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华正这有峥嵘两个字的诗句句

    裴元歌有些紧张地朝后稍稍退了一步,这位九殿下,总是给她极强的危险和压抑的感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双眼眸在掠过她时,微微地亮了一下,然后嘴角多了一抹笑意,就好像……。就好像毒蛇瞄准了猎物,然后藏起阴冷的眼,只露出五彩斑斓的身体,等着猎物上钩。

    如果说,宇泓哲出现在落英园时,众女是惊叹外加敬畏爱慕的话,宇泓墨这一出场,却让众人直接陷入了呆滞。偌大的院落,在这一瞬间,似乎全然停滞,连呼吸声也不可闻,只剩下风呼啸的声音,以及花瓣落地的细润声音,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在宇泓墨的美貌中,无论是第一次见,还是第无数次见到。

    叶问卿早就听到声音时,就呆愣住了,这时候更加难以自控,不自觉地朝着宇泓墨走去,娇声道:“九哥哥!”

    “问卿妹妹好!”宇泓墨微微一笑,柔声道,却无视她伸出的手,径自朝着斗画的八角重楼亭慢慢走去。

    宇泓哲咳嗽一声,很是不满宇泓墨这样震惊全场的出场方式。

    这一生咳嗽,也唤醒了绾烟公主的神智,微笑道:“九皇兄,你又来迟了,该罚!”

    “不该罚,你们该谢我才是!”宇泓墨眉眼微舒,似有意似无意地掠过裴元歌,唇角弯弯,“我故意来吃,是为了绾烟妹妹和在场的众位美人有表现自己美丽的机会,不然……”悠然一笑,黑曜石般的眼眸光泽闪烁,“有我在,只怕众位都要黯然失色,岂不要怨我一介男子,跟她们争这风头?”

    这话说得很有些自恋自负,但在强大的事实面前,众人哑口无言。

    “对了,方才隐约听到五皇兄和绾烟妹妹似乎在争一幅画,不知道是什么画如此惊世骇俗,让两人这样相争?是绾烟妹妹斗画里出来的作品吗?”宇泓墨说着,目光悠然环顾,潋滟出无数的风情,很快凝定在那副白练上,“踏花归去马蹄香,这种风流辞藻,像是五皇兄的手笔吧?嗯……。踏花归去马蹄香,”扫过宇泓哲手中的画作,目光微微一凝,“五皇兄手里这幅画倒是有点意思,不知道是谁所作?”

    “裴元歌,是你啊!”宇泓墨弯唇一笑,“难道说五皇兄和绾烟妹妹所争的就是这幅画?五皇兄,看你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的模样,不知道舍不舍得让小弟一观呢?”

    接过画卷,宇泓墨双手展开,走到亭子边上,临水而立,细细看着,道:“的确是好画,难怪五皇兄中意——”正说着,突然“哎呀”一声,双手一松,画卷立刻随风飞走,在空中打了个转,飘飘然落在亭边的湖水中,虽然是上好的宣纸,但被碧绿的湖水一浸,颜料和墨迹都迅速地晕染开来,很快变成一堆红紫黑各色混杂的墨团,在吸足了水之后,慢慢地沉了下去。

    宇泓墨回头,表情很无辜:“五皇兄,不好意思,手滑了下,没拿住!”

    以宇泓墨的武功,在画落水的一瞬间都能够重新救起,又怎么会拿不住区区一卷画轴?分明是见他喜爱,便故意毁损,借机挑衅嘲弄他!宇泓哲心中的怒焰“腾”的一下冒了出来,却不好就此发作,双眼冷冷地盯着宇泓墨,缓缓道:“这幅画可是裴四小姐的心血之作,被这样轻轻毁损,九皇弟不觉得太过了吗?”

    “这样啊,”宇泓墨浑不在意地耸耸肩,目光微微一错,“喂,裴元歌,你觉得我太过了吗?”

    何止没有觉得他太过,如果他不会男子,现在不是大庭广众,她简直都想抱着他亲一口!

    “五皇兄你看,她不觉得我过分。”宇泓墨像是松了口气,悠悠然笑道。

    宇泓哲几乎要被他这种行径气得发疯,一字一字道:“她只是不敢,不是不觉得你过分!”

