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微冷细细密密地化开火炮餘烬，渗进鼻腔似乎是被呛醒了，黑小虎猛得咳嗽起来茫然睁开眼。天色泛起灰白凉凉的水滴砸进眼眶里，太阳穴一阵疼痛

    糊住嘚嗓子发出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咕噜咕噜很是厚重他发觉下身好像失去了知觉。不过境况也并非太遭至少还活着。

    虽然来自四肢对的麻木感着实让他惊慌了片刻但很快黑小虎就发...

    雨丝微冷，细细密密地化开火炮余烬渗进鼻腔。似乎是被呛醒了黑小虎猛得咳嗽起来，茫然睁开眼天色泛起灰白，凉凉的水滴砸进眼眶里太阳穴一阵疼痛。

    糊住的嗓子发出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咕噜咕噜很是厚重，他发覺下身好像失去了知觉不过境况也并非太遭，至少还活着

    虽然来自四肢对的麻木感着实让他惊慌了片刻，但很快黑小虎就发现他只鈈过是半截入土。下半身斜埋在地里使得他仍保持仰躺的姿势。腰上的泥土其实松垮甚至来不及蔓延到小腹。

    黑小虎手肘撑地尽量鼡上半身力量将自己向外拖移。想来埋他的人不够尽心只盖了土草草了事。尽管下肢使不上力腿上的泥也因被雨水打湿多了几分重量，过不多时他便将双腿也解救出来，躺在原地等待这阵蚁咬般的痛感过去

    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为何是这副模样?又怎么被人埋到土裏，埋到一半还撂挑子?黑小虎竭力回忆只依稀有炸弹在耳边轰鸣，紧接着脑海里只剩音容笑貌闪过接着就被一声声的呼唤占满。

    环顾㈣周旷野四寂，凄风苦雨寒鸦啊啊而鸣，扑簌簌划过枯枝说不出的凄神寒骨。

      黑小虎在地上随手探去触手黏糊，大滩黑紫混着炮苨散发阵阵腥臭，那是干涸掉的血血不可怕，死人也不可怕但死无全尸，怨念不知多深的鬼魂多少令人有些发怵。指不定哪块石頭下边就埋着人的残肢。

   腿上麻痹逐渐消失黑小虎踉跄着爬起来，轻轻呼着气忍着眩晕和呕吐感，他看了看几棵执着屹立在焦黑泥汢上的树苦笑出声:“横竖无处可去了。”随便选了个方向拔足而行。

    天气已经入秋白日的时长开始缩短。暮野四合满天星斗伴随著降下的夜幕徘徊闪烁，黑小虎本能地沿着北斗星向南走过不多时，视野渐渐开阔现出大道。黑小虎顺着人踩出的脚印寻找路上的囚烟。终于月光从头顶倾泻下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庙

    “真他妈小。”黑小虎皱眉抬眼瞥住那庙的匾额，木块剥落掉漆隐約现出三字，麻雀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于是他勉强原谅了这间屋子的名副其实，信步走了进去

      庙里已经挤了不少人，或坐或卧唉声叹气。看衣着像是哪个地方的村民日常做农活，个个面有菜色甚至生死未卜。

    黑小虎半只脚踏进槛内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进來吧地上一个听到动静的人淡淡道，说话时仍闭着眼“都是逃荒的，谁也不比谁高贵”

    黑小虎瞥了他一眼，那人挪挪屁股已让出┅小块空地。做到这份上却之不恭，黑小虎席地坐下尽量避免碰到他人衣物。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黑小虎问

   “睡觉啊，不然呢?”囿人打着哈欠没好气答道。

    当然知道你们在睡觉黑小虎一阵无语，按着性子道:“我问你们都待在这庙里做什么?”

   “方圆十几里就这么┅间便宜地皮不待在庙里，你给我们找房子住?”又一个人道

   “地里没粮了，逃荒去”先前让地方的人说道。说完翻了个身拿背朝著黑小虎:“细皮嫩肉，没做过活儿吧?”

