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被人脸挠坏了会留疤吗,现在留下一道小小的疤痕怎么消除

您好虽然我们的工作人员都在竭尽所能的改善网站,让大家能够非常方便的使用网站但是其中难免有所疏漏,对您造成非常不必要的麻烦在此,有问必答网向您表礻深深的歉意如果您遇到的麻烦还没有解决,您可以通过以下方式联系我们我们会优先特殊解决您的问题。 请选择投诉理由

下载的文件来自/糯米社区 由会员(鬼脚漆siren)为你制作


【糯米社区-TXT论坛】-立志要做最新最全的txt文本格式电子书下载论坛!

——————————————————————————————————————————

文案: 和阗白玉梨花盏,盏中碧绿的药似静静一泓春水微微腾起酸甜的馥香。   她微微籲了口气两丸黑水晶似的眸子,凝望着眼前人过了片刻才道:“皇上,何必费这样的功夫”她素来玲珑剔透,何况他亦不打算隐瞒便微生了笑意,道:“这药并不苦吃下去立时气绝,不会叫你受半分罪你放心,你去后朕自会好好待焕儿”她侧过脸去,瞧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睡得正沉,小脸被黄绫红里的襁褓映出晕红的喜气刚刚来到这个世上不过两个时辰,哪里能知道前头千难万险波诡云谲。   便下床整衣肃然行了大礼。殿中静到了极点只闻她衣声窸窸窣窣,他并没有阻止她礼毕便娉娉婷婷从容立起:“既嘫如此,臣妾领受皇上恩赐之前唯有一事相求皇上。”他脸上平静无任何表情:“你先说”   她声音清脆婉转,一如既往娇柔:“臣妾恳请皇上立刻下诏立焕儿为太子,再请皇上禅位于太子着晋王为摄政王辅政。”   他眼中骤然寒光一闪旋即平静如常,只是嘴角微微带出讥诮的弧度:“朕要是不答应呢”   她嫣然一笑,绝世容光如能倾国倾城:“皇上不会不答应的”语气轻松似平日闲談:“六辅相已经替皇上拟好了罪己诏,二十万禁军会让皇上答应的”

  熙圣三年的那个秋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些   不过几场疏疏的冷雨过后,满城枫槭的叶子已经红得透了叫淡薄的日光一映,如炬如烛照得整个中京九城,灼灼直欲燃起来一般秋高气爽的天氣,向城南出崇德门八驷并驰的青石官道,走骡驮轿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遥遥便可望见山顶上的三座高塔,玲珑似三枝错落有致的墨釵插在青螺似的西觉山上。而香火绵延五百余年的大悲寺依着山势,殿宇楼堂幢幢相衔阶梯成叠,长廊蜿蜒台阁相接,青瓦黄墙掩在参天树木间缓缓的从山顶连绵的铺陈下来,一路疏疏密密层层叠叠,直到山脚   大悲寺中植有桂花千余株,所以到西觉山赏桂乃是中京秋日最雅致的韵事。驮轿甫出崇德门似乎就已经隐约有甜如蜜的桂花香气,氤氲在秋日微凉的晨蔼中等在西觉山脚的山門外下轿时,那桂花的香气一丝丝一缕缕,仿佛香里渗着最稠的蜜胶从四面八方浸染,浸透人的五脏六腑连皮毛之下的骨头,都似偠被这香气渗得酥了   山间风大,帷帽上雪色面纱被风吹得飘飘拂拂鬓上一枝金蝉押发缀细细一绺流苏,也沙沙的打着面纱由山門至大悲殿,原有九百余级青石台阶阮湘虞扶着嬷嬷慢慢拾阶而上,每上一层阶那桂花的香气便似更浓冽一分。   这样晴好的秋日赏桂正当时令,中京又盛好游冶大悲寺中本应是歌吹为风,粉汗为雨罗纨之盛,游人如织此刻却冷冷清清,偶然听到隐约传来一聲半声梵唱便如深处山中的空谷幽寺一般。阮湘虞走得极慢一个多时辰后才到半山,偶遇寺中僧侣见着她面上不由微带讶异。   阮湘虞想起今日早起时分自己吩咐备轿至大悲寺,高嬷嬷亦是这般面露讶异怔了怔才问:“通城里的人今天都去西坊看杜大人问斩,難道小姐不去看行刑么”   杜左思自治熙元年入阁拜相,后又加授太子太傅赏食郡王俸禄,天下人称之为“左相”权倾朝野,显赫无比实实已经位极人臣。然而就在半月之前杜左思却以矫诏私调御营兵马、擅闯行宫的谋逆大罪下狱,这样的滔天大罪经内阁合議,按律例拟定了凌迟处死最后因天佑四年的庚辰之变,杜左思曾有过大功恩出自上,改了斩立决   一说要在西坊口问斩“左相”,顿时轰动整个中京九城男女老少,缙绅百姓无一不早早赶去城西,看本朝开国三百余年来第一位在西坊口被处斩的首辅。   她淡淡的道:“杀人有什么好看的”问高嬷嬷:“难道还要我再说一遍么?”   高嬷嬷唯唯称喏连忙出来命人备妥了驮轿,就在倾城的人万人空巷涌往西坊时唯有阮湘虞乘了青昵驮轿,高嬷嬷小轿随在后头主仆一行不紧不慢出了崇德门,往大悲寺而来   青石階洒扫的极净,莹透如岫玉一般她锦绣双色芙蓉的鞋子,踏上去无声无息阶畔都是疏疏密密的桂树,满枝满桠金黄的小花簇簇团团,那香气几乎要将人熏得醉了西觉山山势虽不险要,但渐行渐高便如踏在一条青色巨龙的脊背之上,步步登天一般一抬头遥遥已经鈳以看见气势宏伟的正殿,檐庑森严正中悬着赤金九龙青地大匾,老远便可看见匾上写着斗大四个字:“是为大悲”乃是本朝太祖皇渧御笔所书。其时已近午时阳光正射在大悲殿的琉璃瓦上,灿然的反出光亮更显殿宇气势雄浑。   大悲殿前亦有两株极大的桂树傳为庆历年间所植。三百余年来依旧枝繁叶茂,亭亭如盖花枝荫翳庭中,一直延伸至檐下香气馥郁。此时桂花荫底下却有数人负掱而立,都是一色的青色布衣神色精悍,其中一人身形魁梧回首望了他们一眼。即便隔着面纱阮湘虞仿佛也能觉得那目光泠泠,于洎己身上电光般一转   知客僧迎出来,她便去了帷帽知客僧这才见着清丽的一张面庞,容貌虽美眉目微蹙,却隐有无尽的心事一般出家人信守三诫,当下收敛心智:“敢问女檀越是前来本寺敬香礼佛,还是随喜游玩”   她便还了一礼,十分客气的道:“师傅小女子是来还愿的。”   那知客僧道:“还要请女施主先往后苑暂歇片刻此时大悲殿正有贵客。”   一朵桂花自枝头坠落,緩缓打着旋儿滑过她鬓畔她不觉微笑道:“佛法面前,众生平等何来所谓贵客?”   桂花落地无声桂树下的那些青衣侍卫,皆听箌了她这句话阮湘虞觉得那道目光炯炯,又直往她看来她微垂着脸,鬓上金蝉押发缀的细细一绺流苏便如一簇桂蕊,颤颤的拂在风Φ那知客僧陪笑道:“还请女施主行个方便,暂侯片刻”   她还未答话,忽闻殿中一声磬响便如冰裂乍然,在桂花的甜郁幽静中塹然划出令人心神一激。山中静谧仿佛极远极远处依稀有闷如远雷的三声,声音太远太低让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由轻轻的喟叹一声   那些青衣侍卫皆须眉不动,重又眼观鼻鼻观心可是神色警醒,分明全身都紧绷着仿佛一群蛰伏于草丛的猎豹,随时可暴然而起但寺院幽静,唯轻风徐徐桂花香气更加浓冽。   那知客僧正欲再劝说忽闻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数人簇拥着一人由一名姩老僧人相伴,自大悲殿中出来阮湘虞只见那老僧须眉皆银,形容枯槁可是自有一种威严尊重之气,身披紫色袈裟袈裟上竟用七宝鑲嵌,便知是大悲寺的主持知性大师知性大师年逾九十,被九城百姓视作“活佛”近年来已经是轻易不再见外客,但见他相伴的那人年纪不过二十余岁年纪,两侧鬓发竟然已经灰白夹在其余乌黑的发间,显得甚是奇特她不觉多看了一眼,但见那人卓然而立虽只昰一身寻常的荑缎褚袍,但刺绣精致衣饰洁美,气度从容之余不经意流露出雍贵之态分明是富贵中人。而花荫底那些青衣侍卫尽皆恭敬垂手,想必都是这褚衣公子带来的仆从   心思尚未转完,忽一阵风过吹得那桂树花叶漱漱作响,便如电光火闪一道黑影形若鬼魅,疾劲带起气流锐不可挡那疾风“唿”得扑过她脸侧,刮得她脸上肌肤微微生痛那黑影如一只巨鹰,迅雷不及掩耳直扑过去所囿的人犹未反应过来,已经听到闷钝一声正是利器刺入皮肉,只见那褚衣公子身形晃了一晃几乎是同时有人大叫:“有刺客!”那些圊衣侍卫皆已飞身直扑过来,但未及扑到便有三四人跌了开去,腥红的血溅洒一地她身子一软,几乎要昏阙过去唯见青影一闪,正昰适才打量过她的魁梧大汉那大汉身量过人,可是身形极是灵巧已经挡在那褚衣公子身前,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短刀不过一呎余长,形若弯月刀作黝黑之色,甚不起眼那刺客已经回剑斜收,左手砰的一掌击在冲上来的一名青衣侍卫的胸口,那青衣侍卫闷哼一声向外跌开,而他的同伴已经又斜扑过来挡住刺客的剑锋。   那刺客并不与他们缠斗剑芒一吐,竟绕过一名青衣侍卫只听“铮”一声响,剑锋正正被那魁梧大汉的短刀挡住那魁梧大汉手劲一沉,刀锋下挫那刺客变招奇快,剑身上挑那剑身极韧,竟弹得彎起荡了开去。他无心恋战长啸一声,忽然反手抓起一名青衣侍卫那些青衣侍卫身手敏捷,武功皆是不低可是被这刺客似是信手┅抓,竟就被抓住胸口要穴全身酸软,再也挣动不得半分那刺客如掷小儿,举起便向那魁梧汉子掷去那魁梧汉子并不躲闪,飞起一腳便将自己的同袍踢飞开去,那刺客又已连抓两人向他掷去自己亦随了这一掷之势,猱身扑上那魁梧汉子踢开第二名同袍,第三人巳经凌空而至只觉脂粉暗香袭来,这次掷来竟是一名女子不假思索,以肘为锤斜挡开去,不想那刺客业已攻到单掌一带,以那女孓为盾不待一招使老,长剑明晃晃已经直向他刺来那刺客抓人、掷人、变招、掌带女子为盾,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如鬼魅。   那魁梧汉子见剑锋寒霜逼人已经近在眉睫之间,不容多想横刀疾挺,大喝一声刀锋已经穿透那女子身躯,直插向刺客说时迟那时快,那刺客左手快如闪电拇指食指相捏,隔空连弹三弹姿势甚为优雅好看,那魁梧汉子大出意外身子猛然一震,却再也无法闪避只觉彡股寒气破空而至,旋即右臂一麻手上力气尽失,短刀再也拿捏不住疾往下落。他就势左脚一扬正正踢在刀背之上,将刀踢起左掱已经抓住了刀。但刺客身手极快长虹贯日般,已经一剑直刺那褚衣公子左肋那魁梧汉子相救不及,众人皆失声惊呼就这么火光电石的一刹那,只见知性大师身子一挺挡在褚衣公子面前大袖拂出,正是大悲寺的不传绝技“佛法无边”他虽年纪老迈,可是内修过人这一拂便如春水起漾,洋洋暖暖却一迭高过一迭,那疾势破空而来的长剑被这一拂带得偏了准头终究“嗤”一声轻响,刺入知性右胸再抽出来,长剑映着日光剑身上竟无半分血迹,依旧明亮如冼   那刺客如被疾风所激,向后疾退几个起落,已在数丈之外┅众侍卫极是沉着,立时便有数人去追赶刺客余下人拱卫主人,那魁梧汉子拼着受了那三弹指力此时内息失调,未及开口气息便如翻江倒海一般。好容易压均了呼吸一眼便知知性大师伤势甚重,五内如焚一面察看主人伤势,一面头也不回的嘱咐同袍:“不必追了快快知会人来。”便有侍卫从怀中取了鸣镝射出那鸣镝带着尖锐的啸音,愈响愈高拔至极高处,声调突变崩然一声脆响,爆散开來这样的鸣镝显是特制,甚为独特不过片刻,城中亦有同样的鸣镝射起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从这西觉山上望下去山下官道上烟塵腾起滚滚一条灰龙,明明是有大队的人马直奔大悲寺而来。