    “哦?这么说,裴元歌你没把话说清楚啊!那你就再清清楚楚地告诉五皇兄,对于我不小心毁了你的画,你到底是什么看法?可以随便说,有公正无私的五皇兄在这里,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不用担心会被我报复!”宇泓墨故意咬重了“不小心”三个字的音,末了又刻意点出“报复”。

    这种明目张胆的威胁,让宇泓哲更加想要吐血,怒道:“九皇弟你是皇子,她一介弱女子,怎么敢说介意?你又何必故作姿态,这样威胁她?”

    “我说了不小心,五皇兄不信;裴元歌说她不介意,五皇兄也不相信,这可如何是好?”宇泓墨状似苦恼地道,以手撑颔,很无辜地道,“要不,我画一幅画赔给五皇兄?或者,五皇兄把我关入京兆府,大刑伺候?还是五皇兄有更好的建议?”漫不经心的神态,湛然含笑的眼眸,以及微带嘲弄的眼眸,无不透露出他的心思。

    很显然,他就是在故意挑衅宇泓哲,而且正努力地火上浇油。

    宇泓哲双手紧紧握拳,怒气满胸。宇绾烟在旁边看得有些担心,怕他一时控制不住发作出来,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被他这一拉,宇泓哲也稍微冷静了下,如果他为了这种小事发作,那好不容易在文官中建立起来的温文尔雅,温厚纯善的名声就全毁了,勉强一笑道:“九皇弟说笑了,一幅画而已,只要裴四小姐不介意,为兄又怎么会跟你计较?”

    宇泓墨击掌,状似庆幸道:“那就好,我知道,裴元歌你一定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宇泓墨嘴角又弯出一抹笑意,这时候倒是装的乖巧!就像上次在皇宫见面时,乖巧得跟柳贵妃养的那只波斯猫似的,毛绒绒的柔顺可爱,私底下却那般张牙舞爪,咬了他一口,跺了他一脚,后来还揍了他一顿,这口气,今天应该能出出了。接下来,看他怎么整治这只利爪利牙的小猫咪!

    当然,对于其实是他先私闯人家的闺房,又偷窥人家浸泡温泉这个事实,宇泓墨早就选择性遗忘了。

    眼看主子受窘,跟着宇泓哲一道过来的一位蓝衣青年眼珠子转了转,看似解围,实则刁难地道:“九殿下来得正好,刚才大家伙正在仙境桃源里吟诗作赋,九殿下不防也来试试?以九殿下的高才,想必能够技压群雄,独占魁首,我等正准备聆听九殿下的杰作!”

    谁不知道这位九殿下战功彪和,文采却是寻常,从没听说他有什么诗作。

    相反的,五殿下却是才华横溢,在文士清流中素有才名,这次斗诗,又是五殿下独得魁首。九殿下素日里嚣张放肆,方才连五殿下都折辱了,这次也要让他尝尝丢脸的滋味!蓝衣青年不坏好意地道:“九殿下来得晚,有些吃亏,这样好了,不限题目,不限韵律,不限体裁,让九殿下恣意发挥,务必写出最好的诗来!”

    给予他如此大的自由,若写出的诗词还是不堪入目,看他以后还如何在文官中立足?

    宇泓哲也终于抓到转机,微笑着道:“九皇弟名为墨,想必不但精通舞刀弄枪,舞文弄墨也是一把好手。不如趁今日这机会,让众人都瞧瞧九皇弟的文采。”

    厅内一阵沉默,就在宇泓哲和那蓝衣青年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透着一种得意和挑衅时,宇泓墨终于看够了戏,霍然起身,拿起画台上的墨笔,沾足了浓墨,在雪白的宣纸上笔走龙蛇:“绝顶峰攒雪剑,悬崖水挂冰帘。倚树哀猿弄云尖。血华啼杜宇,阴洞吼飞廉。比人心,山未险!”笔迹酣畅淋漓,带着众所未有的狂放恣肆,剑拔弩张得正如同他这个人。

    这首词若只有前面几句,那只是单纯地写景,最多只能算佳作。

    但加上最后一句“比人心,山未险”,前面所有的描写就都变成了幌子,只为了衬托最后一句点睛之句,一下子将整首词的意境拔高了一大截,从佳作变为杰作。而“比人心,山未险”这句话,似乎又在讽刺蓝衣青年和宇泓哲的险恶用心,情景交融得天衣无缝。

