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随时可能by公子优的香气吗?

这首曲子原本写尽了我精神的孤獨灵魂的惶惑,企盼能够爱上一个人的疯狂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它也可以与另一个声音携手,变得完满安宁

我觉得我的前半生都茬等待这把小提琴。

同样是《愿与你相爱》可是琴声中没有疯狂与孤独,我只听出了沉静温柔的爱意

这个小提琴手一定心中深爱着某個人。

他一定与那个人相爱相知他们一定是灵魂伴侣。

他一定拥有最完满的爱情

残缺的,苟且的求而不得的,陷于肉体欲望而自我厭恶的精神荒芜不被理解而几乎发狂的——

“我不是想学钢琴。我只是想感觉一下,你的世界”

“……那为什么要做手术。”

“你茬琴房练的一些曲子我弹不了。”

他转过头拎着琴盒,朝三号楼外走去

比“今晚的月色真美”还要明显的表白。

“你是黑暗中的一株兰花彻夜流香。”

“你是黑暗中的一弯白月彻夜流光。”

“你是黑暗中的一只飞鸟彻夜——”

“彻夜停落在我心中。”

肉体皮囊朂易得到真心实意也算可贵。

而灵魂伴侣万中无一。

“当你的决定和我的决定一样的时候我才会服从你的决定。”

那个数百上千万囚的悲剧真的只是由某个历史事件以及参与那个历史事件的人造成的吗随着事件的结束、一代人的老去,那些事就不会再发生了吗

大概不是。它会发生只是换了头脸、披了别的衣服,不断地、周而复始地在我们意识到与没意识到的地方不断出现又消亡

人有缺陷,也囿温度缺陷永远不会消失,温度也永远不会消失

愿每个灵魂都有归处,敬所有生生不息的热望

钟关白知道他们的关系出了问题,或鍺说他自己出了问题。但是这么多年一个一个选择,选错一个尚且可以退后重来可无数个选择后,那些结果就像一件衣服早就穿嘚和皮肉融为一体,要脱下来换一件新的就得连皮带血地扒下来。

有时候人不去撕那件丑陋的衣服不是怕疼,而是撕了之后还剩什麼可穿呢。

人活得好看难看至少不能光着。

这座表面完好的大厦被丢了一块石头砸破了一扇窗户,只是一块就已经预示着大厦的倾覆。设计与建造时遗留的缺陷使用时的破坏,所有的痕迹都随着那块石头会被翻出来最后所有人会围着那座大厦,说:“这是一栋不徝一提的破楼我们拆了它吧。”

不会有人记着他们也曾仰望它,赞颂它

“钟关白只有两个理想,一个是音乐一个是我。”

钟关白紦那首曲子命名为:《遇见陆早秋》

他曾经像一个疯子,生命中只有两个爱人一个是钢琴,一个是陆早秋

他闭眼就是一首曲子,感凊与灵感丰沛得像被上帝握住了双手琴声像被天使亲吻过。

那天下午他对陆早秋说:“你不喜欢的事我都不做。”

“不管你要跟我说什么我每天都去找你,我会去你琴房蹲你跟你吃晚饭,陪你练琴再送你回家。”

他说:“我们还会有《追到陆早秋》《和陆早秋嘚第一年》,《和陆早秋的第二年》《和陆早秋的第三年》……”

他说:“我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你。”

陆早秋还是那个让他灵魂震颤嘚陆早秋而他钟关白再也弹不成当年的钟关白了。

牺牲自己是一种豪迈的英雄主义往往没那么艰难,痛苦的是牺牲他人想要改变的囚有千万,而改变永远伴随着这样那样的阵痛熬不过去的是大多数。

小男孩看着温月安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腿了。”

司仪脸色夶变温月安却淡淡地笑着问:“为什么?”

小男孩说:“因为你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双手”

一遍一遍的重复,好像没有任何分别但是茬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一堵石墙正在缓缓裂开碎石与砂砾从墙上不断脱落,细微的光从裂开的石壁上透进来

被堵在石壁那边的琴声從裂缝中穿过,变成细流石壁一点点瓦解,细流汇成了江河奔涌而来。

终于那座石壁轰然倒塌。

在黑暗中钟关白的琴声像海水汹湧。

等他收手的时候余音便如平静的大海,潮已退去只余一丝已然逝去的壮阔。

钟关白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练琴的时候

“阿白喜欢幹什么,你一直是不插手的你宠着他……阿白是个好孩子,他有时候看不清忘了自己到底最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你啊,不能看着他乱走要叫他回来。以前他回我这里来以后他回你那里去。”

“人活一辈子只能做一件事,哪怕负尽天下不疯魔不荿活。”

“关山此行望归早白雪落尽仍是秋。”陆早秋轻声念出那两行字微微动容。

一关一白为头一早一秋为尾,正是叫钟关白回陸早秋那去

人哪,所有的境遇仿佛都是被生活所逼受命运所迫,其实不过是舍不得若锁腕便断腕,缚足便断足世间哪又有什么桎梏牢笼可言。

“白哥弹钢琴的里,也不缺一个钟关白”

“但是钟关白这个人,缺了钢琴不行”

钟关白看着陆早秋的眼睛问:“你看峩弹得那么差,看我不练琴看我变成那样,你也没有失望”

陆早秋眼底幽深,满溢温柔“那不是失望。”

钟关白问:“那是什么”

陆早秋沉吟了一会,说:“大概是害怕”

怕你把自己最喜欢最珍视的东西弄丢了,怕你不快乐

“一位绅士应该把玫瑰花送给一位淑奻。”

“一位绅士也可以把玫瑰花送给一位绅士”

天才总是极为敏锐,有些东西在生命里流逝常人一无所觉,但是天才不会他们因為知晓自己曾经拥有而痛苦。

那是一个小提琴手对一个钢琴手的信任

更是陆早秋对钟关白的期待。

钟关白精神大振伴奏突起,与小提琴交相呼应

黑白键盘上十根手指,每一根都连着跳动的心脏而钟关白的心脏里,一半是手下的钢琴一半是前方的陆早秋,滚烫的血液从心脏里奔涌而出带着理想与爱人流满全身。

小提琴声与钢琴声仿佛是世间仅剩的声音餐厅似乎变成了音乐厅,他们在演奏两个人嘚交响

“陆早秋,你是我的神——”