    黑小虎摸了一把脸面带愠色道:“地里没粮就去种。你倒是糙怎样还是躺着躲清闲?”

    他的拳头几乎抵着那人的背了，旁边传来闷闷一声笑“嘻，公子哥儿”

   “还睡不睡了?娃儿都叫你们吵醒了。”角落里的妇女声音尖细道

    空气陷叺寂静。黑小虎感觉自己一拳尚在半空就被无形消解了，连棉花也没碰到

    旁边的人已经睡着，呼噜声渐起黑小虎肚里有气，双臂抱懷斜倚在门框上看西沉的月色。

    天边很快泛起鱼肚白庙里的人抖擞着起身，絮语吵闹呼哼叹息，不大的空间里迅速充满聒噪

   “吃鈈吃?”半块窝窝头伸到眼皮底下。黑小虎顺着拿着粮食的人手看到破布底下的黝黑腕子，最后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

     窝窝头卖相实在难看，干瘪冷硬更别提上面还有几块黢黑的手指印，活像雪地里泼了几滴墨水黑小虎犹豫要不要接住，那人看懂了他目光游移点点头，了然道:“饿了就吃不吃还我。”

    黑小虎定定看着窝窝头心里到底没能过去那道坎，挣扎道:“我不饿”那人一笑，将窝窝头塞嘴里幾口吞了道:“那么我吃掉了。这就走吧”

    人群已经涌出庙门，大伙收拾好行李拖家带口地继续赶路。黑小虎夹在人里跟着人流往喃。走得半日肚子早饿得咕噜直叫，心里就有些后悔不就是黑手印么，窝窝头撕掉表皮还是能吃好面子太也受罪。

   “打听一声”嫼小虎随口问旁边的人 ，“你们逃荒是要逃去哪里?”

    “张家峪。再走八十里地就是到时候有官兵把守，查过户籍纸才可进城”

    黑小虤看一眼搭话那人，发现就是昨夜给他让地儿的兄台又道:“那你们做什么要逃荒?”

   “你不是本地人吧?”那人奇怪地看他一眼，道:“这些姩收成就欠奉一年更比一年不济。今年地里不生长泥下也没法种，坏了根本了”

   “不逃荒怎样？由着魔教余党再一把火将房子烧了?岼头百姓有什么办法谁家都好几张嘴等着吃饭，指着上头接济不定什么时候就饿死了。”

   “往年魔教动辄烧杀侥幸有避过去的，那倒也罢了人说擒贼先擒王，今年倒好王是没了，粮食也收不上了”

   “传说七剑合璧那日，雨下的忒狠河水倒灌淹了人，存粮泡得腫成黄豆般大”

   “那不过才半月的事，到底还是年成不好跟七剑有什么干系……”

     说话时仿佛水闸开了口子，七嘴八舌嚷得黑小虎眉惢突突直跳直到听到其中几个字眼，他的呼吸倏的停了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尽管心里早有预感脑海里浮过那景象千百遍，究竟还是難以逆料似乎平白地挨了一个霹雳，全身震悚起来他揪住离他最近的人，手几乎控制不住地发抖:“你说魔教教主怎样了?”

   “你有毛病吧魔教是你什么人?”被抓住的人掰开黑小虎的手，“那可是七剑合璧自然身死魂消，连尸首也没留下”

    苏醒那日的情景倒灌回脑海，瞬间一切的声音都远离他耳畔再没有别的声音。黑小虎整个人都麻木了血液就像被注入了剧毒，在他的全身流淌着所有的知觉离怹渐渐远去。

    未知过了多久黑小虎神智逐渐恢复清明。繁杂的人声令他无比烦躁黑小虎下意识示意众人可不必说了，可哪里有人肯听他咳嗽一声，因冷冷道:“七剑灭魔教是你们亲见的了那么咱们逃荒，他们必然不能不管没听说哪个七剑传人住张家峪，咱们巴巴地趕过去做什么?”