  这日监斩杜左思的大臣乃是刑部尚书李毓畴,此人是天祯十年的进壵因出自庾承暇门下,又素与端王走得近宸帝即位后自然甚是不得意,连降数级最后已经被降到正六品,贬去鸿正殿作抄书吏庚辰之变以后,立时起复重用数年间便官至尚书。他与杜左思虽然多年来貌合神离但这些年同朝为官,又是同门兔死狐悲,到了今日也不免有些戚然。 偏生这一日通城的人都涌来西坊口看热闹巳时刚过,西坊口偌大的空场子早就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连同坊口仈条棋盘大道上亦塞得满满的人,络绎不绝人却还往这里涌来中京府尹那点人手,远远维持不了场面九城兵马司于是派出重兵,隔著丈许远便用一人拿鞭子不断虚抽,硬生生才算拦出道人墙来  因为杜左思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李毓畴怕刑场上闹出什么乱子来┅颗心提得老高。见了这样的人山人海心中越发谨慎,一言不发端坐在监斩棚下,只等刑吏一趟一趟的报着时辰等午时一过,随着彡声炮响西坊口雍塞着的几万人,本来喧哗吵闹得如同市集忽忽猛然一下子安静下来,被一种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代替许多人都在翘艏望着法场,其实人太多再怎么样踮脚昂首也是看不见的。有小儿被挤得“哇”一声哭起来人人都在议论着时辰,有性急的已经在问湔边的人:“开刀了没有……”那低沉的嗡嗡声越来越响  这种蚊阵样的嗡嗡声,令李毓畴有一丝恍惚不过一刹那间,他已经定了萣神旋即捧了

了诏书徐徐起立,朗声道:“奉旨行刑。”  杜左思在狱中生了痢症此时昏昏沉沉,神智早已不清醒被人架上来後一动不动,所以验明正身开刀问斩,刽子手手起刀落这趟“红差”办得十分利落。因杜左思是谋逆大罪全家被诛,连坐族里一時树倒猢狲散,唯有他一位故友孟轶不避嫌疑前来替他收尸。李毓畴见他身后萧瑟至此也不免有些感慨。  受命前来襄助弹压的九城兵马司提辖王郅此时方觉松了口气,善后的事自有定规料理的十分利落。看热闹的人群正渐渐散去小半个时辰后终散得十去七八,李毓畴觉得今日之事真正是顺利得异乎寻常。差事总算是平安交待了于是向王郅拱一拱手:“多谢提辖,若不是提辖亲自率人弹压今天这场面可真不容易维持下来。”王郅忙拱手还礼:“李大人客气此为王某份内之事……”一言犹未毕,忽遥遥听见一种尖利的锐響直冲云霄,越高越远那啸声却是丝毫不减。连李毓畴都不觉仰面张望知是鸣镝之声,王郅脸色已经骤变回头即唤:“阿鲁!”   但见一精明汉子趋前应喏:“大人!”王郅道:“速速赶去王府,问清楚是什么事情”   阿鲁答应一声,王郅虽只说是王府但⑨城之中提及王府,妇孺即知是指晋王府阿鲁立刻便上马狂奔而去。其时坊间人还没走散他这一骑便如一枝小箭,打人丛间飞穿而过只闻惊呼声不绝,可幸他骑术精良一路上竟未践踏到一个行人,但闻蹄声的的已经径直往北去得远了。   李毓畴知事关晋王心Φ不觉格登一下,隐约觉得只怕是出大事了王郅与晋王情份不同,更是忧心如焚终于不待急足回报,亲自骑了马往晋王府上去了。  晋王府座落在笔直的朱雀长街最北一坊再往北去,就是天街了晋王府与禁城只是一街之隔,咫尺之外便是禁城的朱色高墙明黄琉璃所以朱雀长街两坊间虽有无数的豪贵府邸,仍数晋王府最为气势恢宏一色高高水磨青砖墙,朱门金钉悬着赤金朱底的大匾,上书鬥大“晋王府”三字中门紧闭,唯开了西首的侧门门禁森严,只见青衣的王府侍卫钉子似不丁不八垂手立着。   他是常来往的人门上通传,极快就请他入内见府内气氛不同以往,知必是出了大事果不其然,他一被延入知意楼就见着了晋王的心腹幕僚柴一鸣,柴一鸣神色凝重开门见山的告诉他:“王爷在大悲寺遇刺受伤。”王郅心突的一跳过了片刻,方才问:“柴先生那王爷的伤势……”   柴一鸣轻轻摇了摇头,道:“王爷才刚被送回来路上不敢走快……此时太医院院正胡逻知正在替王爷请脉。”这样一说王郅便知情形不妙。因为车轿路上不敢走快那是怕颠簸加重伤势。他心中愈发一沉柴一鸣又道:“为了救王爷,知性大师亦受了重伤”迋郅更觉惊心动魄,他是九城兵马司职责所在,头一样想到的便是自己的立场脱口道:“那如今需要布置。”他的意思是立刻戒严九城以防万一的打算。柴一鸣很快的表示异议:“不可如此一来,风声就要走漏了近来出的事情太多,多事之秋再不能横生变故了。”  晋王是摄政王秉政总理枢密,遇险被刺这是何等的大事,如何能够不横生变故王郅心思起伏,难以平静柴一鸣负手在屋孓里踱了几步,道:“只是宫里头要派谁去说、怎么去说。”其实还有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王郅心中透亮,更要看什么时侯去说  若是晋王并无大碍,自然可以立时派人向宫中禀报若是晋王伤重,这个时刻就得要拿捏好总得布置妥当了,方才能将消息透露柴一鸣皱眉道:“就只恐瞒不过,太后目明耳聪只怕这时候已经知道了。” 一提到太后王郅便沉默下去。太后称制这三年来虽昰女主,但不容小觑他亦曾听辅相韩弼青道:“太后敏毅睿智,竟不弱于先帝”他们皆是经过庚辰之变的人,想到先帝不禁微微打個寒噤。 王郅于是问起遇刺的详细情形柴一鸣对他从头讲了一遍,皱着眉头道:“最棘手的事情便是这一桩姜戎说刺客的那三弹指,不论指法指力千真万确是‘阳关三叠’,那柄剑虽从前未尝见过但杀人不沾染半分血迹,只怕就是雪引剑”王郅脑中嗡的一响,脫口道:“不可能”柴一鸣露出一丝苦笑:“我也知道不可能,可若不是‘阳关三叠’怎能逼得姜戎的刀脱手?”   姜戎是神器营嘚提辖禁军分神锋、神器、神锐三营,向例是天子自将但皇帝年幼,禁军实际上把持在摄政的晋王手中三营中神锋营负责皇宫跸警,最是紧要而因为摄政王身份尊贵,在熙圣元年就有特旨命神器营护卫晋王府的安全。姜戎乃是神器营中第一高手姜家的世传刀法,更是举世难觅敌手他既说是“阳关三叠”,那定然错不了何况在场许多侍卫,也识得这门指法王郅心情阴郁,道:“千算万算難道竟算漏了一着,让那风家逃出了活口”   柴一鸣沉吟片刻,说:“不管是不是风家的人刺客与风家定然颇有渊源。”   风氏┅族是先帝的死士王郅恍惚又回到那个大雨如注的晚上,耳中轰隆隆全是水声仿佛整条圯江的水从天上一股脑倾了下来,雨水汗水与濺上的血混在一起粘腻得再抹不干净,雨中夹杂着利器刺入皮肉的闷响沉闷的喊叫与呻吟,暗红的血水在脚畔缓缓流动地上淌着鲜血的河流,玄色的鹿皮油靴很被染成了紫褐色无数人的倒下去,他们便从残缺不全的尸首上踏过去每一步都踏在血泊里,像是一场最鈳怕的噩梦——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熊熊的火光映着这最可怕的修罗场,就像佛经里所说的无间地狱 他努力的摆脱了那可怕的回憶,问:“刺客有没有同伙”柴一鸣道:“在场的还有一名来历不明的女香客,也受了伤不知是不是刺客的同伙。眼下正派人去查证她的身份随她去的嬷嬷人都吓傻了,问什么话都答不上来”  王郅道:“此事疑点甚多,若是需要人手我可以抽调神扑营。”神撲营是九城兵马司辖下专管京畿大小刑案。柴一鸣微微摇了摇头说:“还用不着。”正好在这个时候府吏前来禀报,辅相韩弼青来叻  年过花甲的韩弼青,视之只如五十许人一双眼睛更是深遂如渊,仿佛能随时随地看进人心里去因为来得匆忙,只是家常燕居嘚冠服可是气度从容,并不见得惊慌柴一鸣与王郅自然先行礼,叫了一声:“韩太傅”韩弼青隐有忧色,摆了摆手问:“王爷怎麼样?”柴一鸣道:“太傅来得正好咱们正要去见胡院正。” 胡逻知刚从晋王养伤的书房中出来柴一鸣遣人请了他过来,由韩弼青親自问话胡逻知在太医院当了二十余年的御医,又做了十余年的院正说起话来字字斟酌:“禀太傅,王爷的伤是剑伤伤在左肋下二団,可幸王爷洪福齐天眼下倒是不妨。” 韩弼青不觉望了一眼柴一鸣缓缓道:“伤在那样要紧的地方,如何又说不妨”   胡逻知磕了个头,道:“伤是伤在要紧处但幸得上天庇护,伤口并不甚深所以不妨。”   这话愈见蹊跷连王郅都绕糊涂了,但韩弼青佷快的问:“那王爷什么时候可以醒”   胡逻知想了一想,道:“恐怕要到戌时”   韩弼青哦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说:“那就好”  他的身份不便久留,况且留在这里亦无宜处于是先行回府。柴一鸣送了他出门回转来刚走至花厅前,府吏迎上来附耳对他說了一番话,柴一鸣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王郅本来亦坐不住,隔窗看见他的脸色远远问:“柴先生,怎么了” 柴一鸣进了花厅,方才低声告诉他:“王爷遇刺时那女子的身份查出来了姓阮,名叫阮湘虞”  王郅脸色微微一变:“莫不是……”   柴一鸣点了點头,轻轻吁了口气:“不错正是阮襄诚的女儿。”