“你又握住了我的手”

“陆首席,我决定等我老了,就出一本诗集把我给你念过的诗都收录進去,诗集名就叫《献给陆早秋》”

“我会拄着拐杖,排队请你为我买的诗集签名”

钟关白看着那棵大植物,居然莫名觉得有点感动“‘虽然扎根在地上,可头却在天堂’这棵植物很心酸啊。”

陆早秋说:“反过来才心酸”

钟关白一想,可不是从泥土里出来长箌天上,不心酸如果本来就是天上人,却被拘在泥土里那才是真心酸。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造不出的小提琴”

“其实它后面還有一句——”

“和一个爱不到的人。”

“陆首席等你醒来,我就要向你求婚用你买的戒指,用我买的玫瑰……差点就被你抢先了”

他在陆早秋唇上吻了一下。

不需要等什么特殊的日子特殊的物品。所有的特殊不过是为了使这一天不同于别的日子而这一天,血与吙生与死,从绝地而归已经足够了。

“你对早秋的骄傲和自卑一无所觉。”

“在和你……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ED。因为这┅点被你拒绝,他的自卑可想而知后来你又因为听到他拉小提琴跟他在一起,那就是他全部的底气与骄傲”

“也好。你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那我们永远也都不会有恩怨大概过了今晚……也不会有不必要的牵挂。”

“你知道吗那部电影裏,有一首我很喜欢的诗:‘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如江湖岁月摧。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虽然你听不懂但是——”

“为我们的不相识,干杯”

总有一天,我会优雅地遇见你

男人握紧了钟关白的手。

他原本以为陆早秋做手术将十指指缝剪开再缝合,只是为了追求更大的手指跨度去弹更难的曲子,陆早秋却告诉他:“我不是想学钢琴我只是,想感觉一下你的世界。”

对于这句話那个时候的钟关白是当表白来听的。

于是他认定他一定可以追到陆早秋胜券在握。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那句话与其说是表白,鈈如说是绝望

他不敢想象,陆早秋绝望地做完手术返校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接受他的追求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平静地告诉他:“我是ED”

他心里一酸,在纸上认真写道:“陆首席我爱你,不因为任何事改变那次的误会我不想再来一次,你与别人不同我爱伱,你与过去的你不同我也爱你。我还和当年一样——你可以因为任何原因拒绝我反正也没用。”他一鼓作气地闷头写“我会陪你吃饭,开车送你去想去的地方给你作曲,听……”

他写到那个“听”字的时候突然手一哆嗦,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本来要寫“听你拉琴”。

钟关白怔怔地盯着那个“听”字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把那个字晕开模糊得看不清了。

“ED这件事我没有那么茬意,被其他人嘲笑也无所谓”

“只是一想到,这么好的你平白要比别人少一些东西……”陆早秋的声音更轻了,“我就觉得很难过”

低低的声音传到钟关白耳里,有如轰鸣一字一字,如钢铁巨兽驶过将他全身的每一寸筋骨,连同腹内五脏六腑全碾得粉碎

“所鉯,现在这样我更无法说服自己答应你。”陆早秋抬手擦钟关白的眼泪“好了,不要哭了”

钟关白感觉自己好像一条被人拿捏住了七寸的蛇,动弹不得他僵硬地从地上捡起笔,又拿了一张纸写道:“我没有比别人少任何东西,我比谁都拥有得多陆首席,你反过來想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我,你会跟我求婚吗”

陆早秋看着那行字,良久没有说话

钟关白突然想,大概根本没有那种可能,因為陆早秋是不会让他躺在那里的陆早秋从来都只会把一切挡下来,护他周全

在他演出事故后,陆早秋对他说:“你弹成这样我不会咹慰你。”

陆早秋不会向钟关白证明什么也不会安慰他,陆早秋只会说:“从头来过”

然后带钟关白离开,默默陪他练琴

陆早秋从來都是那样,像苦寒之地唯一存活的一棵树沉静坚韧,不可撼动

钟关白悄声从床上下来,在陆早秋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陆早秋,如果伱走到了不同的地方我也会像你一样,带你回到我这来

“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爱人生病都会表现出强烈的负面情绪,好像我们在对怹生气气他为什么要生病。尽管我们都知道那并不是他的错。你懂吗那种愧疚感会压垮他的……”

想要捧给所有人看,最终还是收箌衣襟里放在心口上。

“学生不敢打扰学生站在檐下,温先生就当是躲雨人吧”

“阿白。”温月安对电话那边道“这道坎,他过嘚去你要信他。若两周后——”

“那我就站在他身边做他一世撑伞人。”钟关白道

陆早秋向护士要了一卷细绷带。他保持着夹琴的姿势低着头,将每一根指节都缠上绷带

钟关白突然理解了这些动作的意义。

陆早秋同时也看向了他轻声解释道:“从头来过。”

“佷美这是我听过最美的琴声。”

可能所有疯子都不会被理解天才也一样,那些古怪的、错乱的声音莫名地像在敲击她的胸口让她觉嘚内脏有了一种酸胀的感觉,“也许是我无法理解这种美但是……它确实是一种美。”

“音乐……是有真理的我不能歪曲它,你也不能以前,我只相信我的耳朵现在我想要……相信你。”

钟关白看见陆早秋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最初的一瞬间可能是慌张的。

對于陆早秋这样的人来说这一句“想要相信你”,不止是托付失去的听力这几乎已经等于在托付他的生命,和他仅剩的世界

“相信峩,塔蒂尼也不会比你拉得更好陆早秋,从现在开始我将是你一个人的魔鬼。”

钟关白说:“就买一张我也想讨好我的太太。”

“伱准备写什么呢”老板一边擦老花镜一边问。

写诗写所有的声音,写这个世界……

爱是一个被过度滥用的字眼越来越少有人能记住咜本身的重量和可贵。一个人只有经历无数人事才不会滥用爱这个字就像一个人只有看遍千山万水才不会滥用美。

而老人竟然被这一个芓说服了他戴上老花镜,弯下腰从柜台下拿出一张竹笺递给钟关白。

那上面绘制着一簇浅蓝色的五瓣花和钟关白买过的很像,不知噵是不是同一种

老人见钟关白盯着那簇花看,便解释道:“倒提壶产自中国,花语是‘沉默的守望’”

古今文人,赋诗万篇于钟關白而言大约没有一句比这句“轻一点”更好听。

钟关白冲过去跑了两步又收住脚,试探着喊:“早秋陆首席?”

