过没有关系，感情破裂的情侣再见面时，无非是形同陌路、或者言语相向。
郭钦的视线落在原羡身上，却不妨碍继续向旁边的学弟学妹传达着待会的注意事项。原羡偏爱黑白，衣橱里的衣服大都是这两种颜色搭配，她却在和郭钦在一起后，开始尝试蓝色，天空湛蓝的颜色，明媚而又阳光，让人赏心悦目。她偏爱衬衣，尤其是湛蓝浅白条纹衬衣。今天的原羡穿的蓝白条纹，下摆扎进浅色牛仔裤里，一双红底高跟鞋，露出白净纤细的脚踝，一双腿笔直修长。
面对郭钦赤裸裸的注视，毫不躲闪地回视着他，马尾束在脑后干练而有精神。两拨队伍缓缓前行，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两人在一起时，风雨同舟度过多少难关，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可分手时，吵架、决裂、毫无退路、不可挽回。
距离分手，已经足足一个月没有见面。
只差一个肩膀的距离两人就错身而过，郭钦突然顿足，朝她的方向侧过身来。原羡默契地早有预料似的，也适时地止住了脚步。两人面对面，在一起时有过缠绵亲昵，分手后关系就会保持的多生疏。
郭钦先开口：“网站情况还好吗?”
“还不错。”原羡实话实说，“暂时垮不了。”
郭钦望望原羡走过来的方向，便大致猜到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说：“今年毕业生里，有很多不错的人才，林教授带的那个方旭就不错，你可以——”
“劳你费心了。”原羡对于自己的情绪，一直把控的都很好，如果不是郭钦多此一举地充当老好人地掺和这一脚的话，心底的呐喊与憋屈可能会一直持续到两人错身渐行渐远。
不只是郭钦，旁边几人也感受到原羡的敌意，忍不住上前搭腔：“那个方旭啊，傲得很，人家连柏氏企业都给拒了，小公司估计是没戏呢。”
原羡做事一贯有自己的尺度和节奏，很少被别人把控自己的情绪牵鼻子走。但是当对面是郭钦时，这个相识六年在一起五年曾让自己无数次卸下防备与盔甲的爱人，原羡所有的理智与矜持全部化为泡影，勉力靠着最后的自尊支撑脸上得体的笑容没有当场垮掉。
“不就是一个方旭嘛，”原羡冷笑着，觑了郭钦一眼，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什么事是我努力了做不到的呢。”
郭钦微微蹙了下眉头，她话里的言外之意，不只是郭钦，大家伙都听的个清楚：如果有些事，她没有做到，不是因为她失手了，而是……她压根就不想要了。
这话，说的是郭钦，还是说那随着郭钦离职一起离开的十几位公司骨干。
原羡在学校拜访了几位老师，吃了饭。离开时，已经夜幕时分。在校园里闲逛漫步的感觉总是让人舒服的，静谧而又放松。
生活在逼仄象牙塔重的学生们明明是最幸福的，却总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大发牢骚不珍惜。原羡摇摇头，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好好享受并且珍惜校园生活。大二那年便有了创业的打算，机缘巧合的认识了郭钦，两人一拍即合，一家专做医学知识检索的名叫“指尖医学”的网站渐渐有了雏形。
从一开始，原羡便是全身心投入当作毕生事业在做，所以生活学习的中心，不可控制的偏向了工作室那边。
起初是工作室，渐渐做大，变成了公司。
到如今，六年时间，“指尖医学”已经成了一个妇孺皆知的搜索网站。
原以为两人的感情也会像网站一样走向征途，却不料，两人走入的，是穷途。
遗憾、惋惜总归是有的。
原羡倒不是个喜欢留念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必要的时候拎起来想想，提醒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辙，人的眼光，还是应该朝前看。
跨大步子往前迈，那才是风景。
独自在校园里走了一会，原羡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这种感觉从原羡从计算机室离开时，便存在了。起初以为是顺路的同学，可现在，背后那道随着自己前进便出现，自己止步便停止的脚步声，让原先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判断。
这条路上此刻虽然没有行人，旁边却是人声嘈杂操场。原羡倒是不怕对方有什么企图，只是这种感觉让原先有些不安，她不是第一次被人跟踪了。上个月，医学院的学生正准备论文答辩，原羡因为与郭钦分手，校外的房子退租，在寻找房子的空档暂时搬回了学校宿舍。那段时间，就被人跟踪过，并不仅仅是她单方面的幻想，几次与她同行的闺蜜方栖栖也同样有这种感觉。
原羡心中愤愤地想着，身后脚步声突然快起来，加速朝自己方向过来。原羡拧着眉头，十分不情愿的回头，积攒着的情绪被大声吼出：“郭钦你到底要闹哪样!”
一股猛力朝她的身上撞来，原羡还没等反应，就被对方按在就近的树干上。不是郭钦，满当当涌入鼻腔的酒精味道昭示着眼前的人是一个醉汉。被蛮力钳制住的原羡胳膊一用力还没等反抗，旁边斜刺方突然冲出来一个黑影，先一步将醉汉从自己身上扯开。
干脆利落地醉汉手肘往后一折，原羡被挡在身后。
醉汉手臂吃痛，酒醒了大半，晃晃悠悠着身子离开了。
“谢谢。”原羡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安全距离。
男生浑厚的嗓音在漆黑的深夜中显得异常有磁性：“你没事吧。”
原羡摇摇头，借着冰凉的月光看清刚才冲出来的人：“方旭?”
