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升职熊猫优车是做什么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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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7:57 编辑
24、第24章 狐狸
  第二十四章
  客厅里, 电视机咿咿呀呀放着二姨夫爱看的京剧,虽然没人在看。
  二姨一家与薛定……
  纯属尬聊。
  家长里短的问题, 翻来覆去大概就是家住哪里、今年贵庚、在哪高就、父母是否健在、健在的话又在作甚。
  薛定答得很礼貌, 但也只是含糊其辞, 比如职业问题, 就只说自己在新闻行业。
  祝清晨没有和姜瑜多说,因为惦记着薛定, 人生地不熟的,还跟一屋子陌生人关在一块儿硬聊……
  结果进门的时候, 果不其然听见彭彭在问:“哎,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没等薛定答话, 她赶紧先声夺人, “好个屁啊好, 你别八卦!”
  彭彭笑嘻嘻看她,“行啊你, 祝清晨,动作比我还快。”
  这话本是玩笑, 却立马惹火烧身。
  原本话锋都聚焦在薛定身上,这下可好,二姨夫立马针对起女儿来。
  “你还好意思说!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八!女人十八一枝花, 你这都十年花龄了,你以为自己是永不凋谢的仙人掌是吧?人清晨都知道为终身大事做打算了,你呢?你倒是带个男的回来给我瞧瞧啊!”
  彭彭:“……”
  祝清晨:“……”
  薛定:“……”
  二姨咳嗽两声,示意他给女儿一点面子。
  二姨夫是派出所所长, 架势总是端得足,平日里在家也是领导地位,好面子。
  当下一顿,看了眼薛定和祝清晨,也就放平了语气,“我也是操心。彭彭是我女儿,样样都好,就是在对象这事上,太轴。你看看,去年升职加薪了,今年年初房也买了,上个月计划着买辆车……这些事情都不必我操心,唯独这终身大事,哎!”
  喝口手边的龙井,他满不在乎地说:“其实女孩子,哪里需要多么自强不息,非得跟人在职场上较劲呢?你看清晨,虽说职业不稳定,钱赚得也不多,但人家就懂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女人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找个伴,好好过日子的。你赵彭彭再有本事,在这一点上不也没清晨强吗?”
  这话一出口,屋内的氛围顿时就有些僵。
  赵彭彭眉一皱,“你说我就说我,夸清晨就夸清晨,别老把我俩放一块儿比较。大家各有各的人生,没可比性,更没什么谁强谁弱的。”
  她神烦父亲回回来祝家,就一派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在外头老拿她炫耀,她还能按捺不发,可这都是一家人,还老端着架子贬低别人、抬高自己,也太刻薄了些。
  二姨夫说:“我说错了不成?你也该改改你那驴脾气了。你那公司,好几个小年轻追你,我看那开宝马的不就挺好?人模人样的,家世也不错。再不济,你那主管也行啊,年纪轻轻就在职场上吃得开,你要是答应了人家,好歹也能在工作上轻松点,有个人领着往前走。我是不知道你挑三拣四的,到底要干什么。你也学学人清晨,抓住最紧要的,别一天到晚忽略了正事!”
  祝清晨早就习惯了二姨夫这口气。
  沧县虽小,但越小的地方反而越讲究关系,官/僚/主/义越严重。在这沧县,小小的派出所所长简直快比俞市的公安局局长更威风了。
  二姨夫这种当领导的人,被人奉承惯了,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图自己痛快。偏周围人还都爱附和,从来只捡好话说,反而纵得他越来越有派头。
  人性原本就如此,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就是看不惯,也只能忍着。
  祝清晨不是个爱忍耐的人,但自己家里这种情况,二姨一家又时常帮衬着姜瑜,每次她想发火时,也会权衡一下二姨的好。
  权当是为了姜瑜。
  可今天不同。
  今天,薛定在这。
  她坐在那没说话,沉默片刻,从脚边的口袋里拿了只梨出来,“吃梨吗?我给你削一只。”
  那袋水果正是薛定买来的。
  哪知道二姨夫又开口了,“小薛这梨,是从外街买回来的吧?咱们本地的梨,这个天都是大棚出的,不能吃。”
  手一指茶几旁边,“清晨,你去把那箱梨拆了,那是你彭彭姐让同事从新疆带回来的。新疆日照充足,一天十来个小时的太阳光呢,那儿的梨跟咱们这儿可完全不一样。你让小薛吃那个,那个好吃。”
  祝清晨把梨拿在手上,一顿,眼神冷了下来。
  薛定买东西时,她一直劝,让人来家里吃饭是她提的,还让人买一大堆东西回来,那可就过意不去了。可薛定不顾她的推辞,也不多说,挑了水果店里最贵的东西,那价格叫她听了肉疼。
  冬天的水果价格本就高一些。
  结果呢,一片好意叫人这么糟蹋。
  彭彭立马岔开话,“我那梨说是新疆的,其实也不见得。这不同事做微商嘛,非让捧个场,这年头微商骗子可多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把大棚里头的梨拿来冒充新疆梨呢?你说现在这人,又不是多熟,也好意思上赶着要我给面子,捧个场……”
  赵彭彭心里也急死了,心道父亲是不是看见清晨找了个挺不错的对象,又是北京人,又从事新闻行业,人也长得周正,所以才变本加厉地找起存在感来。
  往天虽然讨人嫌,但好像也没有今天这么讨人嫌。
  二姨夫可不太在意祝清晨的感受,见她低头削梨,并没有去拆那箱新疆梨,也没多想,只又换了个话题。
  “清晨那工作,是打算要一辈子干下去吗?”
  祝清晨头也不抬,“是。”
  “你说你这替人拍照,又不进影楼,自己拿着个相机到处跑。依我说,女孩子不适合干这个,一来不稳定,没个五险一金,将来年纪大了,总不能还背着相机跑一辈子吧?二来,这社会上的人,形形□□,多少骗子,多少坏蛋啊?你这女孩子家家的,哪天要是吃了亏,二姨夫能帮你,但就怕吃了的亏再也找不回来了。”
  祝清晨笑了笑,“二姨夫多虑了。就算我吃了亏,也不会打扰您的,您不必为我操心。”
  疏离的态度,溢于言表。
  二姨也看不过去了,接了话茬,笑问:“清晨,我记得前些日子,听彭彭说你有个谈了挺长时间的对象,就是小薛吧?”
  祝清晨一顿。
  彭彭赶忙解释:“说漏嘴了说漏嘴了,上回我妈说我俩是大龄剩女,我脑子就跟被门夹了似的,脱口而出,说只有我自个儿是大龄剩女,你可早就有对象了。我的错,我的错。”
  祝清晨:“不是。不是他,我俩只是朋友。”
  二姨夫看了薛定一定,大概这才开始相信两人真不是情侣关系,就问:“那之前那个对象呢?”
  她轻描淡写,“分了。”
  “分了?你这——”二姨夫眉头一皱,“你这也太冲动了。你家里这情况,还有你这条件,找个好点的对象可不容易。现在的人,连单亲家庭都歧视,何况是你这样的?今后再谈对象,可得悠着点,别随随便便说分手。”
  屋内霎时陷入岑寂。
  祝清晨垂眸削掉最后一片果皮,深吸一口,抬头,把削好的梨递给薛定。
  薛定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和那紧抿的嘴唇,发觉她又成了那个不潇洒不放肆的祝清晨。
  她在隐忍。
  忍得他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说了声谢谢,忽然抬头轻笑,“分了挺好。要不是看他俩分了,我也没机会趁虚而入。”
  这话是对大家说的,不是对她。
  祝清晨一愣,疑惑地对上他的目光。
  薛定没看她,只含笑望着二姨夫,“清晨眼光高,寻常人看不上。我不过是个新闻记者,新华社说起来好听,年薪也差强人意,上不了百万,工作性质也注定了忙天忙地。我爸妈又是大院子弟,文化水平高,但不太好打交道。这不,我这状况,她可看不上,到现在也还只是朋友关系,死缠烂打要她带我回来蹭个饭。”
  二姨夫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你,你们俩现在啥关系?”
  薛定唇边,笑意更浓,“我在追她。”
  侧头看她一眼,眼尾上扬,像是只阴险狡诈的狐狸。可哪怕阴险狡诈,也当真是只好看的狐狸。
  “追不追得上,那就两说了。”
  他的态度和先前,真是天壤之别。
  起初问他做什么的,他含糊其辞,只说从事新闻行业。
  问他家里是做什么的,他说普通家庭罢了,住在北京老城区。
  呵,转眼就换了个说法,成美丽新世界了。
  做的是新闻行业,在如雷贯耳的新华社!
  家住北京老城区,传说中**云集的老北京大院!
  年薪不高,到不了百万!?那他的年薪起码得以十万计数,奔百万了?
  在沧县这小城里,二姨夫当了个自以为响当当的派出所所长,工资也不过几千块。
  薛定一番话,成功令他沉默了。
  就这条件,还谦虚地称自己配不上祝清晨……
  坐在那一直没说话的祝清晨,原本憋了一肚子气,结果一抬头,对上薛定含笑的眼,那点子隐隐作祟的自卑,和翻江倒海的愁苦,骤然就灰飞烟灭。
  他望着她,手里拿着那只削得圆润小巧的梨。
  眼一眨,亮得像是淬了光。
  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却硬是看出了端倪,他分明在说:你瞧,我帮你报仇了。
  她头一低,弯腰再去捡梨。
  手心出了汗。
  湿湿的,温热的。
  垂眼削梨,没说什么,但眼眶酸涩难当。不是因为受了委屈,不是因为憋屈,是因为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一个人,在她英勇还击以前,先她一步挺身而出。
  这个人,从来都是表面刻薄、散漫,一旦认真起来,就总叫人觉得整颗心都被击中,砰地一声碎裂开来,仿佛焰火炸开。
  这世间也只有他能叫她这样了。
  想哭,想笑,觉得快乐的同时,又无可避免地感受着心碎的滋味。
  偏她削着梨,脑子里反复回荡着昨夜他在枕边的话语。
  他说不找对象。
  不谈感情。
  哪怕遇到合适的,无条件百分百支持他,他也不考虑。
  这滋味,可忒磨人。
  作者有话要说:  .
  清晨:不是不谈恋爱吗?不谈何撩???
  薛定:我只是乐于助人。
  清晨:听说你有五千米???
  薛定:没错。
  清晨:就五千米,日天恐怕不够吧?