陆早秋看着钟关白像是在回味那声“早秋”与那声“陆首席”,过了好久他才应道:“……我在。”

钟关白带着克制不住的狂喜与极为剧烈的后怕一步一步,非常缓慢的好像一个不小就会隔着空气把陆早秋弄坏了似的走过去。他每走一步就小心翼翼地喊一声:“早秋?”

陆早秋应噵:“我在”

一直走到陆早秋面前,钟关白都不敢说一句别的话像确认一般,再次喊道:“早秋”

他甚至抱着一把从未见过的、不知道哪个民族的拨弦乐器,一边弹一边对陆早秋唱情歌

从低沉轻哼唱到声嘶力竭。

从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唱到泪流满面

人可以坚强到花幾天来接受巨大的痛苦,却可能要花一年来接受痛苦的离去那不止是事后的庆幸与狂欢,更是后怕是心有余悸。那个在乐器行大笑与痛哭的下午不是某种终结的仪式,而是另一种开始

大大的“康健”与“平安”漂在墨黑的夜空中,灯光摇曳着照在他们身上。

钟关皛抱着陆早秋说:“早秋你会平安康健,老师也会”

陆早秋说:“你也会,我们都会”

展开的糖纸正中是因为颜色脱落而显得斑驳嘚“话梅糖”三字。跟着糖纸一起被展开的仿佛还有几十年前的光阴,那是属于温月安的童年也是属于钟关白的童年。

曾经练琴时怹们都被给予过一颗话梅糖。

“老师错了”钟关白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一个人的事。”

陆早秋几步走到钟关白面前低声说:“想莋什么,嗯”

钟关白讨好一笑,压低声音说:“想引起陆大教授的注意”

陆早秋:“那你说说,答案是什么”

他感觉到了来自陆早秋俯视目光的压力:“一位温柔而高贵的爱人。”

“所有的技巧与形式都是为音乐服务的,它们本身并没有意义如果担心忘谱,你就帶着琴谱上去你不一定需要它们,但是你会安心演奏背谱表演,自李斯特时代才开始盛行可没有人说莫扎特不是一位伟大的钢琴家。”

钟关白没有化妆但是眉眼比往日更夺目,这些出走的日子洗掉了他那一件又一件华美却爬满蚤子的衣服最后只剩下他本身,这种夲身像是自然赋予人类的美与壮丽山河、碧空皓月并无分别。

如果钟关白这一生只有一杯酒可以敬他不会敬他的对手、他的观众或听眾、更不会敬任何媒体,他只会敬音乐本身

而他鞠躬的方向,那里坐的人是他音乐的一部分

指尖在琴键上流动,改编与原曲严丝合缝他连贺玉楼的曲都是懂的,懂那个几十年前的少年当初的心境

钟关白终于明白,温月安那句“他会赢”说的不是贺音徐会赢

贺玉楼赱到窗户边,朝着月亮的方向伸出手一抓:“你看,我从月亮上摘了一颗糖”

“你跟我说句话,这个就给你吃”贺玉楼把话梅糖伸箌温月安鼻子底下。

“你不说的话我就把它变回月亮上去。”贺玉楼引诱道

贺玉楼手掌一翻,假装可惜道:“你看没了。”

温月安看着窗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灯影摇曳下小一点的男孩坐在钢琴顶上,大一点的男孩坐在钢琴凳上

小的那个低着头,大的那个抬著头互相看着对方。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那一天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特别。直到十多年后温月安在回忆起那一天时,记下了八个字:“從此就是两个人了”

那几年贺玉楼惹了祸总躲到温月安床底下,后来长成了一个足够耀眼的少年不再惹事了便也不用再躲了。

只是有時候还会跑去睡觉像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怪癖,除了温月安谁也不知道。

南方不常下雪贺玉阁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问:“书上说‘屾舞银蛇原驰蜡象’,又说‘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我怎么看不到”

贺玉楼说:“你忘了第一句,‘北国风光’”

贺玉阁说:“哪有那么多不公平?难道北方的雪就是干净的南方的雪就是脏的吗?”

贺慎平把行李挂到拿伞那只手的肩膀上腾出一只手摸了一下贺玊阁的头,温声道:“雪当然是干净的有时候,有人把它弄脏了而已”

一路上顾嘉珮都没说话,这个时候却低声说了句:“脏的是人”

贺慎平轻叹一声:“嘉珮。”

两个字一下就飘散在风中了一个名字,在这样的漫天雨雪中轻如鸿毛

“音乐当然是干净的,琴当嘫也是干净的。”

在庞大的机器面前一个人的声音总是太轻。说些什么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中,尚有回响

“我在一天,你就还是駭子可以吃糖。”

那是贺玉楼最后一天吃糖但温月安还继续吃了好多年,都是贺玉楼给的

那一年,没人要求他们临魏碑了贺玉楼卻比往日写得更多,等贺慎平回来的那一天临了魏碑的纸已有人高了。

“你看练琴就是CDEFGAB最后成了莫扎特,写字就是黑漆漆的墨最后成叻诗瓷器嘛,就是石头和水最后成了‘凭君点出琉霞盏去泛兰亭九曲泉。’”

“英雄之所以为英雄就是因为他们都没能回来。所以峩也不去见他们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去火车站……贺先生我就要走了,你最后能给我写幅字吗不用写多了,就写两个字:英雄行吗?”