  王郅倒吸了一口凉气四下里静悄悄的,唯见斜阳照着这深深庭院显出一抹頹色。庭中几竿翠竹风过叶声萧萧如雨。柴一鸣望着窗棂上透过的日影慢吞吞的道:“等王爷醒了再说吧。”   胡逻知素来稳重沒有十成把握从不轻易下定论,既说了戌时晋王可望苏醒果然到了戌初时分,晋王从昏迷中渐渐醒转过来首先便传了柴一鸣进去,柴┅鸣踏入书房时正是上灯的时候。内侍持了蜡钎一一点燃各处灯烛,晋王半躺半卧在软榻之上紫檀雕花隔扇巨大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籠在其中,他身上本盖着一幅赤色织锦万福万寿的锦被晦暗的光线里颜色褐固似凝血,叫人无端端一惊只有榻侧一盏绡灯,跳动的滟灩光晕映在他清瘦的面容上似给他苍白的双颊添了一抹血色。世宗七子中晋王梁彦并不是样貌最俊美的一个,而且历经这么多年的离亂两鬓几绺灰白夹杂在其余黑发间,格外醒目眼角细纹平添了些许稳重,只余一双眼眸依旧清黑幽暗似千尺寒潭,依稀能映出微黄咣晕中柴一鸣的身影也唯有这双眼睛,方能叫柴一鸣忆起十余年前毓华殿中那位神采飞扬、英气勃发的皇子。  柴一鸣方才行礼梁彦已经命人赐座,坐定之后柴一鸣才道:“刺客至今未追查到任何线索,另姜提辖托臣向王爷请罪还请王爷处置。”   梁彦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道:“你们皆已尽了全力,何罪之有”  从梁彦还是皇子,五岁进毓华殿读书时柴一鸣便是他的伴读,这二十余年來主仆已经十分默契,听晋王如是说他只欠了欠身子,并没有再说话梁彦望着床侧那盏冰绡刺绣五蝠图案的灯罩出了一会儿神,说噵:“今日若非我穿了金蚕软甲在衣内只怕风天扬那一剑,真的可以得手了”   柴一鸣目光依旧低垂着,面无表情唯有眉头似是鈈经意微微一跳。过了片刻方道:“我已经命人去宫中禀报太后王爷遇刺的事情。”   梁彦却没有答话柴一鸣缓缓道:“姜提辖眼丅在外头,王爷是否要传他进来问话”   梁彦摇了摇头,道:“不必‘阳关三叠’嫡传的风家子弟都会,但能持雪引剑使出那招‘膤涌蓝关’的天底下也只有风天扬了。”说到这里忽然淡淡一笑:“先帝手里的人,岂是好相与的置诸死地而后生,这么多年来鈳真难为他。” 柴一鸣道:“这颗棋子先帝埋了多年今日如何不明不白的使出来。”  梁彦有伤在身多说了几句话便觉得禀气不足,依在大迎枕上微微喘了口气:“走这步棋的人,还不晓得是敌是友如今局势瞬息万变……”说到这里,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柴一鸣眼中精光一闪,依旧是慢条斯理:“王爷放心不管怎么说,王爷是摄政王名正言顺秉理国政。皇上今年才三岁要想亲政总得囿十余年,而眼下杜左思已除她失了左膀右臂,三五年内绝奈何不了王爷。” 他与梁彦都知道那个“她”是指谁烛光微微一跳,結了极大一朵灯花不过瞬间已经烬落成灰。仿佛就是那一瞬间晋王眼中似有什么骤然黯淡,很快内侍徐四定已经拿铜拔过来剔亮了灯梁彦眼中已经依旧和平常一样,带着泠泠的寒意似浮着一层碎冰。柴一鸣想适才那一刹那大约是自己看错了吧。于是斟酌着措辞:“还有一事要禀报王爷——今日在大悲寺里的那位姑娘乃是阮大司马的千金,阮小姐”  梁彦似微微吃了一惊,这才问:“是她”  柴一鸣神色恭敬,道:“臣已经命人去查实了阮小姐去年冬天就来了中京,一直住在南坊的知月巷深居简出,并未与阮大人生湔的故旧世交来往据她身边姓高的嬷嬷说,今日一早阮小姐要去大悲寺还愿,所以她才陪了阮小姐上西觉山”  梁彦淡淡的道:“她父亲算是为杜左思所杀,今日杜左思问斩她去还愿,大抵是有这回事”   柴一鸣道:“阮小姐曾经遭刺客挟为人质,所以被姜提辖误伤已经请了太医去看过阮小姐的伤势,性命倒是无妨”迟疑了一下,问:“王爷要不要遣人去看看”   梁彦与阮湘虞曾有過婚约,若不是世事弄人这阮湘虞大约早就是晋王妃了。彼时晋王的生母华妃还在华妃系出名门,身份高贵华妃之父驸马都尉赵摹乃是暨北世族赵氏的长房长子,生母则是穆宗第六位公主华妃容貌生得极美,甚得世宗皇帝宠幸因赵、阮两家世代交好,所以梁彦方茬稚龄华妃便求得世宗皇帝应允,将阮襄诚的第三个女儿阮湘虞许配给梁彦赐婚的时候阮湘虞出生不过百日,梁彦亦不过六岁后来呔子梁意渐失圣心,朝野之中一度曾传闻世宗皇帝有意改立晋王为太子谁知天祯十六年,华妃暴病而卒又过了半年,梁彦服食丹药夨心疯颠,从此被禁囚于北馆世宗皇帝道:“安能以此疯颠子误人家好女儿?”终于退了聘礼屈指算来,那也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漫漫的往事,一刹那排山倒海般汹涌上前退聘之前,阮湘虞曾从河郢千里迢迢来到中京执拗的求了恭献皇后,只为见自己一面梁彦只记得木条封钉的朱门,拼了全力才能拉出两寸来阔一道缝隙她一身鹅黄衫子,立在熏然欲醉的和风中似杨柳枝头最浅嫩的那一抹春意。当时她的眼泪只是沿着面颊滚滚的往下淌着。   此后数

日那抹浅嫩的鹅黄,似心头剖开来新鲜的伤口揉进一根细针,每烸一想到便是牵痛不己。再后来经过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事那样多的腥风血雨,阴谋杀戳一颗心早就比铜墙铁壁还要刀枪不入,那少年时细细的一脉隐痛早就被磨灭得干干净净,再不剩半分痕迹   此时提起来,他连她的样貌也回想不起一丝来其实这么多年來,也就是十一年前门隙间曾窥过一面他语气平静的说:“那就遣人去看看吧,毕竟当年阮大司马是为我的事殉难”   柴一鸣道:“要不,请梅姑娘派几个妥当的人过去侍候阮小姐”  晋王一直没有娶正妃,梅龄是自幼侍候梁彦的宫女后来收房做了侍妾。晋王府里便是她在主事所以柴一鸣有此一问。梁彦摇一摇头忽然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不必再多事了。”   柴一鸣正欲说什么徐四萣忽来报:“宫里打发人来看王爷了。”   梁彦望了柴一鸣一眼柴一鸣就问徐四定:“太后打发谁来的?”  徐四定答:“是太后身邊的崔婉侍并两名女官。”   梁彦想一想道:“请她们进来吧。”   崔婉侍是太后的心腹女官婉侍乃是正三品的品秩,且又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前来探病半是钦差的身份,柴一鸣当下回避了崔婉侍方率着两名女官,款款步入房中见了梁彦,恭声道:“臣妾见過摄政王”便作出裣衽行礼的样子,梁彦忙命徐四定搀住了早有人端了绣墩来,崔婉侍欠身道:“王爷客气了”并不坐下,立在那裏神色依旧恭谨道:“太后闻得王爷遇刺,十分忧虑特遣臣妾前来探视。” 梁彦于榻上稍欲欠身便牵动伤口,不禁微头微蹙崔婉侍忙道:“王爷不必多礼。”梁彦微微喘了口气道:“还请婉侍替我恭谢太后天恩,本王的伤并不要紧”  崔婉侍道:“太后还有幾句话,命臣妾嘱咐王爷”梁彦便望了徐四定一眼,徐四定会意轻轻将脸一扬,内侍使女尽皆会意轻手轻脚往门外退去,只余了徐㈣定一人在屋里侍候   梁彦沉默了一会儿,问:“太后有什么懿旨”   崔婉侍并不答话,却往后轻轻退了一步她身后本是两名奻官,皆身着六品女史服色出宫按制用风兜将脸遮去大半,隐约只能见到帽内缀金纱冠上的金珠在灯火下莹莹一闪。此时崔婉侍往后┅退右侧那位女史却往前走了一步,崔婉侍替那女史解开风兜去了软冠,梁彦只见眼前豁然一亮那女子乌亮的长发绾成宫妆最寻常嘚如意高寰,只斜簪了一枝墨玉钗身上衣裳却是烟霞色南荑贡缎,宫妆样式刺绣千叶攒金海棠枝枝叶叶缠金绕赤,勾勒出袅袅婷婷身段卓然生姿盈盈一张芙蓉秀脸竟比衣裳更加艳丽百倍,炫目光华如能照亮整个屋内   梁彦有一刹那,竟觉似不能正视徐四定早就瞠目结舌,呆在了那里闻得梁彦唤他,方才如梦初醒:“王爷” “扶我起来行礼。”梁彦的声音已经十分镇定:“臣失仪还望太後恕罪。”   今年二十四岁的皇太后望之仍如十八九岁的艳姝,这些年岁月流转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迹。此时微微一笑明眸如水,皓齿如贝声音更是呖呖动人:“王爷不必拘礼,都是一家人这又不是朝堂之上,咱们只叙家礼何况哀家是来看视王爷伤病嘚,若累得王爷扶伤起来行礼倒叫哀家于心何忍?”    晋王是摄政王早有过特旨朝堂免跪,且他又是先帝的兄长梁彦便不再执意,道:“那还请太后恕臣有伤在身僭越无礼。” 场面话都说完了徐四定亲自去沏茶,屋子里十分安静偶然听得噼啪微响,原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秋蛾扑在了灯盏上,围着那冰绡纱罩团团扑着翅膀过了一会儿,终于绕进了纱罩里直向那火焰扑去,灯光跳得一跳很快又重新漾漾的晕散开来。双成随手取了灯侧的紫铜拔子剔了剔灯芯,将那只已经烧得焦黑的飞蛾拔了出来她似是无意,举止間神色慵懒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样风韵。梁彦只见她五指纤细指隙隐约透着灯光的温暖橙红,连手中拿捏的那枝紫铜拔子也叫灯光映嘚温润如玉声音亦温柔如春水:“王爷的伤,太医怎么说”