  薛定:天不够,你倒是足够了:)。
  以上有颜色的剧场,肯定不是我写的,作者有话说自带黄段子功能,噫,坏我一世清誉!
  留言辣留言辣,都来温暖我,明天给你们五千字大肥章=V=
  端午节快乐,小天使们!
☆、第25章 难舍
  第二十五章
  在这小县城的官场上纵横多年, 二姨夫自忖是个人物,哪知道今天遇到一个薛定, 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他的世界观颠覆了。
  接下来的一顿饭, 他吃得就比较沉默了。
  不过沉默有沉默的好处。
  他一沉默, 屋子里的气氛就融洽起来。
  姜瑜将蒸好的粽子端上桌, 绿油油的三角粽小巧玲珑,煞是可爱。四溢的热气中带着粽叶的清香, 隐约还能闻见酱肉的鲜美。
  祝清晨夸了句:“我妈包的粽简直有五芳斋的水平。”
  伸筷子,夹走一只, “尝尝看。”
  五芳斋是嘉兴著名的粽子品牌,被称为“江南粽子大王”。
  二姨夫在家里当惯了大人物, 又因为时常帮扶着姜瑜, 所以在祝家一直很有分量。每回来祝家团年时, 都被当成上宾对待。
  因此,看见祝清晨夹粽子让尝尝, 他理所当然认为那是给他的,顺势就端起碗来。
  然后——
  那只粽子径直落在了薛定的碗里。
  二姨夫的碗奇异地定格在半空。
  祝清晨就跟没看见似的, 又说:“我帮你剥开吧。”
  手指灵巧的摘下绳结,轻而易举剥出了淡黄色的肉粽,送进薛定碗中。
  二姨夫很有些尴尬, 他什么时候受人冷落过了?从来都是饭桌上的核心人物,可今日……
  心里没滋没味的,正准备搁碗。
  下一刻,祝清晨夹起了另一只, 轻飘飘放入他碗中。
  “二姨夫也吃。”
  一旁的薛定手持筷子,不动声色看她一眼。
  女人没抬头,平静的侧颜,澄澈的目光。
  ……还挺不记仇。
  饭后,祝清晨也不愿老让薛定和二姨一家子待在一块,尬聊多没意思。
  可她要帮着姜瑜洗碗,也陪不了薛定。
  姜瑜自然是不让她做这事的,手一挥,“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去陪小薛,人大老远来了,不是为了干坐着等你洗碗的。”
  祝清晨心疼姜瑜,她那风湿病,一沾凉水,夜里关节又得难受了。
  后来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薛定,你今天一上午还没抽烟吧?”
  薛定盯着她,挑眉不语。
  她端着碗往院子里的水龙头下头搁,边走边说,“你去院子里抽根烟去。”
  他又失笑。
  怎么会不明白呢,她不过是为了让他避开客厅里不尴不尬的一场谈话。
  “那我去买包烟。”他朝院子外面走。
  祝清晨看他走了,才放心蹲在水龙头前,她洗碗,只准姜瑜拿着布,把湿漉漉的水渍擦干。
  姜瑜越看那背影,越觉得薛定一表人才,在饭桌上虽不多话,但言谈举止处处都体现出良好的家教。
  这会儿还是没忍住,遂问:“你们真没确定关系?”
  “真没。”
  “我看他挺好的,懂礼貌,也稳重。你要真有想法,可以试着发展发展。”
  祝清晨一顿,“别说我了,就他本人,也没那想法。”
  “为什么?难不成他看不上你?”
  祝清晨想了想,说:“他有他的追求,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
  姜瑜奇了,“什么追求?事业上的追求,难不成还能耽误感情这回事?”
  话都到这份上了,祝清晨便坦白说了,说她与薛定在以色列认识的经过,以及他那特殊的职业,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
  却没想到姜瑜霎时变了脸色。
  “……战地记者?”
  祝清晨都没反应过来,抬头就看见姜瑜逝去的笑意,一顿,意识到姜瑜为何紧张了。
  果不其然,姜瑜立马改了口:“既然他是做这一行的,那妈妈也不多说你们什么了。当朋友也好,就好好当朋友吧,多的也别去想了。”
  祝清晨:“……”
  “你刚才不还一副惜才的口吻,怂恿我和他好好发展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小薛人是挺好,但是做的事情太危险,我不希望你将来跟着这样的人,担惊受怕一辈子。万一哪天在前线命都没了,你和孩子在家,谁来照顾?孤儿寡母的,日子得有多苦?”
  她自己就是这样拉扯着祝清晨走过来的,说什么也不会让女儿再吃一遍这苦头。
  “这都哪跟哪啊,压根都不会在一起,你就扯到孩子去了。”祝清晨失笑,“妈,你这人真是,思想态度极其有问题啊!人做这一行的,全世界人民听着都得竖个大拇指,偏你看起不人家。”
  姜瑜说:“我那哪是看不起?我也景仰,我也敬佩,可是敬佩归敬佩,要叫我把女儿托给这样的人,那我可不乐意。”
  祝清晨光是笑,边笑边在冷冰冰的水龙头下冲洗碗里的泡沫,低眉顺眼说了句:“你放心,没有那回事。”
  说到这,心里也一时间有些空落落的。
  殊不知院子外头站了个人,闻言一顿,没有急着进来。
  薛定在巷口买了包烟,又顺手拎了袋糖回来。
  原因是买烟的时候,有个父亲带着小女儿去副食店买东西。那六七岁的小姑娘打扮得跟个小公主似的,公主裙在身,头上还顶着小皇冠,拼命拉扯着父亲的衣角,央求父亲给她买一盒糖果。
  当父亲的担心女儿长虫牙,不愿买。
  小姑娘就噘嘴抱怨:“你昨晚还说我是小公主,小公主要吃糖,你都不给买!”
  脆生生的嗓音,又娇气,又可爱。
  薛定在一旁无声地笑,笑完以后,看着父女俩最终还是买了那盒五彩缤纷的糖果,手牵手远去了。
  心头蓦地一动。
  想了想,他也扭头回了零食架子前,拿了一盒糖。
  给祝清晨也买一盒吧。
  她小的时候,大概也盼着有人把她当小公主,捧在手心上。
  权当是满足一下女战士的少女心?
  薛定买了烟,也没抽,反而放在大衣口袋里,毕竟是去别人家里做客,满嘴烟味,太没礼貌。
  倒是那盒糖,轻飘飘握在手里。
  慢悠悠回到院子门口,恰好听见母女俩在说话。
  “……这孩子吧,人的确挺好,虽说只见过一面,我也打从心眼里觉得他人不错。可就是这职业哟,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狠得下心来,同意他去做这么危险的工作。”
  说这话的,是姜瑜。
  然后是祝清晨的声音,“照你这么说,全世界的危险工作都没人做了。没人去当兵,没人保家卫国,没人去苦寒之地做科研,也没人愿意为了世界为了人民做出任何牺牲。那这世界得成什么样了?科学还要不要进展?人类还要不要往前走?”
  他立在门口,正笑着,心道祝清晨思想觉悟还挺高。
  转眼就听见了下文。
  姜瑜说:“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要你好好注意点分寸,和人做朋友归做朋友,可别给我冒出点别的什么心思。小薛人长得俊,高高帅帅的,不就是你们现在年轻人说的那,那什么小鲜肉?你可得悠着点,反正我把话放这,我不希望你将来找什么大富大贵、多么了不起的人,就希望你一辈子好好的,安安生生过日子,让我看见你健健康康、平平淡淡的,到我闭眼睛那天为止,我就心满意足了。”
  祝清晨笑了两声,“又不能大富大贵,又不能多么了不起,那你希望我找个什么样的人?叫花子成吗?”
  姜瑜被气得跺了跺脚,颇有些孩子气,戳了戳祝清晨的脑门,“反正不能是小薛那样的人!”
  门外的人一顿。手里还捏着那盒糖,原本还在猜测,那女人看到他买了这么幼稚的东西给她,指不定会怎么笑话他。
  这会儿,那点好奇心也像是浮上水面的一串气泡,转瞬之间就没有了。
  他站在门外头,倚在墙上,笑了两声,把糖揣进了大衣口袋里,又掏出那包烟来,不再急着进去。
  抽出一支,点燃。
  凑到嘴边。
  也是,姜瑜说得没错,正常人,谁会愿意把女儿托付给他这种人?
  他早就做好决定了,这辈子活得自我便好,不要徒增羁绊。
  可是亲耳听人这么一说,心里依然……
  怪没滋味的。
  祝清晨洗完碗后,薛定也抽完烟回来了。
  姜瑜抱着碗进厨房,她就站在院子里问:“抽完了?”
  薛定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右手手心捏着那盒糖,顿了顿,没有拿出来。
  “……抽完了。”
  她点头,“我进去跟二姨他们说一声,就说你今天下午还要去俞市坐飞机,不在这儿久留了。”
  刚走两步,迈上台阶,忽然听见薛定在身后叫她,“祝清晨!”
  她疑惑地转过头去,“怎么了?”
  薛定的手都抽出来了,却又恰好听见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你等下。”祝清晨低头看屏幕。
  于是他握着那铁盒的手又微微停顿片刻,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电话是苏政钦打来的。
  她几乎每月都会收到几条来自苏政钦的短信,有时候是他去了哪里,随手拍下的照片,有时候是日常问候:天气转凉,多穿点衣服;最近流感多发,小心别感冒。
  就好像一个生活服务号,起初她也有些感伤,后来便习以为常。
  只是苏政钦一直都给她发信息,很久没有打过电话来了。
  未曾释怀时,她曾把他拉入黑名单,可是如今,大概是半年过去,对他的情绪也从当初的激烈逐渐转为平淡,前一阵又给重新拉了出来。
  就当是个故友。
  所以看到屏幕上他的来电时,祝清晨还怔了一下,迟疑几秒,随即跟薛定比了个手势。
  拿着手机去了院子门口。
  “喂?”
  薛定不是故意要听的,但他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客厅,便断断续续听见了来自祝清晨的声音。
  祝清晨:“谁告诉你我急需三十万的?”
  “童艳阳?童艳阳那个王八蛋,人家的家事也能拿出去到处宣扬!”
  “没到处宣扬,那你怎么知道了?”
  “什么?给我打钱了?谁让你给我打钱的?别说我俩现在没关系,你做这不合适。就算我们还是以前的关系,我也不会接受你这钱。”
  薛定一顿,想起祝清晨讲述这半年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含糊提到祝山海对离婚的态度:要么把房子给他,要么给他一笔钱。
  只是她没说那笔钱是多少。
  ……三十万?