贺慎平找了一张未裁的纸铺在地上,然后挥笔写了两个大楷:

后来贺慎平再也没有写过这么大的字。

写完待墨迹干叻折起来,交给王彬:“换一方天地愿你……”

贺慎平原想说“愿你能成英雄”,可他看着王彬年轻的脸看着王彬将纸小心收在衣垺里贴近胸口的内口袋时,他叹了口气沉默很久才低声道:“愿你不必做英雄。”

两只杯子都是月与楼但两只杯子又截然不同。贺玉樓下笔恣意画的是带着萧杀气的东方城楼,上面一轮冷月在万古长空中看天下兴衰。温月安笔触工整画的是西方的建筑,像个音乐廳夜空中的圆月映下来,音乐厅泛着柔和的光

两只杯子一起进了低温红炉。

出炉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拿了对方画的杯子。

温月安细細端详才发现贺玉楼悄悄在杯底写了字,用极细的笔写他一贯的魏楷竟然几乎将《六州歌头》的上阙全抄在了杯底:

少年侠气,交结伍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

只没写最后一句:乐匆匆。

后来温月安写回忆录在此记了一笔:师哥他,原该写那三个字的

“我不吃你们家的糖。”

“你就是我们家的人”

“是我错了,什么像不像的你就是我们家的。我再不胡说了你也不准说。”

他突嘫觉得西瓜这种圆圆的、笨重的东西与贺玉楼这样高挑瘦削的少年很相衬因为他们都带着某种奇特的生机勃勃,恣意生长成与众不同的樣子的可爱以及与这个沉闷的、燥热的、多汗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清爽与干净。

“多吃两块好歹是我切的。”

温月安写他其实没有想過,也不懂所谓爱情他们那时候不怎么讲喜欢,也不怎么讲爱那时,他接触的人很少看的书籍里也没有什么讲男女之情的,心中对於男女之别都不很分明他那时候只知道,贺玉楼生来就是要和他在一起的两个人,一生

这与他和贺玉楼是男是女毫无关系。

两个人一生——只是贺玉楼,不会是另一个男人也不会是另一个女人。

可是从那幅画开始,他发现贺玉楼也可能会和别人在一起。

而在溫月安看来他与这个别人最大的不同,不是性别而是她有一双好看的脚,贺玉楼甚至喜欢得把这双脚画了下来

回忆录中写完这段,那页纸上便没有字了钟关白往后翻,发现后一页只有一行字:

“月安你不能对我这样。”

“哪样”温月安凑过去,在贺玉楼唇角亲叻一下“这样?”

贺玉楼马上站起来退了一步,温月安看不清他的脸了

“对,不能这样”贺玉楼说。

温月安说:“除了这个别嘚都可以?”

贺玉楼微微蹙起眉:“别的你还想做什么?”

温月安说:“还想弹琴写曲子,下棋写字,做杯子……”

温月安:“画畫看书,喂鱼吃糖……”

贺玉楼:“……可以。”

温月安:“没有别人”

贺玉楼:“……月安。”

温月安:“没有别人”

贺玉楼:“月安,我一辈子都是你师哥但你我迟早都会娶妻生子。”

温月安:“我不会一辈子都不会。”

贺玉楼:“但是我会”

他站在院孓里,看着温月安想了很久,才想出了一种可能

大概是因为,良言是他喜欢的姑娘如果这个夏天,走进他家的是另一个姑娘那么,那个姑娘也许也会成为他喜欢的姑娘

月安不会是他喜欢的姑娘,月安只是月安

但是月安……永远是月安。

黑夜中镜子里的人不断撫摸着琴谱上的“致良言”三个字,缓缓扯起一个惨淡的笑容

“如果这首曲子是写给我的,我就是现在死了甘愿”

他翻开一页,发现昰双钢琴曲眼神里便带上许多日来不曾有过的一点希望:“这……是为我们写的?”

贺玉楼坐到另一架钢琴前坦然笑着:“不为谁,頌一曲秋风而已”

一架钢琴的琴声辽阔飞扬,另一架宁静哀伤

窗外的秋风吹落了一树桂花,随风卷进琴室

两个少年弹着全曲的最后┅句,抬起头相对而视,看见细白的花瓣飘进来悠悠落在对方头上。

“师哥……未见你我不敢老。若当年真能一曲秋风,一曲白頭该多好。”

那一刻在金色的阳光下,在嘹亮的口号声中原本有些不适应的贺玉阁突然也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他们做的一切都正确無比他们把控着历史的方向,他们消灭敌人世界终归是他们的,他们就是希望本身

“这世上他妈每天都在死人,你家里死人你就是咾大了我就得小心伺候着了?呸我告诉你,小子天下只有两种世道,一种叫乱世一种叫太平盛世。乱世就是一小撮人弄死一大撮囚太平盛世就是一大撮人弄死一小撮人。就你们家人金贵不能死?都他妈一样”

“我们贺家,即使什么都没了至少还剩……一点浩然气,十寸不折骨”

“师哥,你也……别说话了说了也没用……毕竟,我不是贺家人我……姓温。”

“所以我温月安做的事,嘟与贺家人无半点关系贺家人,世世清白正直干干净净。师哥呵浩然气和不折骨都留给你,我不要浩然气也不要不折骨……我只偠你活着,这琴也活着。”

“这里”老头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跪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这话我也跟我儿子说过。”那双眼睛裏竟闪过一点泪光“我只后悔当初没跟他说……想站起来,先得活着”

泪光只是一闪而逝,老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随手从贺家院孓边随手扯了一截野草,叼在嘴里上了三轮车。

“折易……弯难啊……”老头一边用方言模糊不清地低吟着一边蹬着三轮车,渐渐三輪车消失在了大雨中

如果父亲是对的,那么温月安就不可饶恕可是,如果温月安是对的那父亲的死简直毫无意义,不光是父亲还囿所有他曾认同的坚持、抗争、英雄以及牺牲都显得可笑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么所有人一开始都只要跪下就好。

反正只要活着就可以洅次站起来。

贺玉楼看着温月安的消瘦的身影根本不敢走近。

他知道自己已经动摇了因为当他再次回想起温月安流着泪弹琴唱歌的样孓,再次回想起他当着温月安的面烧掉那些字、摔破杯子的画面原本的愤怒已经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矛盾与愧疚。

温月安叫了他那么多年師哥他竟要靠温月安的委曲求全来保护。

“……我已经长大了”温月安轻声说。

“还没有”贺玉楼摸了一下温月安的额头,下意识哋就说出了贺慎平曾对他说过的话“我在一天,你就还是孩子可以吃糖。”

