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小媳妇男主是谁为什么和冯姑娘成亲

沈悠悠的番外【陆家小媳妇_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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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悠悠的番外
作者目前寫的思路就是沈悠悠害昭昭被素月發现告知世子,被世子厭惡。但是作為一個穿越著被寫的如此就太對不住穿越著的意義,本人對重生的意義是上天給你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沈悠悠為的是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凝香想要一個普通的生活,素月是為了報仇,這裡面祇有素月一人的重生是違背命運對她的憐惜,重活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不是害人,所以我想寫一寫沈悠悠的番外,對一個穿越著的彌补。
沈悠悠与世子成婚三年仍未有孕,再此期間世子的通房和姨娘都吃避子湯,昭昭已經三歲了,因是世子第一個孩子,沈悠悠雖然意難恨,在昭昭一歲的時候保養過來自己撫養,為此素月与世子懇求過,但是世子認為孩子在嫡母身邊長大會更好,素月為此恨過沈悠悠,害怕沈悠悠對女兒不好。 世子在沈悠悠三年沒有懷孕的時候就感覺事情不對,凝香告訴世子夢裡沈悠悠因為有孕,他們惹沈悠悠被世子發賣,而這次沈悠悠為什麼會沒有懷孕,世子找了暗衛調查此事。沈悠悠因不能有孕心裡很著急,害怕其他女人生下世子的孩子,就在素月房中還有新枱的梅姨娘処安排了自己的人,梅姨娘是世子外出收的一個妾,因梅姨娘与凝香有幾分相像,便被世子收了房,雖然梅姨娘開始被世子很寵愛,對素月很是瞧不上,素月因昭昭的原因不得不對沈悠悠服軟。同時沈悠悠找了大夫看身子,這兩年一直吃藥也不見得懷孕,著急的厲害,聽說聖都有个神醫,治療婦科很厲害,沈悠悠命人去請神醫,半月左右神醫到了侯府,神醫診斷后告訴沈悠悠她曾經被人下藥不能有孕后,沈悠悠崩潰了,她穿越而來只是想要一個正常的家庭,一個妻子的尊嚴,可是在這封建社會一個女人不能生育意味著下場可憐,她問神醫什麼時候被下的葯,神醫説大概三四年前,又問能否治好,神醫開了一個方子,只說看天命,沒有十足的把握,送走神醫后沈悠悠叫來了貼身丫鬟冬月,讓她去查查月姨娘以前的事,還有獎她不能生育的事情保密。冬月出去后沈悠悠想了想,她被下藥是在和表哥成親前,她細細回憶一番驚醒了,她第一次來侯府的時候就感覺素月對她的恨意,還有結婚當日表哥的離去,一切說明素月在很早以前就對她下手了,看來素月必須除掉,但是素月為何如此狠她,她的利用昭昭讓素月親口説出來,此仇不報妄為重活一世。這夜世子來沈悠悠房中,世子与她一番雲雨后看向沈悠悠的肚子,説希望這次能怀上,他需要嫡子,如果沒有嫡子他的庶弟會不死心的惦記他的爵位,畢竟他的父親對姨娘這個兒子也是很看中。幾日后暗衛向世子滙報,沈悠悠前幾日請聖都神醫問診,說世子夫人幾年前被人下藥,難有孕,世子聽後大發雷霆,被下藥,難怪他的嫡子沒有來,世子發狠一定要查到這下藥之人。這
這幾日素月心神不安,總感覺昭昭要出事,早晨冬月過來叫素月去沈悠悠那裡,素月一路上心慌不止,總感覺要出什麼事。到達沈悠悠屋子,看見昭昭躺在沈悠悠怀中,心中的恐慌變大。沈悠悠說我第一次來侯府你對我做了什麼?如果不說實話保不齊昭昭會怎麼樣?素月听了后驚惶,但是下絕子藥的事情千萬不能説,如果説出來她和昭昭都會很慘,想明白后沈悠悠説不知道世子夫人是什麼意思,妾身未曾做什麼。沈悠悠听后冷笑一番,哼!你可以不説實話,你不說實話我就會讓你的女兒有个什麼意外,你就不想知道昭昭為什麼在我怀里睡的這麼香,素月驚恐,沈悠悠你如果敢對昭昭做什麼我都會拉上你下地獄,沈悠悠笑了,那也要你有這個本事,从我第一次來侯府你對我的恨意,還有我与世子大婚前你設計的那件事,婚後你利用世子与我爭寵,讓世子心裡有你,隨世子出征生下世子第一個孩子讓我在侯府難看,哼!你好算計,有了昭昭后你表現的乖巧,不与我爭對我尊敬,是什麼讓你前后變化如此之大,我想為何你生下昭昭后反而不爭,是因為你知道我根本不能生育,所以你不俱,是不是。素月盯著沈悠悠,看不清她到底要怎麼樣,當时給她下藥就是讓她看世子与別的女人生孩子,讓他一生痛苦,可是有了昭昭后她後悔過,無論什麼女人与世子生下孩子她沈悠悠想抱過去養,他們做姨娘的還要感激這個主母的寬厚,如果沈悠悠有自己的孩子至少昭昭還可以養在自己身邊,她後悔沒有听凝香的話,放棄仇恨説不好也可以過上和凝香一樣的生活。沈悠悠見素月沉默,就證實了一切,是她小看了素月。既然你不肯承認,冬月抱著昭昭去裡屋,孩子睡熟的時候因屋裡的煙氣熏了,看守丫鬟与昭昭因此都被烟熏而死,或者昭昭生病了,讓大夫開錯葯,昭昭說不好會變傻,在不小心昭昭不小心被熱水燙了,女孩子毀容后不知道以後能嫁給誰。素月听的心涼涼的,對沈悠悠磕頭后説,如果我認了這些事,你能善待昭昭嗎?沈悠悠冷笑,害她不能生育她怎麼可能會原諒她,沈悠悠説你給我做一件事情,我保證你的昭昭平安一世,素月答應了,沈悠悠讓素月給世子下絕子藥,如果自己不能生,世子所有的女人都不能生,即使過繼繼子也不許他和別人的孩子壓她一世,為防止素月背後通她一刀,她對素月說事成之後我會給昭昭服用解藥,就看她的表現了。
次日晚上世子到素月房中歇息,素月懇求世子將昭昭与他撫養,世子寵愛的説有夫人撫養咱們昭昭,昭昭長大后會有好的身份,世子歉意的説,對不起素月,你的孩子註定身份不高,但是我會給她最好的,素月听后心中漸冷,她高估了這個男人,男人的世界更多的是對他有利的,被撫養在嫡母的子女的確身份比普通庶子地位高,可她不需要,她想要昭昭在她身邊陪伴她,她想要昭昭一世平安,可是這一切与她沒有任何關係,唯一的希望破滅后素月也就認命了,在世子茶中下了絕子藥。第二日沈悠悠在素月房中的人報素月已經完成,沈悠悠心下了然,素月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找機會除掉,昭昭劉下,以備不時之需,畢竟是个女孩,她衹要養大就好。暗衛回來后給世子滙報,同濟藥房查了一下四年前咱們付出一個丫鬟買過絕子藥,店商只説是一個漂亮的女子買的藥,丹鳳眼,時間久了只記得這麼多,世子听后沉默不語,他知道是誰了,可是他不明白自己寵大的丫鬟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對自己未來的主母下手,世子命令暗衛在好好查一下當年素月被綁架的原因,他不相信素月了。一個丫鬟心被養的太大,居然陷害主母不能生育,陷害主子對他一往情深,世子眼中出現了戾氣。素月心中感覺危險,寫了一封信給凝香,告訴凝香府中發生的一切,如果不幸,希望凝香有機會幇她照顧一下昭昭,素月害怕了,她捨不得昭昭,如果得知懷孕后她離開世子去一個陌生環境中生活,雖然她和昭昭生活艱苦,可至少昭昭是安全的,重活一世她究竟為什麼而活,她第一次感覺她錯的離譜,一個賣身丫鬟,沒有地位,沒有娘家人,好死是个姨娘,可她的孩子永遠衹能叫她姨娘,在大點會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怨恨她,凝香就不一樣,她的孩子身份不高,但是可以在她身邊長大,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她的昭昭呢?三日後,世子命人帶素月去一個地方,素月到了后看到了那個當年自己陷害沈悠悠的那個人,世子眼睛直直的盯著素月,素月心下了然,一切都知道了,她不知道世子會怎麼樣對她,但是她希望世子可以對昭昭好,素月跪下后給世子磕了三个頭,希望世子念在我對你一往情深的份上,對昭昭好點,我死也死的甘心。世子冷笑,這個就是當年他寵愛的丫鬟,讓他第一次感覺一個女人對他的愛,也是她第一個感動的女人,可是如今連句解釋的話都不想說,當他是傻瓜,做了這麼多錯事后還要求他,哈哈哈哈哈,世子抽了素月一巴掌,你這婦人,如此狠毒,我不會讓你好死,拉出去買到勾欄院,我要你从今后活著比死都慘,素月笑了,這一切起因都是你,如果你當年能護住我和凝香,我和凝香就不會在你出征后被沈悠悠賣出去,我當时已經有了你的孩子,可是劉拐子他強暴了我,那個孩子也去了,説這流下了眼淚,當时我就只想死,誰知道老天可憐我,讓我重新來過,我要報仇,我要讓沈悠悠付出代價,我要利用你對我的好陷害沈悠悠,我為什麼和你出征,我害怕沈悠悠像上一世賣了我,我説什麼也要和你一起走,本想著幾年讓你討厭沈悠悠,讓她沒有孩子沒有你的寵愛在侯府中悽慘度日,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怀了昭昭,我就想放下仇恨就這樣過一輩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世子听后握緊拳頭,他憤恨,這個女人算計了他,他恨沈悠悠上一世在他出征后發賣了素月和凝香,可他更恨素月害他沒有嫡子,世子盯著素月看了一會后就讓人將她帶走,素月甩開奴僕的手撞在牆上。
素月再次醒來看到了凝香,著是這麼回事,凝香接到素月信,心裡擔心的不行,陸定知道后就告訴了吳三爺,讓吳三爺暗中觀察侯府事情。一日吳三爺暗探告訴吳三爺素月被帶到一處別院,吳三爺命人通知陸定,他們暗中觀察,看到一個人背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素月出來 直接去了碼頭,他們更隨過去發现素月被買到人牙子手裡,人牙子開穿走出去沒有多久被吳三爺的穿追上,吳三爺和陸定看到素月這樣要帶和人牙子賣素月,人牙子認識吳三爺,説三爺,著是世子府犯錯的姨娘,讓我賣到勾欄院,實在不是小人不給三爺賣,小人的最不起世子府,陸定上去打了一拳人牙子,丟了三十兩銀子告訴人牙子誰敢説漏嘴打的他滿地找牙,人牙子害怕了,哆嗦的説不敢説。素月看到凝香就哭,她以為她死了,在也看不到他們了。世子回府后一腳踹開沈悠悠的門,拿出合离書,丟給沈悠悠,看著和離書,沈悠悠説,表哥不知因何事要与我合理,是呀,因為什麼合理,因為上一世她在他出征的時候買了素月和凝香,可說出來誰會相信,世子説因為你沒有所出,他需要嫡子,需要有人繼承他的一切,不是要庶子。沈悠悠笑了,表哥在等等,如果著半年我如果沒有所出,我自請下堂,世子看著自己的妻子,點了點頭。世子離開后放開了緊握的拳頭,一切按她的計畫在執行,她安排了一個丫鬟与酒後侯爺發生關係,懷孕后被悄悄送出去,説是染病,到時候她用葯假懷孕,孩子生下后來个狸貓換太子。那個丫鬟剛懷孕,她也要行動了。
素月再次醒來看到了凝香,著是這麼回事,凝香接到素月信,心裡擔心的不行,陸定知道后就告訴了吳三爺,讓吳三爺暗中觀察侯府事情。一日吳三爺暗探告訴吳三爺素月被帶到一處別院,吳三爺命人通知陸定,他們暗中觀察,看到一個人背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素月出來 直接去了碼頭,他們更隨過去發现素月被買到人牙子手裡,人牙子開穿走出去沒有多久被吳三爺的穿追上,吳三爺和陸定看到素月這樣要帶和人牙子賣素月,人牙子認識吳三爺,説三爺,著是世子府犯錯的姨娘,讓我賣到勾欄院,實在不是小人不給三爺賣,小人的最不起世子府,陸定上去打了一拳人牙子,丟了三十兩銀子告訴人牙子誰敢説漏嘴打的他滿地找牙,人牙子害怕了,哆嗦的説不敢説。素月看到凝香就哭,她以為她死了,在也看不到他們了。世子回府后一腳踹開沈悠悠的門,拿出合离書,丟給沈悠悠,看著和離書,沈悠悠説,表哥不知因何事要与我合理,是呀,因為什麼合理,因為上一世她在他出征的時候買了素月和凝香,可說出來誰會相信,世子説因為你沒有所出,他需要嫡子,需要有人繼承他的一切,不是要庶子。沈悠悠笑了,表哥在等等,如果著半年我如果沒有所出,我自請下堂,世子看著自己的妻子,點了點頭。世子離開后放開了緊握的拳頭,一切按她的計畫在執行,她安排了一個丫鬟与酒後侯爺發生關係,懷孕后被悄悄送出去,説是染病,到時候她用葯假懷孕,孩子生下后來个狸貓換太子。那個丫鬟剛懷孕,她也要行動了。