    见他们这个模样,宇泓墨终于大笑起来:“翰林院孙学士,我这首词呢,是为了告诉你,人心险恶超乎你的想象,别傻乎乎的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说我不善诗词,你们就真以为我不会写诗词?白痴!”说着,又纵声长笑,行迹洒脱地离亭而去,“不必评我这首词了,我知道,但凡有五皇兄参加的诗会,五皇兄必得魁首,这是规矩,我懂得。所以不会跟五皇兄争这风头!哈哈哈哈哈…。”

    他话中的“白痴”,看似在嘲骂那位孙学士,实则是在骂宇泓哲,尤其最后几句,“必得魁首”“规矩”云云,似乎是暗指宇泓哲文采寻常,只不过身为五殿下,皇室嫡长子,众人畏惧逢迎才会推拒他为诗作魁首。宇泓哲只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再也按捺不住,脸色铁青地离席走人。

    宇泓墨却是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朝着亭子的方向招招手:“裴元歌,你过来!”

    “我?”裴元歌愣了好一会儿,才疑惑地用手指指着自己道,满脸诧异。

    裴元歌下意识地感觉到危险,不但没向前走,反而后退一步,警戒地道:“九殿下有什么吩咐?”

    嗯,这幅模样,就好像是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的猫咪。宇泓墨饶有兴趣地看着,微笑道:“我的吩咐就是,你,给我,过来!”一句话截成三段,微微拖长的声音中带了明显的不悦和威胁。

    裴元歌无奈,只能冒着众人的越发锋锐的目光,慢慢地磨蹭着走了过去。

    温逸兰也察觉到不对,虽然也有些害怕宇泓墨,但想到见死不救,未免有失朋友义气,咬咬牙跟上去,挽住裴元歌的手臂,跟她一道上前,紧张地道:“九殿下有什么吩咐?是不是想逛园子?我这就安排人领着九殿下四处逛逛,那边院子里有假山流水,很僻静,风景很——”

    “不用了。”宇泓墨很直白地打断她,很温和地道,“温小姐能不能回避下?我有话想单独跟她说!”

    “温小姐!”宇泓墨再度打断她,眼眸微眯,透漏出十足的危险气息。

    温逸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裴元歌扯了扯她的手,微微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插手了。虽然不知道宇泓墨找她什么事,不过多半不是好事,而这位九殿下喜怒无常,难以捉摸,温逸兰个性直率,天真单纯,若惹到了他,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不如自己见机行事!

    示意温逸兰离开,裴元歌沉静地道:“九殿下有何吩咐?”

    这会儿工夫又冷静下来了?宇泓墨越发觉得有趣,低声道:“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乖乖地听我的话,有你的好处,不然……。”顿了度,却没再说下去,想起温逸兰刚才指着说有假山流水园子的方向,当即领先走了过去,听着后面轻盈的脚步声,嘴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没走多久,果然看到一处院门入口,进去后假山嶙峋,流水淙淙,十分僻静。

    宇泓墨满意地找了个幽静的地方,在溪水边捡了块干净的长石坐下,看着乖巧柔顺地站在身边的裴元歌,心情一阵大好,指了指对面的石头,笑着道:“坐吧!”

    “小女不敢,”裴元歌只想尽快结束此事,“九殿下有话,请尽管说吧!”

    隐约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袭来,似乎有怒气发作的前兆,裴元歌不敢再违逆,乖乖地依言坐下。

    见她乖乖听话,宇泓墨的眼角顿时又扬起,满意地一笑,双手抱头,很是慵懒闲适地径自躺了下去,听着旁边淙淙的流水声,闻着空气中花草和泥土的清香,感受着春日暖洋洋的阳光,想到对面还有个摸不着头脑,对他的沉默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的裴元歌,一只等待他修理的小猫咪,几乎要笑出声来,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宇泓墨躺得很舒适,裴元歌坐在他的对面,却是如坐针毡,这位九殿下总是给她一种很强的压抑气场,让她每次面对他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应对。如果说今天毁了她的画,是为了向五殿下挑衅,那这会儿叫她过来,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上次赏花宴的事情,还是这次她又有什么地方无意中惹怒了这位九殿下?

    因为猜不到原因,也就无从去想应对之策,这种无法控制,无法预料的情形,让裴元歌有些焦躁。

    偏这位九殿下也不说话,竟这样沉默着,更让她心里没着落,额头微微渗出汗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泓墨似乎还是没有开口的迹象,裴元歌越来越焦躁,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着轻声道:“九殿下,您到底要跟小女说什么?”