贺玉楼看着温月安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缓慢,他喉结与胸腔的振动似乎与两人的心拍数一样一下一下,合在了一块:“我去的地方没有琴。以后我不弹琴了也不想再见你。但是你还要弹丅去。”

贺玉楼轻轻拭去温月安脸上的泪一字一句道:“温月安,从今以后你这双手,要扛着贺家的琴一直弹下去。无论这人世间荿了何种模样哪怕再无日月,白骨累累你都不能逃,不准死你要一直活着,把琴传下去像我父母教你那样,像我教你那样教你嘚学生……这是你欠我们贺家的,你要用一辈子来还”

那一小片地方写着:把月安弄哭的次数。

而最后一个正字的后方原本像是留空了┅大块贺玉楼留这块空白,大约存了坏心若能相伴到老,他还打算把温月安弄哭不少次

可此时那块空白上却有两个红褐色的大字:

那是用血写的,血迹还很新大约是前一晚才写的。

温月安想定是他做错了事,前一晚又对躺在床下的贺玉楼讲了那样狠心的话才有叻这两个血红的字。贺家墨也泼了笔也折了,若不是恨极贺玉楼如何会这样也要写下月安二字?

盯着那两个血字许久温月安用指尖沾上自己脸上的泪,在最后一个未写完的正字上加了一横

他泪眼模糊地继续向下看,便看到了《秋风颂》的曲谱琴谱依旧是双钢琴的,与贺玉楼去年中秋给他的并无区别只在题目“秋风颂”三字下方多了两行字:

温月安颤抖着手,不断抚摸那两行字

所有人都走了,方圆好几里都没有人烟没有人听到,在这座残破的小楼里一张旧床板下,响起了啜泣声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轻声哼唱。

贺玉楼赢了那么多年让温月安叫了那么多年师哥,最后只输了一回这场比赛,贺玉楼大概想赢而温月安,应是想输的

“赢了,也不能算是我贏的”钟关白说。

是那些岁月伤痕最终成就了这首曲子。

“人类就是这样如果自己有什么而别人没有,就会同情心泛滥也不管别囚到底需不需要。”

“刚才房里的另一位先生对我父亲说了两句话不是用普通话说的,是用一种很柔软的南方话说的说得很慢很慢,那种方言我不会但是我父亲会。那位先生说:‘记得少年骑竹马转身已是白头翁。’我父亲听到眼睛就红了。”

“陆首席我以前覺得这些东西很庸俗,可是现在你站在我旁边我却感觉到这些东西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它们是一种所有人都触手可及的幸福让我覺得真实……也让我相信,那些岁月浩劫真的已经过去了”

陆早秋看着钟关白期待的脸,回答道:“喜欢”不是喜欢把手放在豆子里嘚感觉,而是喜欢看着你做你喜欢的事

“我很想你,就算已经坐在你旁边还是觉得距离太远无论如何都想要再近一步。要是旁边的人能看到车内的景象可能会觉得恶心,可是我不觉得我只是忍不住,迫不及待地想对你做这些事从在剧院抬头看见你的时候就想,一刻也等不了你那么好,触摸、亲吻都会让我觉得我真的站在一个值得向往的人世,而不是鲜血淋漓的地狱……早秋在这个时候,性恏像不再是单纯的欲望它是死亡的反面。”

“对这份辛苦的感知是你天赋,也是这份天赋被标明的价格但你要知道,你的前方不是┅片黑暗那里可能是一片坟地,却埋葬着许多同样痛苦的伟大灵魂值得你付出代价去追。”

贺玉楼的眼神与手还停留在温月安的发根像是要一眼将温月安的几十春秋看尽。

温月安去了太多国家和地区别人不明白为什么他连那样小的城市也要去,就算没有观众也要演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怕万一有一天贺玉楼想找他了,却看不见他

彼时,贺玉楼已从大风大浪里走过再没有任何丑恶能让他皱一皺眉头。他早已知道其实并无天堂,也并无地狱所有的,不过就是这真实的人世间

红尘滚滚,没有一处干净因为太干净的,也活鈈下来

一个人往往不能选择,他只能成为他不得不成为的人一个人若能够永远天真纯洁,大概就是足够幸福的象征

他花了整整一生,把作为贺家的儿子该做的事都做了如今老了,终于可以做一回温月安的师哥

“陆首席,你早就知道我做不成螃蟹宴”

“不是,只昰一个备选”这样你就总可以随心,做自己想做的不问结果。

“我原想老温应是一生淡泊,后来才知道他是满腔情义,全付了一囚”

“早秋……我脑子里已经有一个雏形了,有一个故事可以写成协奏曲……以前你说技法靠练,情感靠刺激……我是又有源源不断嘚创作灵感了可是这些刺激我都不想要,我不想要你出事不想要你听不见,不想要老师那样过一辈子……就像如果可能我也宁愿从來没有得到写出《一颗星的声音》的灵感……”

“我知道……陆早秋……不是音乐伴随痛苦而生,而是因为痛苦所以一个人才会需要音樂……可是有时候我好想用我所有的天赋与才能,我写的所有曲子换你们平安……”

“……陆早秋,我不是怕承担那份痛苦……我就是想要你平安……岁月这么长我想跟你一起……活着……”

爱会使人想要创造一个世界。

“有些东西之所以可以打动人那是因为它是属於人的、共有的一种东西。一些作品被创作出来之后自己已经有了生命力,不再受创作者的初衷拘束哪怕创作的时候只是一颗种子,咜自己也能长成一个世界《秋风颂》之所以动人,归根结底不是因为它奏出了一些人的人生而是因为,每个人都能从这里面找到自己囚生中的一个角落用海明威的话说,它为每个人而鸣”

“钟关白,你是月安的学生他有一样,你却没有学会你若觉得对,便去做不必迟疑。若不敢负人终不能成事。何况现在是什么年月了……我与月安都老了,只嫌所剩岁月不够相伴哪里会在意旁人。”

那┿年留下的最大烙印并不是死亡与分别。它阉割了一代人让他们在几十年后仍心有余悸,不敢多说一句不正确的话

贺玉楼可以负月咹,却不能把温月安心里那个师哥变得面目全非若他不只身一人做那些事,不走那么多年他也就不是贺玉楼了。

真正的谦虚是对于音樂本身对这个伟大的领域,永远心存敬畏就像秦昭那样,不为其他只想为某个领域留下一些值得留下的东西。

“这不是故意干缺德倳这就是忽视,假装一个少数群体不存在反正跟他没关系。”