球场传来篮球砰砰撞地的声音，也有同学扯着嗓子大喊的呼声。薄云像是纱幔萦绕着如盘的月亮，树影稀疏横斜在脚印交错的街道。
方旭侧身没看她，轻轻“嗯”了声，脑袋侧过来，略带吃惊地眼神打量着她，似乎在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姓名的。
原羡冷着一张脸，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一直炯然有神地觑着他，方旭并不以为对方是在与自己讲话。这倒不怪原羡，她性子冷，即便是对待方栖栖这样朝夕相处了七年的朋友，也依旧是这样的一副表情。方栖栖说她长了一张淡漠疏离的五官，加上她不喜笑，外人看来，尤为高冷。所以原羡女性朋友极少，倒是男生，原羡越冷，他们越喜欢，像是谁能征服这样的女生，谁就越有魅力似的。因为她的身边男生趋之若鹜，女生群体便多多少少因为嫉妒与羡慕，悄悄将她疏远的更远了。
原羡保持着一贯的表情，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妥，解释：“今天下午的比赛，我们见过。”
方旭斜眼，又瞧她，良久，轻轻地点了下头：“以后小心点。”说完话就要走。原羡抢先往旁边跨一步，横在他身前，准备拦人：“等等。”
“还有事?”方旭低头看她。
原羡清了下嗓子，难为她说：“刚才的事情谢谢你。”
“嗯。”方旭倒是不客气，也不谦虚，认认真真地接受着她的道谢，转身要走。
原羡回忆了下两人今天的几次见面，心里逐渐给方旭这人做了定位。他待人寡言疏离，却不失礼貌。比起大部分男生的花言巧语嬉皮笑脸方旭显得木讷些，乍看这个沉闷的大男生要比别人愚钝，实际上一双精神而锐利的眼神包罗万象，让她意识到这个男生不容小觑。
原羡看着顿住脚的男生，决定曲线救国：“有时间吗，我请你喝饮料。”
方旭半阖眼，脑袋微低，额头的阴影垂直打落遮住他鼻梁以上的半张脸。听见原羡的邀约，突然动了下，眼皮上掀，冷飕飕地看了她一眼。原羡以为他会拒绝，却不想听到对方猝不及防道：“一起吃宵夜吧。”
“……可以。”那就吃顿贵的。原羡率先选好地点，一家档次够格环境也不错适合谈正事的餐厅，只不过距离有些远。两人互不交谈地走到校门口，经过露天停车场时，原羡拿出车钥匙按开了车锁。
“嘀”一声，方旭闻声回头看她。
原羡解释：“餐厅距离有些远，开车去。”
方旭扭回头，看向校门对面的小吃街示意：“吃碗面就行。”
“哦。”会不会太寒碜。见对方不容置喙地表情，原羡默默地收起钥匙，快步跟上，朝对面热闹而喧哗的商家过去。
过马路时，原羡因为片刻的走神没有注意到旁边路边驶过的小型电动车，方旭下意识地抬胳膊护在她身侧挡了她一下。
原羡却不察觉地前走，径直撞到方旭的胳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电动车赶巧擦着她驶过，原羡愣了愣，反应过来，再看方旭，对方已经走出了半米。
“谢谢。”原羡笑了下，快步走过去，和他并肩。
方旭仍旧寡淡着一张脸，轻轻地“嗯”了声表示自己听到了原羡的话。
不爱说话的原羡一直被人评价高冷，可如今在方旭跟前，原羡万万不敢继续顶着高冷的帽子了。
马路这边，有一道橘色的窈窕身影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目送着两人进了拉面馆，一言一语地交谈着，点餐，找位置。
方旭刚才明明已经看到了她，却要装作没有看见。
哼。柏悦心中有些生气。
有路人经过，眼神稀奇地在这个满身油画颜料的大眼睛美少女身上逡巡，柏悦正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跺脚，被人看热闹，没什么好脸色的瞪回去。
她飞速地穿过马路，止步在拉面馆门口。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那女人背影上，心里不住鄙夷评价，眼里满是不屑。
方旭身边女生不多，从幼儿园起，柏悦像是跟屁虫似的凑在他身边，作威作福地赶跑了前来搭讪的女生，后来到了大学，方旭一门心思扑在电脑上，即便三三两两的有女生搭讪，也都被方旭寡淡而疏离的脾气磨光了兴致。柏悦对这情形喜闻乐见，落得轻松，乖乖地做方旭的红颜知己。
她刚写生结束回学校，饿着肚子给方旭拨电话喊他出来吃饭，谁知刚到校门口就看到方旭和一个妙龄女生并肩出来。
依稀判断出对方是脸模样来，柏悦躲在绿植浓密的树荫下，并没有现身。
面馆里原羡拿着一次性筷子，连掰了两双，长短不一，都失败了。原羡一时执着，不信邪地伸手从筷子篓里摸出第三双。方旭瞧见她的动作，似乎是嫌弃她铺张浪费似的从桌子上捡起她掰残的两双筷子，各挑了一根出来，将顶端粘连的小半截木头快去干净，凑成完整的一双，递给她，略带嫌弃道：“别浪费。”
原羡尴尬笑下：“谢谢。”
柏悦站着偷窥，见到两人的小互动，不屑地哼了一声，掉头找地方吃饭去了。
走到一半似乎觉着不甘心似的，兜兜转转绕回了校门口，在原羡的车前停下来。坏念头一转，从头发上拆了个发卡掰直。
柏悦仰头望了望四周，月黑风高，抬手冲着光滑的车皮划过去。
服务生很快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条送过来。原羡借机聊天，准备开口介绍自己公司情况，却不料方旭搅了下面，临吃前，开口道：“吃饭不要说话。”
方旭吃面很快，三两下就将碗里的拉面解决掉。原羡本来吃东西就慢，加上刚刚吃过晚饭，并不饿的缘故，所以筷子夹了两下便停住了。
“你慢慢吃。”方旭也不玩手机，就那样抱着肩膀，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吃面的动作。
其实近距离观察，方旭给人带来的感觉不是高冷不是严肃，而是木讷，像是所有理科男生惯有的那种懒散与惰态。原羡一贯最瞧不上这种态度，类似不思进取的随意，百无聊赖的懒散。不过方旭似乎是与其他人不同的。
方旭的视线直勾勾地向她投过来，盯着她吃面。从他默然而清寂的眸子里分明捕捉到了锐度与强硬，匆匆消逝的态度，让原羡不能小觑这个外表看似木讷普通不值一提的被林敬文称作得意门生的男生。
原羡慢吞吞地又嚼了两口，放下了筷子。
方旭准备去结钱：“吃好了?”