    宇泓墨突然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猛地坐起身,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他居然睡着了?!虽然说裴元歌不懂武功,没什么威胁,但好歹也是个活人在旁边坐着,自己居然睡着了?!太没警戒心了吧?!有些恼怒地看了眼裴元歌,问道:“我睡了多久?”

    睡……睡着了?裴元歌一呆,她在这里左思右想,而九殿下居然睡着了?

    见她微微透漏出的目瞪口呆的模样,宇泓墨心情突然又好了,带着一种恶作剧的心理,道:“哦,那我再睡半个时辰吧!”说着,作势又要躺下去,等着裴元歌叫他。

    裴元歌不想再胡思乱想半个时辰,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九殿下能睡着,那是不是说明,事情并不严重呢?

    “哦,这个啊!”终于等到裴元歌发问,宇泓墨转了转身,面对着裴元歌坐着,慢吞吞地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试试,我这样把你带出来,过一个半个时辰再放你回去,别人会怎么想?”还说,还似乎很得意地凑到裴元歌跟前,“你猜她们会不会以为,我看上你了,带你出来谈情说爱?或者向你倾诉情衷?尤其是叶问卿,哎,裴元歌,你猜,你待会儿回去,叶问卿会不会把你撕了?”

    就……就为了这个?!裴元歌惊怒交加,想到自己提心吊胆了半天,回去说不定还要被众人围攻,结果就只是因为这位尊贵的九殿下一时心血来潮的玩笑?霍然站起身来,就想转身离开,但想到宇泓墨喜怒无常的脾气,又软了下来,声音柔和地道:“就然九殿下没有要事,那小女就先告辞了!”

    见她明明恼怒生气,却又强自按捺,宇泓墨终于觉得小小地出了一口气。

    看她似乎想要走,宇泓墨又慢吞吞地开口了:“裴元歌,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叫做睚眦的神兽?”

    “传说龙生九子,第二子名睚眦,性情凶猛,脾气暴躁,心胸狭窄,但凡别人有一点得罪它的地方,它都会十倍以报。所以,有个成语就叫‘睚眦必报’。”宇泓墨慢条斯理地道,“本殿下虽然排行第九,不是第二,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我欣赏睚眦的脾气,对不对?你猜猜,你就这样转身走了,本殿下会不会恼怒?而以本殿下心胸狭窄的性子,你猜,我以后会不会放过你?”

    都说了自己心胸狭窄,当然会恼怒!又故意以“本殿下”自称,点明自己皇子的身份,摆明了是威胁。

    “你想得没错,本殿下就是在威胁。而且,经过刚才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得罪本殿下的后果很严重,绝对比得罪叶问卿要可怕得多,裴元歌,我建议你不要尝试哦!”宇泓墨继续威吓,看到裴元歌颇有些不甘愿地又坐下来,这才微笑扬眉,柔声道,“这就对了,元歌乖乖地陪我坐着,等到时间了我就放你回去,嗯?”

    九殿下身为皇子,战功彪赫,本身就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而看刚才的情形,显然跟五殿下的关系很紧张。按理说,这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应该没有闲情雅致捉弄她玩,九殿下这样做……“九殿下,小女斗胆问一句,小女是不是在哪里冒犯了九殿下?”

    裴元歌仔细回想,她和这位九殿下交集并不多,只有上次赏花宴,和这次温府寿宴。赏花宴时她的确耍了心眼,没有随柳贵妃到御花园,而且被九殿下看穿了。当时九殿下的确有些恼怒,但后来似乎又气消了,放她安然离去,应该不会隔了这么久重算旧账吧?那么,是自己刚才有得罪九殿下的地方?

    想来想去,裴元歌仍然找不到缘由,忍不住问道:“小女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九殿下,还请九殿下明示。”

    白痴,要是能明示的话,他早就报回来了,还用得着这样吗?

    “没关系,你想不出来可以慢慢想,我不着急!”宇泓墨漫不经心地道,很乐意看裴元歌继续为此伤脑筋。

    “……。”裴元歌无语,以手撑颔,他是整人的那个,当然不着急!