幾天后沈悠悠吃飯時吐了,請了大夫説懷孕,剛兩個月,這個事情是侯府上下都高興,就連世子都高興了,雖然不抱希望,但是懷孕是件高興的事情,甚至世子認為素月按照前世的命運繼續后,沈悠悠這裡也按前世發展了,或許素月下的葯沈悠悠沒有吃多少,調理后就可以懷孕,無論怎麼樣他是高興的。沈悠悠懷孕四個月后世子因邊關有事去了,八个月的時候沈悠悠説要去廟裡求平安符,到達普陀寺后,沈悠悠簽退了其他下人,讓冬月陪她進入一個暗格,裡面的那個丫鬟秋菊,被沈悠悠与侯爺酒後發生關係的丫鬟,是家生子,与沈悠悠有幾份像,他們生出的孩子是最不讓人懷疑的 。沈悠悠在廂房休息,一會説肚子疼,冬月讓更隨的下人去城裡請接生婆,説世子夫人早產了,等產婆到達后看到沈悠悠壞里抱的一個小男孩,身下已經處理乾淨。侯府知道沈悠悠在普陀寺生下一個公子哥后高興坏了,給普陀寺捲了不少香火錢,等世子回來后這個公子哥已經三個月了,長的白白胖胖的,和他很像,世子很高興。十三年后,世子成了侯爺,小公子成了世子,雖然世子後來又納了機房妾,可是沒有一個女人在給他生下孩子,所以侯府對小公子很重視,昭昭十六了,需要説親,可沈悠悠从小對著孩子不怎麼重視,大了因不小心湯了手,讓這個孩子婚姻不好找,城裡吳三爺陳了首富,主要兒子很爭氣,考取了探花,吳三爺上門衛兒子求取昭昭,沈悠悠很不滿意,她要昭昭嫁的不好才解氣,可侯爺樂意,那個孩子他見過,一表人才。就這樣,年底的時候昭昭嫁給了吳三爺的兒子,素月被吳三爺救后就与吳三爺成親,成親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娶昭昭的是吳三爺前妻的孩子,成親后素月對昭昭特別好,知道昭昭著幾年受了後多苦,她沒有辦法,可是現在好了,昭昭可以光明正大的叫她娘,她可以好好對這個孩子。小世子18歲的時候娶了他的表妹,沈悠悠的侄女,三年生兩個孩子,侯爺很高興,又三年,侯爺生病了,不知道一個好好的人生病后身體越來越差。著是沈悠悠在世子結婚后就做的事情,害怕被侯爺發现下毒,她就利用食物相克慢慢讓他中毒,生病后換了侯爺的葯,現在衹要他一死,她就是太夫人,這個侯府她就是最大的。侯爺到後期一直昏迷,太醫看了也查不出原因,這天晚上,沈悠悠簽退所有丫鬟,她給侯爺喂藥,一邊喂藥一邊説,侯爺,你們結婚25年,新婚你對我的冷談,對素月的寵愛,甚至讓素月先為你生了孩子,我在侯府那幾年的生活很糟糕,我只想与你,我的丈夫一世恩愛,可你對素月的寵愛害我不能生育,你處置了素月后居然要与我和離,我好傷心,我追求一世的男人如此薄情,你們逼我,休怪我不義,告訴你一個密碼,當年素月給你也下了絕子藥,哈哈哈,你沒想到吧,你愛的人對我們做了什麼,她要你斷子絕孫,你是想説晨儿,他不是你的孩子,侯爺眼睛睜大盯著她,晨儿是我的丫鬟秋菊与你父親所生,秋菊生下晨儿后我就用葯讓她走了,現在輪到你了,你走了我就是這府中最大的人,沒有誰能傷害我,侯爺聽完后劇烈咳嗽后吐血而亡。她沈悠悠,成了侯府太夫人,所有人對她尊敬,著就是她這一生,嫉妒過,殺過人,愛過,恨過,但是現在是最安心的時候
感觉楼主很喜欢沈悠悠
太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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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小媳妇》最新章节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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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是镇远侯府的丫鬟,因貌美被夫人发卖,最终不甘受辱而死。重生回来,凝香早早赎了身,安心当个农家女,却又被陆成盯上了,有事没事往她跟前凑,还带着他两岁的假儿子一起来!
凝香:你就不怕把孩子带歪了?
陆成:少扯旁的,到底嫁不嫁?
凝香气红了脸,被陆成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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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v1,SC,HE。
2.温馨种田文,农家日常。
内容标签:重生 种田文
主角:凝香,陆成,阿南 ┃ 配角:素月,裴景寒,陆家一家子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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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镇远侯府,冷梅阁内,一只灰毛雀鸟落在了墙角那颗梅树上。摇头晃脑啾啾叫了两声,被耳房飘出的缕缕轻烟所惊,圆球似的雀鸟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爪子离开梅枝时,弹落碎雪纷飞。
  只是一点动静,却好像惊动了屋中人。
  凝香全身发热,像是被闷在锅里蒸,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热气突散,刺骨的冷骤然席卷。时冷时热,她瑟瑟发抖,周围一片黑暗,凝香试着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脑海里才闪现一些零碎片段,忽有漫无边际的江水汹涌而来……
  惊叫一声,凝香猛地惊醒,浑身都是汗,呼吸粗重。
  还没看清身处何地,内室门帘被人急切地挑了起来,凝香本能地转过头,看见素月呆呆地站在门口。她穿着茜红绣梅花的夹袄,白皙微红的瓜子脸上,眼角微微上挑的美丽眸子紧紧盯着她,目光复杂。
  凝香没发觉那抹复杂。
  她只觉得狂喜!
  虽然她不懂为何两人明明落了水,现在却都好好的,不懂为何眼前的素月跟记忆里消瘦憔悴满眼愤恨的素月不一样,凝香还是哭了,泪眼模糊地喊她,“素月……”
  原来她们都没死。
  “你终于醒了!”
  素月惊喜地道,快步赶到榻前,将坐起来的凝香重新按回被窝,手背贴上她额头,过了会儿移开手笑道:“不烫了,李郎中的药方果然管用。凝香好好躺着,世子说了,让你先安心养病,病好了再做事。”
  世子?
  凝香愣住,难以置信地望着头顶的姑娘。自她们两个被沈悠悠发卖,素月不但恨沈悠悠,连娶了沈悠悠的世子也怨上了,根本不许她提侯府任何人,怎么现在竟然笑了,就像世子还未成亲之前……
  念头一起,凝香目光转向旁边,一一扫过屋中熟悉的陈设,竟越看越像她们在侯府当丫鬟时住着的东耳房!
  就在她震惊之际,素月轻声将她昏睡期间发生的事情说了,“凝香,昨日二公子胡闹,世子已经罚过他了,傍晚世子回府后多半会来看你,当着他的面,你别再提及此事罢,否则世子再为你我出气去教训二公子,老太太肯定不高兴……啊,外面还温着药呢,我先去看看。”
  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徒留凝香满心震惊。
  二公子胡闹,生病……
  凝香慢慢地记起来了。
  十四岁那年正月,世子出门会友,二公子的爱狗不知怎么跑到了冷梅阁,八岁的二公子追狗而来,抓狗时不小心摔倒了。因那一摔,娇生惯养的男娃十分愤怒,命身边长随将狗丢到池子里,余怒未消,又让她与素月下去捞狗,长随要帮忙,他坚持让她们。
  二公子是侯府的混世魔王,有老太太宠爱,凝香二女不敢不从,一起去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然根本无法承受她们体重的池子里找狗。池水冰冷刺骨,她们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终于找到冻死的狗时,凝香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但凝香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发热了足足三天,醒来又被世子要求躺了两日才能下地,还因这场病错过了月底丫鬟们放假,没能回家,这次怎么昏迷一日就醒了?
  亦或者,她根本就是淹死了,死后冤魂不散,重回到了十四岁这年?
  凝香不敢相信。
  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可是,看着屋中熟悉的摆设,联想素月刚刚说的话,凝香又不得不信。
  那,她的魂魄回来了,素月的呢?
  正想着,素月端着托盘小步走了进来,见凝香茫然地盯着自己,素月朝她笑了笑,“为何这样看我?莫非病糊涂了,不认识我了?哎,这药还有点烫,等会儿再喝吧。”
  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素月坐到榻沿前,替凝香掩掩被子,无奈地跟她抱怨,“你说你,哪天来月事不好,非要昨日来,正好赶上这场灾,一下子病倒了,看我,上岸后连喝三碗姜汤,发了一夜汗,早起什么事都没有……”
  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看着她明丽的脸庞,看着这个爱笑的素月,凝香百感交集。
  三年前母亲弟弟相继病倒,镇上郎中说治不好,看她可怜没收诊金。眼看母亲病情加重,她急着请了县里的郎中,对方一开口就是二十两。父亲早逝,家里一贫如洗,凝香挨家挨户的去求村人,算上里正借的二两银子,卖了两亩地,一共才筹到十二两。
  凝香没有办法,卖了自己给牙婆。
  然而母亲还是去了,两岁的弟弟活了下来。
  弟弟好了,凝香托大伯父大伯母照看,她被牙婆卖到了镇远侯府,跟素月一起。
  三年里,她与素月一起学规矩,一起从三等粗使丫鬟渐渐变成了世子身边的大丫鬟,感情比亲姐妹不差什么。直到这次生病,发现世子喜欢她,更准确的是喜欢她更多,素月才渐渐跟她疏远了,除了必须说话,素月看她的眼神如同看陌生人。
  凝香很难过,因为她对世子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后来世子收了素月做通房,也想要了她,因她反抗激烈,世子才一再忍让。
  十月世子与表姑娘沈悠悠定了亲事,次年五月成亲。夫妻俩新婚燕尔,世子暂且没有精力纠缠她,沈悠悠却一直视她与素月为眼中钉。入秋世子奉召出征西北,临走前耐性耗尽,想要用强,凝香已经绝望了,沈悠悠闻讯赶了过来。
  凝香真的感激沈悠悠救了她,哪怕沈悠悠只是不愿世子碰她。
  熟料世子出发后没几天,沈悠悠就命人绑了她与素月,将她们卖给了拐子刘,拐子刘专做风月场生意,按照沈悠悠所托要送她们去千里之外的江南。南下船上,因素月已经破了身,被拐子刘多次欺.辱,快到扬州时,素月找到机会杀了拐子刘。
  事后素月本可以自己逃跑,但她没有,她偷偷来救手脚被绑的她,要带她一起走。
  也就是那时候,凝香才知道,不管素月表现的多不喜欢她,她心里始终将她当好姐妹。
  可惜她们运气不好,被人发现,走投无路,素月拉着她跳下了船……
  “发什么呆,快点把药喝了。”
  耳边响起素月的轻声催促,凝香回神,见素月已经将药碗捧了过来,她便撑起身子,接过药碗。浓郁的药汁闻着就苦,但跟那些记忆相比,这点苦又算什么?