  那通电话并未进行多久。
  祝清晨很快说:“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谢谢你的好意,苏政钦。钱我会给你打回来,下次请不要做这种事了。”
  客气而疏离的结束语。
  下一刻,她挂了电话,迫不及待打给了童艳阳,措辞激烈地臭骂她一顿。
  听到苏政钦三个字,薛定原本还有些情绪复杂,但一听到她那嚣张强硬的口吻,顿时又失笑。
  还是这样。
  总是这样。
  这女人,泾渭分明。不过对姓苏的泾渭分明……
  是好事。
  祝清晨打完电话回来,换了身衣服,就从客厅里又把薛定捞了出来,一起出门了。
  姜瑜和二姨一家礼貌地开口挽留,但已是午后一点,两人在沧县晃悠一会儿,也该坐大巴去俞市,毕竟飞机不等人。
  临走前,祝清晨还特意背上了薛定送的单反。
  薛定似笑非笑问她:“怎么,打算在最后关头,把相机还给我?”
  她挑眉,“你想太多,有这种好东西,当然要毫不客气收下。”
  而那相机,在他们走出巷口,沿着河岸散步消食时,终于派上用场。
  午后的日光里,薛定兀自走着,她却低头摆弄相机。
  摘下镜头盖,调好焦距,忽的侧头对上他的侧脸,连续摁了好几下快门。
  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在耳边。
  薛定侧头,猝不及防闯入她的镜头。
  “……你拍我干什么?”
  “留念。”
  他觉得好笑,“祝清晨,你是觉得我将来肯定会死在哪个战场上,所以提前给我拍点遗照留念?”
  “有你这么诅咒自己的?”她皱眉,捧着相机,“我可没那么说。”
  再侧头看,身边的男人沐浴在江南柔和的日光下,背景是泛着波光的苏州河面,而他目光明亮,比那河面还要璀璨。
  忽然很希望,这一刻能够无限延长。
  离开沧县前,两人去了一趟手机维修店,确定薛定的手机因进水,必须返厂维修。为了应急,薛定买了一只老人机,暂且把卡安了进去。
  旧手机等着回京之后,再做返厂维修。
  出了手机维修店,祝清晨还欲尽地主之谊,陪坐大巴,将他送去俞市。
  但薛定拒绝了。
  “你家里还有客人,回去吧。从这到俞市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一个人,打个盹就到了。你不用浪费时间。”
  祝清晨就笑,“家里的客人,原本也没什么好聊的,你今天也见识过了。还不如送你一程。”
  可薛定很坚持,不让她送。
  祝清晨最后也只能妥协。
  下午三点过,她站在车站送别的人群里,目送薛定走上了大巴。
  男人个子高,身姿笔挺,在队列里鹤立鸡群。
  前后不少女性,不分老少,都在仰头看他。
  他临走前,说了声再见,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随着人群渐渐往车上移动。
  而祝清晨目不转睛看着他。
  忽然希望候车的队伍长一点,再长一点。
  直到他走到车门口,马上要上台阶了。
  陡然间站定了,回头远远地望了她一眼。
  烟灰色的大衣衬得他气质卓绝,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是职业需求,也是性格所致。
  眉似剑锋,目光明亮。
  他就站在那,哪怕周遭都是拥挤的人群、杂乱的汽笛声,可他只要站在那,安安静静站在那,就已是一副最令人难忘的景致。
  祝清晨愣愣地看着他。
  看着他骤然间对她展露笑颜,似是夜空里万千烟火齐放。
  而那个笑容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他轻声说了五个字,她听不见,却能够看明白。
  他说:“再见,祝清晨。”
  然后很快消失在车门口。
  她被一波又一波送别的人群簇拥着,不自觉向前移动。
  不少人站在大巴车窗外,隔着玻璃和里面的人挥别。
  祝清晨也不由自主找到了有薛定在的那一扇窗,仰面看着他的侧脸,敲了敲窗。
  大巴是密闭空间,车窗无法打开。
  隔着厚重严密的透明玻璃,她看见男人低头看下来,看进她眼里。
  是旁人的离愁别绪感染了她吧。
  一定是。
  要不然她不会在接触到那双眼睛时,忽然之间喉头一紧,无话可说,却又觉得胸口被千言万语堵住。
  她该说点什么的。
  可说了他也听不见,听见了他也不会明白。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此刻的心情,亦或这半年来每当想起他时,想笑,却又不由心酸的滋味。
  最后,祝清晨轻轻地举起了相机,凑到眼前。
  对准他,聚焦。
  咔嚓一声。
  大巴就在此刻发动了,司机关闭车门,掉头离去。
  而她还举着相机,直到看不见薛定的身影了,才慢慢地,垂手,拿开了它。
  眼里有一抹湿意。
  她拿着相机,知道这一回,两人是真的完全没有再见面的理由了。
  脖子沉甸甸的。
  那相机未免太沉重,重到让人像一把拉扯下来,丢掉,假装从来没有收到过。
  假装他还欠着她这么个玩意儿。
  可她伸手摩挲着相机,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丢掉它。
  因为丢不掉的,又何止是它。
  作者有话要说:  、
  大肥章!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分别也许才更能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薛定:别爱上我,我不结婚的。
  皮带:老子等你啪啪打脸那一天。
  薛定:……那你只等得到啪啪啪那天了。
  今天送100只小红包辣。
☆、第26章 心动
  第二十六章
  原以为将来不会再有交集, 结果那个见面的理由,仅仅半个钟头后就出现了。
  当时祝清晨已经带着感伤回了家, 心情不太好, 并不愿与客厅里的二姨一家子拉家常, 就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二姨夫在跟姜瑜谈着已经离去的薛定, 羡慕人家工资高、工作好,也对赵彭彭还没找到优质对象这事更加耿耿于怀。
  姜瑜瞥了女儿一眼, 没吭声。
  知道薛定是做什么的之后,就是工资高成百万富翁, 她也不希望女儿跟他在一起。
  但人都有虚荣心,这位派出所的赵所长长期优越感爆棚, 如今居然也羡慕起她姜瑜的女儿来了, 姜瑜一时之间就不去辩驳了, 听着开心开心也不错。
  祝清晨倒是挺心烦的,怎么人都走了, 在家也还处处都听到他的名字……
  手里捏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晃来晃去。
  下一秒, 倏地震动两下。
  吓她一大跳。
  远在高速路上的薛定发来一条短信。
  “早上你拎衣服回家的袋子里,我放了个东西。知道你脾气,要提前跟你说了, 你肯定不收,所以先斩后奏了。”
  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
  祝清晨一顿,回了自己的房间,从桌上拿过那只纸袋, 在里面翻了翻。
  袋子深处,躺着一张□□。
  她愣了愣,拿起那张卡,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等她想明白时,眼神陡然一沉,立马打电话给薛定。
  开门见山便是一句,“为什么给我□□?”
  电话那头,隐约能听见高速路上的车流声,薛定的声音很从容,“我听见你在院子外面跟苏政钦打电话了。”
  “所以呢?”
  “先前你只说你父亲要求平分家产,要么把房子让出来,要么给他一笔钱。我并不知道那笔钱是多少,现在知道了,也知道你凑不了这笔钱,所以先借给你应急。那张卡里有五十来万,应该足以应付离婚事宜了。”
  他的声音缓慢,平静。
  祝清晨拿着电话,正对窗户,下午的日光柔和轻软,却照不亮她的眼睛。
  说她自尊心作祟也好,敏感造作也罢,她只觉得心脏被人攥在手心里,透不了气。
  几乎是沉默了大半天,她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
  “薛定,你总是这样吗?”
  “……哪样?”
  “总是这么慷慨大方,对方都没跟你借钱,你就好心施舍到对方手上了?”
  “……”
  大概是听出她话中的决绝,薛定一时没答话。
  祝清晨声音紧绷,“你既然听到电话内容了,就该知道我没有要苏政钦的钱,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你的钱?”
  那话里带着自尊心受损的意味。
  “他好歹还和我有过五年感情,你呢?我们俩不过在以色列认识了半个月,连交情都说不上,你就不怕我是个骗子,拿了钱就不还了?”
  薛定沉默片刻,复而开口:“我并不知道在你心里,我们是连交情都说不上的人。”
  这下子轮到祝清晨说不出话来。
  薛定问她:“你论交情,从来都只依据时间长短?如果是这样,那你和姓苏的交往五年,岂不是感情甚笃,又为什么要分开?在以色列,我明明昏倒在坠机现场,你又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没让我死在爆炸里?区区一个只有素面之缘的人,值得你冒着爆炸的危险奋不顾身?”
  “因为你是为了救人,我也是为了救人。”她一时之间只能这样作答。
  薛定笑了两声,“如果你认为我不值得被救,你是不会冲上来的。这就说明人与人之间的交情,有时候并不论时间长短,只谈论值与不值。”
  “承认吧,你和我,是过命的交情。”
  她拿着手机,沉默地聆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却叫了声她的名字,“祝清晨。”
  她嗯了一声,换来他不容置喙的大道理。
  “我的情况,你大体上也知道。父母是外交和新闻方面从业者,不缺钱,在经济方面并不需要我支持。就我个人而言,因为职业高风险,所以工资也高。可是干这一行,一年到头四处奔波,钱虽然攒了不少,对我来说却没有什么用处。战地不需要优越的生活,前线买不到享受的物资。那些钱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可到你手上却能救急,你为什么不要?”
  她没来得及说话,在想措辞,就听见他又开口了。
  “祝清晨,人有志气,是好事,但过分逞能,就是顽固不化、不懂变通了。我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态,只是因为你需要帮忙,而我恰好帮得上。”
  他的声音低沉,从容,由始至终透露着他的坦率与诚意。
  可祝清晨依然本能抗拒着。
  她呼吸一窒,“我如果要你的,为什么不要苏政钦的?”
  这一句仿佛是最后的底线。
  她想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为什么要帮她?
  为什么千里迢迢来送区区一只相机?
  为什么对他而言,几十万可以随手送给一个只认识半年,相处时间不超过半月的人?