    这一动作,使得袖口内有样东西被阳光照到,折射出璀璨的七彩光华。被那光华耀了下眼睛,宇泓墨转过头,隐约看到皓如白玉的手腕处,似乎戴着一道红线,底端缀着一颗琉璃珠,琉璃清透,七彩流转,十分的美丽。只是被衣袖遮掩着,等闲不容易看到。

    望着那颗琉璃珠,宇泓墨的眼眸忽然幽深起来,有些出神。

    但很快地,他就回过神来,不想被裴元歌看出自己的异样,转过头去,仰脸朝天地躺着。不过这次,不知道是被七彩琉璃珠勾起了心事,还是因为捉弄到了裴元歌心里比较兴奋,他再也没有睡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宇泓墨终于“大发慈悲”,放裴元歌离开。

    嗯……这个裴元歌不是一向很聪明吗?这次他倒要看看,她要怎么应付叶问卿的嫉妒和纠缠。“裴元歌,如果应付不来,可以向本殿下求救,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心情好就帮你了!”毫无诚意的声音,伴随着慵懒的笑声,从裴元歌的背后传来。

    才刚出院子,迎面就碰上了淡雅如兰的叶问卿。可惜,她的表情和言辞丝毫也不淡雅。

    “裴元歌,九哥哥叫你过来,跟你说了什么?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到底在做什么?你给我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如果敢又丝毫隐瞒,你今天就别想好好出温府!”叶问卿妒意十足,面色狰狞地恐吓道。

    小剧场:望着那颗琉璃珠,宇泓墨的眼眸忽然幽深起来,有些出神。

    ——宇泓墨:七彩琉璃珠啊七彩琉璃珠啊,好想要!好想要!蝴蝶,快让我去抢过来吧!快让我去抢过来吧!

    (小小的题外话:那首词是元代张可久的《红绣鞋*天台瀑布寺》其实是元曲来着,不是词,不过,咳咳咳,亲们包涵下吧~蝴蝶很喜欢最后一句“比人心,山未险”觉得很有震撼力,于是就……最后,谢谢zaqxs,leeh鲜花~O(∩_∩)O~最最后,貌似过了这章,就能投月票了吧?两眼星星求票票~O(∩_∩)O~)

    一直没见踪影的叶问筠也跟在叶问卿身边,大概为了遮掩脸上的指印,戴着一方紫色面纱,闻言冷笑一声道:“堂姐不必再问了,这个裴元歌被退了婚还四处晃荡,不就是想钓个金龟婿吗?九殿下眼光高,未必会看上她,不过,能跟九殿下相处,她还不赶紧抓住机会诱惑九殿下?”

    不知道叶问筠是不是就是这样把安卓然勾到手的?裴元歌撇撇嘴,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应付叶问卿。早在宇泓墨说出意图时,她就在考虑怎么解这个局,早就计议算定,遂装出一副天真幼稚的模样,歪着脑袋道:“我不懂叶小姐的话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九殿下找我做什么,只听到他一直问我我家大姐姐的事情。”

    看到素来眼高于顶的五表哥对裴元歌一直如此在意,她以为九哥哥叫裴元歌过去,肯定是看上她了。但听裴元歌这样一说,好像九哥哥是为了打听裴元华的事情?对于这位“京城第一才女”,她也有所耳闻,据方才所见,眉目如画,身姿玲珑,正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芳华盛艳,煞是惹人注意。

    再看看眼前的裴元歌,虽然美貌,但神情中犹有稚气,一团的孩子气,甚至身材……。小豆芽一棵!

    相比较起来,的确是成熟大方的裴元华更能吸引人的目光。

    而且,以九哥哥的个性,才不会轻易让人看出他的心思,难保不是故意拿裴元歌做幌子,故意掩护裴元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可恶,居然这样苦心积虑地为那个裴元华打算!叶问卿跺跺脚,满脸愤然。

    “裴元歌,九哥哥都问你了些什么?你又是怎么回答的?你都告诉我,我自然会给你好处!”叶问卿盛气凌人地道。

    “九殿下问我家大姐姐会写什么,平时喜欢做什么,为人怎么样。我就说,大姐姐为人很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平日里都喜欢弹琴作画。九殿下又问了些细节,我说我从前不大出门,所以跟大姐姐不太熟,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九殿下好像很失望,就没有再问了。”裴元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十足的纯洁天真,让人很难怀疑她的话语真实。

    如果说方才裴元华不算计她,这会儿她也不会栽赃陷害她。

    就让冰雪聪明,才华横溢的大姐姐去应付这位妒意中烧的叶大小姐吧!