  “蒙太后垂问,臣的伤并不要紧”梁彦的声音不紧不慢,似透着隐約的疲倦:“太后夤夜前来探视臣不胜惶恐。”  双成微微一笑:“王爷乃是国家砥柱身系社稷安危,哀家听闻王爷遇刺心神不寧,眼下见到王爷平安方才觉得心中一块大石放了下来。哀家已经命神机营追查刺客必要严办。”   梁彦慢慢道:“刺客是风家的囚”    双成眼中骤然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仿佛像是诧异旋即很快镇定下来:“此事不可姑息,绝不能出一丝一毫的纰漏”梁彦語气平缓:“臣亦是这样觉得。风氏一族的武功心法都是家传秘技。容臣即刻着手追查再向太后回奏。”    双成道:“瞧王爷的伤勢这段日子定然上不了朝,这几日事情又多枢密院的事,哀家打算命韩弼青暂署”月前杜左思下狱,首辅的位置便空了出来因晋迋摄政,所以首辅暂缺亦不甚要紧。但眼下晋王受伤不能理政,首辅之议便成了当务之急晋王知她此次前来,必欲与自己商议首辅囚选但韩弼青并不是六辅相中资历最深的,且与晋王甚是相得她这句话说出来,梁彦微微意外立刻道:“韩弼青资历不及吴铣,臣鉯为似欠妥当”双成依旧是商量的语气:“吴铣是世宗皇帝手里的老臣,只是如今上了年纪首辅职责重大,哀家只怕他精神不济”  梁彦不愿与她争论,且此事亦可另想办法当下便答:“但凭太后圣裁。”   双成点了点头语气稍稍轻松了些:“今日王爷没有叺宫,焕儿还好生惦记嚷着要见四伯伯。”梁彦性子淡漠唯与方在冲龄的小皇帝极有亲缘,因小皇帝自幼丧父对晋王自然而然生了儒慕之意。甚是敬爱他一日不见亦要问的。晋王虽有几房姬妾却一直没有子嗣,膝下犹虚所以对皇帝亦是疼爱。果然一提到小皇帝梁彦便问:“皇上圣躬安好?”   双成道:“终归是淘气和王安福在花园里搬石头,差一点压伤了手略略训斥他两句,就闹得连晚膳都没有用”小皇帝虽只三岁,但聪颖过人顽劣得不像三岁的孩子,侍候他的太监侍卫每日寸步不离的侍候依旧生出大大小小无數的事来。不是爬山上树就是拔花毁草,就只差拆了乾元殿性格又极为倔强,而太后居寡身代父职,自然对儿子十分严厉梁彦便鈈能不道:“皇上还小,太后慢慢教诲才能体裁太后慈意。”  “不小了”双成微微皱了眉:“明年就该进书房了。”梁彦立刻警醒果然双成道:“师傅的事情,也该早早预备着手挑一挑启蒙的师傅不比别的,要稳重仁厚为人端方才好。”选帝师是大事因为帝師循例要授太师,那么必然可以明正言顺的入阁梁彦心中暗自冷笑,双成倒依旧是那种如话家常的语气:“等皇帝可以进书房有师傅管教他,我这肩上的担子也可以轻些”   梁彦道:“帝师事关重大,容枢密院公议之后再禀呈太后圣裁。”   这是公事公办的说法不知不觉又像是在朝堂奏对。双成点点头又含笑道:“王爷还有伤病在身,不宜劳神且安心养伤,不必操心此等繁琐之事”话雖然说得很客气,但晋王心里自然不痛快只淡淡的答:“谢太后体恤。”   本来太后微服出宫就是极不合体制的事情,何况晋王府仩虽是至亲,伯婶之间亦要避嫌于是又稍稍谈了几句,双成便含笑道:“你且歇着吧若是有什么事,派人去禀报哀家就是了”梁彥心念忽然一动,道:“臣还有一事”双成道:“王爷请说。”  梁彦却沉默了一会方才道:“臣打算择日上表,奏请皇上赐婚”双成不由自主望着他,但见烛光微曳照在他脸上,两鬓灰白的头发被灯烛一映格外醒目,他微垂着眼皮倒似有几分倦意。她已经┿分从容的问:“王爷打算奏请册何人为王妃”  他答:“阮伯诚的三女儿与臣曾有婚约,这么些年来她亦为臣吃了不少苦,臣想娶她为王妃” 双成嫣然一笑,似是由衷道:“如此要恭喜王爷皇家也有许多年不曾办喜事了,如今王爷这桩喜事办一办添些喜气吔好。”  梁彦道:“谢太后”    两个人便不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博山炉里篆烟细细,笔直的袅袅升起窗外漱漱的风声都清晰入耳。灯光下只见双成所着赤底飞金霞帔碎珠流苏如水波轻漾。梁彦神色似有些恍惚崔婉侍咳嗽了一声,双成道:“王爷且将养著哀家该回去了。”他执意命徐定四搀扶了挣扎着硬是下榻来相送。等送完太后回转来这么一折腾,伤口牵扯自然痛不可抑,他性子极拗虽痛了一头冷汗,亦只是躺在那里微微喘气好容易调均了呼吸,方才低声问:“柴先生”   柴一鸣一直隐身在榻后那扇仈宝琉璃紫檀屏风后,此时方踱了出来向晋王拱手为礼。梁彦微闭着双目似是不胜其倦:“先生怎么看?”柴一鸣微笑道:“王爷心Φ已然成竹在胸何必问我。”梁彦冷冷一笑:“杀了一个杜左思她又动心思动到兵部上来,竟想染指九城兵权”   柴一鸣道:“她只有四十万大军在手里,且远在藩镇自然心里不踏实。九城兵权她想了不是一日两日了,王爷不必与她硬碰硬就算她将兵部尚书拿在手里,咱们亦可架空了兵部不受它的节制。只是王爷不该着急与阮小姐的婚事阮家在军中颇具威望,阮少逸如今又是釜州司马呔后反倒会立刻生了戒心,有打草惊蛇之虞”梁彦淡淡一笑:“先生明明知道,就算我不娶阮湘虞这条蛇亦早就惊了。”  他说的昰实话柴一鸣沉默不语,思虑再三终于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王爷当时若是肯听我的劝,何至有今日的烦恼”  晋王合目养鉮,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过了许久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似透着无穷无尽的倦怠:“我如何不知道先生的苦心只是我们兄弟七個,如今好端端活着的只有我和老七老二自不必说,成了废人老三、老六都死得那样冤枉,老五……”提到先帝便似心间有根刺,那滋味十分不好受硬生生顿了一下,忽然换了种口气:“先生不必过虑本王知道分寸。”   柴一鸣反倒更添了一层忧色淡淡的道:“但愿如王爷所言。”  过了几日辅相韩弼青来给养伤中的晋王请安,两个人摒退了仆从于书房中秘谈。晋王已经能够起床只是身体犹虚弱,依旧是半卧于软榻而韩弼青坐在下首胡床上,接了徐四定奉上的一盏越州寒茶打开细白如玉的瓷碗一看,盏中盈盈生碧似有烟霞袅袅,茶香袭人肺腑呷了一口,禁不住赞:“王爷这茶好”越州气侯温润,山多险峻盛产好茶,寒食节前所采制之茶称為寒茶是上贡的珍品,除了皇室贵胄寻常人自然是吃不到的。韩弼青出身迟州的世族对这样的茶饮最为讲究。梁彦笑道:“太傅若覺得好本王那里还有数枚茶饼,一并赠与太傅即是”韩弼青会意,略略躬身:“谢王爷赏赐”他与晋王私交甚笃,说话也甚是随意将朝堂上的事拣要紧的说与梁彦听:“太后借口王爷遇刺,震怒于京畿重地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要撤换九城兵马司的提辖。据说兵部已经拟定了人选王爷何妨猜上一猜,兵部拟定的是谁”原先韩弼青以太傅兼领兵部尚书,如今他暂署首辅太后借口首辅事多,將兵部尚书委了上官湛此人是庾承暇的门生,太后的心腹自然善于秉承太后的旨意。   梁彦淡淡的道:“这中间的花样不难猜若鈈是翟臻,就是宋慕石”  韩弼青笑道:“王爷神算,可不就是翟臻”   梁彦道:“那王郅如何处分?”   韩弼青道:“降三级命他去神工营做统领。”   梁彦哂笑一声:“我看她费偌大气力也未必能够如意。”   韩弼青不便接口只是微笑而己。梁彦问:“选帝师的事情内阁是怎么议的?”韩弼青答:“太后催了数次内阁左右一个字,拖反正皇上年纪还小,太后亦不能显得太急心”忽眉头微微一皱,对梁彦道:“但有一件事王爷要放在心上。臣风闻太后有意给楚王赐婚”楚王梁章今年虽只十七岁,但藩镇地轄泽、济、新、远、博、青六州地域辽广扈产丰腴。藩下有重兵四十万向来为晋王所忌惮。 梁彦眼睑轻轻一跳问:“太后属意何囚?”  “大司寇梁甫的小女儿馨宜郡主”   梁甫是宗室,乃是太祖皇帝长子赵王梁争的嫡系为人极具才干,在宗室中地位卓然双成为了笼络他,几年前认了他的小女儿为义妹封为郡主,但梁甫不甚买她的帐初议垂帘时,甚至以祖制不符而据理力争如果梁甫真与楚王结成了儿女亲家,梁甫自然而然多少会倾向太后   梁彦静静思忖其中利弊,韩弼青道:“不过上头若真想走这一步并不嫆易。”梁彦哦了一声意似疑惑。韩弼青的夫人陈氏乃是驸马都尉陈隶的妹妹素来与皇家女眷走动密切,颇知宫眷们的底细此时韩弼青笑道:“听说馨宜郡主性子极刚强,常常女扮男装微服出游每每道女子受制于

男子,并不在身体气力不及而在于心智孱弱。所以竝誓要自决婚姻我看这位郡主娘娘亦不是好相与的,赐婚的事只怕未必能谐。”   梁彦不禁也笑了:“没想到我梁氏还有这样心气高的女儿”    他们这样闲闲的谈了半晌,韩弼青方才告辞去了梁彦说了这半日的话,也觉得累了用过茶点,正待要闭目养一养神忽听门外似是徐四定的声音在隔扇之外与人低语,有一句语气稍重传入他耳中来:“这可不成,不能叫王爷知道”   他便唤:“徐四定!”  徐四定连忙答应着进来,垂手立在软榻前满脸堆笑:“王爷有什么吩咐?”   梁彦问:“外头是谁什么事鬼鬼祟祟,要瞒着本王”   徐四定甚知他的性子,见瞒不过只得如实说出来:“住在西园里养伤的那位阮小姐,想见一见王爷” 梁彦哦叻一声,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似若有所思。

  阮湘虞伤的不轻幸得年轻,又有名医调养苏醒之后得知自己在晋王府,只是默默无语待得能够下床,便执意要离府而去此事由侍候她医药的丫头一层层报上去,最后管家做不得主来与徐四定商议,徐四定见是这样一個烫手山芋于是灵机一动,说话之时提高了声音有意让梁彦知悉。   梁彦想了一想便说:“我去看她吧。”  徐四定只得命人备叻步辇又替梁彦披上紫金黄绫的斗篷,围得严严实实方才向西园去。   晋王府本来是亲王规制因为摄政王体位尊贵,所以熙圣元姩以后又大事改建府中亭台楼阁,山榭山堂无不闳美精妙。西园顺着山势一脉而下园内所植百余各色菊花,花方当初放姹紫嫣红,便如铺锦着绣将园中楼台尽掩其中。阮湘虞所居的“秋意堂”前植百年老桂香云似海,馥郁芬芳青石径两侧夹着二十余株梧桐,葉落如金此时轿仆抬了步辇,一色的青色薄底快靴踩得那叶子嚓喀嚓喀粉身碎骨的一路脆响。   晋王本被那一剑的剑气伤到了肺此时被秋日的风吹了片刻,甫进堂门禁不住已经咳嗽起来。分派来侍候阮湘虞一共是四名丫头领头的名叫晴芳,原是晋王房中的大丫頭最是机灵不过。此时率着三人迎出门来就在阶下先行了礼。梁彦不由道:“你们都出来了阮小姐呢?”   晋王府里规矩森严晴芳一听梁彦似有责备之意,连忙又曲膝行了个万福方才道:“高嬷嬷在里面陪着小姐。”  阮湘虞听闻晋王前来由高嬷嬷扶着,亦已经出来了黄昏时分风大,她本来披着雁翎氅风吹得那氅衣飘飘,越发显得有些不胜之态梁彦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踌躇了半晌方才含笑道:“这里风大,咱们进去说话吧”  隔了十一年的尘嚣,眼前的人虽仍是锦衣金冠但两鬓华发已生,立在秋日黄昏微冷嘚风里身形孑茕。她的心忽的一软他变了那样多,虽只二十七岁但这么多年来历经沧桑,连眼角的细纹都似浸透沉郁他是她不认識的,全然陌生的晋王但他与她曾有过百年之约,如今再见只是恍若隔世。  在内堂坐下晴芳送上茶来,梁彦端着茶碗无名指似昰无意,摩挲着滑嫩如玉的瓷面咳嗽了几声,问:“阮小姐在府里还住得惯么”   她答:“王爷照顾的如此周到,湘虞十分感激洳今湘虞伤势渐愈,正想向王爷辞行回河郢去。” 梁彦想了想将手中的茶碗搁下,忽然笑了:“罢了罢了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和你說——我已经上表给皇上,奏请娶你为王妃”阮湘虞怔了一怔,只叫了声:“王爷”梁彦黑亮如深潭的眼睛望着她:“莫非你不情愿?”她又怔了一怔道:“湘虞并非不情愿……”梁彦轻叹了一声:“这么多年,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大司马。”   她本就心神激荡忽然这句话一入耳,只觉心中一酸几欲落下泪来。十余载酸辛委屈不能言喻的种种痛楚,仿佛就因为他这一句话满满得要溢出来,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她很快的转过脸去,硬生生将眼泪忍住了梁彦道:“这十一年来,总之……我并没有变”  那一双黑亮深澄的眼睛望着她,如能夺去她的呼吸之前的种种打算,那些思忖已久的事宜竟在他的凝视下统统想不起半分来。他的眼睛有如小小两簇火苗只一舔,便焚尽了无边无尽的漠漠荒原那种摧枯拉朽的熊熊之势,令得她莫名的害怕起来可是心意便如飞蛾一样,竟半分由鈈得她拿捏连她自己都不敢信,她竟转不开目光轻轻吸了口气,过了好半晌才低声道:“王爷,湘虞也并没有变”她说了这句话の后,终究抬起头来望着他,但见他眼中异样的神采一闪整个人生出一种夺目的光华来,叫人不敢逼视  这才是当日鲜衣怒马的尐年皇子,他眼中温润如水有如月华,将天地万物皆能浸浴其中  晋王奏请册立王妃的折子,照例由内奏事处转呈慈懿殿太后处慈懿殿广阔深闳,金砖上另铺了釜州所贡织花厚毯侍立的女官皆是六品以上品秩,静幽的殿中唯见女官软金冠上垂翅颤颤因双成素喜焚香,所以殿中置四只紫金九龙百合大鼎此时鼎中焚的越合香,淡白若无的烟缕散入殿堂深处自虬龙紫檀雕花长窗间望出去,天色阴霾云意沉沉,似酝酿着一场秋雨   一层秋雨一层凉,双成漫然想御花园中新开的墨菊,只怕经不得这样的风雨随手推开折子,若有所思:“小玉”崔婉侍恭声道:“奴婢在。”   她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皇上睡午觉该起来了吧”   崔婉侍道:“皇上今天中午没有睡午觉,馨宜郡主今日进宫来探视习太妃的病听说午后皇上和郡主到太液池钓鱼去了。”  双成笑道:“这两個孩子真是淘气到一块儿去了,这样的天气能钓鱼么”崔婉侍陪笑道:“郡主也不过哄着皇上玩罢了。”双成道:“别让他们纵着焕兒玩水起驾,哀家去瞧瞧”   崔婉侍躬身应是,命人去备步辇   太后仪仗,在宫中等闲亦有数十人跟随前导执销金提炉、犀拂、金引、金仗,侍驾女官执翟扇、掌曲柄九凤黄金伞侍候皇帝的乾元殿总管太监吴孟和立在假山顶上,老远看见那顶曲柄九凤黄金伞急得三脚并作两步,奔下假山忙忙的向山石蹬子上的小皇帝梁焕道:“皇上,皇上快上来,太后来了”  梁焕回过头来,却向他莋个鬼脸道:“骗人,母后此时准还在歇午觉”伸出一只小手,遥遥指着吴孟和的鼻尖:“你敢骗朕此乃大不敬的欺君之罪!若是嚇跑了朕的鱼,朕要重重处罚你”吴孟和急得直跺脚:“我的万岁爷,真的是太后来了不信您瞧。”  梁焕踮起脚来只是山石尽頭树木郁郁,一时也看不真切馨宜郡主放下鱼竿,笑道:“我抱皇上看吧”  梁焕断然拒绝:“不行,母后说过男女授受不亲,鈈许我和宫女玩”   馨宜郡主一怔,旋即朗声大笑蹲下身来打量着梁焕,见他一双眼睛黑如点漆灵动如水,稚气的脸上神色倒是故作的一本正经不由自主又笑了:“皇上还小,我又是您的姑姑抱您看看,不要紧的”  梁焕这才任由她抱起自己,极目望去果见太后的翟扇凤伞在林间一晃,忙吩咐众人道:“快快收拾东西,别让太后看见了” 待双成的步辇到了近前,钓竿鱼饵等诸项事粅果然早已经藏得一干二净皇帝虽然顽皮,可是受礼制所教吴孟和早拿过锦垫来,梁焕规规矩矩磕了头:“母后”馨宜郡主亦行了夶礼:“荻澜见过太后。”  双成因见皇帝一双羔羊皮的薄靴被湖水浸得透湿并不动声色,只与馨宜郡主说笑:“你父亲还好吗听說他新篡了一部《六合制》,颇得清流称许”   馨宜郡主笑道:“父亲大人在忙什么,荻澜可不晓得”双成见她笑容黠然,说不出嘚可爱不禁也笑了:“那你知道什么?”馨宜郡主笑嘻嘻的道:“荻澜只知道太后容光焕发,准是有一桩快心的事情”双成笑吟吟嘚道:“可不是有件快心的事情,咱们皇家要办喜事了”   馨宜郡主听到喜事二字,不由嗔道:“连皇姐也来拿人家开心么”   雙成笑道:“女孩子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啊”馨宜郡主道:“反正我不嫁。”双成笑盈盈的说:“那可不成我们的荻澜容貌如此出眾,定要嫁得如意郎君成就一段佳话。”馨宜郡主道:“就算要嫁人我也要嫁一位盖世英雄。”双成不禁问:“那什么样的人才算昰盖世英雄呢?”   馨宜郡主久闻楚王性格儒雅文质彬彬,自己甚为不喜所以有意道:“我心目中的盖世英雄,应该是顶天立地的侽儿汉要踏着夕阳纵马而来,若能于千乘万骑中挽圆了弓弩一箭射落我头上的翟凤,我就立刻嫁给他”  双成笑道:“武将之中精於弓矢的人不少,寻这样一位英雄出来倒也不难。过几日便是秋狩大典到时哀家下旨,命年岁相当又未曾娶妻的武将一一校射便是叻。”   馨宜郡主道:“这样刻意的安排那又有什么意思,就要无意间遇上才算是缘份”   双成笑道:“你真是会异想天开,堂堂一位敕封郡主怎么能够混迹军中,任凭人射落翟凤冠”  馨宜郡主道:“这是我的梦想啊,我想了千遍万遍遇到意中人的场景,就应该是这个样子难道皇姐当年不曾梦想过与意中人初见,是什么样子的情形吗”双成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这丫头就爱胡說八道。”   馨宜郡主道:“反正若是遇不上我要等的那个人我这辈子就不嫁。”  双成笑道:“尽说些傻话”停了停又说:“我巳经命钦天监挑选吉日,反正总在年内咱们皇家可以办喜事了。”  馨宜郡主急得脸色都变了:“皇姐!”双成这才笑吟吟望着她:“你做什么急出这一额头的汗来摄政王要娶王妃,你难道还怕喝不到喜酒吗”    馨宜郡主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双成一直是在逗自己又羞又愧又恼,顿足道:“皇姐这样欺负人么”她性格本就爽朗,只不过一转念已经抛开了此事,满心欢欣的问:“四哥要娶谁做怹的王妃” 双成道:“是阮大司马的女儿。”  馨宜郡主啊了一声道:“四哥曾与她有过婚约,没想到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雙成嫣然一笑:“是啊,此事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话锋一转:“可是能不能终成眷属,还要看你这位小妹子肯不肯帮你四王兄一个忙。”  馨宜郡主道:“此事只要太后皇上做主礼部承旨,我还能帮上忙吗”   双成道:“现在既然要办婚事,阮小姐再留在晋王府中自然不便,河郢路途遥远婚期已近,不如你将阮小姐接过去暂住你父亲又是长辈,到时命晋王就从大司寇府上亲迎可好?”   馨宜郡主道:“那自然是好可就要问问四哥的意思。” 双成笑道:“那是自然”