  薛定顿了顿,“因为你和他要划清界限,并不想再欠他什么。”
  “可我也不想欠你什么。”
  这一次,轮到薛定沉默。
  彼此的耳边都是高速路上呼啸的风声与车流声。
  直到他慢慢开口,低声说:“可我希望,祝清晨,在这个时候帮你的人是我。”
  是我,不是苏政钦。
  夜里,祝清晨拿着那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说不准,究竟是他太性情中人,当真觉得她这个朋友值得交,所以轻而易举将这笔巨款交给她,连借条都没让她打一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可她压根不敢往那别的什么去想。
  他说过了,将来不打算找对象,不打算谈感情,更不打算组建家庭……
  坚强勇敢如女战士,却终究在感情上,不敢不管不顾往前闯。
  她只是握着那张卡,在黑暗里怔怔地看着。
  是喜欢了吧。
  怎么可能不会喜欢上呢?
  呵,那样一个男人……
  尽管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太多资格追逐风花雪月,而是过多沉浸在了父母不幸婚姻带来的伤痛之中,少女情怀总是诗,女战士也不例外。
  祝清晨读书时,也看过很多言情小说。那时候对于爱情的全部认知与憧憬,就是有朝一日遇见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可以轻而易举让你笑出来,也可以毫不费力让你体会到心碎的滋味。
  爱情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黑暗里一起看电影,他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酝酿勇气,三分之一的时间慢慢伸手握住你,三分之一的时间与你共同体会略带潮湿的汗意,以及那汗意之外两人急速攀升的心跳。
  也许是在图书馆里一同自习,周遭还坐着埋头钻研的旁人,而你因为他就坐在对面,死活没法专注于书本,索性偷偷地,偷偷地伸出腿去,在桌子下面悄悄踹他一小下。
  结果抬头看你的是旁边满脸青春痘的男同学,操着粗犷的声音问你:“同学,你踢我作甚?”
  也许是艳阳天里共饮一杯冰,寒冬腊月把手揣进他的大衣口袋,大雨□□你肩头无限倾斜的伞,又或是别的什么。
  一切细节,一切小心翼翼浪漫至极的举措。
  就好比那些年里,她与苏政钦共同经历的一切。
  可是活了二十五个年头,祝清晨才忽然发现,原来心动可以是过去理解的那样,却远远不只是那样。
  她从未与薛定做过恋人间缠绵悱恻的任何事情。
  她甚至从未与他有过温存时刻,说话也总是针锋相对。
  可是她对他,却不知何时生出一种古怪的情绪来。
  看见的时候会心跳加快。
  看不见的时候会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掂量着。
  不是因为他的体贴温存,不是因为他的英俊多金,不是因为他的整洁体面,更不是因为别的足以为一个人锦上添花的外在条件。
  她喜欢他,大概只是因为某个黄昏,举着相机在阳台上胡乱拍照,结果他就这样闯进镜头,抽着烟,神色安详,从镜头里对上她的目光。
  大概是因为开着小破车在空地上漫不经心跑着,忽然看见他从坠落的直升机下,一把捞起跌倒的小女孩,不顾一切扑倒在草垛上,浑身鲜血。
  大概是因为她仓皇无措开车去医院时,他在后座转醒,明明伤势严重,却还能不紧不慢笑两声,对她说凶女人,又是你。
  大概是因为冲进学校不顾一切拍照的是他。
  与浑身绑满炸/弹的恐怖分子搏斗的是他。
  在她冻僵时,抛开男女之别将她拥入怀里,用体温捂热她的,也是他。
  千里迢迢跑来江南送相机,却忍不住为她撑腰的,为她落水的恶作剧而大发雷霆的,站在大巴前转头微微笑着说“祝清晨,再见”的,都是他。
  那人时常像只刻薄的狐狸。
  可多情起来,也能是只温驯的大猫,懒散地朝你笑笑,眼里的温柔无可救药。
  祝清晨这样想着,忽觉泪光满面。
  她把那卡放在枕边,伸手一抹,方觉自己矫情得要命,又低低地笑出了声。
  承认吧。
  承认你就是心动了。
  承认你就是喜欢上他了。
  她从枕下拿出手机,打开刺眼的屏幕,点开通讯录里那人的名字。
  一字一顿敲出一句话。
  “钱我收下了,债先欠着。”
  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
  如果还不了,那就肉偿吧。
  作者有话要说:  .
  皮带:加油,男人都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清晨:好的,那我先把他追到手,然后抽掉皮带,啪啪打脸。
  薛定:女人,你这是在玩火。小心啪啪不成,反被啪啪啪:)。
  六一快乐,我的小天使们。
  希望你们不管年岁如何成长,都永远拥有一颗不变的少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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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暗喜
  第二十七章
  祝清晨起了个大清早, 昨夜少女心泛滥,掉了点眼泪,眼睛有些肿。
  姜瑜做了她爱吃的醪糟小汤圆, 和她对坐在餐桌前时, 问她:“眼睛怎么了?”
  她低头揉了揉, “……睡前看剧, 男主角死了,把我虐哭了。”
  姜瑜奇道:“你看剧不是不哭的吗?什么时候变这么脆弱了?”
  “……”她低头吃汤圆,避而不答。
  早饭后,母女俩一同打扫卫生。
  姜瑜是个模范主妇,总能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厨艺好, 会过日子。
  只是她越好,祝清晨就觉得命运越讽刺,要不然为什么祝山海会把她晾在家中,宁愿去找一个好吃懒做只会花钱的女人?
  半年来,为了打官司,她去了城南好多次, 甚至去了祝山海住处附近, 拜访他的邻居。
  邻居们都说,隔壁住了对很恩爱的夫妻, 男人对女人可好了,常常做好了饭菜等她回家。女人常常带朋友回来,有时候要一起喝酒, 家中没有,男人还会系着围裙去巷口买。
  姜瑜得不到的,全都被他悉数送给另一个人。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事,付出最多的人得不到回报,而什么都没做的人,却平白无故得到最多。
  正打扫着,有人敲响了大门。
  祝清晨在抹桌子,拿着抹布就去开门,凑近猫眼一看,顿时愣住。
  门外站了两名穿制服的干警。
  “请问是祝清晨女士吗?”
  “我是。”
  “你好,我们接到一起报案,有人告你于上周六凌晨一点钟,在城南松花巷,涉嫌故意损害他人财物。为了调查,麻烦你配合我们工作,跟我们走一趟派出所。”
  祝清晨压根没想到,祝山海完全抛开了和她的父女关系,直接去了派出所报了警。
  姜瑜猛地冲上来,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你们要干什么?”
  她一顿,拉住了姜瑜。
  “没事,我去派出所一趟,很快回来。”
  姜瑜要同去。
  祝清晨再三劝说无果,索性由着她去了。
  临走前,又进卧室,拉开枕头,将那张□□揣在了身上。
  最后提醒姜瑜:“不要给二姨夫打电话,我只是喝醉了酒,不小心砸了人窗户,没什么好麻烦他的。”
  她素来有主见,自尊心极强,一旦决定的事情,九匹马都拉不回来。
  姜瑜看懂了她的执着,迟疑片刻,点头,“如果事情解决不了,那我再打电话给他。”
  派出所服务周到,还派了巡逻车来接人。
  祝清晨头一回坐警车,也不紧张,只是拍了拍姜瑜的手,示意她放轻松。
  民警看她斯斯文文一女孩子,便问:“你真砸了人家家里?”
  “砸了。”
  “为什么砸?”
  “喝多了酒。”
  民警皱眉,“现在的年轻人,喝多了酒都兴干坏事?”
  转头跟同事抱怨,“前两天也是,大半夜接到报警电话,说是老街口有几个年轻人喝多了,当街打起人来了。”
  再看祝清晨,眼神里带着一点不悦,“小姑娘年纪轻轻,看着秀气,没想到脾气这么大。”
  祝清晨笑了两声,“脾气大?我砸的是我爸的家。我爸从我小时候起,就开始家暴我妈,拿了家里的钱出去养小三。我要不是喝多了,脾气也没这么大。”
  那民警一愣,顿时没说出话来。
  姜瑜平静地坐在那,没吱声。
  另一位男警官说:“就算家庭有矛盾,好好解决不行吗?非得用暴力解决问题?”
  祝清晨微微笑着看向他,“好好解决?从我六岁那年学会打110开始,到我今年快满26岁为止,这个电话我大概打过几百次几千次。就算不是我打,也有我们院子里的人帮忙报警。二十年了,派出所的民警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我也曾经盼着你们能帮忙解决问题,我也希望这辈子都用不着我的暴力行径。”
  车上彻底没了声儿。
  四人一路沉默着,抵达派出所。
  所里,祝山海和那女人已经候在那了。
  祝山海还在气头上,一见到祝清晨来了,咬牙切齿就要冲上来教训人,结果被民警拉住,只得口出恶言,不干不净地骂着难听的话。
  姜瑜气红了眼,也跟着要骂回去。
  却被祝清晨一把拉住胳膊。
  “用不着生气,我砸得挺爽挺开心的。况且砸那么一通,不就为了看他这副气得跳脚的样子?”
  抬头看一眼气急败坏的祝山海,她还笑了两声。
  “……最好气得一只脚踏进棺材里头,早点死了,大家都解脱。”
  祝山海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想冲过来打人,却又猛地捂住胸口,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
  他身后的女人慌了,赶紧从包里拿出药来,拧开随身携带的矿泉水,凑到他嘴边。
  “老祝,把药吃了,快,先吃药!”
  祝清晨冷眼旁观,侧头却发现姜瑜攥紧了拳头,眼底有泪光闪烁。
  顿了顿,伸手拉住母亲。
  姜瑜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就听见她低声说:“不值得。不要哭。”
  可是如果人的内心真的能够依照一个严格的标准行事,那就好了。
  不值得,所以不哭。
  不值得,所以不气。
  不值得,所以过往二十多年的苦与痛都可以不苦了,不痛了。
  那就好了。
  姜瑜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疲倦与老态都无处遁形。
  她嫁给了爱情,爱情却回她以伤痛。
  事情解决得还算顺利。
  一个小时的教育批评之后,祝清晨因为态度良好,配合民警的一切工作,最后只需要赔偿祝山海经济损失,口头道歉即可。
  祝山海不依不饶说上门砸他家的还有个年轻男子,和祝清晨是一伙的。
  民警追问起来,祝清晨只说自己喝醉了,朋友也喝醉了,砸屋子没朋友什么事,都是她自己干的。
  接着,祝山海又开始诉苦,说他俩还砸了一罐可乐在他肩膀上。
  民警让他脱了衣服,检查一下伤势。
  结果薛定的力道把握得极好,衣服脱了,男人一身纵情声色后的老态龙钟像,皮肤松弛,哪里有半点伤痕?