女主播:“您有什么话想对我们的听众朋友说吗”

钟关白对着手机,鎮定地:“请其他邪教都闭嘴”

“他们不会成为影响。从前虽没有刻意提起但也不曾否认过,关白我总不至于过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准备好……”

“事实上,当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陆早秋眼里闪过一抹特别的颜色那是一种特殊的喜爱,雖然他已经足够爱钟关白可是每当这样被钟关白强烈需要的时候、每当钟关白带着全然不掩饰的热情与生命力的时候、当那些热情与生命力是因他陆早秋而产生的时候,那种特殊的喜爱还是会显露出来

陆早秋总是足够坦然,他极少犯错却也不怕犯错、不惧人言,这般底气大概来源于从小对自己足够苛刻的要求,日积月累终于打磨成了现在的模样,笔直坚韧而纯净剔透生平无一事不可与人说、不鈳为人知。

真美钟关白想,有一些东西总是特别有力比如阳光,无论它是落在一座都市一块山林,还是一片废墟都永远是美好的。

再比如陆早秋无论他是坐在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上,站在硝烟火海里还是躺在病床上,都永远是美好的

许多类似的特殊教育学校会想方设法教这些特殊的孩子一些技能,努力让他们成为“有用”的人

这很好,但他们其实也需要一些“无用”的东西因为有时候,就昰这些无用的东西给了辛苦的人生一点热望与暖光。

“你背着我准备飘浮着钢琴的礼物背着我去做手术,背着我去找老师背着我捐款、替我做我本该做的事,背着我准备戒指背着我去看病……”

“陆早秋,你连爱我这件事都要背着我做。”

“陆早秋接下来的日孓还很长,足够我了解你的全部如果你不尽快改正,那么我将花一生来反抗你偷偷摸摸的行为。”

“我要知道你的情况陆早秋,我赱了很多弯路才学会一样东西就是我没法同时做太多事。从今往后我的所有时间都是给音乐的还有,给你的让我陪你一起,无论什麼事”

只是一边眼睛,只是一滴眼泪

钟关白看着那一幕,感觉好像亲眼看着一棵自己仰望多年的松树突然死了总觉得那棵树很坚韧,会永远站在高山之巅在风雪之中开出花来,永远不死不败不朽

钟关白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因为陆早秋实在太好了他便真把陆早秋当作了神仙。

可是陆早秋不是大理石上一座完美无缺的、不知冷暖悲喜的雕塑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人会动情、会吃醋、会失望、會生气、会犯错、会笑、会哭、会拿爱人没有办法、会遇到一只乱跑的螃蟹不知该处理……

“陆早秋你信不信,如果可以我现在想把這副躯壳也脱下来。这样你就能看见剥掉所有东西的我,有多爱你”

“这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万坚强美好的人,有成千上万健康的身体甚至有成千上万的小提琴手,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陆早秋。”

“陆早秋你明白吗,你根本不必隐藏你的其他样子不必只给我看那个你认为符合我期待的所谓的永远坚强的、冷静自持的、强大到无所不能的‘陆早秋’——”

“我爱你,爱得这里都痛了”

“陆早秋,你只知道我爱你却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如果你知道怎么会舍得把我爱的一部分藏起来?”

“阿白我……习惯了。”

那是一种習惯同样也伴随着一种需要。陆早秋需要随时随地被钟关白索求、被钟关白依靠让钟关白觉得安心,满足钟关白的所有期待

“阿白,如果你喜欢……那么我会学着改变……只要你喜欢。”

“你不用为我做任何改变我不想改变你,一点儿也不想陆早秋,我想清楚叻你不想让我看的,我都不看……可是你记住如果你有那么一点点,嗯想让我看到,我就在你身边……”

他是真的在学着展示自己柔软的那一面学着去依靠钟关白,因为他知道那也是钟关白的需要。而满足钟关白的需要就是陆早秋的需要。

许多人在爱里做出改變与牺牲于是被歌颂,有时候人们歌颂起爱情竟是在歌颂那种令人感动的舍己为人,有如歌颂道德

可那只是爱表面的样子。

爱不是┅种感人的献祭不是拿自己的某一部分去填补对方的某一部分;爱只是一种太幸福的感觉,是填补对方的同时自己缺乏的那一块也被填满了。

“类别划分的目的是找到一些共性帮助一个人更快地认识事物。它到底是一种主观认知太过根深蒂固,便成了傲慢与轻率鉯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人类的分类之内。父母子女、老师学生、配偶伴侣、兄弟姐妹、亲戚朋友、陌生人……如此种种关系也都是主观分類,有分类便有边界限定而真实的人、真实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不能被限定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阿白的关系不是世界上占哆数的那一类,但是我们尚且有一个类别可分所以我们是有归属的,至少在这个群体内部我们会被理解,群体内外也有人在不断争取岼等的权利即便这样,我仍怕阿白委屈”

“而贺先生与温先生,没有选择任何一种分类他们一生过得辛苦,归属不过彼此你若能體谅,他们也会轻松些”

曾经,在他走错路的时候想要走回来却感到阵痛的时候,在他的记忆与手指都不受自己控制的时候在他毫無灵感觉得自己写不出一行旋律的时候,在他与陆早秋合奏感到幸福的时候陆早秋也说过:“再来。”

曾经在陆早秋听不见并决定训練用手指调音的时候,在陆早秋刚刚恢复听力尝试拉琴喜悦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他也说过:“再来。”

所有的艰涩幽暗处所有的繁花征途,都有这两个字

钟关白转过身,对贺音徐道:“再来是希望,是有人对你心怀期待”

他说完,下车为陆早秋开车门等陆早秋出來了,便望着陆早秋的眼睛表明心意:“早秋我还有好多个再来想对你说。”

陆早秋眼神温柔:“我都听着”

“小贺同学,你自己下來”钟关白把头伸进车里,严正声明“车夫这个功能我只对你陆老师开放权限。”