原羡点点头，用纸巾擦了下嘴，抢先一步拿出钱包：“我结，说好我请的。”
“不用。”方旭一抬胳膊，将她的钱包挡回来。
从餐馆出来，原羡看他：“这顿算你的，改天我再请，算是感谢你今天的事情，方便的话我们交换个号码，以后好联系。”
见她已经打开了通讯簿记录号码，方旭却没动。他抄在口袋里的那双手，用力地按住手机冰凉的机壳，并没有将它拿出来的打算。
“你的手机号是多少?”原羡将他的抗拒当作是木讷地迟钝，径自问。她仰着脸，澄澈而干净的眸子与他保持着对视，专注的等待他的回答。
口袋里方旭按住手机的手渐渐松开，眼底那丝凌厉与冰冷转瞬即逝，只见他脑袋偏向另一侧，不看她：“我没带手机，你说一下你的号码，我能记住。”
原羡报了号码，稳妥起见，又问：“你的号码多少，我也记一下。”
方旭目光落在X大恢弘的校门口，烫金大字在一圈白炽圆灯下，显得气势磅礴。两排绿化树，被修剪整齐，绿意盎然。喷泉出的水流汩汩涌着，在炎夏燥热的空气中显得凉爽十足。在一片静谧祥和中，方旭看见旁边露天车库旁一抹鬼鬼祟祟游蹿的熟悉身影，渐渐拧了眉头，没听清原羡的话。“你说什么?”
“你的号码，我也存一下。”
方旭“哦”了声，说：“我不记自己的号码。”
原羡挑眉，手机往口袋里一扔，被对方这敷衍而漫不经心地态度惹得有些发毛。
“没车了，过去吧。”方旭左右张望着马路两边的车辆，侧头提醒她时，注意到原羡脸上兴师问罪的责难情绪，了然于心，郑重强调，“你的号码，我记住了。”
原羡总不能死皮赖脸地追着他真让他背出自己的号码才确认是否真的记住了。
原羡觉得，还是那些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男生容易相处。
像方旭这类木讷的理科男，凡事直截了当的说，比委婉地表达可能更有效果。眼看两人走到大门，分别在即，原羡从口袋里摸了张名片，客气递出去：“我今天下午在展厅看过你比赛，很欣赏你的能力，这是——”
“你的车。”方旭突然抬手在半空中指指某个方向。
原羡不解地“啊”了声，目光尾随着过去，瞧见自己车上流畅蜿蜒的几道划痕，瞬间瞪圆了眼睛，惊呼出声：“我的车!”
原羡仔细检查了一遍车子的情况，不深不浅的划痕，像是紧箍咒似的绕了车子一圈。原羡瞧着车前盖上的那个笑脸，便知道这不是无意，而是有心。是谁做的，原羡并不知道，头脑还算清晰的原羡抬抬头，四处寻找着附近摄像头的位置。
车子正前方的铁栏杆上凑巧闪着个红点。
原羡拔腿要往保安室走，旁边默不作声的方旭也注意到那个摄像头，皱了下眉，突然开口：“应该是不小心吧。”睁着眼说瞎话，“我朋友在大学城开了家修车店，我陪你去补补漆吧。”
原羡脑袋突然一闪，第一反应，自己不会是遇到碰瓷得了吧，还是有计划有预谋条理清楚地连环碰瓷?
“麻烦你了。”原羡勉强道。
毕竟是招揽人才走投无门的处境，如果真的是人品极差的碰瓷，即便方旭能力再强头脑再好，原羡也万万不会用的。如果是乌龙一场，方旭好心陪着修车倒也是给了原羡介绍公司的时间，并不吃亏。
原羡没有想到会在4S店里遇到柏悦。
柏悦穿一件肥大的白色背带裤，像是个围裙，身前大口袋的位置星星点点被溅上油画颜料。原羡知道，这是柏悦的癖好，出门写生画画，明明可以干干净净的出去干干净净的回来，却总是像个孩子似的故意甩着画刷把身上涂成五颜六色，有时是衣服，有时是鞋子，有几次，也会涂脸。
原羡却清楚，她这是故意吸引别人注意。
渴望被重视，渴望被关心。因为渴望，所以对自己做极端的事情，来引人注目。
“冤家路窄啊!”柏悦叼着一个冰淇淋，走到他的车边挥着胳膊拍两下。
原羡四周看看，方旭不在，好像刚才被那个开修车厂的朋友叫走了。
挑衅的柏悦见原羡冷眼看向自己却没有回应，失笑出声，手指戳戳车前盖上的那个搞怪笑脸，炫耀：“我的画技还不错吧。”说完略遗憾的一皱眉，惋惜，“如果有油漆的话，我还能给你画上一副抽象派化作呢。你可不要小瞧哦!我做的画，小十万块买不下来呢。”
原羡脸上无波无澜，不屑地冷哼了下。
柏悦绕着车子走了半圈，随便敲了两下车皮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很过瘾似的，嗤笑道：“比你这辆车，都要值钱啊。”
原羡依旧毫无反应，抱着肩膀坐在旁边休息区，看着柏悦像个跳梁小丑似的，说闹着。
旁边工作人员看到这情况，纷纷透露过来看热闹的打量。原羡脸不红心不跳不觉尴尬，低头随便按了两下手机，回复了两条消息。车子是柏悦划的，倒是不稀奇，两人之间的梁子不是一朝一夕。柏悦说她的画要比这辆车值钱，原羡也不觉扯淡。
柏悦十八岁举办个人画展，有专家对她的作品估价，最低的五十万，最高的那幅市场价出到两百万。那幅画，被母亲亲手挂到家中的客厅里，束之高墙，前来做客的客人一进门便能看见。
原羡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到那幅画的样子，一双手遮在一只眼上。原羡没有半点艺术细胞，看不懂其中的奥秘。倒是原羡的闺蜜方栖栖，因为父母都是艺术家的缘故，对国内外名家画作如数家珍，她粗略地扫了两眼，便轻松看到原羡看不懂的层次——这是双男人的手，准确地说是男生的手，用色粗粝浓郁些，指关节也相较粗实。这双眼，是少女的眼睛，俏皮而灵动，眉清目秀。男生手宽大厚实，女生秀气可人。
“寓意倒是好的。”方栖栖如是说。
原羡看不透：“什么寓意?”