  祝清晨不动声色看着他花样百出,又在看清他身上连点淤青都没有时,轻笑出声。
  薛定那家伙,当真是事事都留了后路。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一早就计划过了。
  祝山海还欲继续追究,被民警不耐烦地打断了。
  “行了行了,伤也没有,事情也解决了。不管是她干的,还是她朋友干的,横竖他们没伤着你人,只砸了你的窗户和屋顶,最后都是赔钱了事。你就别继续追究了,人家也愿意赔偿道歉了,追究下去没有意义。”
  民警对他的态度也很冷淡,估计是知道他家暴加出轨的事,对他没有半点好感,所以反倒比较偏向于祝清晨。
  在民警的陪同下,祝清晨从薛定的□□里取了四千块钱,交给了派出所。
  当着民警的面,她也对祝山海笑得一脸平静,“对不起啊,祝先生。下次不砸你窗,也不砸你门了。”
  祝山海立马嚷嚷起来:“警察同志,你看,她这意思明摆着,下次砸我其他的东西!”
  民警:“……”
  “行了吧,别脑补了,赶紧回去。这都快过年了,回家去好好准备准备年货吧,啊!”
  四人走到了派出所门口,姜瑜与祝清晨在左,祝山海和那女人在右。
  祝山海冷笑一声,一肚子火没处发,还在逞口舌之能,“当真以为我不敢报警是吧?你不认我这个爸,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女儿。下次你做事之前,先考虑考虑后果,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又扫一眼姜瑜,“哈,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祝清晨也笑了两声,“是啊,还好我是我妈教出来的,要是你教出来的,今天不是社会的渣滓,就是又喝又嫖的王八蛋。”
  她连同那女人一块儿骂了进去。
  这个字寓意深刻。
  祝山海气得又要冲过来打人。
  姜瑜却忽然高声叫起来:“警察同志,救命啊!这人又要动手了!”
  院子里的民警大步流星冲出来,“做什么呢!”
  祝山海生生止步在半路,赔着笑脸回头说:“没事儿,没事儿,闹着玩儿呢。”
  另一头,祝清晨带着姜瑜,趾高气昂地走了。
  母女俩都走出半条街了,忽然间对上彼此的目光,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过往二十年的隔阂与苦闷,在这样一个对视里,涣然冰释。
  初冬的沧县,阴冷的风呼呼吹着,头顶也没有太阳,可心是热的。
  两人站在公交车站等车,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虽然没说几句话,但却总觉得在这一个早晨,他们都已道尽了千言万语。
  也许人生里有很多的事,不必说。
  懂得人都会懂。
  该忘的也都会忘。
  南方的母女俩在等车,北方的薛定也难得迎来一家团圆的时刻。
  装潢雅致的包间里,薛定与父母、奶奶一同吃着饭。
  老太太虽然百般不情愿,也还是被他从敬老院里接了出来。
  这不,在饭桌上还絮絮叨叨呢。
  “我这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头了,就想用剩下的时间好好看看书,写点东西,没事你们别老来打搅我。结果呢?还是把我给弄出来了。当初去敬老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这个人是有原则的,想要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而且要做得彻底。”
  薛定笑着瞅她,“不对吧,我怎么记得,您这话是狄更斯说的呢?”
  老太太:“……甭管谁说的,总之就是这个理儿。”
  薛定不紧不慢点头,“对,是这个理儿,狄更斯说得很对。”
  下一刻,又似笑非笑望着老太太。
  “可我记得,狄更斯好像还说过一句话。他说机会从不会上门来找人,只有人去找机会。这不,我想见您,结果苦于没机会,那就只能上门去找人了。”
  老太太瞪他半晌,悔不当初,“早知道会有今天,小时候就不该逼着你小子读那么多书,现在倒好,尽拿我教的东西挤兑我!”
  薛定笑出了声。
  只是这饭桌上,也只有老太太和他能和乐融融说上话。刘学英和薛振峰坐在对面,交流起来就没那么亲近了。
  他们打从薛定小时候起,就常年在外奔波,缺乏父母与子女最基本的沟通。
  到头来也还是拾掇起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今年你都二十九了,马上奔三的人了,还没打算找个对象?”
  薛定顿了顿,“没打算。”
  “那什么时候才打算找?”
  “不打算找。”
  离异多年,默契仍在,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不赞同。
  刘学英说:“怎么能不找呢?男大当婚,你还真打算一辈子在外头奔波了?”
  薛振峰也点头,“是该早点为自己筹划筹划,也不能老在外面跑,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的。”
  薛定自己还没来得及答话呢,就听见老太太哼了一声,板起脸来数落两人。
  “你们也好意思说小辈?先看看自己,再想想有没有资格说别人。还说什么不能一辈子在外奔波,最终要回归家庭,我问问你俩,你俩回归家庭了?没在外奔波了?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这话,说得在理不在理?”
  刘学英:“……”
  薛振峰:“……”
  薛定则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狗腿子,点头特捧场,“老太太说得对!”
  刘学英:“……”
  薛振峰:“……”
  这祖孙俩,合起伙来气人的吧?
  老太太瞥了薛定一眼,凑过来,压低了嗓音说:“我就知道,你非拽上我吃这顿饭,为的可不就是这个?要我统一阵线,替你扛住敌人的压迫。”
  薛定眨眼:“这事儿棘手,往年敌人轮番上阵,只在电话里头催,今年一起杀回来了,还来势汹汹。我一看情况不对,这不是鸿门宴吗?当然要请老太太亲自出马了。您来压阵,我心里也不慌。”
  他这马屁,拍得响当当的。
  老太太哼了一声,笑得一脸褶子,瞥他一眼,却又心头乐呵。
  “算你小子找对了人!”
  饭桌上大家正过招呢,薛定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这人,一向疏与社交,通常情况下,一旦任务完成,处于休假期间,几乎从不接电话,可低头看见屏幕上的名字,一顿。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拿起了手机,“不好意思,接个电话去。”
  出门的时候,老太太在身后抱怨:“得,还说叫我统一阵线,这就把我扔给敌方了,真叫人心寒……”
  他一不留神笑出了声,回头看老太太,笑容从眼底蔓延出来。
  “就一会儿,您撑住,等我打完电话,立马回来给您撑腰。”
  老太太一愣。
  她这孙子不是个爱把情绪表露在脸上的人,从来都内敛又含蓄。笑是淡淡的笑,愁更是从不叫人看出一星半点痕迹来,可如今这一笑……
  哟,当真灿烂。
  难道是她刚才的笑话太好笑了?
  不应该啊……
  又或者,是因为那通电话?
  呵,这家伙有古怪。怎么一通电话也能高兴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
  本章主题:
  1.坏爸爸K.O掉了。
  2.老太太略萌哈?
  3.家事已毕,前方即将飘来恋爱的酸臭味。
  4.第一次随心所欲写家长里短,杂七杂八,感谢你们依然喜欢依然支持,并且好像更喜欢?
  5.=V=别否认了,皮带都跟说你们是我真爱。
  6.199个小红包。
  7.看了就跑不留言的都是臭流氓!!!
☆、第28章 强吻
  第二十八章
  薛定大步流星走出包间, 在走廊转角处站定,接通电话。
  “喂?”
  声音低沉,舒缓, 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愉悦。
  电话那边, 祝清晨一股脑把祝山海去派出所告她的事说了出来。
  末了故意问他:“房子是你带我去砸的, 这钱算你头上, 还是算我头上?”
  薛定:“我是帮你报仇,过瘾的是你,又不是我,当然算你头上。”
  她一下子又得意起来,“反正我刷的是你的卡。”
  薛定不接招, “反正你刷多少, 最后还多少。”
  “……”祝清晨一顿,“不是说拿着这钱没用吗?没用还跟我这么计较?”
  薛定不紧不慢笑了两声,“那你呢?不是宁死不屈不要钱吗?怎么拿到以后就变了个样?我现在有种奇怪的预感,这钱估计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祝清晨:“……”
  “说谁狗呢?”
  “你好像没抓住重点吧?”
  “我抓个鬼啊!”
  薛定就站在转角处,头顶是金碧辉煌的吊顶、流光溢彩水晶灯, 脚下是厚重的丝绒地毯, 墙上挂着名贵的油画,一切都华丽到不真实的地步。
  此处与硝烟弥漫的战场, 简直天壤之别。
  像幻境。
  可耳边,那个女人打来电话,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率性地跟他拌嘴置气。
  又无比真实。
  他弯起嘴角,蓦地笑出声来。
  十二月底,童艳阳回国了。
  超模童小姐身材火爆,姿色超群,偏偏是个脾气比身材还要火爆的女人。
  听说祝山海的疯狗行径,童艳阳气炸了,扭头就要去买西瓜刀。
  “我那五十米大刀呢?”
  祝清晨没忍住笑,又被她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
  “骨气都被狗吃了吗?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你还笑得出来?”
  “我笑是因为,”祝清晨侧头看她,眼神清亮,“替我撑腰的人回来了,知道我被欺负,比我还气得狠,我还有什么好气的?”
  童艳阳眯眼看她片刻,“士别三日,嘴上跟抹了蜜似的。”
  作势抠眼屎,“真的要好好抠了眼屎,看看清楚了。”
  两人哈哈大笑着,出门撸串喝酒去。
  姑娘家的友情,其实也不必拘泥于每日煲电话粥,不必依靠互送礼物来维持。
  至少这些年来,不论童艳阳如何在全世界飞来飞去四处奔波,不管祝清晨做的事情和她有多么沾不着边,即使谁也无法在事业上帮到谁,在落难时,也都心知肚明自己还有最后的堡垒,那就是彼此。
  从十二月到一月,童艳阳推了所有的安排,与祝清晨一同打完了这场为期半年的离婚官司。哪怕她并不懂法律,哪怕粗枝大条到祝清晨夜里看材料,她就在一旁直接睡着,可她一直都在。
  有时候无声的陪伴,远胜摇旌呐喊。
  祝山海得到了那三十万。
  签了离婚协议书,头也不回携着那女人走出了法院,扬长而去。
  童艳阳在他与那女人携手走出法院时,眼都不眨都跟了出去,一脚把两人踹下台阶。
  台阶不高,就几级,却把两人摔了个狗啃屎。
  祝山海在那破口大骂。
  童艳阳回头就跟冲上来的保安鞠躬道歉,“不好意思,一时冲动,现在回过神来特别后悔,我保证医药费我全包。”
  保安:“……”
  她说到做到,扔了一千块钱在台阶下面。
  “赏你们的,狗男女。”
  祝清晨陪着姜瑜,目不斜视走过那对“狗男女”。
  二十六年的纠葛,二十六年的恩怨,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一月底的沧县,隆冬的风呼呼刮着。
  少了北方的干燥,却多了南风的潮湿阴冷。
  可姜瑜把背打得笔直,仿佛不知寒冷的白杨,哪怕两鬓都是白发,眼角也被岁月催出无数道皱纹。
  她低声笑着,问祝清晨:“妈妈老了,对吧?”