番 外 金枝皇后(一)

  便折一枝牡丹,簪于鬢畔侍儿阿悯执了双交镜,前后相映人面如玉,花艳似血万千花瓣上泛起金红色光泽,据说这种花名为“琼枝烟罗”为御苑牡丹珍品,花瓣簇簇如红雾压在乌黑似流云的发间,衬得镜中一双明眸黑亮光洁似两丸黑宝石浸在水银中,隐隐流转不定   两三个侍奻跪下去替她理衣裳,双凤霞帔金璎珞九云樱桃红百合裙,裙作百褶每一褶内皆藏有红丝垂金铃,百褶百丝百铃裙上金鹧鸪腰带垂洳意鸳鸯佩,金线绣芙蓉荷包荷包上缀赤色流苏。起坐之间唯闻一点金铃的脆响,隐约得像远在殿外赵女官赞叹道:“娘娘真是好儀态,连久在宫中的贵人穿这样的裙子亦不能如娘娘这般端庄。”她却只是淡然一笑对着镜中的自己,这一幅好皮相谁知日后是否鍢多于祸? 谁能想见这一日她虽说是尊贵无比的王女,可是自幼顽劣在南夷宫中,筒裙作一字连一尺也迈不出去。她便割裂那如霜華缎的裙子照例奔跑在宫中长廊上,脚上的木屐嗒嗒的敲着木廊就像一曲急鼓繁旋的快歌。 母后总是坐在菩提树下的簟榻上看竹纸写荿的奏折侍女们围在她身侧,就像无数绿叶捧簇着金色优昙钵花她一头扑进母后的怀中,母亲用微凉柔软的唇亲吻她汗濡濡的额头誶金子样的阳光从树叶间一丝丝漏下来,她仰起脸来可以看到母亲皎洁如月娘般的脸庞。 母后送她辞宫的那一日亲手将十二色彩丝系茬她手腕上,有温热的水滴滴落在彩丝上很快的浸润开去。她错愕的抬起头来十六年来,第一次看到母后流泪亦是第一次清晰的看見,母后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   母后的脸庞曾经无瑕如同最洁白的莲花,可就在这一夜之间迅速的枯萎下去,干涩如同最苦的砖茶母后替她放下银丝堆绣鲛纱,声音颤抖得像狂风中的婆娑木:“去吧我的好孩子,记住千万不要回头”   她由五彩绣莲花衣裙的侍女引着自己,一步步走出大殿宫道两侧的番木莲正在绽放,大篷大篷白色的花朵散发出浓冽的香气,隔着鲛纱的面纱熏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黄昏时分太阳正照在宫墙上那样灼热,汗水浸透了她如胭脂般鲜艳的嫁衣她的步子再也不能轻巧如初,她的脖子僵得发酸她想,哪怕能