“少女怀春总是诗啊。”方栖栖冲那油画努努嘴，解释，“你想象一下那场景，少女受到委屈，眼角有泪，男生温柔的帮她擦拭，男生的手很大，能盖过女孩巴掌大的小脸。男生安慰女生，女生破涕为笑，眼中含泪却有笑。”
“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啊。”原羡好奇，“为什么这幅画能有那么高的价值?”
“有实力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炒作。”方栖栖睨了原羡一眼，问，“她那幅卖了两百万的画被谁买走了?”她自问自答，“你爸!”
“他不是我爸，”原羡撇清关系，“他是柏悦的爸爸。”
“得得得，你的继父。”方栖栖煞有其事地说，“柏家有钱，亲爹给女儿的作品增增值，天经地义。”
柏悦自话自说了半天，原羡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让她更来气。
“喂!原羡!”柏悦走到原羡跟前，将吃到一半的冰淇淋丢掉，拍拍手，扬眉，“你不会忘记我了吧，好歹咱俩有缘能喊同一个人叫爸爸啊。”
柏悦有了点反应，掀起眼皮瞪她。柏悦似乎对着反应很受用，两片红润的嘴唇一碰，甜美的笑了下，又说：“你妈变着法子嫁进柏家，不就是为了你能够像我一样有优渥而衣食无忧的生活环境吗，怎么，你这就要辜负你爸的好意，在我面前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都说最熟悉的两个人反目吵架最伤人，因为太熟悉了，一招一式都直戳对方心底。
原羡冷哼了声，填完修车表交给工作人员，起身，和柏悦面对面站着：“我哪能辜负了啊，你这不就上赶着来了。”原羡扬起下巴，煞有其事地反问她，“诶，你知道吗，什么样子的人才会上赶着另一个人吗?”看着柏悦吃噎，原羡条理清晰地缓缓道，“是当两个人不在同一个高度时，当她被迫仰望时心里不平衡，才会过分的去对方面前刷存在感。”
原羡抬手抚抚柏悦肩膀：“所以啊，离我远一点，好歹还能让我看得起你。”
柏悦瞥着她的身后突然出现的某个身影，借着原羡按她肩膀的力道突然一缩肩膀，往后滑了半步，再抬脸，方才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瞬间委屈可怜起来。
原羡正张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只听斜后方插、进来到声音，关切问：“怎么了?”
“你这朋友她突然用力推我，什么意思啊!一点礼貌也没有。”柏悦先告状。
原羡瞪了柏悦一眼，没看方旭：“少在这混淆是非。”
“敢做不敢当啊，你还要不要脸。”
“……”原羡看到她那厚得跟墙皮似的脸皮真想自戳双眼。
原羡直勾勾地盯着柏悦，无声地讽笑。柏悦却不看她，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盯着她身后的方旭。这让原羡有些尴尬，刚才进了修车厂后，方旭主动说起这是朋友的店，不用付钱。原羡却坚持，看过账单后，价钱还算良心，因此方旭碰瓷的标签被揭去，取而代之的是“热心、仗义”。
不管怎么说，她和方旭称不上熟，如今柏悦这突如其来的告状，反倒让原羡尴尬起来。
如果方栖栖或者其他哪个相熟的朋友哪怕是郭钦在场，都能够选择无条件信任她能与她统一战线站在一侧的，可如今，方旭……原羡回头看看他，方旭从她眼中读出了心虚。
不过面上，方旭并没有表现出来，不惊不扰地回事着她，说：“我来处理，你去后面看看车子。”
原羡有些犹疑，但见方旭笃定的神色，最终点头，走远。
瞧着原羡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柏悦肩膀无精打采地耷拉下，一屁股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方旭提溜着她的肩膀，重新将人拎起来，居高临下地问她：“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她推我。”柏悦正值青春张扬，没有原羡的淡定与老成，没有方旭的深沉与稳重，她就像是一个刺猬，浑身带刺，别人拥抱她，也是此，伤害她，也是刺。只见她嘴一瘪，负气地昂着脑袋，闷闷不乐。
方旭自然是知道她这脾气的，又问：“她为什么推你?”
柏悦觑了他一眼，气得要跳脚：“你不信我?”
方旭沉默片刻，脸色越发阴沉，缓缓道：“我信你。”
柏悦松了口气，刹那间眼眶红红得要哭，真假参半地解释起来：“我晚上给你打电话，喊你出来吃饭，你没接。我就想来这问问吴朔里你去哪了。我在大厅看到她的车，就说了几句。谁知道就吵起来了，我这脾气你也知道的，怎么能吃亏啊。谁知道没吵几句，她竟然动起手来了。”柏悦一副惊魂甫定地样子，感慨，“幸好你出来的及时，要不我可打不过她，她手上力气可大了。”
“嗯。下次别太冲动，你好端端地说别人的车做什么。”
柏悦转着眼珠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方旭的表情，见他没有怀疑，立马狗腿地十分虚心地点点头，承认错误：“记住了，我下次不会了。”她又问，“我饿了，你陪我吃东西去吧，附近新开了一家麻辣烫，可好吃了。”
“你自己吃，我还有点事。”
柏悦生气：“是要陪那个粗鲁女人修车吗?”