  一大碗汤药,凝香咕嘟咕嘟几口就喝完了,微微发烫的汤汁下肚,舒服了很多。
  “给。”素月将药碗放回托盘,又递了一颗杏脯过来,凝香想要接,素月没让,笑着喂她吃。
  凝香张开嘴。杏脯入口,酸酸甜甜,看着眼前素月无忧的笑脸,凝香想哭。
  “眼睛怎么红了?”她可怜巴巴的,素月疑惑地问道,又去摸凝香额头,“是不是还难受?”
  凝香摇摇头,将眼泪憋回去,飞快斟酌了一番措辞,半真半假地将心里话告诉她,“素月,我昏睡时做了一个梦,梦到世子成亲了,世子夫人吃味儿世子对咱们好,将咱们卖了,路上你拉着我一起逃命……”
  素月托着下巴看她,美眸专注,听到这里轻轻问:“跑掉了吗?”
  “不知道,跑着跑着就醒了。”凝香随口诌道,她更想说的是后面的,不禁攥紧了素月手,“素月,咱们攒钱吧,等世子夫人一进门,咱们就赶紧赎身,她不喜欢咱们,会放咱们走的。”
  世子霸道不放人,只有沈悠悠进门后才有机会。而她们的赎身银是二十两,现在开始攒,月钱赏钱加起来,明年世子出征时能攒够的,期间她再慢慢劝素月收了对世子的心,尽量保住清白。
  素月好像很喜欢她紧张的样子,眼里都是笑,“一个梦就把你吓成这样,那你记得世子娶的是谁不?听说老太太似乎有意沈家表姑娘,莫非就是她?”
  可不就是她?
  凝香心里苦笑,却不便说出来,“梦里模模糊糊的,不知是谁。素月,你跟我一起赎身吧,到时候你随我回家,咱们继续当姐妹。”素月是孤儿,连家都没有,只要她愿意,凝香就愿带她回家。
  素月叹了声,“世子对咱们那么好,你竟一心想着走,你说我告诉他去,他会多伤心?”
  凝香顿时慌了,哀求地看着她,“素月你别说……”
  上辈子她就求过一次,到现在凝香都记得世子的冷笑,他压在她身上,一下一下点着她心口,说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再敢提一次,他定会吃了她。
  “看你吓的,放心,我不会说的。”素月收起笑,目光温柔下来,“你是为了我好,我知道,只是赎身没那么简单,而且未来的世子夫人也不一定像你梦到的那么容不得人,你别想太多,先把身体照顾好吧。”
  这事确实急不来,凝香低低嗯了声。
  “那你歇着,我出去看看。”素月望了眼门口,“世子快回来了,外面雪大,我得去接他。”
  凝香颔首,乖乖躺着看她,“去吧。”
  素月笑了笑,起身,端起托盘再次出了屋。
  凝香收回视线,望着屋顶,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天爷对她不薄,让她重新活了一次,这次她定会想办法护住自己,也护住身边的亲人。今天已经是二十八了,月底她必须回家,去看看弟弟,上辈子弟弟好好的活到了年底,却因去河里玩冰掉进冰窟……
  她不许他去河边了,再去她就打他,打到他记住教训。
  想一会儿哭一会儿,屋檐下突然传来熟悉的男人声音,“你盯着她们摆饭,我去看看凝香。”
  凝香心中一紧,迅速擦干脸上的泪,闭上了眼睛。
  她真的怕那个男人,如果她装睡,他应该看一眼就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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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裴景寒第二次来他那两个大丫鬟的耳房,第一次是昨天,听说她出事后。
  想到凝香昏迷不醒,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呓语喊娘的样子,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他的凝香貌美又纯善爱羞,他不忍她受苦。
  进了屋,裴景寒直奔暖榻。
  听他脚步声靠近,凝香暗暗攥紧了缩在被窝里的手。
  大概是被窝里热,她双颊涌上了不正常的潮.红,似女人被怜爱之后的妩媚。裴景寒心头一荡,明知这时想那些不合时宜,可男人的身体在这方面最不受控制,更何况他有阵子没碰女人了。
  “凝香。”裴景寒坐到榻沿边上,轻轻唤她,声音低沉暧昧,让人心慌。
  凝香上辈子保住了清白,但她被裴景寒搂在怀里太多次,也太熟悉男人的语气变化,意识到危险,凝香更不敢醒来,小心翼翼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却不知熟睡的美人更容易勾出男人的坏心思。
  裴景寒俯身,一手撑榻,一手越过她撑到另一边,脑袋低下去,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身为冷梅阁的大丫鬟,不用做什么粗活,小姑娘养得细皮嫩肉,肌肤吹弹可破。
  裴景寒满意地笑了。素月美,美得主要是那双勾人的狐狸眼,其他地方并没有十分出挑,凝香不同,哪都无可挑剔。丰唇饱满,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抓住她狠狠亲,偏她又生了一双纯净澄澈的杏眼,干净地像个孩子,他有再多的火,对上她清泉般的眼神,都会强迫自己忍住。
  他是侯府世子,是泰安府最尊贵的公子,美人对他来说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东西,但家养的都会有些感情,就像身边这两个,裴景寒不想逼迫她们,他要对她们好,等他在她们眼里看到由衷的爱慕时,再好好地疼。
  但那并不妨碍他先偷个香。
  目光落在她樱红的唇上,裴景寒喉头滚动,慢慢凑了过去。
  唇离得还有些距离,温热的气息却落到了她脸上。
  凝香正猜测他一声不发地在做什么,现在感觉那呼吸越来越近,分明是贴过来了,她慌了,急中生智,头微微朝一侧偏过去,皱眉喊水。
  裴景寒顿住,见她似乎要醒,及时退后。
  “素月,水……”凝香又低低唤了声,慢慢睁开眼睛,就见裴景寒已经朝桌子那边走去了。桌子上放着茶壶,猜到他要做什么,凝香急着坐了起来,“世子怎么来了?屋里病气重,世子快走吧,我自己来。”
  抓起放在旁边的外衣就要穿上。
  “你躺着。”裴景寒听到动静,立即放下茶壶,三两步赶到榻前,抢走凝香手中衣服丢到一旁,再不容拒绝地将小姑娘按回被子里,一边替她掩被子一边威严地告诫她,“郎中说你康复之前,不许你擅自下床。”
  她倒霉,赶上月事加身,李郎中说了,调养不好可能会影响以后生孩子。裴景寒怎么舍得她不能生,她这么美,他盼着将来她给他生个同样漂亮的女儿。儿子嫡子越多越好,女儿无所谓嫡庶,会撒娇就成。
  双肩被他按住,凝香只能躺着,而再次对上裴景寒霸道冷峻的面容,凝香忽觉恍如隔世。
  确实隔了一辈子啊。
  前世对他最后的记忆,是在他的床上,当时他只差最后一步没做,被沈悠悠拍门打断。她绝望里生出希望,裴景寒则堪堪停下,额头全是汗,死死盯着她,像是要不管不顾,直到沈悠悠提到腹中孩子,裴景寒才狠狠砸了下床,穿衣离去,临走前,他回头看她,目光如狼。
  那晚他歇在了沈悠悠的院子,次日直接从正房出发的,跟着她与素月就被卖了,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说他任何消息。
  此时重逢,面对男人隐含温柔的眼睛,凝香突然想到了素月曾经问她的一个问题。
  素月让她猜,裴景寒从战场回来发现她们被沈悠悠卖了,他会不会生气。
  不等她回答,素月又嘲弄地说,裴景寒会气,但最多气几日,最后还是会跟沈悠悠和好,因为沈悠悠是他的表妹,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妻子,而她们,只是两个貌美的丫鬟,没了,再买俩就是。
  凝香没有反驳。
  裴景寒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平心而论,裴景寒对她与素月很好,从未打骂,还关心有加,但再好,她们在他眼里,也只是两个美貌的供他享乐的丫鬟,他不肯放人,是将她们视为己有,而非出自情意。
  上辈子凝香只是不喜欢他,想赎身回家,这辈子离府理由又多了一样,她不想再被沈悠悠卖。
  这样的姿势,裴景寒本以为小丫鬟会害羞躲,未料她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用一种他陌生的眼神。说不出为什么,被她这样望着,裴景寒心底忽然生出淡淡的愧疚,好像他曾经辜负过她。然而再看,她眼里并无责怪。
  “为何这样看我?”
  抛开那股怪异感,裴景寒低声询问,收回了按在她肩膀上的手。
  凝香摇摇头,瞅着窗外道:“不早了,世子快去用饭吧,我能照顾自己。”
  他不让她们自称奴婢,喊了就扣月钱,凝香曾无意喊过一次,真被扣了十文钱,现在她要攒钱赎身,即便想保持距离,也不能跟月钱过不去。
  “我给你倒水,看你喝完就走。”裴景寒没再坚持,走过去给她倒茶。
  凝香默认,垂着眼帘不再看他。
  裴景寒端着茶碗走过来,见她这副受了委屈般的模样,心中微动。她喝茶时,他坐下去解释道:“景润顽劣,我已经罚过他了,不过你们也别太老实,下次他再敢无理取闹,你们不必听他的,凡事都有我替你们做主。”
  景润是侯府二公子的名字。
  凝香捧着茶碗点点头,“世子放心,我们都记住了。”
  裴景寒知道她不是小气的人,笑了笑,“还喝不喝?”