  祝清晨侧头凝望她,摇头道:“妈妈今天很美。今后的每一天都会很美。”
  这是真心话。
  多少年来,她曾以为母亲软弱无能,可到头来也说不清那到底是软弱,还是顽固。今日的姜瑜,纵然容颜不复当年的美貌,却从精神上开出了新的花来。
  居里夫人说,十七岁时你不漂亮,可以怪罪于母亲没有遗传好的容貌;但是三十岁了依然不漂亮,就只能责怪自己,因为在那么漫长的日子里,你没有往生命里注入新的东西。
  祝清晨望着母亲,发自内心地笑了。
  笑着笑着,又觉得眼眶发热。
  二十六年啊。
  她从童年走到如今,整整二十六年,终于盼来了这一天。
  当晚,童艳阳拉着祝清晨去庆祝。
  姜瑜大度地摆摆手:“去吧,你俩这一阵也忙得够呛,是时候出去放风了。”
  两人连夜叫车回了俞市。
  祝清晨一路问童艳阳:“到底去哪?”
  童艳阳都神秘地不松口:“到了你就知道了。”
  而直到抵达目的地,祝清晨才意识到,童艳阳把她带到了一个十分特殊、从未涉足过的场所。
  那就是……
  祝清晨一直都知道,童艳阳和她看上去完全是两个极端。
  她念书时规规矩矩,童艳阳则是无法无天那一种。
  她特立独行,与人总也走不近;童艳阳却能与众人打成一片,去哪都受人欢迎。
  她从不乱搞男女关系,童艳阳……
  童艳阳都带她来**了,能好到哪里去?
  她一进门,看清楚那晦暗不明的灯光下,一幕幕旖旎的场景,就打了退堂鼓,却被童艳阳一把拉住。
  “去哪?”
  “这里不适合我。”
  “胡说,你一次都没来过,怎么知道这里适不适合你?”
  “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里不适合我。”
  童艳阳不让她走。
  “你站住。都一二十六岁的老姑娘了,还不好好享受生活,你是真打算将来处对象的时候,人家以为你是一性功能有障碍的大龄剩女,所以这么多年都没学会一套完整的床上功夫,还停留在小学生初级床技阶段?”
  “……你小学的时候就已经熟练掌握小学生初级床戏技能了?”
  “你抓住重点好吗?活在裆下好吗?”童艳阳还在裆下比了比。
  祝清晨:“你好好说话,活在裆下这个词,不适合用在我这种良家妇女身上。”
  童艳阳:“今晚以后你就不想再当良家妇女了。”
  一把拉过她,“又没非让你干啥,就来狂欢一下,感受一下,行了吧?”
  再瞥她一眼,“况且谁说来这种地方,就一定要做不正经的事?到底是你黄还是我黄?”
  祝清晨被她硬拉着,不得已,跟在气质温润的服务生身后,上了二楼,朝包间走。
  却没想到在她进门前,转角处有人一闪而过,恰好瞥见她的背影。
  苏政钦从洗手间出来,面上湿漉漉一片。
  Mosaic的大老板今日带他来见投资方,他本不善喝酒,可这半年来也不知往肚子里灌了多少杯。
  今天也不例外。
  他喝到胃中火燎一般,道了声抱歉,去洗手间吐了个昏天暗地。
  却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
  祝清晨?
  他猛地回头,却发现那背影转瞬即逝,已然消失在眼前。
  是喝太多,眼花了?
  另一边,祝清晨与童艳阳坐在装潢颇有格调的包间里。
  昏暗的光线下,悠扬低沉的法语歌将空气都熏染得过分慵懒。
  童艳阳轻车熟路叫了两个个子高挑的男人进来,两人都长得极为英俊,看着像是模特路子,就连身材也好到完全有资格站上内裤广告封面,却不知为何到了这种场所。
  两人来了,积极主动一人坐一边,高一点的去了童艳阳身旁,略矮一点的则坐到了祝清晨身旁。
  男人离得太近,坐下来就端酒来敬她。
  祝清晨赶紧不自在地往旁边挪。
  男人似笑非笑看着她,“……第一次来?”
  “……”
  “只是敬个酒,表示礼貌,用不着像是看到财狼虎豹吧?”
  “……”
  祝清晨不是个自来熟,面对这种社交老手,越发不知该如何交流。
  再看那边的童艳阳,和高个子男人一人端杯鸡尾酒,看好戏似的看着她。
  ……简直令人发指。
  “喝了这杯,你就坐过去一点,别离我太近?”祝清晨接过那杯酒,和男人协商。
  男人含笑点头,眉眼俱是风流。
  那抹上扬的笑意叫她失神片刻,莫名其妙想起另一双眼睛。
  纵然都是饱含笑意的,却大相径庭。
  那人的眼带着三分从容,七分恣意,没有风流之色,却叫人觉得风流云散。
  想起他,心中酸楚又快活。
  祝清晨仰头,将杯中金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呛得她立马咳嗽起来。
  童艳阳在沙发那头哈哈大笑。
  她方知自己上当了,他们手里端的是鸡尾酒,可自己这杯,完全就是白兰地!
  身侧的男人关切地凑过来,一手拿过空酒杯,一手自然而然替她拍背。祝清晨一边咳嗽,一边推拒,无奈两头无法兼顾,几乎都闪躲到沙发角落里去了。
  下一刻,包间的门陡然打开。
  门撞在墙上,发出沉闷却不容忽视的声响。
  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门口站着苏政钦,整个人怒火中烧。
  他万万没想到,刚才看见的背影竟真的属于祝清晨!
  她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待他看清后,最后的理智也被烧得精光。
  此刻的祝清晨正和一个男人姿态亲密地坐在逼仄的角落里,男人手中端着空酒杯,而她满面绯红,眼中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苏政钦从未见识过这样的祝清晨。
  他以为他爱的姑娘总是无坚不摧的模样,喜怒不形于色,永远背脊笔直地仰面冲在前方。偶尔脸红,偶尔伤感,可更多情绪几乎都是眼里一闪而过的变化,而不是现在这样,满面绯红、眼里有星光。
  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一个恶心到令人作呕的男人。
  也许是酒意上头,也许是怒气滔天。
  苏政钦大步流星走进来,一把拎起那男人的衣领,将他狠狠推搡到墙上,重重一拳就砸了过去。
  那一拳砸在男人的颧骨上,砸得他吃痛地低吼一声,也砸得苏政钦的手狠狠一麻。
  苏政钦很快松了手,男人一下子倒在地上。
  而他一把拉住祝清晨的胳膊。
  “跟我走!”
  童艳阳把酒杯一扔,站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苏政钦死死攥住祝清晨,眼神像刀子一样投向童艳阳,“你最好别挡路,不然连你一起打。”
  一字一句,并非威胁。
  他与祝清晨交往五年,当然知道祝清晨不是来这种地方纵情声色的人,但童艳阳不同。
  今天能在这相遇,就算他脑细胞死完了,也不可能猜不出是谁的主意。
  简直想把那飞扬跋扈的女人给掐死。
  祝清晨想抽回手,奈何苏政钦这回是真动了怒,她缩不回来。
  被苏政钦攥在手里,踉踉跄跄往门外走,余光看见童艳阳追了出来,她回头喝止:“你就在这,等我回来。”
  最狼狈的一面,她从来不愿被人看见。
  任何棘手的时刻,她总是逞强要自己解决,哪怕解决不好,最后靠在童艳阳肩上无声地哭,也绝不让人为自己冲锋在前。
  童艳阳定住了脚步,一字一句对苏政钦放话:“你要敢对她动手,我保证你活不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她舅舅是混黑道的,连带着她,从小就是沧县一霸。
  从小到大打过的愣头青,两只手都数不出来,区区苏政钦,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苏政钦脚步未停,拉着祝清晨就去了走廊尽头。
  将她推入一间黑漆漆的空包间,他倏地将门关上,回头,将她推至墙上。
  “你居然到这种地方来?!”
  他还攥着她的胳膊,面与面的距离不过几厘米。
  包间门上有磨砂玻璃,从外界虽看不透里间的光景,却能透进朦胧光线来。
  祝清晨闻见他出口时浓烈的酒气,眉头一皱,侧开脸,“我到哪里来,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我是来谈合作的!你呢?哈,祝清晨,我真没想到,区区半年,你居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找牛郎?你他妈找谁不行,非得找牛郎?”
  苏政钦越说越气,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面容离她越来越近。
  “我找牛郎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给我放手!”她下意识别开脸,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抗拒。
  那点抗拒被苏政钦尽收眼底。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那五年里,她难得透露出的姑娘家的紧张与忐忑,悉数给了他。
  他牵她的手。
  他吻她的唇。
  属于恋人之间的亲密时刻,她都回以他颤动的睫毛与过于猛烈的心跳。
  可如今,她的睫毛不再颤动,心跳也不再加快。
  她距他这样近,眼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酒精如同猛兽一般,将他拉入没有理智的深渊。
  过往种种浮上心头,有多悲哀,就让人有多冲动。
  苏政钦几乎想也没想,头一低,将她欺压在墙壁上,重重地吻了下去。那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凶悍的吻,久别的熟悉气息涌入口中、萦绕鼻端,他恨不能占有她的每一寸。
  作者有话要说:  .
  这章主题:
  1.祝父就这样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都没他啥事。我知道很多爽文里会虐渣,但是这篇走现实向,可能没那么酣畅淋漓。生活里很多事情也许就是彻底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并不是所有坏人都会死翘翘。只要清晨母女过得好,就已经是我眼里难得的好结局了。
  2.您好,您的前男友即将彻底下线。
  3.别问我清晨为什么没洗嘴巴,定哥才是最好的消毒剂=V=。
  4.明天开始会甜齁。
  5.这章也不许跑啊啊啊,凑流氓都粗来亲一个!再发199个!