柏悦气得跳脚，口不择言：“方旭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她可是你姐姐的室友，就是她写信诬陷姐姐论文抄袭的，她……”
“我没忘。”方旭脸色冷了些，打断她的话。
柏悦和方旭相识多年，自以为十分了解他，他的愠色欢笑能够分辨的十分清楚。柏悦没再说话，而是小声地嘟囔了句：“我自己走了，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中午约了导师，晚上吧。”
原羡没有向方旭解释，柏悦和自己的关系。
方旭也没有向原羡解释，两个人的关系。
看着方旭紧敛着五官表情过分严肃，心中不免有些尴尬。离开修车店，两人分别前，原羡将名片递出去，简单介绍了自己公司的情况，问他有没有意向加入。
方旭反复看了两遍名片，并没有直接给答复。
原羡见怪不怪，表示理解。
目送原羡驱车离开后，那张银白色的名片在方旭手中渐渐被攥弯、被密麻汗水打湿。凝神片刻，方旭毫不犹豫地将名片丢进最近的垃圾桶里，隐匿在暗夜之下的眼眸淬着隐忍与恨意。
04全世界都站女主这边
一周时间过去，原羡仍然没有收到方旭的答复。
情理之中，原羡对于这个结果没有过多的意外。
她没有再去找方旭，而是联系了林敬文，询问是否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林敬文随口问了句方旭不合适吗。
原羡想着方旭选择哪家公司都是个人自由，不存在责任与否。所以在与林敬文的电话里，原羡十分周全而又妥善的解释了方旭可能另有打算。
林敬文没多说什么，只说会帮她留意。
原羡表达了感谢，便匆匆挂了电话。
人事部的何启川敲开原羡办公室的门，给原羡送来一个包裹：“你的快递，刚才在楼下看到就给你拿上来了。”
何启川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问：“主程还没招到吗?”
原羡支着下巴一脸无奈地摇头。
何启川手扶在门框上，晃着指头虚敲了几下门板，又问：“那明天的招聘，你要来把把关吗?”他回忆了进入复试的几份简历，“有一个男生还不错。”
原羡随手翻了下手机的记事本，答应：“行，明天我去看看。”
“好。”何启川转身要走，在门框处犹疑了片刻，身子往后一回，重新走到了原羡的办公桌前面，双手往桌上一按，居高临下地和原羡对视。
原羡挑眉看他：“怎么?”
何启川在一片静谧之中，倏地站直身子，摇摇头，说：“没事，我就是告诉你，这周要给员工开工资。”
“嗯……”阳光打在原羡半垂的眼皮上，莹白剔透，细长睫毛微颤，眼帘下的双眸坚定，“按时发，不能拖。”
何启川点头：“好。”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改口道，“压力别太大，注意身体，我这不是还没走嘛。”
“谢谢你。”原羡抿嘴，冲他笑。
何启川摆摆手，满不在乎道：“还记得你决定做网站时，才大二。”
“是啊。”原羡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
“……她大二开始创业，一清二白，用六年时间，崛地而起了一栋摩天大厦。”办公室里，林敬文端着一杯浓浓的大红袍，长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房间里的另一人。
男生窝在沙发上，双腿微敞，大腿上搁了个黑色的笔记本，双手上下起伏，灵活而快速地敲击着键盘。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说话，林敬文坐到位子上放下杯子，喊他：“方旭。”
“嗯。”他先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听，缓缓的抬头，见林敬文一副有事要说的敛着表情的严肃模样，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将笔记本盖住，认真地听他说话。
林敬文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方旭虽然是自己的学生，前途命运都在自己手上，他作为导师能做的，授之以渔而不是授之以鱼。他算是看着原羡与郭钦的网站一步步成型，有感情了。出于私心，林敬文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得意门生方旭能够加入“指尖”帮原羡度过这最艰难的时刻。
但是……关于这个网站的未来，林敬文也不是愚昧的不分青红皂白。
这个网站说实话是快要走到头了，准确的说是，网站容易保持现状，踽踽前行，却难以更上一层楼。
六七年前，互联网的热潮在国内早已蓬勃。让医疗与互联网结合，也算是第一个吃螃蟹。新大门开启，有困难，有阻碍，但因为他们正年轻，不怕失败，很快尝到了甜头。从最初旨在做一个方便国民使用的医学知识搜索引擎网站，到后来渐渐发展线下，成为融通业内企业与医生、医生与患者的一个平台。再往后，一件新生事物，越成型，问题就不招自来接踵而至。
林敬文叹口气，默默摇头：“工作的事，你也上点心。你是我带的这批学生中拔尖的，我也最欣赏，想进公司工作也好，自己创业也好，早早的在心里打算着。要是想留校，也行……”
方旭在林敬文面前一向花哨，对方说一堆，他就简简单单回一句。
林敬文常对他说，心里不要藏事，憋着对身体不好。有什么事，说出来，众人拾柴火焰高。
方旭虽然嘴角应着，试着让自己变得开朗健谈些，但心事终究是心事，没人看得到听得清。
不顾方旭冷淡疏远的态度，林敬文径自又说了不少原羡和她的网站的事情。方旭听着，原羡的形象在方旭心中渐渐详细起来。他心里觉着奇怪，这个原羡，到底有什么样子的魅力，能够让这个一向眼光挑剔的计算机系德高望重的教授能够赞不绝口。如果不是林敬文对他有提携照顾之恩，并且多年相识早已相熟，否则方旭是万万不会相信他的话。
很快方旭发现，不止林敬文，连郭钦也特意前来找他。
同为林敬文的学生，郭钦早三年毕业，两人却在导师的介绍下早已相识。郭钦作为师哥，给方旭提供过不少帮助和照顾，也算有恩，方旭心里都记得。
对于他的这次突然造访，方旭有些惊讶。
郭钦表明来意：“这个月就要离开学校里，你有什么打算?”
“有几家公司来找，还没确定去哪。”方旭实话实说。
郭钦点点头，也没与他多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递了几张纸过去，道：“这个网站，你了解过吗?”