  凝香看看手里的茶水,怕被他看穿她装口渴,就又喝了两口,茶碗放下来,露出刚被茶水滋润过的红唇,湿润润的。裴景寒多看了两眼,顾及她在病中,没再耽搁,只在去接茶碗时,手指故意碰到了她的。
  凝香一直在被窝里,小手很是热乎,相比而言他的就凉了。冷热相触,凝香紧张地往回缩,脑袋埋地更低,搭在肩膀上的乌发落下来,魅惑诱人。
  裴景寒最后看了一眼,起身走了。
  凝香如释重负。
  约莫两刻钟后,素月回来了,端了一托盘饭菜,边将炕桌往上放边笑道:“世子让厨房炖了乳鸽给你补身子,我也跟着沾光了,闻着都香。”
  凝香披上夹袄,裹着被子坐到炕桌旁,就见桌子上除了一道炖乳鸽,另有一道冬瓜烧排骨,与黏稠的红枣粥一起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这样的晚饭,一般人家吃不起,她们做了裴景寒的丫鬟,饮食起居都可以同小户千金比了。
  “你病着没劲儿,我给你夹。”素月熟练地用筷子挑开炖得烂烂的乳鸽肉,夹了一大块儿放到凝香碗里,又替她舀了两勺汤。
  凝香心里暖乎乎的,透过氤氲雾气看对面的素月,“你对我真好。”
  “干吗突然说这种话?”素月嗔了她一句,催她先喝口汤。
  凝香朝她笑笑,捧起汤碗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小口,有点烫,但很鲜美。
  外面雪花不知疲倦地下,两人说说笑笑地用了饭。
  平时两人轮流给裴景寒守夜,现在凝香病了,都得素月去。
  “世子说不急,让我先照顾你。”撤了饭桌,素月端着水盆走了进来,放到榻前的木凳上,看着凝香道:“你试试烫不烫。”
  再次被她这样照顾,凝香没有客气,卷起裤腿将左脚放进去,抬头朝素月笑,“正好呢。”
  心里却想,她不但要改自己的命,也要想法避免素月再受欺.辱。
  她洗脚的时候,素月就在旁边陪她,盯着水里两只白净净的脚丫,由衷羡慕道:“凝香脚真美,小小的,我的就大多了,穿绣花鞋都不好看。”
  凝香身体一僵。
  裴景寒也夸过她脚好看,有次他从珍宝轩订做了一双嵌满了红宝石的绣鞋,让她先试试。凝香知道那是送给刚过门的沈悠悠的,说什么都不肯,被裴景寒按在椅子上,他亲自脱了她的鞋……
  回忆里男人手掌火热,似有若无地拂过她脚心,如蛇缠身。
  再看水里的一双脚,凝香使劲儿搓了两把。
  洗完脚,素月叮嘱她夜里被子捂严实些,这才吹了油灯,端着洗脚水出去了。带好屋门,素月快步去了热水房,端另一盆热水去服侍裴景寒。
  “凝香睡了?”裴景寒坐在床上,看蹲在下面认真替他洗脚的丫鬟。
  素月点点头,“刚刚躺下的。”
  “她身子弱,这两日你辛苦些,尽量照顾她点,回头有赏。”裴景寒声音温柔了几分,都是丫鬟,不能顾此失彼,让素月以为他更看重凝香。
  素月笑了笑,眼帘低垂,“世子不用赏我,我与凝香一起进府,情同姐妹,照顾她是应该的。”
  裴景寒嗯了声,拿起放在旁边的书,不再说话。
  翻了两页,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儿,再次看向素月,“今日怎么不爱说了?”
  凝香喜静,他不问话她就是个闷葫芦,素月更活泼些,根本不用他主动引。
  素月动作微顿,看了眼男人手里的书,软声道:“世子看书呢,我怕打扰您。”
  裴景寒沉默。
  他从未觉得她说话是打扰。
  不过他并没说出来,见她专心洗脚,他视线又回到了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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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了一晚汗,早上醒来凝香精神还不错,就是刚下地时有点头重脚轻,走几步才稳了下来。
  裴景寒上午没事,饭后随素月一起来耳房看她,见她起来了,皱眉道:“躺回去。”
  明日就要放假,凝香怕他又让她躺着休养,心急解释道:“世子,我真的好了……”
  或许是里面的魂换了,这次她醒的早,好得也十分利索。
  裴景寒见她气色确实恢复了七七八八,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哀求地望着他,心就有些软了,对素月道:“派人去请李郎中。”
  素月笑着看了凝香一眼,脚步轻快地去了。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凝香恭敬地站在一旁,眼睛瞄向了窗外。
  雪停了,地上积了一指来厚的雪,她早饭前扫了一条小道出来,出了不少的汗。墙角梅树结了花苞,粉粉的一串串爬满枝丫,在一片冰天雪地里生机勃勃。
  “明天打算回家?”小丫鬟不说话,裴景寒走到门前,主动跟她说。
  凝香点点头,“过年的时候答应阿木,要给他带糖炒栗子回去。”
  提到弟弟,她眼里涌上怀念,声音温柔了不少。
  裴景寒也有弟弟,还小他十来岁,而弟弟妹妹这种,年纪越小就越招人惦记。心底某个地方被触动,裴景寒回头问道:“我记得阿木今年五岁?正好,前天我买了个木雕玩意儿给景润,他不喜欢,给我退了回来。我留着没用,你带回去给阿木玩。”
  她父母双亡,就一个弟弟相依为命,阿木就是她的命根子,他愿意照拂。
  凝香不想要。月钱是她该得的,丰盛饭菜是冷梅阁大丫鬟都有的,但这种分外的单独给她的赏,多收一份,就多欠他一份。
  “世子留着吧,万一哪天二公子又想要了呢?”凝香瞧了眼裴景寒的青色衣摆,委婉拒绝道。
  裴景寒轻嗤了声,“那是我给阿木的,你带回去,他说不喜欢你再拿回来。”
  男人明显不高兴了,凝香没有勇气再跟他拧着干,低头默认。
  李郎中过来还早,裴景寒让她自己呆着,他去了上房,喊来小厮长顺吩咐道:“去东大街的木雕铺子,让掌柜挑个五岁小孩子喜欢玩的木雕。”
  长顺有些奇怪,侯府里可没有五岁的小孩子,不过目送已经转身进屋的主子,他自去乖乖办事。
  他刚到东大街,这边李郎中赶了过来,直奔冷梅阁。
  裴景寒想了想,没折腾凝香,又随李郎中去了耳房。
  望闻问切,李郎中笑道:“今日再用一日方子,接下来别再着凉,应该没有大碍。”
  凝香面露喜色,期待地看向裴景寒。
  裴景寒笑了笑,李郎中走后,对凝香道:“那你今天好好休息,休息不好,还得继续养着。”
  凝香赶紧答应下来。
  说话的时候,一个小丫鬟走到门口往里面望了眼,同裴景寒道:“世子,老太太请您过去。”
  祖母找他,裴景寒立即去了老太太的荣安堂。
  荣安堂里,老太太与侯夫人杜氏都在,老太太旁边坐着八岁的二公子裴景润,男娃嘴巧,妙语连珠,逗得老太太眉开眼笑,乐个不停。
  杜氏年近四旬,平时养尊处优,保养的好,瞧着也就三十多岁,风韵犹存。容貌算不得极美,但她眉眼平和,给人一走宁静如兰的感觉,微微笑着看旁边的祖孙俩,雍容端庄。&&
  “祖母,母亲。”裴景寒跨进暖阁,同长辈们行完礼,径自在杜氏下首落座。见弟弟还靠在老太太怀里,裴景寒皱眉训斥道:“今日怎么没去读书?”
  威严的气度,真正是长兄如父。
  裴景润正是贪玩的年纪,仗着有老太太撑腰,理直气壮地回道:“下雪,先生放了三日假。”
  “课业都做完了?”裴景寒紧跟着问。
  裴景润的小脑袋就耷拉了下去,大眼睛偷偷往旁边斜,求助地看向祖母。
  老太太有话跟长孙说,不适合小孩子听,就揉揉裴景润的脑袋,慈爱道:“你大哥说的对,景润不能天天想着玩,快去把课业做了,做完了再来陪祖母。”亲儿子裴政疏于管教一双嫡子,难得长孙愿意帮忙教导弟弟,她这个祖母当然得配合。
  最偏心他的祖母都这样说,裴景润悻悻地点点头,垂头丧气地走了。
  老太太这才问长孙:“听说你一大早就请了李郎中,是不是给那个叫凝香的丫鬟请的?”&&
  裴景寒坦然道:“是,景润胡闹,凝香差点丢了半条命,幸好她命大挺过来了。”
  老太太偏心幺孙,却也是讲道理的人,没有数落凝香的不是,只语重心长地劝道:“我知道你宠她们两个,但再怎么说都只是丫鬟,不能太过了,传出去让别人知道,谁还乐意把女儿嫁给你?”
  男人太宠丫鬟,往后就容易做出偏爱小妾的事,儿子裴政不就是个例子?
  老太太瞄了眼儿媳妇,见杜氏面容平静,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多好的儿媳妇,知书达理,孝顺公婆,真不知柳姨娘哪里好,勾得儿子冷落明媒正娶的妻。
  裴景寒懂老太太的意思,正色道:“祖母放心,景寒知道分寸。”
  宠爱归宠爱,但他不会学父亲,乱了妻妾该有的规矩。
  此时冷梅阁里,凝香将李嬷嬷让进了耳房。
  李嬷嬷今年四十五了,在杜氏那边的厨房做事,乃府里老人。凝香有次回家路上偶遇李嬷嬷,才知李嬷嬷住在她们村南一个镇上,两人回家可以同行二十多里地,故每逢放假,李嬷嬷都约她一起。
  “怎么样,身子好些了吗,明天还回家不?”李嬷嬷心疼地瞅着凝香。小姑娘淳朴善良,又无父无母,怪可怜的,相处了三年,李嬷嬷都快把凝香当亲孙女了,凝香素月能这么快升到大丫鬟,得多谢李嬷嬷的提点。
  “好多了。”凝香倒了茶递给李嬷嬷,笑着在旁边坐下。
  李嬷嬷刚从外面进来,手有点冷,捧起茶碗暖暖手,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一把红枣,笑着道:“给你吃,月事来了吧?姑娘家多吃点枣,对身体好。”
  凝香无奈地接过,“您又破费了……”
  “破费啥,”李嬷嬷瞅瞅门外,小声道:“厨房里有的是,每天我都抓两个吃,看不出来的。”
  老人家笑得满脸褶子,凝香情不自禁也笑了,暂且将枣放到桌子上,心想一会儿分素月两颗,剩下的带回家给弟弟堂妹吃,这么大的红枣,在村里可是稀罕物。
  “别只想着阿木,你记得吃。”李嬷嬷喝口茶,这就要走了,“明儿个咱们门口见。”
  凝香一直将老人家送出了冷梅阁。
  回到屋里数数,一共七颗大红枣,凝香拿出三颗,剩下四颗包好,弟弟堂妹一人分俩。
  包好枣,凝香把自己的小钱罐子翻了出来。
  进府后,她的月钱从两钱涨到五钱再涨到如今的一两,加上逢年过节的赏,其实赚了不少,只是还债花了些,弟弟偶尔生病诊金要付,每月还要给大伯母点,毕竟他们家里也不富裕,养弟弟挺辛苦的。凝香现在手里统共攒了十两银子,另有一百多个铜钱。
  这就是她三年的积蓄。
  明天还会再发一两正月的月钱。
  凝香点了点,取出二钱碎银和一小串铜板,剩下的继续攒着。
  傍晚素月端了晚饭过来,凝香笑着请她吃红枣。
  素月知道是李嬷嬷送的,没有客气,饭后收拾桌子时对她道:“刚刚我同世子说了,我没有家人,给我假我也用不着,就把我的假匀给你吧,往后你可以在家里住一晚。”
  凝香家离府城四十里,她一大早回去,赶到家里吃顿午饭,歇一会儿差不多就得往回走。
  凝香诧异地看向素月。素月是孤儿,但她喜欢玩,月底会与其他不回家的丫鬟到街上逛,买些姑娘家的东西,或是单纯看热闹。上辈子两人关系好时素月都没有这样提议过,这次怎么……
  “高兴傻啦?”素月笑着戳了戳她额头,再对着饭桌道:“你收拾吧,我去伺候世子。”
  “等等……”凝香追了两步,无奈素月走得太快,愣是不给她继续问的机会。
  凝香想不通素月这种变化的原因,翌日提前起来去问素月。素月边端水往上房走边无奈道:“你这人,占了便宜还非要刨根问底,非要惹烦我逼我收回之前的话你才高兴是不是?行了,进去了。”
  朝上房扬了扬下巴。
  伺候裴景寒要紧,凝香暂且闭了嘴,随素月一起进了屋。今日她得赶往城北去的骡车,还得买糖炒栗子给弟弟,就不在府里用早饭了,过来是与裴景寒辞别的。
  “既然素月把她的假给了你,你就安心在家住一晚,明天日落前回来便可。”裴景寒一边卷袖口一边看着凝香道,说完指了指桌上,“那是二公子不要的木雕,记得带回去。”
  凝香扭头,看见个武松打虎的黄梨木木雕,栩栩如生。
  再看裴景寒促狭的眼神,知道这礼物非收不可,凝香抿抿唇,收好木雕才道谢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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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熹微,镇远侯府东边的角门前,李嬷嬷穿着一身细布棉衣,一边精神抖擞地同守门婆子说话,一边在这儿等凝香,偶尔跟其他出府的下人打声招呼,几乎谁她都能叫上名字,人缘极好。
  “来了!”守门婆子目光一定,望着那边走过来的小丫鬟,真心夸赞道:“凝香长得可真俊,要我说啊,咱们侯府都找不出比凝香更好看的来。”凭这姿色,将来捞个姨娘没问题,混得好跟柳姨娘似的,不但自己过得好,还能扶持家人。
  李嬷嬷不知对方的心思,爱听人夸凝香美,与有荣焉地点点头,笑着看凝香越走越近。
  身为冷梅阁的大丫鬟,凝香平时穿的都是绸缎衣裳,在这侯府里不算出挑,一旦走出去,混在大多数布衣百姓中间,肯定会引人注目。凝香不喜欢被人看稀奇物似的盯着,因此每次回家,她都会换上布衣。
  今日她穿了件七成新的杏色夹袄,乌鸦鸦的头发用红头绳挽成两个丫髻,浑身上下再无其他饰物,除了脸蛋太嫩太水灵,看打扮简直就像普通的村里姑娘。
  裴景寒看不得她穿成这样,然想想她一路回去,打扮得越不出挑就越安全,忍住没有管。不过人长的美,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十四岁的小姑娘脸蛋白里透红,笑起来杏眼水润润的,人都盯着她脸蛋瞧了,谁还关心她穿什么?