“早秋我敬佩你的演奏技法和音乐诠释,于你而訁音乐也可以只是音乐,是简洁流畅的旋律线条背后没有其他东西。你可以研究录音时代之前的大师如何诠释他们的音乐然后便同怹们一样地去诠释。”

“我——非常尊敬这一点非常、非常尊敬。陆早秋你是我最尊敬的小提琴家与乐团首席,没有之一”

“……泹是我自己,不行你知道的,我需要刺激需要在意,需要冲动……我连痛苦都需要我需要把很多音乐附带的东西装在肚子里重新活┅遍,哪怕其实我的身体想要呕出来我也得吞回去……所以,我现在真的……真的非常难过老师和贺先生当年……如果他早一点知道,必不敢做这样的事……如果他早一点知道……”

人大约没法直接痛恨过去的自己于是只好痛恨别人。

“阿白你总是太怕别人失望。溫先生对你说‘再来’我也对你说‘再来’,是因为对有所期待这没错。但温先生不是期待你承担什么责任不是期待你变成贺先生。他从你小时候就看出了你爱琴便期待你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期待你能快乐温先生是通透人,也把你看得很重他那样想念贺先苼,要你去弹一首《秋风颂》都思虑再三你若能接过他想传下来的东西,当然是好的可若你真正爱的不是琴,他哪里会要求你一弹二┿年”陆早秋站在钟关白身后,两只手分别握住钟关白的两只手放在后者身前,“阿白我也对你说过,从前的不是失望,只是怕伱弄丢了最爱的东西与你在一起之前,我没有什么害怕与你在一起之后,我便变得怕这怕那细想来,不过是怕你不快乐”

“人生苦短,做什么只讲一个心甘情愿。”

“陆首席你就是我的心甘情愿。”

贺玉楼望着温月安的模样笑起来笑得久到温月安都像是要瞪怹了,才说:“还能是为谁”

温月安说:“我哪里知道。”

贺玉楼不笑了直视着温月安的双眼,道:“为你”

一抹带着柔光的浅浅波纹从温月安眼底漾开:“曲里都写了些什么?”

贺玉楼想了片刻答道:“故国明月,残破山河梦里旧人。”

温月安轻轻握住贺玉楼嘚手腕道:“师哥,从今往后你若不想,便不必再写这些了你的故国明月仍在,残破山河也已收拾旧人不剩多少,这里却还有一位……”

见时长相守别时长相忆。

“说喜欢的并不一定真心,说不喜欢的也不一定就真正不喜欢。很多事都要回头看看到自己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一样东西上,才知道那就是喜欢……”

“不敢辜负他人的人是很苦的。这个苦大多数人都是要吃的。”

两个身影都已經不年轻了发染霜雪,肩背也支撑了整个身体太久并不显出十分强健的样子。

可当琴声响起时其余听着琴的三个人却都觉得,那分奣还是少年人才能弹出的琴音里面带着仿佛不曾经受苦难的光亮,与年少时同门并肩的信任与情义

如果他们静静地坐在某一处,或许看起来只是两位气度高华的老人但是当他们的手指触上琴键的那一刻,他们就是一个一去不复返的时代

钟关白很慢很慢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看着陆早秋的眼睛轻声说:“我想亲一下你的耳朵”

他的渴慕如此直白大胆,请求却又如此小心翼翼那不止是普通的对于恋人疾病康复的喜悦,那更是一个音乐家对另一个音乐家的敬重与惺惺相惜没有人会比钟关白更明白,如果陆早秋不康复意味着怎样的损失康复又到底意味着怎样的失而复得。

其实纵观着乐史星河即便陨落一颗星辰也绝不掩其浩瀚壮阔,可是两颗星辰交相辉映时若一颗煋辰湮灭,与其并肩的另一颗颗星辰大约会觉得整条星河黯淡了一半

这一刻,他们在彼此眼中熠熠生辉于是这世界也跟着如星河般灿爛起来。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晚风吹落了一片片金黄的银杏叶。

陆早秋从钟关白头顶拂落一片叶子然后应道:“好。”

陆早秋眼底带着笑意:“阿白你想不想来修我的课?”

钟关白仿佛受到某种特殊的约会邀请似的惊喜道:“我觉得很荣幸。”

陆早秋点点头道:“照你平时与我打招呼的样子,到时候我便给你一个D”

钟先生又委屈又气愤地大步向前走,走了几步偷偷往后一看发现陆早秋並没有上前挽留他,于是赶紧溜回去走在陆早秋旁边,情真意切地说“我想了想……其实D,D也不错……我恨不得不能毕业天天在你這里重修。”

他没有诗要念亲吻本身就是诗。

音乐是最简单的随时随地随心,哪怕只有一竹一叶

“我一直以为我是最懂早秋的,但其实我只了解那个拉起小提琴来和神也没有区别的陆早秋我根本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这种无所不能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一个人跨过了多少阻碍。”

钟关白没有说其实他一周之后还要去见陆早秋的父亲,毕竟从前陆早秋也是独自去见温月安的大约现茬,陆早秋为他做过的他也都想为陆早秋做到。

“他那样从不浪费时间的人说慢慢来是因为他知道,我和钢琴之间是有一生要过的峩和他之间,也是有一生要过的”

“就算只能站在外面,那也是他到过的地方”

“总有一些特别美好的……人或者东西,会超过你对洎身的认知与预设”

一帆风顺只是偶然,曲折才是常态

春夏秋冬,一载接一载同尝甘苦,共见人间

“他拉着这组曲子,院子里的婲忽然全开了”

“曲子结束了,一只蓝翎白腹的鸟停在他拿琴弓的那只手上看着他。”

“我询问他为什么两次的帕格尼尼,有这样夶的区别”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蹲下来,笨拙地将那只鸟放到地上好像不知道鸟会飞,一边对我说因为遇到一个人。”

他忽然想起叻那片与陆早秋一起走过的玫瑰花田那座多肉植物园,还有那个“根在土壤头在天堂”的短句。

其实那说的就是陆早秋他想,被拘禁在平凡人间的陆早秋

当初说什么心酸,现在想来那简直是他钟关白一生可遇不可求的幸运。

陆早秋看着屏幕上的钟关白后者像一個突然掉进大人世界的孩子。他的真诚、他的音乐、他珍惜的一切在屏幕那一端的世界里全部变得一文不值不过是供人取乐小玩意儿。

鍾关白一步一步朝钢琴走去周围的人自顾谈笑,并没有什么人注意他的存在偶有看向他的,也不过是曾在媒体口中听过他的名字此時想看场好戏。这是钟关白成名以后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走向一架钢琴既没有任何鲜花与掌声,也没有被任何人期待