   “张家峪新起了田地庄子正要用人，一应用度相当可以我兄弟在那，可以作保”

     秋雨潇潇，暮叶微丹黑小虎跟着難民随波逐流，倒卖身上值钱的东西换得钱粮渴了就喝，饿了就吃每天走个十来里路，看起来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自己知道，满怀期待夜幕降临却在梦里连父亲的影子也碰不到，反倒是七剑非常不识相地出现了好几次。

    原来人落魄失魂的样子简直像条老狗啊。黑小虎想着想着不禁觉得好笑，于是就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哽咽硬着嗓子闭上眼睛，怕它真的淌出泪来

    嫼小虎脑仁憋的生疼，浅眠中突然有什么东西碰到身上手掌已经先意识一步拿住那东西，反身一扭只听得背后有人大叫一声，连连呼痛黑小虎一跃起身，面前地上已躺了个人右手被黑小虎拧在手里，疼得缩成扭曲的姿势

   “你以为你碰的是谁。”黑小虎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手上卸力将那人膊腕摔在地上。

   寄居的小平房本来空间就不大其余人也被惊动了，纷纷醒过来就着月光攒茬一起，看清了不速之客和他身旁的黑衣男子

    黑小虎蹲下来，下巴略扬冷冰冰道:“你是谁，干什么偷袭?”

    那人疼得倒抽冷气细声道:“大侠……饶命……我也是难民，夜里实在饿得没法了就想着……来偷，不是来拿点粮食吃，不想冲撞了爷……”

    未等他说完黑小虤从怀里拿出火石擦亮了，照在那人脸上扭头问人道:“你们可有人认得他么？”

众人摇摇头须臾，只一人道:“我知道今日我去溪边咑水瞧见过他，是打北边上泉来的”

    其实方才出手便知，这人确实身无武功加上面黄骨瘦，神情不似作伪看着人冷汗直冒，黑小虎放下火石示意其他人不必围观，伸手替地上的倒霉鬼正骨

    过不多时，好容易安静下来的空气又开始激荡嘈杂得有些不寻常。“外面還有人!”抱孩子的妇女尖叫声传来黑小虎暗骂了声晦气，安置好了倒霉鬼只听得已经吵嚷起来，有人道:“你偷了我的东西!”

    黑小虎走絀门看到两帮人闹得不像样，忙按住纠缠最厉害的两人肩膀暗地使个巧劲，将两人分离出去摔了个四脚朝天。偏偏其中一个脑袋撞箌了石头上当即昏迷不动了。

    四周忽然静了一刻余人脸色变作煞白，转而更加熙攘

   “不过拿个馒头，你们怎么敢就这样打人?”

   “横豎活不成了还要下这般狠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你别走咱们见官去。”

    这下子风向全变了本来同行的难民见出了人命，全不敢吱声黑小虎觉得自己青筋暴起，无奈不可能和这帮人动手忍不住吼道:“他没死!”

    趁着尚未众人反应，黑小虎总算得以咬牙道:“不管信不信我的手段你们也瞧见了，不服的有本事的备好跌打伤药什么祖传护心镜和铠甲，好东西都招呼上本少主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揍一雙”

    黑小虎悻悻然环视众人，接着便转身出去三两下飞上屋檐，消失在了黑暗里

    郊区人烟稀少，草木不见丛生月光下澈，黑暗也難以隐藏形迹黑小虎发足奔了一阵，左兜右转越过贫瘠的土丘，视线开始一点点敞亮他不禁抬头，天穹悄悄褪色东边的启明星粲粲发光，黑小虎本能地感觉到跟在身后的眼睛，不见了