几张薄薄的A4纸上，言简意赅地概述了公司过去的成绩，目前的情况，以及未来发展可能。
郭钦与原羡，昔日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X大学子无人不知，如今两人分手闹掰的处境也是不少人是茶余饭后惋惜喟叹的谈资。
“知道一些。”方旭不解地看他。
外界传闻，郭钦在与原羡因为感情不合分手后，带走公司过半元老骨干，行事可谓绝情。曾素心相赠的是他，反目为仇的也是他。流言种种，想滚石雷雨，不可控制的撞击在他的身上。渣男、绝情。是外人对他最基本的评价。
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人站出来解释。
流言渐渐变淡，公司人才外走造成的危机却并没有弥补。
郭钦知道，原羡在对待工作上有自己的偏执与强硬。用人，一定要用最好的，他不会说因为缺人才便随意的任人为用。尤其是郭钦以前在公司的位置，统筹网站整个框架的主程序师。他走了，找人替代，谨慎挑剔是必须的。
郭钦这次找到方旭，也是为这事。
郭钦问他：“有什么看法?”
“挺不错的。”这是实话，网站的主框架是郭钦读大二时搭的，虽然有瑕疵，后续也渐渐规整了，方旭想想自己大二那年，刚刚开始在导师和郭钦的介绍下，接一些公司外包的小项目，让他自己搭个网站，很悬。不过对郭钦的尊重归尊重，对于原羡，方旭总揣着有色眼镜。
“医生从网站获取信息，患者从网站获取信息，网站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媒体。而行业当中的一些企业，比如医疗器械比如医用产品，他们需要这种渠道，这个媒体就是serviceprovide，需要这种服务，网站就做service。网站是个平台，”郭钦激扬地介绍，“互联网如此发达的今天，国民能够足不出户购物足不出户看世界新闻足不出户看山河美景，同理，在不久的将来，也可以足不出户治病。当然，这个想法听起来很荒谬并且放在医疗上，很难或者准确地说，不可能实行，但我们要做的，是让看病变得便捷。”
方旭毕业论文的课题研究的就是指尖网站，说不敬仰与尊重那是谎话。不管是方旭亦或者是原羡的宏图激扬的想法，还是网站当前所处的一个现状，可圈可点之处并不在少数。
比起郭钦成熟和稳重来，方旭年减三岁，加上他一关懒散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态度，使他看上去像是两个极端，不谙世事的少年，或者被世事所累毫无精彩的傀儡。从郭钦认识他起，永远喜欢一身灰衣，不论冬夏，不管寒暑，灰色是主调，像他这个人的脾气。混熟了，其实很仗义而温和，离远了，显得冷漠而疏离。
但就是这样的人，一旦认真计较起来，是绝对的偏执。
郭钦一直以为，方旭是因为心中藏了太多的事，才导致这样的情绪。
郭钦十分理解这种状态，处于崩溃与拒绝崩溃，自责与拒绝自责，自我否定与拒绝自我否定的矛盾与挣扎之中，索性收敛芒晕，做一个不深不浅的灰色的半透明人。
“古代医者行医，主张望闻问切。”在郭钦的注视下，方旭终于被逼开口，“过程虽然麻烦啰嗦，但是安全有效。老百姓看病，需要的是药到病除，是安全信任。”
方旭顿了下，想到医者心善，想到救人命胜造浮屠，话虽然说起来空旷虚妄。他心中自然是不敢有妄自菲薄的态度，但是如果选择要结果这个担子，再瘦弱的肩膀，也一定要有责任感，懂担负。
方旭继续说：“将互联网与医疗结合起来，会带来便捷。在医学知识检索上，指尖已经做得很好了。说白了，老百姓很难信任互联网。所以线上移动医疗的话，实施难度是非常困难的，目前最常见的内容有预约、分诊、挂号、以及后续的康复指导吧，接下来会做这个?”
“不会做。”郭钦虽然已不是指尖的一份子，但是对于原羡心里打定主意想要不仅仅是戏方向不会不清楚，“这些都是medicalservice的外围，指尖要做就做最核心的。”
郭钦解释：“做挂号、支付、掌上医院下载化验单等这些没问题，但是如果真的想走进到medicalservice，像真的做到医疗服务领域，必须做线下。”
“但是线下，说白了，就是一个传统的医疗方式，网站能带去什么?”
“互联网思维。”郭钦渐渐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刻意收敛去过分上心重视的态度，淡声道，“用互联网思维做传统行业，很有戏。”
两人一言一语间，郭钦在方旭面前画完了一个大饼。
方旭终于疑问：“互联网只是依托，程序员显得也并没有那么重要。构建一个网站，任何一个有些经验的程序员都可以并且能够十分周到的做好。为什么找我?”
“因为程序员大都是被动的接受命令去做事情，未必能自发主动地想到。”郭钦挠挠眉毛，定睛看他，“你不一样，我方才说的这些，你就能想到。”
他不是一个张扬外露的人，行事说话仅仅限于表面，习惯点到为止。有时候装傻，不是为了衬托对方，目的在掩藏内心，自保筹码。所以林敬文常说，他这样的人，很难对谁交付真心，也很难为谁肝脑涂地。
郭钦欣赏她的冷静判断，却有顾忌他的冷静疏远。
就像互联网一样，他是一把双刃剑。看持剑的人怎么使用了。
“为什么?”方旭突然皱了皱眉。
郭钦问：“刚才说过了，因为你合适。”
方旭摇头，解释：“你和她已经分手，为什么还要帮她。”
“因为……”我爱她。郭钦心中想，却没有说出，顾左右而言他，勉强给了个解释，“你知道她是一个什么契机决定要做这个网站吗?”
“他因为父亲的缘故从小热爱医学，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医学院。大二那年，她弟弟高烧，因为家中保姆滥用药，险些失聪。因此便萌生了这个念头，创建一个这样广为人接受的网站，一个医学领域的维基网站。”
那时候年少轻狂，有想法就要去实行。
实行时谁也没有想到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因为倔犟要强不服输不怕输的性格，面对困难就要解决，现状稳定就会求突破，一步步，亦步亦趋地，竟然走了六年之久。
如今的指尖医学，从最初的一个检索网站，越做越大，以网站为基础，衍生出十几个手机端APP、微信公众号、论坛社区等等公共平台。谈不上妇孺皆知，但在网络上积累下了不差的口碑以及用户量。
“方旭，”郭钦眼神平和下来，没了方才的激昂与兴奋，掏心窝子道，“我们认识四年，说句交心的话，指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目前来看，坎坷不断问题重重山长水阔，挨过去，柳暗花明，前途，很客观。”
说到这郭钦想到了什么，突然默了声。
任何一道坎，挨过去，都是柳暗花明。
但能否挨过去，这还是一个问题。
方旭却突然表态：“好，我答应你。”
对于方旭的爽快，郭钦有些惊讶，反问：“你不问我为什么离开?”