☆、第29章 欢喜
  第二十九章
  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面容,和属于祝清晨的每一处细节……这一切, 他总在半年来难以入睡的每一个午夜时分, 无法克制地想起来。
  而今天, 她终于就在眼前。
  就在唇边。
  祝清晨死命推他, 拳头抵在他的胸上,甚至重重地砸过去。
  苏政钦恍若未觉。
  他只是不知痛楚地压住她,放肆地啃噬着她的唇齿,死死将她拥在怀里。
  祝清晨有一瞬间的慌乱。
  背后是纹丝不动的墙,面前是化身为狼的苏政钦。她并未见过男人的这一面, 交往五年, 苏政钦一直是记忆中的清爽少年,就连分手时,他也是优雅而干净的。
  可是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她对他是真的没有一丝眷恋了。
  他的吻,他的怀抱, 除了抗拒与陌生, 她什么也没感觉到。
  她咬他,咬到舌尖都尝到腥甜的滋味。
  他依旧不松口。
  同一时间, 他的手触到她的衣服下摆。
  她更加激烈地推搡他,甚至抓他的胳膊,挠他的背。
  直到发觉挣扎无用后, 祝清晨忽然间停下了猛烈的反抗。
  她像是雕像一般,石化在那,一动不动。
  他的吻,她不再抗拒。
  他的侵略,她不作反应。
  大约有一分钟的僵持,苏政钦吻着她、侵略着她,哪怕察觉到她的不再抵抗,也还坚持要攻城略地。
  可他吻不醒昔日的记忆。
  他触摸到的、亲吻着的,是一尊毫无反应的雕像,她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恋,他从唇间尝到的俱是绝望的滋味。
  终于,他从不顾一切,到颓然松开。
  眼前的人没有抵抗,却也没有丝毫反应。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他,冷眼旁观他的失态,眼里是敌意与麻木。
  无数咆哮的念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甚至想过就在这里要了她,好像这样就能回到从前,两人亲密无间,真的一点距离都没有的时刻。
  可他最终松开了手,离开她的唇。
  黑暗里,他浑身冰冷,听见面前的女人麻木冷漠地问出一句:“苏政钦,你要强了我?”
  “……”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刻,浑身发颤的人不是她,反倒是他。
  是明明占有优势的他,将她压迫到动弹不得的他。
  朦胧的包间里,祝清晨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完事了?”
  抹了把嘴上的鲜血,她的唇边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
  那笑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置身事外。
  “如果你完事了,那我先走了。”
  她扭头推门,从容离场,而他是小丑,是表演拙劣的失败者。
  门是自动关上的,还差一条缝就合拢时,她头也不回留下一句,“如果今后再见面,不要跟我叙旧了,苏政钦。从今往后,我们就当陌生人吧。”
  她走得决绝。
  一门之隔,她去了光亮的天堂里,却将他留在了冰冷漆黑的地狱。
  苏政钦一动不动站在黑暗里,知道这一次,他是彻底失去了她。
  连同那五年的美好时光,一起被剥夺。
  苏政钦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那个地方的。
  从金碧辉煌的会所,到寒风萧瑟的街头,繁华与热闹都是别人的,而他从走错地一步起,后面的人生就再不受控制,逐渐走入今天这样冷冰冰的孤寂之中。
  不是没想过和她携手一生。
  不是没想过会到白发苍苍那一日,睁眼闭眼还叫着祝清晨的样子。
  也曾幼稚地在纸上一遍遍揣摩新生命的名字。
  偶然在梦中目睹她的离世,醒来时也会眼角潮湿。
  昔日少年恩爱不已,如今各安天涯,她还要他纵使相逢应不识。
  多可笑。多可悲。
  大厅里放着悠扬婉转的歌,待他走远了,那歌声都消失在耳边时,他才恍惚间意识到歌里唱的是什么。
  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
  忧伤开满山岗等青春散场
  午夜的电影写满古老的恋情
  在黑暗中为年轻歌唱
  走吧,女孩,去看红色的朝霞
  带上我的恋歌,你迎风吟唱
  露水挂在发梢,结满透明的惆怅
  是我一生最初的迷惘
  那是一首很老的歌,声音沙哑的过气歌手也满怀柔情地一遍遍唱起。读书时他曾听过无数次,耳熟能详到此刻走在街头,也能毫不费力记起最末几句。
  相信爱的年纪
  没能唱给你的歌曲
  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苏政钦抹了把脸,在路边蹲了很久。
  没有人认得他就是前些日子,在网络上被宣传得铺天盖地的男神摄影师,因为此刻的他看上去落魄不已,和任何一个醉酒在午夜街头的男人别无二致。
  可哪怕醉酒,他也前所未有地清醒。
  在今后的人生里,曾属于他的那个祝清晨,大概真的只能用一生来常常追忆了。
  踏着隆冬的初雪,春节将至。
  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喜庆的春联张贴在大门外,光是走在路上,也能闻见空气里有团圆的气息。
  沧县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那些平日里外出务工的故乡人纷纷不远万里赶回了家,拎着大包小包,进门呼儿唤女,男女老少都笑得一脸褶子。一年四季奔波在外换来的满面风霜,悉数成就了这寒冬里的团圆时刻。
  这种阖家团圆的时候,童艳阳的父母却赶时髦,抛下女儿去了热带度假,说是要过二人世界,不带她这只拖油瓶去。
  童艳阳也想得开,拎着行李就投奔祝清晨来了,还撺掇着姜瑜也趁机出门散散心。
  也不知谁才是姜瑜的亲声女儿,过往二十六年,祝清晨自认母亲从不听她的劝,而今倒好,童艳阳几句话就把她说动了。
  三人简单地收拾好行囊,坐动车去了天府之国,成都。
  这一年,那首与这座城市同名的民谣在一夜之间红遍大街小巷,上至年迈的老太太,下至奶声奶气的黄毛小孩,人人都能哼上几句。
  主意是童艳阳出的。
  “要不就去成都吧?咱们也去小酒馆坐坐,吃顿火锅,看看熊猫,去茶馆打打牌,再听听川剧看看变脸!”
  姜瑜日复一日被围困在沧县这座小城,守着旧日不堪的回忆,如今终于放手,欣然答应。
  祝清晨自然不会反对。
  她比谁都希望看见姜瑜投入新的生活,拥有新的人生。
  三人乘坐十几个小时的动车,在春节前三天抵达成都。
  祝清晨一早在手机上订好了酒店,酒店附带接送服务,免去了他们初到异地人生地不熟的尴尬。
  天府之国,名副其实。
  他们去了大熊猫基地,熊猫幼崽圆滚滚、胖乎乎,不过足球大小,有的在坡上打滚,有的在树上攀爬,憨态可掬。
  其中一只爬到了树顶,结果自己下不来,就蹲在上面嗷嗷直叫。
  保育员阿姨架来高高的长梯,小心翼翼爬上去抱住它,又带着它下了平地。它就伸出小爪子抱住阿姨的腿,蹭了又蹭。
  成年大熊猫就没那么可爱了,但蠢萌。
  童艳阳路过一处,恰好看见一只在挠痒,体型庞大的大家伙拿屁股正对半截竹子桩,笨拙地蹭个不停。
  她一边大叫“猥琐”,一边拿出手机拍得津津有味。
  夜里,他们去了锦里。
  复古的老街窄而长,头顶挂满亮堂堂的红灯笼,人来人往。
  路边无数昏黄宁静的小酒馆,歌者弹着吉他唱着歌,十之**是民谣。
  小小的摊铺上,民间手艺人或吹糖人,或捏泥人,或编织棕榈鞋帽,或忙忙碌碌制作龙须糖。
  短短三天,他们还去了西岭雪山泡温泉,乘坐缆车在山顶俯瞰雪地风光。
  也去春熙路亲眼目睹了一次男男接吻大赛。
  祝清晨笑着说:“不愧是大腐都。”
  姜瑜就别开脸小声说:“现在的年轻人,别说男男不该当街亲热,男女也不该。这可好,亲热就亲热,还办什么接吻大赛……”
  童艳阳与祝清晨在一旁哈哈大笑。
  蜀都风光无限好,哪怕冬日与江南一样潮湿阴冷,但心头却是一片滚烫。
  又或许与地点无关,二十六年来,祝清晨头一次与姜瑜一同抛下过往,迎接新生,心境不同,这个春节过得自然也不同。
  过往要担心的太多,担心祝山海回家闹事,却又担心他不回来。
  而今,烦恼皆抛光。
  大年三十除夕夜,祝清晨与姜瑜、童艳阳在酒店大厅里和值夜班的服务人员一同看春晚。
  酒店外有一大片空地,往日是停车场,而今正值除夕,酒店里的客人少得可怜,那片区域自然就空了出来。
  一群年轻人在外头放鞭炮,女孩子拿着烟花,男孩子噼里啪啦放炮。
  距离新年还有十来分钟时,天空中忽然放起了烟火,一声一声震耳欲聋,却又壮丽斑斓。
  所有人都涌出了门,附近的住户也纷纷探头来看。
  祝清晨朝天上望去,除了那一朵一朵绽放开来的焰火,还有高楼大厦上无数探出来的脑袋。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忙碌的日子里,人人疲于奔波,唯有此刻,所有人停下手中的事,共同享受属于全国人民的盛大节日,热闹是大家的,欢乐也是大家的。
  她侧头看去,姜瑜也在仰头笑着,眼里被焰火的光辉映照得明亮又快活,像是重返年轻时刻。
  真好。
  这才是活着。
  这一刻,她没有犯职业病去屋里拿相机,而是拿出手机,轻轻拍下此刻的姜瑜。
  半分钟后,朋友圈里出现她百年难得发一条的状态。
  一张照片,外加一句话。
  千里之外,冰封万里的首都,也有人在过新年。
  薛振峰前些日子又赶回黑非驻守使馆,老太太执意要回敬老院陪孤零零的老伙伴过节,于是偌大的家中只剩下薛定和刘学英,略显冷清。
  刘学英有年终报告要赶,坐在沙发上仍在忙碌。
  薛定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电视机里正放着小品,年年都是那几个熟面孔,抖着有时好笑有时尴尬的包袱。他看一阵,也会低头看看手机。
  离开沧县时,他与祝清晨加了微信好友,眼看着凌晨将近,也拉开了好友列表。
  虽然他这人懒于交际,别说群发祝福了,就连点开大家的祝福也觉得浪费时间,因为千篇一律,没有意义。但今年也极为反常地开始一一点开那些祝福。
  然而……
  没有她的。
  他点开了最后一条祝福,心想,那女人真是懒啊,过新年了都不发个问候。
  好歹他还是她的债主。
  啧,发条节日祝福的诚意都没有,白借给她那么多钱了。
  下一刻,随手点开朋友圈,一愣。
  真巧,最顶上的那条就是她。
  黑漆漆的夜空,烟火漫天,她那比实际年龄看着要苍老几分的母亲就在屏幕正中,微微笑着,前所未有的平静温柔。
  而那个女人为图片配的文字也极为简单:“新年快乐,真的很快乐。”
  他低头凝视着屏幕,蓦地笑起来。
  抬头再看窗外,首都治理空气,防止污染,并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
  几乎是心念一动,他就起身穿上大衣,往外走。
  “上哪去?”刘学英抬头问他。
  “买包烟。”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触到的正是白日里剩下的半包,而他依然面不改色说着谎。
  刘学英在身后念他,大意就是吸烟有害健康。
  他权当没听见,把门虚掩上,快步走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很快走到了院子外头的小商店里。
  北京虽不让燃放烟花爆竹,但小摊小贩依然在偷着卖。
  他掏钱,买了一大把烟花。
  小时候总嫌这玩意儿娘,男子汉大丈夫,要放就该放二脚踢、鱼雷,谁没事拿着这鬼东西舞来舞去的?