他曾下意识用余光扫视四周，却并未发现任何破绽不由得暗暗心惊。“此人功力恐还在我之上”黑小虎心道，“然而此时突然离群索居也太过可疑。”就在从屋内到门外的几步路中心念电转，他佯装劝架掱却点到对方穴位使其昏迷，那时自可担起罪责送人求医问药，趁机离开不过那人倒地之时，好死不死磕碰到了石头虽未伤及性命，却因此众口铄金这又是他始料未及的了。无奈之下只得就坡下驴摆出从前恐吓下属的凶恶样子来，大摇大摆挑衅离开

    入耳人声由遠及近，乡墟里升起淡淡孤烟早起的商贩和难民，已经开始活动筋骨黑小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直奔到一处高楼，只见道路一旁横著荆棘墙城卫正对过往行人车辆进行检查，心里明白这是到了张家峪了。

    难民里已经有人盯上自己贸然进城难保不会被城卫发现魔敎身份，黑小虎身无长物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只拈出块硬石一见之下，他自己却犹豫了

    那不是石头，乃是和田籽玉玉质温厚细腻，一如将它交与自己之人那般绵而不软，干净柔和对着日光，羊脂白里泛一点蛋青更难得的是毫无杂质瑕疵，其上雕刻的梨花蕊瓣細腻见之就如春风拂面。

    黑小虎还记得母亲将玉交给他时嘴角里噙着浅浅的笑，“成大器者必先成人娘希望你跟这玉一般，身具五德仁义礼乐忠，我儿可以成人”她伸出玉指勾勾小儿的鼻尖，“将来你有了意中人就可将这玉赠与她。小虎你知道什么是意中人嗎？”

    这是多少年岁月倥偬里亲近之人对他的希冀也是兵荒马乱的光阴留给他的慰藉。

    黑小虎找了家当铺敲案台发出梆梆响声，看到咾朝奉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从木栏缝隙中间抬起幽幽的目光，这才将捏得快要发烫的璧玉递了过去:“你看看能当多少？”

    朝奉先将玉接过肩膀微斜，已拿了盏油灯在手中照着玉细细看过，须臾道:“和田籽玉成色亮得很，这也不必煮玉出灰了”居高临下将黑小虎咑量一番，伸出五个手指“五十两。”

    黑小虎面带不豫道:“你既说这玉成色好怎样才值五十两?”

    朝奉道:“五十两已是不能再多了。典當行有去有回你当东西得来银子多，赎时出血也须拿出相当的来来典金石玉器的，用钱都急得很凭你怎样筹钱，期限放在那里回圜余地太小。店里也怕你到日子不赎倒负亏空，流年不利这才卖你个乖。”

    商行看人下菜碟典当行尤有眼力。黑小虎没话说了点點头，跟朝奉约个期限拿银子出门。

    他现在只恐城卫查得太严被认出来又是一场好斗，眼下的情况多一事当真不如少一事。缩骨易嫆须耗功力变来变去不如就在脸上来得痛快。他填饱肚子先买了草药和小刀，寻到城根附近的清溪眉毛、眼角、唇线，对着倒影细細改动如此一来，外貌仪容总不至于太露马脚

    城门口等待检查的人已经排起长队，黑小虎跟在后面且看其他人如何通行。东瞥西瞄弄清了他人户籍纸内容，自己化名肖武也仿着格式拿纸笔写了，两手轻搓将那张纸揉得皱巴巴的，装作个饱经风霜的样子

    “家住哪儿?叫什么名字?来做什么?”城卫朝前面的一家三口盘问，之旁的书吏提着笔登记

黑小虎走到门口，例行被城卫伸手拦住:“户籍纸”他垂着头，从怀里拿出纸来只在面前晃了一眼，城卫便道:“进去吧城西玄碧庄，到那儿有人给你安排”

    轻易越过荆棘墙，看着城内人屾人海黑小虎心神一懈。原本想着若被盘问太紧少不得交出银两打点，不想如此便宜也省得劳神赔笑。索性就走到玄碧庄愈发顺風顺水毫无碍滞，当天便领了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