  “又让嬷嬷久等了。”停到李嬷嬷跟前,凝香很是不好意思地道。
  “是嬷嬷上了年纪,觉少,来得早了。”李嬷嬷笑着解释道,朝守门婆子打声招呼,领着凝香出去了。走出角门十来步远,李嬷嬷关切地问凝香,“早饭吃了没?”
  凝香摇摇头,不太在意:“没觉得饿,晌午回家再吃吧。”
  “那不成,饿坏了怎么办?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爱惜身子。”李嬷嬷不满地瞪她一眼,跟着将一直捧着的油纸包递给她,慈爱道:“就知道你没吃,给,这是嬷嬷特意给你拿的,还热乎呢,赶紧趁热吃。”
  她打开油纸,露出两个白面大包子,散发着雾似的热气。凝香本能地婉拒,李嬷嬷不由分说连着油纸将包子塞到她手中,顺便把凝香挎在肩上的包袱抢过去了,“你先吃,我替你拎着。”
  老人家体贴入微,凝香的心就像手一样,也被油纸包上传来的热意暖到了。
  白菜肉馅儿的大包子,有男人拳头那么大,香气扑鼻,凝香悄悄吞咽了下,先问李嬷嬷,“嬷嬷吃了吗?我吃不了,咱们一人一个吧?”
  “早吃过了,还喝了一碗粥呢。”李嬷嬷没要,“你吃吧,吃不了带回家给阿木。”
  “阿木肯定喜欢。”知道李家家境不错,平时常吃白面,凝香就没再客套,自己吃了一个,将另一个重新包起来,再从李嬷嬷手中接过包袱。
  昨天两人已经商量好行程了,凝香要去买糖炒栗子,李嬷嬷也要给她小孙子买男娃最爱吃的糖人,正好都在一条街上,娘俩离开侯府就直奔那里去了。
  摊子离得不远,两人分头行动。
  小吃街早上主要有两波客人,第一波是出来打工的,天还黑着就起了,来这边要一碗饺子馄饨,吃两根油条,用不上几个钱,吃完匆匆去东家做工。第二波是家里有些闲钱的百姓,天冷懒着生火,就出来吃,有的甚至带着孩子,细嚼慢咽,很是悠闲。
  前天大雪,现在雪慢慢要化了,正是最冷的时候,这边摊铺生意更好了。
  路旁馄饨铺有个母亲正在喂孩子吃馄饨,凝香看看那张嘴等接的女娃,不受控制想到了弟弟,归心似箭,凝香脚步轻快,直奔糖炒栗子摊子而去。
  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老大爷人老,记性却好,正在给人称栗子,瞧见她来了,笑眯眯地寒暄道:“凝香今日又要回家了啊?”
  摊子旁还围着四五个人,凝香轻轻嗯了声,安静地站到一旁。
  前面的都买好了,凝香正要开口,忽有人从她身后大步赶了过来,带起一阵风,“我要两斤。”
  被人抢先了,凝香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皱眉看了过去。
   那是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比裴景寒还要高些,穿一身灰色粗布短褐,如雪地里一颗青松,垂在一侧的麦黄大手露在外面,骨节分明。凝香抬头往上看,意外对上男 人俊朗得过于出众的侧脸,同样是麦黄肤色,长眉斜飞,嘴唇微薄。因为站在他一侧,凝香注意到了他长长的眼睫,低垂着,竟比姑娘家的还美。
  忽然那眼睫动了动,大概是发现她的打量,扭头朝她看来。凝香及时收回视线,没跟他对上。心中却有些懊恼,玉树临风气度华贵的裴景寒她都没看入神过,此时竟然在街上盯着一个人陌生人看了那么久。
  更没出息的是,她好像并不介意被他抢先了……
  凝香悄悄缩了缩脖子,杏眼不安地看眼老摊主,希望对方没发现。
  陆成刚刚偏头,还没看清旁边站了谁,就被老摊主叫了回去,隐含不悦地对他道:“小兄弟多等会儿吧,人家小姑娘在这儿站半天了,咱们得讲究先来后到是不?”
  陆成方才没注意,此时经人提醒,立即后退两步,让出摊前的地方。站好了,他再次看向被他无意插队的小姑娘。
  这一看,脑海里仿佛空了一下。
  她穿着杏色夹袄,往前走了两步,并没站他之前的地方。她低头看栗子,他因着身高,看到她一段白皙后颈,那么白那么细,显得靠近左耳的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十分明显。明明只是颗小黑痣,陆成心跳却莫名快了,有种想要啃上去的冲动。
  陆成尴尬地朝另一侧转头。
  都怪家里的臭小子,什么都不喜欢玩,也不爱笑,唯独喜欢啃他。才十个月大,眼睛不知为何那么尖,瞧见他身上哪里有痣,他都要啃一啃,涂得他一身口水,害他看到别人有痣竟然也冒出了这种唐突人家的念头。
  但陆成忘了,他目前只对旁边姑娘脖子上的痣动过……食欲。
  凝香并不知自己被人看了,瞅瞅栗子,细声同老摊主道:“张伯,还是要两斤,分成两份装。”&&
  她声音轻柔,春风似的飘到他耳中,陆成目光微变,假装看老摊主称栗子,看着看着眼睛又朝小姑娘身上溜了过去。
  凝香也在看老摊主称,甜甜的栗子香让人满足,她嘴角微弯,秀美脸庞白净清丽。
  于陆成而言,就像在漫山荒雪里,突然看见朵娇美的花。
  他看得太久,这回轮到凝香若有所觉了。稍微偏头,余光里见身后侧的男人脸庞果然对着自己,确实有可能是在看她,凝香脸上一热,不受控制地红了,怕被他看出来,故作被远处百姓的动静吸引,歪头,只留后脑勺给他。
  陆成识趣地收回视线。
  老摊主刚好称完栗子,卖了几十年栗子,他分量拿捏的非常准,正好两斤。示意凝香看过,他放下称,铺好两张油纸,一边倒一半,然后又捏了四个栗子一边放两个,这才笑呵呵地打包捆细绳。
  凝香笑着道谢,将早就数好的铜板递过去,再接住栗子,道别后转身走了。
  老摊主目送小姑娘离去,准备给新客人称栗子,却见摊前男人歪着脑袋,还盯着凝香瞧呢!
  老摊主咳了咳,明知故问道:“小兄弟要两斤?”这些臭小子,见到漂亮姑娘眼睛就发直。
  陆成回神,神色如常地对着栗子点点头,“也分两份。”
  脸皮还挺厚。
  老摊主默默在心里评价了一句,手上动作没耽误,栗子依然称得极准,秤杆平平,两斤不多不少,因为这是个面生的客人,他没有再多送栗子,直接包上了。
  陆成并不计较,数出二十个铜板递过去,拎着油纸包大步离开。
  凝香与李嬷嬷会合后,再没耽搁,直奔北城门。
   府城里有大小官员,也有数不清的富贵人家,这些人家的小厮丫鬟大多都是月底放假,而且不少都是乡下来的,长途跋涉太累,就有人想到了做拉车生意。时间长 了成了惯例,每月月末跟初一这两天,四个城门都有人专门拉车,早上固定一个时间出发,最远走五十里,下午再固定时间回来,需要赶车的提前到沿路等着就行。
  凝香与李嬷嬷到的比较早,赶车的郭老三还没来。
  娘俩选了一处日头能晒到的地方站着,一边聊天,一边望着城门。
  正月底的早晨还是太冷了,站一会儿就要跺跺脚搓搓手。没有沙漏,大家都是估摸着时间,但今日郭老三明显晚了,路边同来等车的人**里渐渐传来了不耐烦的咒骂。
  李嬷嬷捂着嘴呵气,再将双手缩进衣袖,也小声跟凝香嘀咕,“这郭老三,肯定又睡懒觉了!”
  “再等等吧,应该快了。”凝香并不确定地安抚道,伸着脖子望城门,毕竟着急回家啊。
  望着望着,突然看见一辆驴车驶了出来,车上没有拉菜也没有拉柴,空荡荡的。往这边走时,有人上前拦路,挡住了赶车的车夫,凝香看不见人,却听清了他们在说什么。
  都想搭对方的车。
  面对一窝蜂涌过来求搭车的路人,陆成有些心动。
  他今早拉了一车柴禾来府城卖,上好的果枝柴禾,满满一车只卖了一百多文,现在捎带几个人回去,好歹能把那份糖炒栗子的钱挣出来。
  只不过他对郭家有所耳闻。郭家有个姑娘嫁给知府大人家的管事当姨娘了,仗着这层关系,郭家狐假虎威得了不少好处,城门拉车的生意原本是别人家的,被他们哥四个霸道抢了,但若有人抢他们的生意,准得遭殃。
  陆成不想惹麻烦,至少为几个铜板不值得。
  凡是上来要搭车的,他都一一拒绝,态度冷淡。
  人们见他不拉,无奈地退回路边,或搓手或跺脚。
  陆成无动于衷,径自赶路,结果无意扫了右前方,眼里就多了一抹柔和素雅的杏色,正是买栗子时有过一面……半面之缘的姑娘。其实她身上的杏色夹袄在一片灰扑扑冬衣里并不显眼,可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看到了她。
  她肩上背着包袱,应该也是要回家的吧?那她会不会过来问搭车?
  陆成目视前方,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她。
  随着驴车越来越近,凝香也认出了赶车的车夫。论气度,这人肯定没法跟出身尊贵的裴景寒比,但让他站到一**粗布汉子里,绝对最打眼,如鹤立鸡**。然而认出来也没什么用,亲眼看到他拒绝了那么多人,凝香不觉得自己问就会成功,便继续望着城门口。
  眼看就要擦肩而过,她却无心搭车,陆成莫名有些失望。
  凝香脸皮薄怕被拒绝,李嬷嬷心急见孙子,虽然知道没多大希望,还是上前问了句,“小兄弟,你哪里人啊?”因为盼着是同路,她说的是家乡话,与官话差不多,只是带了乡音。别看都是泰安府下的村镇,有些地方哪怕只隔了几里地,乡音就不一样了。
  旁人都以为李嬷嬷也会碰壁,却震惊看见那人停了下来,心生希望,这些人又连忙往驴车前凑,紧张地等着车夫回答,万一是自家附近的,就可以攀交情了。
  被一**人围着,陆成泰然自若,探究地看看李嬷嬷,他停了驴车,道:“我是东林村的,听您说话,莫非是白河镇人?”