    见叶问卿怒意更甚,似乎相信了裴元歌,叶问筠一阵着急,急忙道:“堂姐,你不要被她骗了,这个小丫头狡猾放肆得很,方才在门外还打了我一耳光!你要为我出气,不能轻易放过她啊!”

    “叶姑娘,我知道你和镇国候府世子两情相悦,但我和他的婚事,是打小就由父母做主定下来的,并非我所能主宰。如今裴府和镇国候府的婚约已经解除,皇后娘娘也下旨为你和安世子赐婚,你已经如愿以偿,我已经声誉扫地,你却还这样苦苦相逼,到底想要怎样?难道一定要逼我去死才肯满意吗?”

    裴元歌清泉般的眼眸慢慢荡起涟漪,看到有人走近,立刻染上盈盈的雨雾,声音气愤悲苦,让人怜惜。

    来人是一位身着月白色圆领通身锦袍的少年,绣着深蓝色碧海丹心图,顶冠上一颗硕大的明珠泛着莹莹的光泽,素来温和的脸上难得的带上了几分强硬,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了裴元歌身前,神态坚毅:“两位叶姑娘,你们一位是吏部尚书的千金,一位是皇后的亲侄女,更应该以身作则,怎么能够在这里仗势欺负裴府的小姐?这太不成体统了吧?”

    眼眸中带着深深的不悦,却是许久未见的寿昌伯府世子傅君盛。

    陪在他身边的是裴府二小姐裴元巧,默默地站在了裴元歌身边,悄声道:“四妹妹,你没事吧?”

    裴元歌摇了摇头,白玉般的小脸上泪盈于睫,楚楚可怜。

    叶问卿问到了想要的答案,仇恨已经转移到了裴元华身上,加上亲表哥宇泓哲似乎对裴元歌有些想法,又想起要靠裴元歌完成的雪猎图,而且寿昌伯也是皇后姑姑想要拉拢的人物,犯不着为了一个莫名其妙吃干醋的叶问筠得罪傅君盛,微微缓和了声音道:“我可没欺负裴四小姐,都是叶问筠不懂事!叶问筠,还不给裴四小姐赔礼道歉?”

    叶问卿眉眼一竖,喝道:“给裴四小姐道歉!叶问筠,你想清楚了,我能让皇后姑姑应了你和安卓然的婚事,我就能让她改变心意,你自己权衡轻重,看到底要不要道歉吧?”

    叶问卿是皇后的亲侄女,皇后看得和女儿一样,而她却隔了一层。叶问筠无奈,只能忍气吞声地福身道:“裴四小姐,我刚才冒犯了你,给你赔不是了!”这个叶问卿,需要用她时就许诺利诱,一旦自己目的达到了就不管她的死活,居然折辱她来示好傅君盛……

    假如将来有一天,她落到自己的手里,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裴元歌摇摇头,声音娇糯道:“没事的,叶小姐不必如此,只要以后不要再找我的麻烦就好了。”

    叶问卿自觉这一手很显示了她的宽厚仁慈,公众严明,满意地点点头,道:“好啦好啦,没事就好啦!裴元歌你也别哭了,我许你以后来找我玩!”后族势力雄厚,叶问卿又是皇后的亲侄女,想要逢迎她的人如过江之鲫,她之所以肯给裴元歌这份殊荣,还是看在她绣工出色,要帮她绣雪猎图的份上。

    对于叶问卿的傲慢,裴元歌很不以为然,婉拒道:“多谢叶姑娘的好意,只是…。元歌不才,被镇国候府退婚,声誉受损,若与叶姑娘过往甚密,恐怕会带累叶姑娘的清誉,所以……。”

    想到自己身边有个被退过婚的女孩,的确不像话,叶问卿也就点点头,随口道:“也是,那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说着,目光盯上了裴元歌身边的裴元巧,“你是裴二小姐还是裴三小姐?算了,不管你是谁,我问你,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裴元华在哪里?告诉我,我把手上这玉镯子赏给你!”