方旭耿直的摇头，表示：“你也没问我为什么加入。”
就是欣赏他这样。郭钦笑：“谢谢。虽然我不是指尖的员工，不过还是要欢迎你的加入。”
林敬文说：是一个很倔的丫头，心里存着善良，做事情也执着。
郭钦说：她的初心是因为爱。
夏日的傍晚，晚风和畅。夹杂着沿海城市固有的腥咸，温热的，懒散的，让人依赖并贪恋。方旭坐在大巴车上，最后排最靠边的位子，歪过脑袋看着沿路次第闪过的霓虹人潮，心中止不住的落寞与空寂。
柏悦问她，不记得了吗。
神情凝重的回到家中，空荡荡的公寓，连只宠物都没有。方旭进门换鞋向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先按开了热水器的开关，回卧室拿睡衣，路过书桌，目光落到台灯旁摆着的一个木棕色的相框，顿了步子。
爸爸妈妈，他，以及他的姐姐方茉。
照片拍的有些念头，那时候方旭身高还不到到方茉的腰，留着厚厚的短发，傻里傻气的扬着笑脸冲镜头摆了个大大的耶。
拍照片那天，正好是方旭四岁生日。从游乐场出来，路过一家新开的影楼正在做活动，一家人便被招揽着进去拍了一组全家福。这真的是他家最后的一组合照。
最后一轮面试在会议厅里进行，除了原羡和何启川，还有一位程序部的负责人前来把关。十九个人，最终留下了一半，主程序师的位置还是迟迟没定。
招聘结束后，程序部的那位负责人偷偷的摸了下额角的汗，忍不住吐槽：“不如直接把我升到主程算了。”被原羡赤条条的睨了一眼后，他仍旧不卑不亢的举高双手打包票，“老板可见，我的能力，我和咱们的前主程师从同一导师，进公司只晚一年，而且，我对公司绝对忠诚，没有年薪三倍休想拉我跳槽。”
说话的人叫王文坛，平时插科打诨惯了，同事间就当个乐子笑话听。他方才如实的一番振振有词，倒不是说真的想要直接升到主程——在郭钦离开公司后，原羡第一时间便已经对公司程序部的大小员工进行了一遍考核，能力很强的不少，但能达到她心中主程标准的人，没有——王文坛不过是看着面试气氛严肃，随意说点话缓解一下氛围。
原羡不苟言笑，翻了翻手里没用的几份简历，手肘按在桌子上，单手撑着脑袋，回他：“你要是有这个本事，我也就不用愁了。”
王文坛满不在乎这揶揄，嬉皮笑脸：“老板，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有一种曾经沧海的感觉。公司的前主程太牛掰又有魅力，突然让你去从其他人中挑选，都觉着是泛泛之辈，没有亮点。”
“这倒是。”原羡卷起那几张纸在桌子上戳了戳，靠到椅背上，不知在想什么。
何启川眼尖，抬脚踢了下王文坛的小腿肚子，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哪个女生经历男女朋友分手不得难受一段时间啊，更何况原羡与郭钦六七年的感情，说散就散了，怎么可能没点伤疤没点后遗症。
“那个，”何启川看看原羡，清嗓子，“我听说了个事。”
何启川眼一闭心一横，虽然背后嚼舌根不仗义，但谁让是别人绝情在先的呢。“我是在朋友圈看到的，有个游戏公司的朋友，发了张聚餐的照片，我无意中看了眼，郭钦也在。问了下，才知道，郭钦正准备弄个游戏公司。”
“哦。挺好的。”原羡淡淡地点头。
王文坛咋咋呼呼：“游戏公司啊，厉害了。原来是早就有了打算，难怪走的那么利索。那其他几个跟着他走的人呢，都一起?我还以为他们心黑到弄个和咱一样的网站，公开竞争呢。”
“性格不合分个手，至于吗?”原羡挥着卷成卷的简历，冲着王文坛肩膀上敲了一下。
王文坛装模作样地哎吆了好几声，认真郑重地一脸愤愤道：“怎么不至于，创公司时你俩还没在一起吧，也算是婚前财产。这分手就分手吧，该工作还是得工作，生活只能是生活，辞什么职啊。你说辞职就辞职吧，非要做绝，带着一批员工跳槽。他不至于谁至于啊。”
听到这样的话，倒不是生气。她虽然高冷，私下里和员工的关系相处的很好。男人说话一向直接随意，原羡性格关系倒是也不会计较什么。能开得起玩笑，能接得住梗。大家又都是肩并肩风雨同舟了不少年头的老朋友，说话自然是说的开。
往日的伤口被重新扒开，原羡倒是不觉得疼，只是有些心酸。
两人认识六年，在一起五年，什么样子的难关没遇到过，什么样的麻烦没一起解决。难道这天底下的恋人都是那种能担得起苦，挺不过甜吗。性格不合?这个分手原因，恐怕连原羡自己都没有办法被说服。
选择与郭钦搭档，便是因为一拍即合的默契。
那时才大二，本应该是被困在象牙塔里啃书潇洒度日的朝气学生，原羡却意外萌生出做网站的念头。郭钦时计算机系的招牌，阳光朝气、积极乐观，原羡注意力很快放到他身上。没有多少顾虑，直接在路上拦了他，将自己的创业想法告诉他，郭钦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突然挡在她身前的女生，没有急着回复，而是客气地收下了原羡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计划书。
如果用专业的眼光来看，那根本算不上是计划书。
原羡直接将计划书给出去，倒不担心郭钦会不会直接给丢掉压根不看。如果那样，就说明郭钦不是她要找的合作对象。
过了一晚，郭钦主动找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两人站在茂密树盖下，聊了近两个小时，最终口干舌燥地嗓子都冒烟说不出话来了。
性格，也是合的。他健谈，她也不扭捏。她鬼主意多，他想法也从来不缺。他是郎才，她也有女貌。
起初没有办公地点，郭钦就领她去了机房。林敬文也不是老古板死学究，通融的很。想法渐渐转变成了行动，在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碰壁之后，终于觅得了阳光。网站正式运营那天，两人在一起了。很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郭钦表白，原羡也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林敬文不止一次的念叨他俩，结婚了别忘给一张请柬。
谁知这才刚走了几年，就分了。
“挺好的。”原羡突然出声，嘴角弯弯的，难得能看到笑。
何启川愣了下，没反应过来。王文坛已经出声问：“什么?”