  凝香闻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东林村就在他们村西边,村头到村头只隔了两多里路,不过两辈子她都是早早离家,每个月只能匆匆回村一次,后来更是被沈悠悠卖了,如今村人都快认不全,更无处听说邻村陆家。
  李嬷嬷也知道东林村,瞅瞅凝香,笑了,熟络地道:“可不就是……”
  陆成马上又问她住在哪里,一脸他在白河镇有熟人的神情。
  李嬷嬷暗道有戏,简单地说了。
  陆成面露喜意,下车道:“我二舅家也住那边,他姓杨,家里种了两颗柿子树,您认识不?”
  李嬷嬷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们家那一片都没有种柿子树的。
  再看面前二十左右眼里透露着一股老成劲儿的俊朗男人,还有周围一**巴不得搭车的人,李嬷嬷忽然懂了,笑着将凝香拉了过来,“认识认识,我孙女跟你表妹秀儿是好姐妹呢,你听她提过没?我孙女叫阿香……”
  凝香在侯府当了三年丫鬟,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红着脸低下头,配合李嬷嬷演戏。
  陆成恍然大悟般看了她一眼,随即守礼地移开视线,继续与李嬷嬷套近乎,得知李嬷嬷要回家探亲,他热络道:“都是熟人,婶子坐我的车回去吧。”
  李嬷嬷刚要点头,远处传来一声高喝,“怎么回事儿?那边干什么呢!”
  是赶车的郭老三,雷鸣似的大嗓门,好像官差审人。
  周围人们瞅瞅死活不肯拉人的陆成,立即朝郭老三的骡车赶了过去。他们得抢座啊,骡车就那么大,有的地方坐着舒服,还不用被人挤,有的地方那就是坐着也遭罪,挤来挤去的一不小心还会掉下去,这事不是没发生过。
  身披厚实大髦脚踏长筒马靴的郭老三停了车,随他们挤,他沉着脸朝陆成三人走了过来,一条马鞭子在手里连续不停地拍打,无形中增加了他街头一霸的气势。到了跟前,视线掠过李嬷嬷凝香,郭老三瞪着眼睛问陆成,“你要拉她们俩?”
  态度十分蛮横。
  陆成朝他笑了笑,不卑不亢,“三爷误会了,我哪敢抢您的生意,我刚卖柴回来,碰巧遇上熟人,就想捎带她们一程,之前那些人要搭我的车,我都没管,不信您去问问?”
  他坦荡大方,郭老三回头,看看那**争先恐后往自家车上挤的人,就知道此人所言非虚。毕竟这人真想拉人的话,那些人为何不来抢这边的空车?他们花钱的可不必怕他。
  两个人,按最远的路程算,也就十文钱的生意,郭老三没再纠缠,折回去了。
  事情解决,陆成转头朝李嬷嬷凝香道:“二位坐吧,咱们离的近,我捎带你们一程。”
  算是解释了为何他只帮她们两个。
  李嬷嬷笑着道谢,与凝香一起上了驴车,舒舒服服地靠着右边的车板。
  她们坐稳了,陆成跨上左侧辕座,鞭子轻轻甩了下灰毛毛驴,毛驴立即往前走,四蹄轻快。
  后面郭老三那边人还没坐好,李嬷嬷瞧着挤来挤去抢位子的人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旁边的小姑娘。她孙子都有了,小伙子破例绝对不是为了她,今日能坐趟安稳车,是沾了凝香的光啦。
  凝香一无所察,她望着越来越远的城门,暗暗期待,期待有天她坐车走了,再也不用回来。
  李嬷嬷是个很和善的人,喜欢跟人打交道,加上长路漫漫,干坐着也没劲儿,等驴车甩了郭老三拉满人的骡车,路上清静了,她就同好心拉她们的男人聊了起来,“小兄弟怎么称呼?凝香是柳溪村的,就在你们村东边。”
  这会儿没有顾忌了,可以说实话。
  陆成听了,诧异地回头,看向凝香。
  凝香低着头,紧张地攥了攥手。如果他住得远,她或许不会如何,正因为离得太近,反而有些难为情。村里人日子过得穷,却很讲究体面,她卖身当丫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或许村民会暗暗羡慕她月钱高,平时遇上,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屑。
  “你是徐槐堂妹徐春儿?”陆成垂眸想了想,很快就对上了人。两个村子挨得近,隔壁村子有什么大事,无论红白,通过亲戚熟人都能传过来。她今日从府城回家,再看她细嫩嫩的脸过于文静的气度,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而自家附近几个村子,小厮有两个,当丫鬟的就一个。
  徐春儿……
  再次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凝香眼睛有点酸。
  没进侯府前,她就叫徐春儿,进了侯府,被主人家赐了新名字,侯府里众人喊她凝香,回到家里大伯父大伯母渐渐也改口叫她凝香,久而久之,三年下来,她更习惯这个新名字了。
  李嬷嬷也是从小丫鬟熬过来的,明白凝香的心情,悄悄握住小姑娘手帮她暖和,笑着同陆成道:“那是凝香的本名,这么说,小兄弟认识她家人?”
  陆成从情绪低落的姑娘身上别开眼,看着前方雪还没化尽的官路道:“没说过话,听人提起过,都说徐家大姑娘孝顺懂事。”确实孝顺,不是所有十一岁的小姑娘,面对病重的母亲弟弟,都能狠心卖了自己。离开家乡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除了孝心,还需要勇气。
  凝香不知道自己在外村是什么名声,可即便他只是客套,心里还是因为这话暖和了起来。
  李嬷嬷的顾虑也打消了。
  她下车后,凝香还要与这人单独走十几里路,凝香生的这么美,李嬷嬷怕孤男寡女的出事。现在陆成说得上来凝香的身世,那肯定也知道她在侯府做事,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料他就是有坏心思,也没那个胆量。
  介绍完凝香,李嬷嬷又打听陆成家里的情况,“小兄弟瞧着有二十了吧?说亲了没?”
  陆成攥攥马鞭,顿了顿才道:“二十二了,前年成的亲,去年她生孩子时亏了身子,没坐完月子就去了。”
  就算他不说,那位徐家大姑娘有心打听也会从村人口中知道,而冯姑娘救过妹妹的命,他既然答应她将阿南当陆家的骨肉养,就不能让两人结亲的真相传出去,让人指着阿南说他是没爹的野孩子。陆成不知冯姑娘遇见过谁发生过什么事,他只管报恩。
  妻子死了,只留下个孩子……
  凝香不禁同情起这个邻村的男人来。
  李嬷嬷也挺意外的,柔声宽慰两句,关心起早早丧母的孩子来,“是丫头还是小子啊?”
  想到家里虽然有些瘦小却还算壮实的儿子,陆成声音里多了几分暖意,“是个儿子,叫阿南。”
  阿南,凝香情不自禁地默念了一声。
  李嬷嬷转而关心阿南的起居了,觉得陆成有照顾不对的地方就提醒他该怎么养孩子。两人越说越多,凝香在一旁听着,渐渐知道这个叫陆成的男人也是父母早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才七岁的妹妹,那糖炒栗子应该就是给他妹妹买的。
  看看手里的两包栗子,凝香突然想到一个词。
  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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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微笑的陶陶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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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越升越高,地上积雪泛着晶莹的光,微风送来寒意,冷而清新。
  前面就是白河镇了,路口有个穿青衫的男子,身材挺拔,面朝驴车这边站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李嬷嬷认出那是自家三儿子李进宝,童心上来,故意躲到凝香一侧,缩着脖子道:“凝香低头,一会儿到跟前了咱们吓他一跳。”以前她都是坐郭老三的骡车回家,三儿子肯定想不到她会在别的车上。
  凝香无声地笑,听李嬷嬷的,缩了缩身子,脑袋也朝车后歪。
  这种欢乐的气氛感染了陆成,他甩了甩鞭子,驴车走得更快,然而距离近了,看清路口男子的衣着,陆成心里浮上疑惑。这人穿的竟是一身绸缎衣裳,白河镇再富庶,也只是一个小镇罢了,他出来接母亲,何至于打扮地跟过年似的?
  都是男人,陆成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他回头看凝香。
  小姑娘朝后歪着脑袋,他只看见半边白净的脸庞,还有她翘起的嘴角。
  两人应该很熟吧?或许,李嬷嬷的儿子并非一厢情愿?
  不知为何,方才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陆成抿了抿嘴角,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的又笑了。
  人家两情相悦又如何,与他何干?
  灰毛毛驴走着走着摇了摇尾巴,陆成目光被毛驴尾巴吸引,只是靠近了,他还是忍不住看向路边人,见对方容貌还算周正,微黑的脸庞透着几分憨劲儿,傻乎乎地望着远方对自己的驴车视而不见,陆成摇摇头,及时停了驴车。
  李进宝这才转向驴车。
  “你个傻小子!”李嬷嬷大声笑道,从凝香身旁抬起头,乐呵呵地看自己的儿子。
  “娘!”李进宝惊喜非常,三两步跑到驴车前,一边帮母亲提包袱,一边奇怪地问她,“今天怎么没坐郭老三的车?”跟母亲说话,眼睛却瞥了凝香好几眼。
  “李三哥。”凝香也跟着李嬷嬷下了车,站定后笑着同李进宝打招呼。
  她俏生生站在那儿,脸颊白里透红跟朵红梅花似的,李进宝紧张地手心冒汗,结结巴巴地道:“凝香,你,你怎么好像瘦了?”
   凝香常打交道的男人就裴景寒一个,虽然活过一辈子,但上辈子凝香也只活到了十五岁,小姑娘要操心家里,要心惊胆战地防着仗势欺人的裴景寒,所以她对正常 男人的了解并不多。此时李进宝目光热烈却纯净简单,没有凝香从裴景寒那领教过的侵略欲.望,再加上李嬷嬷的关系,她打心眼里将李进宝当兄长看,自然没察觉 到李进宝的心意。
  “有吗?”凝香不想提自己刚刚大病初愈,笑着敷衍了过去。
  李嬷嬷当然了解儿子,凝香那么美,年轻小伙子见了她少有不动心的,不过看世子对凝香素月的宠劲儿,显然是想收用的,李嬷嬷对此无可奈何,就希望儿子别陷太深。
  她拉着儿子跟他介绍陆成。
  李进宝看看面前一身粗布衣裳却容貌俊朗的高大男人,再看看凝香,想到两人要单独相处十几里地,眉头就皱了起来,怕凝香被人欺负。
  但李嬷嬷没给儿子胡言乱语的机会,瞅瞅日头,催凝香快上车,“好了,我们先走了,你们也继续赶路吧,明儿下午再一起回去。”她是府里老人,月假比小丫鬟们多一天,之前两人只是回家同行,现在凝香得了素月的假,回去也能搭一辆车了。
  凝香点点头,重新上了驴车,坐稳了,她朝李嬷嬷娘俩招了招手。
  李嬷嬷回她一个慈爱的笑,继续站了会儿,才拽着儿子走了,不知第多少次提醒他,“凝香未必能出府,你趁早死心吧,穿成这样,真不嫌被人笑话!”也就凝香单纯看不出来。
  李进宝绷着脸,回望一眼已经远去的驴车,再次恳求母亲,“娘,咱们家有钱,你帮凝香赎身不行吗?明明你也喜欢她……”
  “你以为侯府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李嬷嬷狠狠拧了儿子胳膊一下,瞪着他道:“就你知道凝香美,世子眼睛瞎是不是?少给我耍浑,今年趁早给我娶个媳妇回来……”
  娘俩一路走一路吵,说的大多都是凝香,凝香却一无所知。
  她还是坐在先前的位置,但身边少了李嬷嬷,少了李嬷嬷与他说话,车上就骤然冷清了下来,只有车轮碾压积雪的声音,吱嘎吱嘎的。偷看了眼前面男人笔直的脊背,第一次与陌生外男独处,凝香有点不自在。
  “你一个月回家一次?”沉默了一阵,陆成开口问道,目视前方。
  凝香见他没有回头,身体放松了些,轻轻嗯了声。嗯完了,觉得自己态度有点冷淡,凝香连忙又道:“这次幸好遇到你,否则我们还得跟那些人挤车。”李嬷嬷谢了,她还没谢他呢。
  陆成笑笑,“咱们邻村,拉你一程应该的。”
  万事开头难,如今开了头,凝香就完全当对方是乡人了,好奇问他,“府城那么远,你为何不去咱们北边的镇子卖柴?价钱应该差不上太多,去府城,寅时就得起来了吧?”两村北面有个镇子,只隔了六里地。
  她声音轻柔,是陆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她。
  凝香忽然意识到自己话多了,顿时红了小脸,急急低下头。
  人家想去府城就去府城,她问那么多做什么?