  没想到今日他也娘了一把。
  回到四合院里,他四下瞧瞧,没人,轻笑两声,点燃了烟花。
  一手四五只,同时燃放起来,烟雾一起,光彩四溢。
  他又将烟花悉数握在左手,右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草草拍了一张。低头一看,花了,不行,再拍一张。
  如此折腾了大概五六分钟,他轻手轻脚把燃过的小木棍扔进院外的垃圾桶里,掸了掸衣服,若无其事回了屋。
  刘学英闻见空气里的味道,问他:“你买的什么烟,怎么一股焦味?”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烟里有烟焦油,当然一股焦味。”
  脱了大衣,坐进柔软的沙发里,十一点五十七。
  他迅速点进朋友圈,从刚才拍的照片里选出最清晰的一张,发出去,配图文字就三字:过新年。
  短短一分钟内,看着春晚刷朋友圈的人可不少,眼看着回复和点赞节节攀升。
  主任:小薛,新年快乐啊!
  外勤四组张丽丽:定哥也少女心了?居然放起烟花来了,哈哈,新年快乐!
  乔恺:喂,幺幺零吗,我要举报,海淀区这边有人燃放烟花爆竹,求逮捕。
  乔羽:我也想放^^【/可爱】
  他盯着屏幕,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某一刻,在那花里胡哨的众多点赞头像里,突然间出现一个蔚蓝色的小方块,正中是一朵云。
  他心头一顿。
  下一秒,祝清晨的回复出现在评论最下方。
  “你的烟花没我的好看!【/得意】【/转圈】”
  他陡然间笑出了声。
  一下一下,愉悦至极,胸腔深处传来花开的声音。
  没想到除此之外,还有更大的惊喜。
  手机一震,他收到了谁发来的微信消息,就好像有了心灵感应似的,他立马退出了朋友圈,点开消息列表。
  在屏幕的最上方,那只蔚蓝色的小方块好整以暇等着他点开,小小的云朵仿佛也在拼命叫嚣着:点开我,点开我!
  他屏息,点开那朵云。
  心跳有些奇异,快得离谱。
  眼前是一行小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符号,可字里行间里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与活力。
  “新年快乐,薛大英雄!”
  ——来自欠债大王祝清晨的,新年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  .
  远方飘来恋爱的酸臭味。
  下章即将重逢,五千字大肥章已备好。
  容哥:请问定哥,见面以后,你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
  薛定:洗嘴巴。
  容哥:你吃了蒜吗?
  薛定:洗她的。
  99只小红包~
  这两天流氓少很多,大家都是负责任的大丈夫!请继续对我负责不要停!
☆、第30章 追随
  第三十章
  “新年快乐, 薛大英雄!”
  耳边是小品里诙谐的台词, 窗外一片宁静, 首都地区无人燃放鞭炮烟花, 只剩下无声的大雪与寒冬。
  薛定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注视着来自欠债大王的节日祝福。
  心头忽然间冰消雪融。
  他就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盘腿坐, 唇角勾起浓浓笑意,回复她。
  “新年快乐,祝女战士!”
  祝清晨很快反驳:“什么鬼名字?还不如叫我美少女战士!”
  他回:“你这年纪,没叫你妇女战士已经很好了。”
  “那你只能是薛大狗熊了, 我收回刚才的恭维。”
  “收回无效, 我已经收下了。”
  两人一来一往发着斗嘴的话。
  每条信息发送过去后, 薛定也并没有抬头看电视,而是一直注视着屏幕上方那行小字: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并未察觉到,不知为何,短暂的等待似乎也变得令人心生愉悦起来。
  十一点五十九分, 春晚开始倒计时。
  远在成都的小空地上, 祝清晨与挚友、母亲站在人群里, 也都一同仰望着夜空里一朵朵绽放开来的巨大焰火,不约而同大声数着。
  十, 九, 八,七,六——
  五, 四,三,二,一!
  当人群又蹦又跳,充斥着欢呼声与孩童的吵闹声时,祝清晨蓦地低下头,在屏幕上打下一行祝福。
  人人都说心诚则灵,她却从小到大都不是个迷信的人,从不相信这些。
  儿时,姜瑜被院里的人拉着去昭觉寺,想带她同去,她拒绝。长大后,姜瑜也想学别人去给她算命求姻缘,她依然拒绝。
  怪力乱神的事,她不信。
  历来不信。
  可是此刻,在新年来临的第一分钟里,她却忽然前所未有地期盼着心诚则灵,期盼着自己若真是诚心诚意去祝福一个人,那份祝福就一定会被老天爷听见。
  午夜,她在一片喧哗声中发了信息给那人。
  几乎是按下发送键的那一瞬间,手机蓦地一震,那人的信息也出现在屏幕上。
  对话窗口里静悄悄摆着两条新的信息。
  祝清晨:新的一年,祝你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薛定:希望不顺遂的都留在旧年里,今年是我们女战士崭新的开始。
  焰火漫天,巨大的轰鸣声仿佛也在这一刻抵达心底。
  祝清晨低头看着那条信息,耳边与心底都有烟花炸开,拿着手机的双手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掌心湿漉漉一片。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从来都是最特别的存在。
  今夜收到祝福无数,人人都祝她新年快乐,早日脱单,大富大贵,工作顺利……那些吉祥的话她从小听到大,听完以后就会完全忘记它们来自谁的口中,又到底夹杂了对方怎样的期许。
  因为她明白,说的人并没有很上心,听的人也不用太认真。
  可是薛定是不一样的。
  他说着最朴实的话语,却一字一句都包含真心。他没有祝她大富大贵,也没有为她祈祷这世间受人歆羡的一切好处,他说希望她把不顺遂的都留在旧年里,。今年是崭新的开始。
  他戏称她是女战士。
  可就连这可笑的称呼,也叫她不忍卒读。
  祝清晨在手机这端几欲落泪,薛定却在那一头低声笑了。
  很多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记得她开着小破车朝医院飞奔时,眼角挂着泪水还在凶他:“喂,你别死了啊!”
  在以色列与他分别时,也曾恶声恶气在候机队伍里朝他大喊:“薛定,你那么爱逞英雄,可别死了啊!”
  前些天在沧县送他离去时,她拿着相机拍下他,说是留念。那时候他笑着说她在诅咒他,给他拍遗照。可她蹙眉望着他,斥责他不许胡说。
  这个女人,是真的很担心他的安危,真的怕他一不小心死在硝烟里啊。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敲下一行小字。
  “放心,我会活着完成每一次任务,回来找你讨债。”
  不管她在沧县还是在俞市,或是在天南海北哪一个角落,他都愿意不远千里赶去见她一面。不是为了讨债,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仅仅是为了安心。
  他低头凝视着屏幕,有些失神。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因为看见她而感到安心了?
  空地上,姜瑜侧头来看女儿,却只看见她揉着眼睛,低头盯着手机屏幕。
  所有人都在欢庆新年的到来,她为什么会哭?
  姜瑜伸手揉揉她的头,“在看什么?”
  祝清晨却有些慌乱地收起手机,摇头,“没什么。”
  再次仰头仰望夜空,胸口有一片来不及化开的蜜糖,很浅很淡的甜。
  她知道自己大概着了魔,只要一想到他与她同在一片夜空下,都会忍不住喜悦。
  薛定给的□□里,除去打官司用掉的三十一万元,还剩下二十八万。
  大年初四,祝清晨又一次给薛定发信息。
  “地址给我一下。”
  薛定问她:“要地址做什么?”
  她说:“有东西要寄给你。”
  于是很快收到斩钉截铁的拒绝,“如果你想把□□寄还给我,死了这条心。”
  她:“……”
  祝清晨苦口婆心,“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做用快递寄□□这种事?”
  薛定:“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傻子?看着还挺像。”
  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祝清晨干脆把离婚协议书从抽屉里拿出来,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看好了,事情已经解决了,卡里的钱也都用了,就算寄给你,也只是剩下的一点皮毛。”
  薛定看了那离婚协议书,低笑出声,也觉得莫名轻松。
  将地址发送给她时,还开玩笑说:“别是寄炸/弹来,想把债主干掉。”
  祝清晨回答得干脆利落:“就你那职业,还用得着我寄炸弹?你去过的地方,从天上掉下的炸弹恐怕比我这天上掉下来的雨点都多。”
  地址的事便告一段落。
  然而薛定不知道的是,祝清晨拿到了他家地址,将□□揣在兜里,很快和童艳阳一起出了门。
  临走前,姜瑜说:“这才刚初四,怎么就要回俞市工作了?”
  童艳阳笑嘻嘻挽住姜瑜的胳膊,“阿姨放心,有我在,咱俩就算在俞市也跟过年似的,每天都会很快活。”
  姜瑜笑着点头,“我对你最放心了。就是你老出国,长期在外面奔波,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每次回来都瘦一大圈,这我不放心。”
  她絮絮叨叨叮嘱了一大堆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
  饶是没心没肺如童艳阳,也眼眶一阵发热,“我知道了,知道了。”
  姜瑜的最后一句话是,“那我就把清晨拜托给你了。”
  祝清晨站在一旁,始终没说话。
  她的坚强与韧性,姜瑜再清楚不过。可当母亲的大概一辈子都会把女儿当小孩子看待,怀揣着慈母之心不断期盼能有人替她照看着女儿。
  离开院子往外走时,童艳阳长叹一声,“你妈对我这么好,我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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