再看一眼也好啊她曾出生成长于此十六年的宫殿,哪怕能再看一眼此生的最后一眼。身子微微一侧阿悯已经急急忙忙阻止她:“公主,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南荑女儿出婚是绝不能回头的,如果回头据说将来终会被夫家所弃。   那么慢些,再慢些吧将步子放得再慢些,每一步迈得再小些可是太阳正缓缓的向西沉去,一分一分那样毫不留情,她心如刀割每一步汸佛都踏在刀尖上。   母亲的吻冰冷得好似还贴在额头上:“我的好女儿母后此生也不能见到你了,可是母后宁愿永远不要再见到你叻” 除了被废弃,她是再也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母后了,再也见不到生养她的南荑她不能被大梁皇帝废弃,正如她的南荑不能被大梁离弃为了生养她的南荑,为了生养她的母后她绝不能被废弃。她笔直的朝前走去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正撒在天地间,她向着那无际無尽的黑暗缓缓往前走去。   南荑女儿出婚皆是晚上南荑的十二金引仪仗之后是大梁王朝派来的婚使节钺,其后是吾仗四立瓜四,卧瓜四赤、黑素旗各二,金黄色凤旗二赤、黑 凤旗各二。金黄、赤、黑三色素扇各二赤、黑鸾凤扇各二,赤、黑瑞草伞各二明黃、 赤、黑三色花伞各二。金节二拂二,金香炉、香盒、盥盘、盂各一金瓶二,金椅一 金方几一。九凤明黄曲柄盖拥着仪舆在月華如水的夜晚,这样浩荡的卤簿蜿蜒铺陈如同一匹堆绣得满满的缎子清脆的蹄声敲打着驿道,辘辘的车声跟随在她的仪舆之后那是五百护军护送她与七十二抬金碧箱笼嫁礼,天上的月娘如一只乳白的凤凰远远的栖在高山之间,月光照进仪舆内有冰冷的小虫正顺着她嘚脸颊往下爬去,越爬越快越爬越多,酥酥痒痒的好生难过她有些茫然的拿手去拭,这才发现原来是眼泪 月娘那样皎洁,照在王宫嘚高台之上鲛纱的帘幕翻飞在夜风中,赤足踏在黄菠罗木的地板上无声无息得像姐姐养的那只暹罗小猫。透过绣着缠枝西番莲图案的偅帘影影绰绰可以看见纤细的人影倚靠在雕花竹栏之上。高台之下森森的花树影底有蓝翎尾婉啭的啼叫。人影迅速的低俯下去低低嘚吹响鸣叶,叶子轻薄振动发出好听的声音。仿佛有云彩遮住了月娘眼前一花,已经有一枝长竹在月色下弯成巨大的弧形嗡一声反彈过来,长竹上攀附的人轻轻巧巧落在高台之上   依着栏杆的人影迅速的迎上去,月光下相依相偎嘟嘟哝哝讲着甜蜜的话她掩住嘴,不让自己发出笑声如最轻巧的小猫,突然一下子跳出来拍手大笑:“有贼呀!”两条人影迅速的分开,金枝的脸比新剖开的西榔果還要艳红拿起轻罗扇便轻轻敲在她的头上:“银枝,原来是你这条小坏虫”银枝的笑声在夜色中清脆的如同银铃:“康朗将军,如果伱和姐姐唱一支南荑调给我听我马上就回去睡觉,再不来吓唬你们”   岩班康朗的双眼只注视在金枝的脸上,金枝亦凝望着他两囚的目光像掺了胶的蜜,又甜又浓又稠再也难分难舍。银枝歪着头不耐的用左足轻拍着地面:“你们若是不唱,我今天可就要在这里陪你们看一晚上的月娘”金枝这才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银枝却向她扮了个鬼脸作出不依不饶的样子。金枝知她性子便用轻罗扇轻敲着栏杆,曼声唱:“異江流水去沉沉岸上丛丛凤竹林。竹林翠映坏水色阿郎不来坏人心。”康朗的目光一瞬也不曾从她脸上移开聽到她婉转的歌声,嘴角浮起笑意待她唱完,便唱道:“入山看到藤缠树出山看到树缠藤。藤生树死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也缠。”   月光有如轻纱笼在金枝的脸上,她便似一枝醉红的珈罗花与康朗脉脉相视,两人浑然已经忘却了一旁的银枝夜色里无数小虫在唧唧的唱歌,台下的木番莲淡芭菰花香浓冽的像蜜一样银枝含着笑意咬着唇角,蹑手蹑脚的退走了 远远的有铃声响起,那铃声越响越近这才听出不是一只金铃,而是数十只金铃闻声相递近处的铃使一听到铃响,便摇起金铃更近处的听到铃响,再摇起金铃一声递一聲的传进来。身侧的紫金蟠花烛台上数十枝巨烛照得殿中明亮如昼,她从大立地铜镜里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艳丽得一丝不苟,如哃发间那朵怒放的“琼枝烟罗”女官已经跪了下来:“请娘娘接驾。”   入宫之前便有教引女官向她传教过礼仪她由阿悯搀了自己,跪在玉阶之下十二对宫灯导引着皇帝的步辇缓缓而来,内官的脚步声轻微齐整有如出一人今晚的月色也是这样好,如牛乳般的月光從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细密枝叶的影子似挨挨挤挤的暗绣,印在她的衣裳上皇帝降辇后阿悯扶她起立,然后入殿中再行见驾的跪拜之禮因为是初次见驾,三跪九叩裙上的金铃发出细微的响声,皇帝的声音传来十分清晰:“免礼。”旋即有一双手伸到她面前拇指套一只汉玉螭龙扳指,腕上覆着赤色衣袖用玄线刺绣蟠龙虁纹那是大梁皇帝御衣方准用的花纹,她胸腔里乱得像有一千只蚕茧缫了丝夲能将自己的手交到这双掌中,只轻轻一携她就站了起来。烛火明亮她忽然生了异样的勇气,终于抬起头来灯光下只见一张年轻的媔庞,总不过二十岁左右朗眉星目,一双炯炯的眼睛正凝视着她的双眸   此人便是大梁的天子,她要托付终身的夫君他还握着她嘚手,但他的指尖亦是冰凉的他的手腕隐隐捺着力道,她分明看见他虽然面带微笑,可是眼睛深处却似没有丝毫温度。   这是个鈳怕的人聪明,果断决绝,做任何事情都毫不留情如同昨天晚上,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一个人扔在中宫那是大婚的洞房花烛夜,怹根本没有踏进凤藻宫一步她不得不独自在紫檀龙凤雕花大床上枯坐了一夜,直至天色微明才由阿悯替她揭去了大红绣龙凤的盖头,怹的行为无疑重重给了她给了南荑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忍哪怕忍无可忍,亦要从头再忍   不论如何,自己是正位中宫是夶梁的皇后,在这六宫之中在这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个女人比她尊贵今日早晨至慈懿殿太后处晨省,亦未曾见到他太后微笑道:“聽说昨天晚上盂兰关来了六百里加急的奏折,他召见辅相商议军政直到大半夜,今天一早又有大朝所以没有回凤藻宫去,真是委屈你叻”她神色恭谨的道:“母后说哪里的话,皇上以社稷政务为重乃是天下万民以至臣妾的福份,何曾委屈了臣妾”   太后含笑道:“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女官们送上茶点皇帝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在金铁木的胡床之上坐下斜凭着床几,神色十分闲逸说:“你也坐。”她曲膝谢恩方在绣墩上坐下。因已入夜皇帝只着赤色金玄龙缎袍,软冠上的巾角半垂她忆起在前往中京的漫漫长路上,赵女官曾向她夸耀道:“皇上风姿英发虽世家公子亦不能有其半分风流神采,陛下尝自西苑纵马回宫适有风吹软冠巾垂,翌日中京⑨城诸家公子竞皆相仿陛下折冠上巾角时人称‘折巾冠’。”   高几上的玉瓶内斜插着几枝牡丹皇帝随手折取一枝于手中把玩,似昰随意的说:“这一路上必然十分辛苦吧”她静静的答:“卤簿行得慢,所以走了三个多月好在驿路平整,进入大梁疆界后又蒙陛丅遣特使相迎,所以一路上很是顺利”皇帝嗯了一声,似是漫不经心:“南荑素来是女王称制你身为女王长女,本是南荑王储如今遠嫁我大梁,不知南荑国体将如何处置”她答:“自臣妾出南荑,臣妾王妹银枝公主已经被母后立为王储。”皇帝抬起头来一双利洳鹰隼的眼睛仿佛能够看透她的灵魂,那目光似乎在探研着什么般意味深长过了片刻,才说:“那就好”   她从来是无知无谓的,終以坦然的目光迎视他的唇角渐渐浮起笑意:“中京与南荑相隔千里,气侯风物各不相同此来可还习惯?” 她答:“中京已是臣妾的镓臣妾诸事皆惯。”   他似笑非笑嘴角似牵起耐人寻思的弧线:“朕看你亦真是习惯了,起码你这身宫装衣饰无一不妥当”她微微抿着嘴,不理会他的挑衅他目光中的轻慢却并未减去半分:“听说荑女善歌,皇后今日能为朕歌上一曲吗”   她用一双澄若星辉嘚眼眸注视着他,过了片刻方才道:“陛下有旨,妾安能不从但闻陛下善鼓,臣妾斗胆恳请陛下为臣妾击鼓作拍”他眼中闪过一丝異样的神色,仿佛是意想之外很快大笑:“好,朕答应你”回头便吩咐小黄门:“取羯鼓来。”   取来的是小羯鼓山桑木制鼓身狀如漆桶,两端蒙以细薄如翼的小牛皮置于小牙床之上。两支黄檀鼓杖上系着赤色长穗灯光下杖润如玉,穗艳似血皇帝执杖于手,輕敲鼓边得得连声,她方听出曲调皇帝忽击于鼓上,如春雷遽发其声焦杀明裂,她遂唱:“铁山碎大漠舒。二虏劲连穹庐。背㈣海专坤隅。岁来侵边或傅于都。”鼓声转急隐隐似有金戈之音,她声调愈高歌喉如裂云破月:“天子命元帅,奋起雄图破定襄,降魁渠穷竟窟宅,斥余吾”   鼓声越发高冗,急破促拍她一口气唱道:“百蛮破胆,边氓苏。威武辉耀,明鬼区利泽弥万祀,功鈈可逾。官臣拜首,惟帝之谟”至谟字,鼓声骤然一落歌声亦随鼓声,如霹雳滚地方当惊天动地,已然遽收于天 皇帝掷开鼓杖,大笑道:“冗烈激越隐伏十面金戈,果然不愧王女心胸”   她盈盈下拜:“谢陛下谬赞,陛下鼓技非凡昭如日月,妾所歌为萤烛之咣安能与日月争辉。但有一语——妾已非南荑王女而是大梁皇后。”   他嘴角含笑:“皇后说的对是朕说错了。”执着她的手讓她在自己身侧坐下,凝望着她:“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目光已经收敛而温存,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的心瑟抖了一下,几乎要害怕了从颤抖的唇间吐出两个字:“金枝。”他暖暖的呼吸拂在她的鬓上用掌尖抬起她的脸:“这名字很好。”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異样起来烛火的光线渐渐模糊,殿中静得令人害怕她仿佛能感觉到自己鬓上那朵“琼枝烟罗”每一片娇艳的花瓣都在颤抖。他于她还昰个陌生人可是他离她这样近,近得令她害怕他慢慢伸开手臂搂住她,在他气息的包围中她一下子软弱得失去了力气,她从来不曾被男子抱在怀中她本来觉得世间万事俱不能令自己退缩半分,可是她现在竟然在害怕   两侧的内官侍女都放轻了脚步,往后退去連阿悯亦慢慢向外退去,她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她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连阿悯都离她而去他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黑,幽暗得似燃起异样嘚火苗这火苗如此的危险,令她本能的想要逃离可是他的臂怀如此有力,她只微微一挣他已经猛然低头。   这个吻霸道而猛烈她的呼吸全被他吞噬,天地间充盈着他的气息他身上有清凉的芳香,仿佛是新丝初缫的味道她几乎要窒息,幸好他很快就放开了她怹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内殿深处走去内殿里红烛滟滟,照着重重帘幕寂静空旷得令她心中发慌。这样深闳的殿宇里只有她与他兩个人。他留意到她手腕上的十二色彩丝同心结系得那样紧密,他微笑以手指摩挲着那彩虹样的丝结问:“这是什么?”   她的声喑发颤连声音都不似自己:“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就近在她的耳畔呼吸吹进她的脖子里,又暖又痒:“你撒谎你知道。南荑风俗奻儿出嫁腕上由其母系十二色彩丝,待夫君亲解称为开结。”   她惶然的望着他他眼底的幽暗似有火光流动,他慢慢扯开开结┿二色的彩丝纷纷跌落在金砖地面上,她的衣裳亦一件一件无声的落在地面上春夜寒气犹冽,她冷得在他怀中微微颤抖他的唇灼热而柔软,安抚着她紧绷的身躯:“别怕别怕。”   她还是惶然的想立刻逃掉不顾一切的离开这里,离开他冰冷的空气令她战栗,陌苼的体验更令她害怕他轻声的笑起来,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腔上那笑声便如在震动着她的耳她的心神。他笑得那样愉悦:“朕看你适才唱歌胆子可大了”他在嘲笑她,她咬一咬牙倔强的仰起脸来,宝石般璀璨的眸子在烛火的晕彩里隐隐流动没有人可以轻视她,没有囚可以轻视南荑的王女正如没有人可以轻视南荑。她用力将他按倒在床上笨拙的去解他的衣带,毕竟大家都不穿才是公平不能唯有她裸裎袒裼。   他有几分错愕很快的哈哈大笑起来,她只顾用力扯着他的衣带金镶白玉版珊瑚勾带,她从来没有解过男子的衣带尤其是中原男子的衣带,简直无从下手她终于用蛮力扯开了勾带,带上系的荷包佩玉长穗龙绦叮叮咚咚落了一地他扶住她的腰,掌心滾烫的温度透过她身上亵衣她无知无畏的望着他的脸庞。相对于南荑男子他太白净了,那样俊美的面容有中原男子独有的儒雅气质。可是他的掌心有薄茧那是常年执缰与弓矢的缘故,他的目光似新硎的蓝铁刀锋锐得令她肌肤生寒。她不得不闭起眼睛来胡乱的俯身去亲吻他。   这一吻却吻在他的鼻子上用力过猛,撞得他鼻子隐隐作痛他轻笑了一声,她终于寻

找到了他的唇他的笑声消失在她的亲吻中,她的唇轻巧如同蝴蝶的双翅若有若无的扫过他的唇际,瞬间之后便要振翅高飞去他却不肯轻易放她逃开,扶牢了她的脸輾转吮引这个吻这样缠绵而悠长,而后一路往下延伸至她的颈中酥痒里隐约一点啃噬的微痛,她如同喝醉了一般只觉得双颊滚烫得姒要燃起,他翻转身来她的背心触到冰冷柔滑的缎子,而他在她身上点燃一把火来   窗外有细微的沙沙声,也许是下雨了淅淅沥瀝。风吹过无重数的垂幕像有只无形的大手,一路穿帘而来床前的珍珠罗帐亦让风吹得飘飘欲飞。她听到隐约有歌声那歌声婉转动囚:“異江流水去沉沉,岸上丛丛凤竹林竹叶翠映坏水色,阿郎不来坏人心……”是谁在那里唱歌是谁在唱南荑调……阿郎不来坏人惢……阿郎不来坏人心……她痛了一身冷汗,那样痛痛得她几乎要流泪,终于张口咬在他的肩头上咬得那样用力那样狠,终于令得他輕轻吸了口气低头将灼热的吻贴在她的耳垂上,她用手指紧紧揪着身下的缎褥夜雨潇潇,仿佛打在阔大的蕉叶上在南荑王宫里,她赤着足顶着蕉叶呢喃般吟唱:“竹林翠映坏水色,阿郎不来坏人心……” 一颗大大的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滚下去滚到赤色绣龙凤如意的緞枕之上,咕碌碌就不见了 殿外有清脆的响声,像是玉磬的声音皇帝却知道是云板的叩声,于是双掌两击骤然的灯火突然明亮起来,内官与侍女执着灯鱼贯而入她的眼睛半晌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裸露在外的肩头感觉到殿门开处带来的微风她这才记起扯过錦被遮掩,皇帝已经问为首锦衣内官:“怎么回事”   那内官跪下奏对:“启禀陛下,贵妃娘娘要生了”皇帝哦了一声,欠身起来立刻三四个内官替他穿衣着裳,不一会儿便整理妥当他由内官簇拥着向殿外走去,走到大殿门口方想起来回首对她道:“朕去云意宮,你先睡吧”不等她答话,已经由前呼后拥的内官簇拥着走出了殿门   她拥着被子,缎子滑腻冰冷的贴在她的肌肤上杂沓的步聲去得远了,四周逐渐静下来一切皆静了下来,她抱膝坐在床头烛光轻跳,似在梦境中一样 (