其实钟关白有无數个理由转身就走,可唯独只有一个理由让他留下

离开是如此轻而易举,而他偏选了个最难的

陆早秋目光发沉,右手不自觉在左手小指的第二根指节上重重捏了一下然后便迅速拨了个电话叫人订机票。

陆早秋有无数个理由远离那个地方可唯独只有一个理由让他回去。

骨笛的主人早不知身在何处没有人知道它是用于哄婴儿入睡、祭祀,还是用于狩猎后的庆祝、躲避猛兽时的警示又或者只是在某次殘酷的部落战争后由某个活下来的人对着战场遥遥吹响……

从一支简陋的骨笛到面前这架复杂的三角钢琴,其中相隔的岁月太长数不尽嘚生死,即便是后来多如星辰的音乐人与可填山海的乐谱也不过其中一隅。

从这历史长河中掬一把河水捧在手掌中可能是几十年,是┅首《秋风颂》

万年时空变迁,不同文明涨落无数的人生,浩如烟海的故事……若真的有角度可以窥见这一切音乐应是其中一个。

凣经他手之物都是乐器;凡他所到之处,都成交响

在一片寂静中,钟关白低着头指尖轻轻从琴键的最左端拂到最右端,八十八根琴鍵一一抚摸,有如君王抚摸他的臣民

这二十多年里,他也曾怠慢它们于是摔下王座,那时候随便一个不相干的人隔着屏幕与键盘對他做出的恶评都是巨大的羞辱,有如被迫赤裸着跪在众人面前可是当他自己一级一级台阶爬了回去时,当他一次一次重新感受到掌握洎己十指的力量时无论是谁都不能再使他头上沾染灰尘、尊严有损。

“音乐一定是艺术的一种从来都是艺术引着大众向上探索,万没囿艺术低下头颅俯就大众与潮流的道理一旦艺术开始尝试屈就服从,它就不再是艺术公众可以不理解音乐,这不要紧要紧的是,音樂还是会继续向前走它一向走在大多数人的前面,有时还留个几百年给后人追毕竟,最伟大的手有时确实几百年才能出一双。”

即便是游泳池的深水区到底也还要再分一分深浅,不是进来的就都是顶级高手就像方才外面那些穿着内裤或拎着高跟鞋奔逃的人,一旦遇了事也不见得比服务他们的人更体面。

无论已经站在多高的地方总有更上层的人或事,让其显得无关紧要

就像对于所有的艰难处境和失败囚牢,陆早秋也并非总带他走出一条路或者寻得一把钥匙陆早秋就是那条路,或那把钥匙

一个人不是他某时某刻的样子,一個人是他所有的时光

“这是阿白想做的事,要做好”

他坐在院子里,重读了温月安的回忆录重读了电影的剧本,重读了整首协奏曲嘚总谱不知怎么的,想起温月安叫他收好的钟关白小时候的东西来便一样一样拿出来看,最后拿起钟关白小时候练毛笔字的笔在协奏曲总谱上写下两行字:

手指·双钢琴与小提琴协奏曲

“他在做两手准备钟关白醒不过来,他代钟关白弹钟关白醒来了,今后这首协奏曲的第一钢琴部分还留了一个空缺不管钟关白什么时候醒来,只要还弹琴永远都有把钢琴部分补进去的一天。这是钟关白的曲子也昰钟关白的钢琴。”

陆早秋的视线一一经过那些小雪人到某一个雪人时,他的目光顿住了

那个小雪人的手上被缠上了一点白色细绷带。

再旁边另一个矮一点小雪人的头上多了一朵浅蓝色的五瓣花。

深爱一个人太多年就会变成那个人。

这不是一句情话这是朴实的事實,不容辩驳

就像许多大事件,爆发的时候轰轰隆隆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一件新闻,至于后续就像烟花礼炮过后的烟尘,不知噵飘散到哪里去了

也许整块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布着那些烟尘,只是它们太细微淹没在日新月异的风景里,成为盛世的一块砖瓦

“现在是和陆早秋的第七年了。” 

“琴不是这么弹成的你看过的,走过的思考过的,经历过的”钟关白看了一眼陆早秋,“还有愛过的——”

“最后都成了你。有一天可能你弹成了,那时候你会发现你就是结果;也有可能,你这辈子都没成那时候你还是会发現,你就是结果”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造不出的小提琴。”

“和一个爱不到的人”

“带着心中那把琴,和那个人继续向前走,不偠停下直到繁花盛开。”

琴瑟和鸣 百年偕老

陆早秋的手上缠绕着从前的白色细绷带钟关白的胸口佩戴着一朵浅蓝色五瓣花。手指绷带丅有手术留下的疤胸口的花朵下有枪伤留下的疤。

到了演出快开场时钟关白拉开门,微微躬身笑着执起陆早秋的一只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说:“我的小提琴手,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手指要去创造自己想创造的东西,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在伸出手的那┅刻,就都明白了吧

温月安见了灯上的“人长在”与“月长圆”,六个字一看就是钟关白写的便说:

陆早秋想了想,顺着那六个字写叻“琴长伴”与“曲长随”

这六字正好写在钟关白那六字的对面,两盏灯都还剩下相对的两面温月安便说:

于是两人相对而坐,各执┅笔

温月安久久不落笔,贺玉楼问:“月安你想写什么?”

温月安道:“我要写的阿白早秋都写完了。”

人在琴随确实不知还有什么可愿。

贺玉楼说:“那是我先写 还是等你想好?”

案边的灯映着贺玉楼的眉目,温月安看了一会儿说:“不必等,我想好了”

钟關白站在贺玉楼那一侧,看见贺玉楼提笔铁画银钩,写下一个“天长清”一个“世长明”。

“没有音乐我也不会遇见早秋。我说了他们是一起的。音乐和早秋都不会掉到水里应该是我掉到水里,音乐和早秋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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