  她心思都写在脸上,陆成忍笑道:“我三叔住在府城,我有事找他,顺便就拉柴去卖了。”
  凝香恍然大悟,却因为方才的尴尬,不想再说了。
  她不说,陆成想到她朝李进宝的甜甜一笑,闲聊般问道:“你在侯府做了几年了?以后有什么打算?一直当丫鬟,还是攒钱赎身?”
  这姑娘美,性子柔,陆成无法否认自己有点动心,附近村子不是没有好看的姑娘,但她是第一个让他冒出接近念头的人,故想问个清楚。如果她一直想当丫鬟,他只能放弃,若她有心赎身,他就想试试。
  心里想着嫁娶,语气却很是随意。
  赎身是恢复良籍,当丫鬟或许会过得富贵,却是贱籍。
  凝香怕被乡人误会她自甘下.贱,捏捏油纸包边角,垂眸道:“我想赎身,弟弟太小了,我想回家照顾他,不过我也不确定何时能出府,还请你别告诉旁人吧,否则传到主子耳中,我怕他不高兴。”
  赎身回家,抚养弟弟。
  果然不是那种被富贵迷了眼睛一心想当姨娘或嫁给管事的丫鬟。
  陆成盯着她柔美的侧脸,越看越喜欢,试探道:“你在侯府哪里做事?上面的人不好说话?”李嬷嬷聊了那么多,却没有提及凝香的差事。
  凝香抿了抿唇。
  去年她当上裴景寒的大丫鬟,村里就有了她会做姨娘的闲言碎语,她不想外村人也误会。
  “府里人都挺和气的,就是调.教丫鬟费时间,我走了他们就得找新的,多少都会不满吧。”她故意含糊了过去,怕他怀疑或追问,凝香尽量神色自然地抬起头,笑着问他,“你买栗子是给妹妹吃的吗?”
  她有心转移话题,陆成配合道:“是啊,她嘴馋,昨晚求了我好几遍。”
  “小孩子都这样。”他脑袋一直不转过去,凝香还是没勇气一直与他对视,又低下头,假装检查油纸包绑的紧不紧,“对了,阿南才十个月,你别直接给他吃,最好煮烂捣成泥再喂他,一次就喂一个,隔几天再喂,栗子养人,吃多了反而不好。”
  又温柔又会照顾孩子,陆成看着坐在那里的小姑娘,忽然有种冲动,直接拉她回家当媳妇。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收回视线,陆成由衷夸道:“多谢你提醒,阿木有你这样的好姐姐,是他的福气。”
  帮了人,凝香抿唇一笑。头顶阳光暖融融,落在身上特别舒服,她看看辕座上的男人,细声道:“我先打个盹,快到了你叫我一声?”提前说了,免得他问话得不到回答,以为她失礼。
  她柔声细语,无意中表明了对他的信任,陆成声音不禁温柔了下来,“好。”
  身后没了动静,又走了一段路陆成才回头,就见她将包袱搭在膝盖上,枕着包袱睡了,面容朝外,侧影娇小,惹人怜惜。
  心突然就软了一块儿,好像那就是他的媳妇,两人刚探亲回来。
  陆成多看了两眼,接下来将驴车赶得稳稳的,怕颠簸了她。
  凝香大病初愈,确实容易困倦,不过坐着睡不舒服,她在距离柳溪村三四里的时候就醒了。睁开眼睛,认出了熟悉的乡间小路,家里这边雪下得更大,田地里茫茫一片白,只有田垄处雪薄,露出褐色的土。
  路中间的雪被脚印儿车印儿压实了,两侧积雪如初,白杨树早掉光了叶子,顶尖细枝仿佛即将刺破上空湛蓝如洗的天。
  寂静空灵。
  凝香维持着打盹的姿势,贪恋地看家乡雪景,脑海里一会儿是南下的商船,是冰冷的江水,一会儿是儿时在这条路上玩闹的身影,是弟弟赖在她怀里的小小身子。
  驴车忽然停了。
  凝香诧异地扭头,眼里蓄满的泪水因为这个动作,倏然掉了下去。
  陆成僵在了辕座前。
  快到柳溪村了,他想叫醒她,停车是因为在叫醒她之前,他想偷偷看看她睡着的脸,没想才跳下地转过身,她也转了过来,美丽的杏眼里泪珠滚落,宁静哀伤又不自知,像无依无靠的孩子。
  陆成自认擅长与人打交道,面对这样的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凝香心知失态,迅速低头,一边揉眼睛一边尴尬笑道:“刚刚风吹沙子进来了……”
  “家里风是挺大的。”陆成不想让她难堪,顺着她话道,言罢压下心头困惑,他装作去检查套在毛驴身上的绳子,“马上就到你们家了,我看村头有人等着,是不是你弟弟?”
  凝香心里一喜,探头张望。
  这条路是南北向的,前面有个岔路口,凝香坐郭老三的车时就从那里下车,再沿着小路往西走,一刻钟左右就能到家。但她在这里也能望见村头,果然看见三道身影,一道比一道矮,跟梯子似的。
  凝香破涕为笑,知道那正是她的家人,堂兄徐槐,堂妹徐秋儿,还有亲弟弟阿木。
  岔路口处,徐槐哥仨已经在这儿等了约莫两刻钟了,急着来接因为家贫不得不卖身为奴的妹妹或姐姐。
  五岁的阿木特别特别想姐姐,也想姐姐每次回家都会给他带的好吃的,因此过一会儿就要走到堂兄跟前,仰着脑袋问他,“大哥,姐姐怎么还没回来啊?”
  男娃穿着厚厚的棉衣,站在雪地里跟个胖球似的,小脸白净净,鼻尖冻得通红,但他显然并不觉得等姐姐是件受苦的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兴奋。
  徐槐摸摸弟弟脑袋,望着远处道:“快了,阿木别急,再去攒个雪球,一会儿给姐姐看。”
  小孩子好糊弄,阿木本来又喜欢玩雪,立即屁颠屁颠地去了,小小的身子蹲在路边,专门攒没被碰过的雪,在他旁边,六七个大小不一的雪球排成排,都是小家伙等姐姐的时候攒的。
  攒雪球看似冷,其实攒完一会儿手心里就会从内往外冒热气,很是暖和,村里人还有种说法,说是冬天冻了手,可以用雪搓手,多搓几次就能治好冻疮了。
  徐秋儿不喜欢玩雪,但是看弟弟攒得那么起劲儿,她忍不住也蹲了过去,陪他一起玩。
  徐槐继续留意前方,当弟弟妹妹攒完雪球站起来时,视野远处的小黑点终于清晰了起来。
  是辆驴车。
  徐槐有点失望,也有点着急,以前堂妹这时候差不多到了,今天怎么还没来?
  阿木没想那么多,看到车就以为是姐姐回来了,兴奋地要往驴车那边跑,边跑边喊姐姐。徐槐在小家伙喊了两声姐姐后就拉住了他,抱起弟弟哄道:“阿木乖,姐姐坐的是骡车,那个是大毛驴,不是姐姐的车。”
  村里有人养驴也有人养骡子,阿木懂了,兴奋的小脸顿时蔫了,手抱着堂兄脖子,小身子朝驴车的方向歪,望着驴车后面,又问了一遍,“那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驴车后面没有车,徐槐还想再骗弟弟,对上阿木眼巴巴的渴望眼神,突然说不出口了。
  “阿木咱们再攒几个雪球,攒到二十个姐姐就回来了!”徐秋儿将弟弟从兄长怀里接了过来,亲了一口小家伙,亲完了夸张地把阿木往兄长怀里塞,“不行不行了,阿木太重了,我都抱不动了,大哥你快接住!”
  二姐姐抱不动他,阿木咯咯地笑了起来。
  男娃欢快的笑声传到驴车这边,故意挪到陆成一侧准备学李嬷嬷那样给弟弟一个惊喜的凝香再也忍不住了,探出脑袋往前看,想看看弟弟在做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徐槐立即就看到了堂妹那张秀气清丽的脸庞。
  短暂诧异后,他接过妹妹手里的男娃,指着驴车问他,“阿木看那是谁?”
  阿木扭过脑袋,大眼睛先看向赶车的男人,然后才发现男人身后还有……
  “姐姐!”姐姐终于回来了,阿木高兴坏了,蚯蚓似的从堂兄怀里扭了下去,撒腿跑向姐姐。
  男娃兴高采烈,陆成情不自禁地笑,继续赶车,等快到男娃跟前时,才停了下来。
  凝香挪到车尾时,阿木已经转了过来,看到姐姐的正脸,他高兴地笑,“姐姐!”
  对上弟弟红扑扑的脸蛋,凝香不想哭,可她压抑不住。
   上辈子这年腊月,侯府处处为过年忙碌准备,她与素月也有很多事情,守门婆子突然派人传话给她,说是堂兄来了。凝香知道家里肯定出事了,赶紧去角门见堂 兄,堂兄站在那儿,沉默半晌才告诉她,弟弟跟隔壁张家的大壮偷偷去北河打冰出溜,掉进冰窟里了。大壮明明就在旁边,因为害怕被大人骂,回到家后躲到被窝 里,堂妹找不到人去问他,发现不对,才问了出来,一村人匆匆赶过去,已经迟了……
  眼前再次浮现弟弟冻得发紫的脸,还有那双无论她如何哄如何骂也睁不开的眼睛,凝香情绪失控,冲下去先将弟弟按到怀里,弯腰狠狠打他屁股,“是不是又跟大壮去北河玩了?说了不让你跟他玩你还去,非要姐姐替你担心是不是!”