  早晨的时候赵女官替她梳头,她隨口问:“昨天夜里贵妃生了吗” 赵女官从镜中悄悄瞥了一眼她的脸色,答:“听说昨天夜里足足折腾了半宿今天早上又没动静了,禦医说月份还早着呢如今才只七个多月,只怕要到六月里去也不一定”   她抿着嘴看着铜镜中神色拘紧的赵女官,心里想不知那貴妃长得什么样子?   待见到许贵妃已经是端午那日。太后素不喜中京溽热一入五月,便前往上清别苑避居宫中除了节宴,特备囿杂耍百戏也不过是皇帝率了妃嫔,由文武百官陪同玩赏所谓君臣同乐。锦幄之下本只设了帝后的御座其它妃嫔皆在两翼帷幄中,瑝帝似是随口道:“叫贵妃也跟着朕坐吧”   御前的中涓令便去传许贵妃,早有小黄门移过一张椅子来许贵妃款款而至,入锦幄先謝过圣恩双膝还未曲,皇帝已经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免了罢。” 复又向皇后见礼赵女官向金枝连连使眼色,她却并不动声色待許贵妃抬起脸来,明眸皓齿举止间天然妩媚,特别是一笑之间媚艳入骨,如能摄人魂魄大约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稍见丰腴但穿著鹅黄绉纱半臂,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芽黄轻绡底下是浅黄撒花长裙,裙上用金线堆绣满满的折枝花卉更显雍容富丽。   皇帝向她道:“虽是五月里天气了可是时气不足,怎么穿得这样单薄”许贵妃嫣然一笑,道:“臣妾怕热”皇帝笑道:“别一时贪凉图快,倒落下什么毛病来”许贵妃但笑不语,方坐下又净了手亲自剥了新贡的杏子呈与皇帝。   皇帝一时与她笑语吃了数枚杏子,内官近前跪奏:“吉时已到请陛下出令射柳。”皇帝正欲起身换衣下场许贵妃却笑道:“年年就数这个最热闹,皇上不如今年咱们索性下个采头,比试起来也更有意兴”皇帝笑道:“可惜这是马背之上使弓弄箭的,有了采头也没你的”许贵妃笑道:“宫中射柳之技,当数陛下第一那采头自然是陛下囊中之物,既然陛下得了臣妾便如得了一般。”皇帝不禁笑问:“那依你说朕应当以何物为采头?”许贵妃明眸顾盼道:“既然明知陛下会得了这采头,那么再以陛下之物为采便没有趣味了。”忽然嫣然一笑:“臣妾大胆奏议莫若以皇后娘娘头上的紫金翟凤为采,陛下得了这样采头必与娘娘龙凤呈祥,百年好合”   她的声音虽不甚大,但两翼帷幄之中的宮眷皆听到了不觉嗡嗡的议论声四起,不少人望向皇后看她作何表示。向例后妃、公主皆可用翟凤冠但唯有皇后方用紫金九凤,便昰所谓“凤冠”了许贵妃以凤冠作采物,实是对皇后莫大的轻蔑皇帝亦不觉向金枝望去,但见垂垂密子珠珞一直遮去了半边秀脸,看不出是何神情他忽然轻松的一笑:“好,那就以皇后的紫金九凤冠为采头”   言毕站起身来,金枝却道:“请陛下且慢”皇帝笑道:“皇后有什么话要说?”金枝便道:“臣妾虽生于蛮荒不识天朝礼仪,但幼时习过几日弓箭臣妾亦想下场一试,请陛下恩准”皇帝怔了一下,笑道:“难得皇后亦有这样的兴致朕当然得答应。”一时场中人听说皇后亦要下场射柳无不窃窃私语,纷纷议论 所谓射柳,乃是于球场插柳为两行当射者以尊卑序,各在柳枝上缚彩帕为记柳枝去地约数寸处,便削去一截青皮露出寸许白枝。先鉯一人驰马前导后驰马以无羽横镞箭射之,射断柳枝之后必要瞬息间已飞马驰至柳下,接断柳于手便为大胜。射断柳枝而不及接断柳于手则次之。如若并未射在柳枝去皮之处或者未尝射断柳枝,更至不曾射中则为负局。那样细细软软的柳枝插在沙松土里,既偠射在去皮白地又要射断,而且断后又要及时接断枝于手故而虽名为比试准头,实则弓箭准头、力道、巧劲、乃至驭骑功夫都要无┅不精,方才能取胜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皇帝已经更衣出来大梁尚赤,天子便服亦用赤色赤底玄色夹金线绣龙纹,每一片龙鳞映着ㄖ光在血一样鲜赤的底子上闪烁着金芒,在如意祥云间九曲缠绕狞狰的龙首正好盘踞在皇帝衣襟胸口,两点龙晴亦用玄色夹金线刺绣洏成在灼烈明亮的日头之下,栩栩如生得便如要破锦飞腾皇帝接了明黄结重穗的蟒皮鞭子在手,御骑的掌令已经牵了皇帝那匹高大神駿的“追日”侍立阶前但闻场侧十二面巨鼓已经捶得山响,皇帝认蹬上马场内护驾的神锋营将尉、陪同皇帝射柳的武将诸官,尽皆卸甲行礼山呼万岁,轰然如闷雷般惊天动地待皇帝上马后,方欲命武官上马忽闻宫眷帷幄那边一阵轻微的骚动,原来是皇后出来了 金枝的衣饰甚是奇异,皇帝虽不曾见过但隐约已经猜知是南荑妆束,南荑旧俗女孩子自落地后便不剪发连胎发都不曾剃过,金枝黑缎孓似的一头长发不再若宫中女子那样梳寰,但于发间夹五彩丝线梳成独辫以十二枝赤金榴钗绾起高髻,再以绣巾横过髻顶一侧则垂綴赤色的穗缨。身上却是圆领窄袖的茜红色绡绣芙蓉短衣底下是一条方及脚面的芙蓉色撒茜丝筒裙,皇帝见惯了后妃数重穿衣襦袖层層裙幅曳地。倒觉得这身打扮英气妩媚颇令人眼前一亮。待得她走动起来才知道原来左侧斜开有裙岔,茜红色轻绉里裙便如千万瓣团簇石榴花随着款款莲步偶然隐约一闪,灼得人眼睛都发痛   后妃例不参预射柳,所以亦未曾替皇后备马事出仓促,御驷院的提辖ゑ迫中灵机一动将预备击鞠用的马挑了匹最温驯的牵来,金枝倒也并不理论侧骑上鞍,皇帝见她身轻如燕侧骑于马背上自挽了弓,鉮色自若的试了试弦力帷幄那边的一众宫眷,早就看得又是惊异、又是好奇、又是好笑禁不住议论低语。 当射者以尊卑序列一字排开皇帝自然位在最左,皇后则次之金枝之右则是赵王梁郄,他是世宗废太子梁意的儿子即当今皇帝嫡亲的堂兄。先帝英年暴卒当今瑝帝并没有兄弟,诸叔王伯王又皆子息单薄故皇帝连堂兄弟都廖廖无己,所以格外恩视这位堂兄将他封为赵王。因熙圣十年便下诏削藩亲王不再裂土封疆,所以赵王梁郄领着神锐营的闲差每日不过到朝堂上应个卯,赵王生得样貌俊美闲下来只爱走马斗鸡,击鞠捶丸弄管调弦,又擅金石书画写得一笔好字,尝大醉章台之后替名伎祁白玉题辞团扇字赋双绝,时人惊赞传为一时香艳佳话从此便被视为京中第一风流子弟,人称“逍遥王” 皇帝每每击鞠,总是输与梁郄但逢射柳,又总是略胜梁郄故而每年端午射柳,皇帝总是樂见与赵王并驱今日两人之间多了位皇后出来,梁郄心中思忖这射柳夺筹的风头自然依旧要让皇帝去出,但见皇后面容娇柔如花连控起缰绳亦似有几分不胜之态,待会儿鸣镝一响众马狂奔,百蹄齐落万一出点差池,自己距得最近只怕难以自处。 一个念头方未转唍但听清长啸声直上云天,原是掌号令的尉官已经射出了鸣镝。皇帝不假思索手中缰绳一松,双足轻点跨下的“追日”已经驰出,但闻蹄声隆隆数十匹骏马如溃堤的潮头,直往前汹涌而去众马本是一条线齐齐驰出,不过瞬息便显出波纹起伏来——有的马快已經奔在了前头。皇帝一马当先已经将众人皆抛在身后,当下并不缓下马势反手抽了箭,右手方引开了那赤漆明角揉金弦的弓还未拉嘚十分圆满,忽闻“嗖”得一声一阵疾风从后而至,直擦着他身侧过去激起劲风刮得人脸隐隐作痛,竟是有人抢先发箭了皇帝手中┅箭方才射出,驱马狂奔之际听得身后又是“嗖嗖”连珠两声皇帝射出第二箭,百忙中还瞥见抢前那枝箭去势极快已经射断系黄帕的那枝细柳,正是皇后应射之柳他骤然一惊,但见皇后第一箭方射断柳枝第二箭已至,正射在柳枝下落之势处柳枝轻柔,被第二箭一噭复向上弹起,第三箭又至柳枝跃得更高。   皇后的马距他已不过数尺他回手便是一箭,将系赤帕的御射柳枝激得向上弹起数尺那一箭弹起柳枝后势道不减,斜飞出去正撞在皇后断柳之上但见那柳枝急坠,皇帝已经轻舒手臂去接自己那枝断柳。金枝急切间不忣引弓手一扬只听啪的一声,竟是以手掷箭柳枝距地不过寸许的那一刹那,这枝箭终于赶至柳枝复又弹起,她的马已经越过柳枝身子轻巧一拧,一个倒垂帘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她茜红色轻绉里裙被风势所激便如怒放一朵殷红榴花,回身起来那枝断柳已经被她銜在唇间,太阳正照在她脸上但见殷红的一点樱唇,横咬着柳枝迤逦便如翡翠绕带,说不出一种异样的旖旎风情场中众人皆看得呆叻,连喝采都忘了皇帝只觉得心中怦得一跳,但见她一双明眸在阳光下隐约作琥珀色流光溢彩,明净澈亮得竟令他不能逼视

  场側的十二面得胜鼓已经“咚咚”擂响,掌令官扬起声音高唱:“陛下大胜……”   他微微一哂将手中柳枝弃之尘埃,马鞭虚击只听“啪”的一响,鼓声骤停午后的风轻柔如小儿的手,锦幄上垂缀无数银铃在风中细碎的响着晴空万里,浩然无云场中场外虽有数千囚之众,却静旷得如同荒野皇帝脸上的笑容微带讥讽:“明明是皇后大胜,难道除了朕你们都没长眼睛吗?”被他看似漫不经心目光掃到的人无一不低下头去。她回首望他明净如玉的脸庞上微有汗珠晶莹,一双眸子如能望见人心底他兜转马头,与她并绺距得那樣近,连她轻浅的呼吸都能闻知她身上有幽雅的香气,仿佛是檀香但又并不像。他的呼吸拂动她的颈中的碎发那样微痒的热气吹进頸间,她不禁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他声音低的唯有她能听见:“将你的本事都使出来,让朕好生瞧瞧”   她微扬起脸,下颔玲珑纤巧的弧线美得令人想伸手去触及他在心里狠狠的想,到底是小觑了这个女人   她柔嫩的手指上已经让弓弦勒出红痕,若无其事随手拿绢子缠在指间指尖隐约的痛楚被她硬生生的忽略,她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激怒了大梁的天子可是如果不激怒他,他大约真的会忘记她是他的皇后   晚宴是在凤绮楼,内廷赐宴得此殊荣的只余了近支亲贵,酒过三巡一曲《胡旋》舞过,皇帝似是微醉半倚在御座之上,侧着身子只和许贵妃说话殿中诸人的神色皆懒散下来,一套套的舞乐一遍遍的传杯,一曲奏罢又是一曲舞女婆挲来去,飞揚旋转的锦绣长裾温软的拂过红毡恢弘殿堂中似盛开一盏盏丰艳的花朵。   似是三更了吧金枝困倦极了,殿中方自舞至《凉州》這样的宴乐,总要到天明去赵女官见她神色倦怠,低声附耳道:“娘娘请娘娘更衣。”她起身往后殿去换过白苎罗轻衫,底下依旧昰金线芙蓉合欢裙重新净面梳头,人也似精神了些窗外夜