原羡收拾了东西起身，长了口气，解释：“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他这么快就有自己的新生活，挺好的。”
结束一天的疲惫，原羡稍微在公司逗留了一会，离开时已经天色昏沉。
今天她没有开车，送去保养了。步行到路边拦了几辆出租车，都显示有客。反正这里距离家也不远，原羡穿的鞋子跟还算可以承受，索性放弃打车，步行回去。
海浪声不断涌入耳朵，一阵凉爽的清风拂面而来。原羡尤其喜欢海，那成片蔚蓝，那无尽的宽广，看见海总会觉着心情无比的平静。所以在租房子的时候，原羡毫不犹豫地确定要沿海。
肚子叫了两声，原羡没有直接回家，绕到小区对面的夜市摊，决定吃点东西。
这里与海岸只隔了一条街道，翻涌不停的浪潮，星光点点的海灯，欢声笑语，游人如织。
原羡挑了个位置，面朝海水而坐。
网上有人将孤独的等级划分出来，第七级就是一个人看海。
以前和郭钦还没有分手的时候，原羡指着那个那个微博，开玩笑地说：“我们家住在海边，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天天一个人看海。不准不准，这个一点也不准。”
每每及此，郭钦总会十分宠溺从背后环抱着她，两个人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大海，摇啊摇啊，说着体己话：“你心里有我，怎么会孤独呢。”
是啊，那时候心里有他。
不管他暂时在不在身边，总不会觉着孤独。
原羡抬头望望远处那点蓝色，无奈地苦笑了。
毕竟像是六个年头，怎么能这么容易说忘记就忘记，说放下就放下呢。不过心中情绪千千万，也仅仅只是一种发泄而已，对于两个人的现状以及两个人的未来，原羡并没有任何的期待与盼望。
她的青春，他曾经来过，两人携手与共，风雨同舟，走过一段很美好又甜蜜的旅途，不后悔，且荣幸。
曾经那放在两个人肩膀上的担子，如今需要原羡一个人，坚强的承担下来。
热气缭绕的大排档，隔着两桌，坐着几个男生，推杯换盏间，东西南北的吹牛逼瞎侃，一个寸头男生往旁边靠靠，勾住同伴的肩膀，顺着他目光瞧：“看什么呢，美女吗?”
“美女?哪呢哪呢?”旁边有人应和。
寸头男生笑着，推了那男生肩膀一下，嫌弃：“去去去，哪都有你的事。”
两人目光所及的地方，木头方桌旁，孤零零的坐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盖在肩膀上，像是飞流直下的瀑布。面前摆了两碟肴菜，闷不做声地吃着。
“没看什么。”方旭说完，扭回脑袋，捞着酒杯，喝酒。
原羡吃完饭，有些撑，径自去了海边，脱了鞋子散步。
夜里风凉，冰凉的海水浸在温热的皮肤上，凉嗖嗖的。时间有点晚了，没什么人。原羡沿着海岸线踩了会沙子，再望望四周，只落了自己一人。
方旭站的远，宽大的身躯被月光拉出长长的影子，盖在沙滩上，有些变形。
原羡沿着海岸线往前走，方旭就沿着水泥石岩同方向走。影子越拉越长，像是连通两人之间的枢纽，终于，原羡注意到了他。
隔得有些远，原羡并没认清楚是谁。
原羡故意扭头沿着来路走，岸上的男人，也悄无声息地转了身。
宽广寂悄的海岸，左边是居民楼的灯火阑珊，右边是映着月华光辉的涟漪海面，在这样赏心悦目心旷神怡的环境下，那种让人空旷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原羡一手拎着高跟鞋，另一只手捏着手机，思索应该给谁打电话求救。
方旭跟着她走，原以为是没有被发觉的。
他不是第一次跟踪原羡，上一次，帮她赶走那个醉汉，并不是碰巧遇见。
“我在海边……你过来找我……快点……我现在有点危险……”声音遥遥地传过来，落到方旭耳朵里，嗡得下，这才反应过来。
原羡一边给何启川打电话，一边偷瞄着岸边的男人。
是要走了吗?原羡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心渐渐松了下来，电话那头何启川提溜当啷地不知道弄倒了什么东西一阵大动静。
“不用来了，那人好像走了……”
原羡说完，十分自觉地将手机拿远一些，电话那头，何启川高昂着扯开嗓子吼骂。
过了会，听筒里消停了。原羡才拿近手机，郑重其事地强调：“何启川，我是你老板。”
“是是是，老板，现在十一点了，是下班时间，你也该休息了。”
周一一早进公司，刚进办公室，何启川就晃到跟前，冲着会议室的方向指了指，说：“有个男生找你，说是来应聘的。”
“应聘?这不是归你管吗?”原羡拎起花洒给床边的几盆绿植浇了浇水，头也没回。
何启川耸着肩膀解释：“说是你让他来的。”
原羡不紧不慢地撒了两下水，满了半拍反应过来：“长得挺好看的一个男生?”
“还行吧。”何启川莫名其妙地觑了原羡一眼，心想，什么时候公司招员工要看长相了。何启川将信将疑地确认，“他说他叫方旭。”
竟然来了。原羡放下水壶，整了整衣服往外走：“在会议室是吧，来了多久了?”
何启川满怀好奇地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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