  打完了蹲下去,紧紧搂着弟弟哭,泣不成声。
  陆成看傻了眼,完全没想到一路都轻声细语的姑娘,会突然来这样一出。
  徐槐兄妹更是震惊,徐槐先回神,让妹妹先去哄人,他有些尴尬地朝陆成道:“我二叔二婶都去了,堂妹一直将弟弟当命根子看,怕他贪玩出事,所以管教地严些,其实只要阿木听话,我堂妹也挺,和气的……”
  他怕人家误会堂妹是疯子或脾气暴躁,这对一个姑娘来说可不是好事。
  陆成又看了一眼凝香,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她应该是过年时回的家,如果那时候阿木犯错,这都一个月了,她不可能还如此生气,但若是这两天阿木淘气了,她也不可能知道……
  不过爱之深责之切,看她抱弟弟抱得那么紧,这顿打定有理由。
  收回视线,陆成理解地笑笑,同徐槐解释为何凝香会搭他的车回来。
  徐槐刚要道谢,那边徐秋儿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哭笑不得,“姐姐你,你也太傻了吧,不过是一场噩梦,你怎么就当真了?姐姐放心,我会看着阿木的,不让他去北河玩冰。”
  凝香哭了一场,平静了很多,擦了泪,抬头看弟弟。
  “姐姐别哭了,我以后不跟大壮玩了。”第一次被姐姐打,阿木并没有委屈,因为昨天大壮确实要带他去北河玩,二姐看的紧,他没找到机会溜出去。现在亲姐姐猜到了才打他,还哭得那么伤心,阿木就知错了。
  抬起小手,阿木乖乖地给姐姐擦泪,“姐姐不哭,会冻脸。”
  凝香又被弟弟天真的话哄掉了一串泪珠。
  前面陆成与徐槐互视一眼,都笑了,敢情是小姑娘做了噩梦。
  “不早了,你们都上车吧,咱们一路回去。”日头快到当中,陆成心急回家看儿子,笑着道。
  凝香这才记起旁边还有外人,不好意思地朝陆成笑了笑。
  她眼圈红红的,更显楚楚可怜,却又说不出的好看,陆成点点头,转过去看毛驴了,怕盯着她时间太长被徐槐发觉。
  凝香抱着弟弟上了驴车,徐秋儿也上去了,跟阿木一人占了姐姐一侧。徐槐不适合跟姑娘小孩子们挤,坐了右侧辕座,同陆成说话。
  “姐姐又买栗子了!”姐姐回来阿木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看她都带了什么好东西,坐下后先抱起一包栗子,闻闻栗子香,叫完就要拆开。
  凝香没拦,将另一包递给徐秋儿,“这包是给秋儿的。”
  都是一家人没啥好客气的,徐秋儿甜甜道谢,也拆开了。
  凝香再看弟弟,指指陆成徐槐道:“阿木别顾着自己吃,分两个给大哥陆大哥。”
  栗子够多,阿木答应地特别痛快,扶着姐姐站了起来,抱着栗子往前走。驴车平稳,他先去了徐槐那里,徐槐坚决不要,阿木再转去陆成那边,小手抓出两个栗子递给他,“陆大哥吃。”毕竟是陌生人,男娃喊得很拘谨。
  陆成笑着夸他懂事,然后转身,掀开身后苇篾篓子上的粗布。
  阿木低头看,看清里面的东西,黑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也有栗子!”
  还有好多大酸梨……
  阿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些都是三婶给他的,陆成拿出四个塞到阿木怀里,摸摸小家伙脑袋道:“陆大哥有栗子,就不要阿木的了,阿木爱吃酸梨不?”
  阿木点点头。
  陆成就让他分给凝香三人。
  徐槐再三婉拒,被陆成嫌太客气,徐槐只好收下。四人里的兄长都收了,凝香徐秋儿便没有再推拒,一起同他道谢。
  陆成回头看她们一眼,目光在凝香脸上多停了几瞬。
  凝香急着接阿木怀里快要掉下去的大酸梨,没有发觉,徐秋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等陆成转过去,她悄悄打量旁边的堂姐,既替堂姐遇到一朵容貌不错的桃花高兴,又暗暗惋惜。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能赎身出来该多好,侯府里再富贵,堂姐在那儿是伺候人的,肯定不如在村里自在。
  家人团聚,一路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到了柳溪村村头。
  陆成问徐槐住在哪里,想送他们到家门口。
  徐槐连道不用,先跳下了驴车,指着村北最后一条街道:“我们住那儿,最外面就是我们家,陆兄有空过来坐坐吧,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好,那咱们这就算认识了。”陆成爽朗地道,说着眼睛又瞄向了凝香那边。
  凝香看到了,由衷道谢:“今日多谢陆大哥了,还让你破费了。”
  低头瞅了瞅弟弟怀里抱着的大酸梨,这样一个,值好几文钱呢。
  陆成也看阿木,阿木现在可不认生了,小嘴儿特别巧,“陆大哥来我们家坐!”
  陆成失笑,再次朝徐槐告辞,虽然不舍,还是赶车走了。
  “香儿包袱沉不沉?大哥替你拿着吧?”
  “不沉,只装了两件衣裳,谢谢大哥。”
  “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大哥给我拿酸梨,我要吃栗子!”
  驴车渐渐走远,身后徐家兄妹几个的话也渐渐不可闻,快拐弯的时候,陆成终于回头,路上却已经没了四人的踪影。驴车驶出柳溪村,他再往村北望,只见炊烟袅袅升起,各家各户都在准备晌午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前面改了两处地方:
1.凝香本名改成徐香儿了,春儿有点不太美丽……
2.上章阿木改成在岔路口接姐姐了,不是村头……
阿木:对,我太想姐姐,大哥说府城太远,要不我都想去那儿接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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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微笑的陶陶 于
21:46 编辑
  因是晌午时候,村人们都准备吃饭了,凝香几人回家路上都没有碰到村民。
  很快就到了徐家门前。
  凝香大伯父徐守梁是徐家长子,成亲时在老房旁边盖了新房,等凝香父亲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就把老房翻盖了,所以兄弟俩住隔壁。为了方便走动也是省事,两家左右搭了墙,院子中间没再搭,有事直接从院子里过去就行,不用绕大门了。
  现在凝香在侯府当丫鬟,阿木住在大伯父家,自家大门就是锁着的。没有人走动,门口积雪自然不必费事清扫,一条街四户人家,就那一处大门前积雪皑皑,显得格格不入,又有几分凄凉。
  想到过世的父母,凝香有点伤感,一边往大伯父家里走,一边摸了摸弟弟脑袋,暗暗盼望小家伙快点长大,娶妻生子,让自家再次恢复热闹。
  院子里,徐守梁正在劈柴,见孩子们回来了,再看看一月未见花骨朵似的侄女,他立即就笑了,放下斧子跟侄女打招呼,“香儿回来了啊,怎么好像瘦了?”
  “正月府里事情多,可能累到了吧。”凝香笑着敷衍道,不想让家人担心。
  “姐姐给我买栗子了,还有大酸梨!”对于阿木来说,姐姐回来就相当于过年那么高兴,举起手里的油纸包给大伯父看,还想炫耀大酸梨,低头瞅瞅才想起酸梨在堂兄手里呢,于是就示意大伯父看堂兄。
  都不是乡下人轻易会吃的东西,徐守梁自己肯定不会买,但钱是侄女的,她疼弟弟妹妹,徐守梁就没管。
  在灶房准备做菜的李氏听了可不高兴了,放下菜刀,走到门口一瞧,见两个小姑娘一人拿着个梨,儿子手里更是拿着俩,加起来怎么也得二十几文钱,不由皱眉数落凝香,“买栗子就买栗子,干啥还买这玩意?有那闲钱攒着给阿木娶媳妇比什么不强?”
  徐秋儿知道自家娘是个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人,赶紧笑着解释道:“娘,姐姐等车时遇到东林镇的陆大哥探亲回来,搭了顺路车,这酸梨是陆大哥送我们的,姐姐非但没花钱买酸梨,还省了四文钱车钱呢。”
  “就你瞎操心。”徐守梁立即瞪了妻子一眼。
  被父女俩一起扫了面子,李氏抿抿嘴,转身继续切菜去了。
  徐守梁拍拍手上的土,热络地喊侄女,“外面冷,快进屋上炕待着去。”
  凝香哎了声,瞅瞅旁边自家布满积雪的院子,同徐秋儿跟在阿木身后往里走。
  农家房屋都差不多,三间房,中间南北开门的是灶房,供主人家进出前后院,灶房里面再开侧门进东西屋。靠近南门两侧都搭了锅灶,底下与东西屋的大炕相通,这边烧火做饭,那边炕就渐渐热乎了。
  “晌午吃苞谷饽饽!”阿木指着东锅已经往外冒香气的锅盖,兴奋地告诉姐姐。
  苞谷磨成渣后可以做粥吃,把这种细渣磨得更细,就能和面当皮了,里面包上白菜或菠菜为馅儿,压扁贴在锅上,锅底放水,用不上一刻钟就能蒸成香喷喷的饽饽。因为磨细了费事,一般都是家里待客或是有什么喜事时才吃。
  而在徐家,每次凝香回来,都是一家人改善伙食的日子。
  这种饭食完全没法与侯府精细的米饭鸡鸭鱼肉比,凝香却吃得更满足。
  切菜板搭在水缸上面,李氏正站在那里切萝卜丝,圆圆的红萝卜,今天才从地窖里拿出来的。灶房里挤了这么多人,她嫌心窄,头也不抬地撵他们,“快进屋,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徐秋儿笑嘻嘻地推着凝香进了东屋。
  这是徐守梁夫妻的屋子,也是家里来客时招待客人的地方。两个被团整整齐齐叠在炕头,炕上铺着厚厚的炕褥,红底黑边绣富贵牡丹的褥面虽然用了三四年了,却依然干干净净的,再看炕下老旧的衣橱同样干净整齐,就知道李氏是个勤快的媳妇。
  眼看阿木小坏蛋要把油纸包往炕上放,凝香及时将栗子抢了过来,绷着脸训他,“今天不许再吃了,先把手洗干净才能上炕。”
  阿木看看自己因为剥栗子黏糊糊的小脏手,再看看姐姐,知道这事不能再商量了,就期待地问道:“那我洗完手吃酸梨行吗?”
  弟弟懂事,凝香就笑了,柔声哄道:“阿木现在吃梨一会儿就吃不了饽饽了,酸梨留着,晚上姐姐做冰糖雪梨给你吃。”
  “啥叫冰糖雪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阿木还是咽了咽口水。
  “晚上就知道了,先去洗手吧。”凝香摸了摸弟弟脑袋。
  阿木立即跑了出去。
  门帘挑起时,外面切菜的李氏与徐秋儿几乎异口同声问道:“你今天不用回去了?”
  凝香笑着点头,看着李氏解释素月将假让给她的事。
  李氏愣了愣,过了会儿才道:“那个素月人挺不错的……秋儿,快去给你姐姐晒……算了,反正就一晚,今晚香儿跟阿木睡一个被窝吧,挤挤更暖和。”
  阿木蹲在北门前洗手呢,闻言兴奋地嚷嚷要跟姐姐睡。
  凝香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放好包袱,她出来道:“我给大伯母烧火吧。”
  说着就要去西锅那边,锅已经刷好了。
  侄女勤快,但李氏连亲女儿都很少使唤她做事,更不可能让才回家的侄女帮忙,立即就将她往里撵,“不用你,快进去歇着吧,就炒个萝卜丝,我忙的过来。”
  屋里徐守粱也劝侄女,徐秋儿更是直接出来拉人了。
  凝香无奈,只得从灶台前的小板凳上站了起来,才要进去,余光瞥见大门口转过来一个……男娃,同样五岁,同样穿着一身厚棉袄,却比阿木高小半脑袋胖两圈,正是上辈子撺掇阿木去北河打冰出溜的邻家孩子大壮。
  这会儿男娃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问道:“阿木在家吗?”
  凝香没有回答。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男娃越走越近。
  恨吗?事情发生时,大壮也只是个小孩子,他怕被大人骂,所以不敢告诉大人,说他是故意见死不救或是存心要害阿木,那绝不可能。
  可是不恨,弟弟又是因他而死。
  李氏可没管侄女心里是什么想法,拿着菜刀走到灶房中间,对着即将走到跟前的男娃问道:“你们家吃完饭了?”
  大壮记得娘亲的叮嘱,违心地点头,娘说了,阿木姐姐今天回来,家里肯定做了好饭,他只要在旁边待着,她们就会分他好饭吃。
  阿木刚洗完手,看到好伙伴来了,美滋滋跟他炫耀,“姐姐给我买……”
  话没说完,被李氏狠狠剜了一眼。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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