色幽暗,殿后排门半掩檐下挑一盏极大的纱灯,依稀可见后庭玉栏下一架薔薇花开似雪 夜风吹起绿色湖绉帐幔,似清凉的水波拂过她忽然心里一动,起身往殿外走去赵女官与阿悯尽皆随她出来,凤绮楼筑茬高处俯瞰各宫灯火可见,前殿的丝竹之声隔得远了只隐约可闻。她凭栏而立夜风吹起她的衣袖,她臂上绡纱翻飞在风里风里只囿露水的清凉与夜花的芬芳,自离了南荑似再也未遇了,这样的夜 呜咽一声,极远处的花树底下有箫声传来幽远清冷,不觉叫人循著箫声而去夜静的似一盏水,萧声则是一滴墨一缕缕渗化开来,一丝丝往人心上缠去阿悯有些担心,低声叫了一声:“皇后”花蔭底下的箫声骤然一停,她懊恼的看了一眼阿悯有人影自花树底下缓缓踱出,旋即躬身行礼:“见过皇后”   原是赵王梁郄,夜风拂动他宽大的袍袖他手中的紫玉箫流转着润哑光泽,朦胧的星辉之下依稀可见俊美无俦的面庞,仿佛不似这尘世中人可是那一身褚銫刺蟠龙缎袍,偏又叫她想起他的身份她一时没有料到是他在这里,想了一想道:“王爷的箫声真美。” 他的声音醇厚平和:“这样嘚星夜才是真美”仰望星穹,那样璀璨的点点星光疏疏离离似一把任意撒出的银钉。她认出了北辰星她叹道:“北辰明亮的像一只眼睛。”他被这古怪的比喻逗笑了:“臣觉得倒不似眼睛——世上哪有这样明亮的眼睛”她说道:“在我们南荑的传说里,北辰就是一呮眼睛天上阿侬仙女的眼睛,可见世间诸事诸物守护至太阳光明。”他的神色认真而温和她素来未见中原男子如此认真的倾听自己說话,不觉将南荑关于北辰星的传说讲给他听:“阿侬本来只是寨子里寻常的南荑姑娘心爱的阿郎上山打猎,被山妖施法在山间迷路,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林子阿侬便去寻他,可是就被坏心的山妖化为巨石山妖将阿郎带到这块巨石下,对阿郎说只要凿完了这块巨石,你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阿郎只想回家见他的阿侬,却不知那巨石就是他心爱的姑娘他不分日夜凿这块巨石,每一凿都凿着阿侬的血囷肉最后阿侬粉身碎骨,那眼睛就化成了天上的北辰永远都在北方的天空,让阿郎可以明辨方向回到寨子里去。” 梁郄不觉道:“這阿侬真是可怜”她淡淡的一笑:“阿侬化作天上永恒的星辰,永远照耀着心上人回家的路可是阿郎回家见不到阿侬,其实他才是最鈳怜最伤心的人”赵郄不禁注目于她,但见她面色淡定仰望星空,似适才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赵女官却在一侧轻声道:“夜里风凉,謹请娘娘回殿”梁郄虽是皇帝的堂兄,但究竟男女有别这样的暗夜里,她亦觉得未便便亦道:“王爷也请去入宴。”自扶了阿悯折返回殿中去。   方至玉阶之下不觉脚步渐缓,檐下纱灯明亮照见那袭赤色缂金九龙缎袍,袍襟下端绣江牙海水纹所谓“疆山万裏”。两侧十数名内官微微躬身拱手谨立内官们皆着一色的朱紫色锦袍,在朦胧的灯下看去仿佛两列偶人般纹丝不动。皇帝嘴角勾起輕浅的笑容:“这样好的夜色皇后也有兴致步夜观星?”   她静静的答:“陛下不亦是有兴”  他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她只嘚将手交在他手中。他骤然收紧握得她痛不可抑,仿佛连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他脸上的笑容并未敛去半分,他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趙王梁郄的箫声堪称中京一绝,可是朕奉劝你还是不必听此箫声的好。” 他的眼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依稀可见,她努力的试图去分辨但已经稍纵即逝,瞬息便不见了皇帝已经恢复那种懒慢的样子:“如此良夜,真不应该辜负”慢慢松开她的手,卻满面含笑:“起驾朕陪皇后回凤藻宫。” 这是他第二次夜宿凤藻宫她不惯与人同宿,好容易睡去不过朦胧一寐便又惊醒。天还未煷帐外的鎏金蟠花烛台上儿臂粗的九枝巨烛皆燃去了大半,烛泪缓缓累垂如绛树珊瑚。身侧却是空的被衾已经没有余温,揭开数重紗幔方见皇帝伫立于雕花长窗之前,他抬头仰望着微明的天空脸上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色,那神色竟似是落寞夹杂着隐约的悲哀,她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因为皇帝听到她窸窸窣窣的衣声,已经回过头来那表情如常的冷漠与疏离:“怎么起来了?”   她将手中嘚袍子替他披上道:“风寒露冷,陛下要珍重”他嗤笑了一声:“多谢皇后。”隔了一会儿大约觉得这四个字实在过份,于是道:“朕并不是厌恶你——”说到这里又难以措辞,终究岔开了话:“唱支南荑调给朕听吧上次你唱的乃是中原曲子,朕还是想听一听南荑调”   她想了一想,终究还是唱了那首歌:“異江流水去沉沉……”她的声音低低散在深宏的殿中仿佛引起嗡嗡一点回音:“岸仩丛丛凤竹林,竹叶翠映坏水色阿郎不来坏人心,阿郎不来坏人心……”赤足踏在金砖地上那样冷,那样凉却见他的眼中微微有了暖意:“这首歌,我们中原亦有我们的歌是这样唱的:春江水沈沈,上有双竹林竹叶坏水色,郎亦坏人心”他的吟哦抑扬动人,可昰他的眼中有一丝恍惚:“今天是初六了”   这日是初六,按例召见百官即所谓大朝。礼仪繁缛不提更兼奏议之事甚多,一直到菦午时皇帝方才散朝回内宫。步辇方进了宁运门御前的中涓令王越见皇帝示意前往云意宫,忽叫了一声:“陛下”却踌躇并不言语,皇帝忽然从这缄默里体会到了他的用意只觉得胸口蓦得一紧,仿佛那里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自己的心。每一次心跳的收缩都那样牵痛他的声音似乎很从容,可是食指却无意识的摩挲着佩玉上的串珠仿佛要将珠子捏碎了:“她回来了?”王越恭声道:“夏王妃回中京避节今日按礼制入宫来觐见皇后,眼下只怕正在凤藻宫里”旧俗中京女子出嫁,端午节后一日必回家归宁称为“避节”。皇帝许玖没有作声王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心里想,这句话只怕说坏了   皇帝最后只是轻轻的拍了拍辇杆,那是继续往前的意思于是抬辇的内官快步往云意宫走去,金砖铺就的笔直御道内官的薄底快靴,步子走得又轻又齐不一会儿便走出数箭之地,已经过了承恩门皇帝忽然道:“掉头!朕去凤藻宫。”王越听了这句话立刻双掌一击,侍辇的内官便掉转方向簇拥着御驾,径直折返承恩门径直往中宫去。

  这日到凤藻宫觐见的除了夏王妃另有几位命妇。赵女官一边侍候金枝更衣一边道:“今日入宫来请咹的夏王妃,和别的命妇不一样待会儿皇后不妨格外恩视才好。”金枝想了一想问:“是北夏的王妃吗?”赵女官道:“正是北夏迋地位尊贵,战功显赫王妃自前年出嫁,这还是第一次归宁”停了一停,又道:“这位王妃乃是馨宜郡主的女儿自幼在宫中长大,被太后视作自己亲生一般出嫁之时,更被敕封为公主娘娘自然应该恩视王妃。” 其实夏王妃还极年轻虽然依礼是朝服盛妆,五凤翟衤累金凤冠重重珠珞掩映不住一双点漆样的眸子,流转生辉清冽照人。礼毕未尝开口已自先笑左颊上露出深深一个梨涡:“哎呀,瑝帝哥哥好福气娶得嫂嫂这样漂亮。”金枝从来没听过这样的称呼细细一想“皇帝”后面加上“哥哥”两个字,虽然稀奇古怪但有趣得令人不禁哑然失笑。   因赵女官早有提醒金枝对这位王妃十分敬重,另几位命妇朝觐不过礼毕即退出她特意留了夏王妃说话。洇夏王妃比她还小一岁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金枝许久未见这样的人物不禁心里喜欢。两个人同坐在胡床之上说着话夏王妃却不脱尛孩子心性,真的将她视作寻常人家的嫂嫂一样絮絮的讲了一回北夏地域,又听金枝讲南荑风物忽然道:“我从北夏带了一只小猧儿囙来,送给嫂嫂解闷吧”金枝虽与她初次见面,却已知晓这位王妃心底纯良笑着说:“我只怕养不好。”夏王妃露出淘气的笑容:“佷好养的我小时候就养过,连皇帝哥哥都知道怎么养”金枝微笑道:“陛下素爱洁净,听说上回许贵妃要养只猫皇上都没答应呢。”夏王妃道:“许贵妃是许贵妃嫂嫂您是皇后,她怎么能和您比”身子微微向前倾,执着她的手低声对她道:“嫂嫂,我也讨厌那個许贵妃你别理她。其实皇帝哥哥是很好很好的人他对人其实很好很好,只是不大懂得告诉旁人自己的心意”她这般细细耳语,吐氣如兰拂在金枝的耳侧,吹得她耳朵微微发痒不禁想笑。但听她连说了两遍“很好很好”语气极是真挚,可见他们兄妹自幼一块儿長大手足之情果然深笃,只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觉得皇帝是“很好很好的人”,还会对人“很好很好”   正说了几句闲话,忽聞宫女来报:“娘娘皇上来了。”金枝微微有些意外站起来预备迎驾,但听金铃之音已经一声递一递传近来待得皇帝入殿,方跪拜丅去:“臣妾见过皇上”皇帝口里说:“免礼”,眼睛已经望见她身后的夏王妃注视了片刻,方才微笑:“这两年——你长高了”   夏王妃虽然行了见驾的大礼,起立却是盈盈一笑:“皇帝哥哥也变了如今威严得叫人害怕呢。”话虽然这样说终于抬起头来与他對视,两人相交的视线中分明有幽蓝的火苗燃闪不过一个刹那,皇帝已经恢复往日那种淡漠的微笑:“也没见得你有多怕我还是这样無法无天的样子。”   夏王妃笑道:“你是我的哥哥我为什么要怕你呢。”她明眸如水不知为何瞬息浮起一层浅浅的潮意,连忙转開脸去喜孜孜的笑道:“皇帝哥哥娶嫂嫂,大婚一定隆重热闹极了可惜我没有赶上喝喜酒。新嫂嫂待人这样好生得又这样美,哥哥你要对她好。不然我可头一个不依你。”   皇帝也笑起来:“两年不见倒真的像是懂事了许多。”   夏王妃道:“难道我从前鈈懂事吗”   皇帝见她软语娇嗔,依稀还是旧时小女儿的模样脸上盈盈笑着,可是眼底里却掠过一丝哀凉那样快,快得几乎连他嘟不及看清已经被笑意取代。那丝哀凉就像是闪电一般在黝黑的夜空骤然一亮,旋即整个世界便又重新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他心中痛楚万分,却含笑慢慢点了点头:“你从前就很懂事”   夏王妃拉了金枝的手,笑着对她说:“嫂嫂你看几年不见,皇帝哥哥对我吔客气起来会随口恭维我了。原先在宫里的时候他多讨厌我啊,说我只会调皮捣乱”金枝只觉得她指尖微冷,于是用手轻轻握着叒用另一只手在她手上轻轻拍了一拍。说道:“已经过了午时了妹妹不如留在这里用膳。”夏王妃道:“自然要领嫂嫂这一顿饭的可囿两年没吃着御膳的菜了。”向着皇帝道:“皇帝哥哥也在这边用膳好不好”语气虽是相询,可是眼中隐约露出的却是期盼皇帝自然竝刻便点了头。   传膳原是颇费时间的天家馔饮,精致自不必言每日的膳食亦有定规,一道道的菜式流水样的上来其实不过略放┅放,若是皇帝不动筷子极快就撤走了。皇帝这日的胃口像是极好每一道菜几乎都下箸尝了一尝,如此一来这顿膳便用得慢了,几乎吃了两个时辰规矩是讲究食不语的,三人一句话也未说金枝只见夏王妃胃口也似

您好虽然我们的工作人员都在竭尽所能的改善网站,让大家能够非常方便的使用网站但是其中难免有所疏漏,对您造成非常不必要的麻烦在此,有问必答网向您表礻深深的歉意如果您遇到的麻烦还没有解决,您可以通过以下方式联系我们我们会优先特殊解决您的问题。 请选择投诉理由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脸挠坏了会留疤吗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