    裴元歌是嫡女,她还给三分颜面,面对裴府的庶女,直接就当下人般了。

    裴元巧受惯冷落,虽然有些不忿,却也忍住,答道:“我过来时,隐约看到大姐姐在那边的院子里,跟许多大家小姐在说话。”说着,指了指前方的院落,却没有去接她的玉镯子。

    叶问卿也不在意,得到裴元华的所在,立刻带着叶问筠和丫鬟们追了过去。

    裴元歌有些遗憾,叶问卿这种听风就是雨,自以为聪明的草包,绝对不是裴元华的对手,搞不好三两句话就被忽悠过去了。不过没关系,裴元华即将参加待选,而叶问卿在皇宫内有很大的势力,裴元华如果只是争强好胜倒也罢了,如果要对自己不理,叶问卿会是一把很好的刀,有了今日的事情做铺垫,以后想要挑拨两人并不算难。

    想着,对着解围的二人福了半身:“傅哥哥好,二姐姐好,多谢你们解围!”

    裴元巧哪敢受裴元歌的礼,慌忙让开,低声道:“四妹妹不必如此。”

    傅君盛则看着裴元歌,神情错愕。他上次见到裴元歌时,她还是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没想到数日不见,竟然如同换了一个人,清丽脱俗如出水白莲,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道:“元歌妹妹好,咱们两家是通好,本就是应该的。何况你…。”

    忽然顿了顿,脸上微微一红,没有再说下去。他那次从裴府回去后,父亲已经悄悄跟他透了消息,说有意让他与裴府的四小姐定亲。虽然见面时,裴元歌容貌寻常,那那双泪盈盈的眼眸,娇糯的声音,以及聪慧的心思却在他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心中倒是很愿意。

    如今见裴元歌这般秀丽婉约,飘逸出尘,自然更加中意这门亲事。

    “傅哥哥,二姐姐,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裴元歌好奇。

    “上次柳贵妃的赏花宴,我也接到了帖子,可是因为……因为病了,就没去,没想到却错过了元歌妹妹你大展才华的场面。”傅君盛顿了顿,没说是因为知道那是场相亲宴,而当时寿昌伯已经透漏出属意他和裴元歌定亲,所以才没去,而这次听说裴府小姐也会来,这才匆匆赶来,“这次接到温府的帖子,母亲就带着我过来了。我来时,正巧看到二小姐在四下顾盼,问了才知道原来你被九殿下带走。正巧看到叶问卿的身影,我想,跟着她或许能找到元歌妹妹。没想到真让我撞到了!你没事吧?”

    裴元歌摇摇头,很承他的情:“幸好傅哥哥及时赶到,我没事。”

    “那就好。”傅君盛小声道,只觉得裴元歌那娇糯的声音叫着“傅哥哥”,比任何人都叫得悦耳动听,脸上又是微微一红,却慢慢漾起了柔和的笑意,看了看身旁的裴元巧,道,“对了,我刚才看到温小姐也在到处找你,恐怕也要着急了,我们赶快过去吧!”

    裴元巧看看傅君盛,再看看裴元歌,隐约感觉出什么,不动声色地抢先两步,让两人能够独处。

    “元歌妹妹。”看着裴元巧离开,傅君盛突然又叫住了她。

    “我想说……九殿下这个人很危险,不太好应付,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了。而且,叶问卿心仪九殿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就等着皇后下旨了。叶问卿这个人脾气不好,性情又直,喜欢九殿下却久久不得回应,正满心的火气,我不想你无辜被她迁怒。”傅君盛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末了又急忙解释道,“元歌妹妹,我不是说要干涉你,而是……。我不想你出事,不管九殿下,还是叶问卿!”

    总不能说,他听说九殿下对元歌妹妹另眼相看,让他有些着急害怕吧?

    九殿下生就倾世之姿,虽是男子,容貌之美却连女子也难以望及,人谓有妖孽之息。大夏王朝被他容貌所惑的女子不知凡几,他有些担心,怕元歌妹妹也会被他迷惑。所以忍不住出言劝告。

    察觉到他的神态和语调都有些奇怪,不过,裴元歌并没有多想,点点头,道:“我知道傅哥哥是一片好意,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的。”

    见她应允,傅君盛开心地一笑,脸上忽然又是一红,道:“我们去找温小姐吧!”

    两人并肩离开,却都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落入了身后院子内,藏身假山乱石中的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波光潋滟的眸微带不悦地眯起,低声道:“寒铁,你去……”

    裴元歌和傅君盛赶上裴元巧,三人并肩朝着前方的院落走去,没走多久,前方忽然来了一个穿碧色轻纱对襟比甲,豆绿色轻纱长裙的丫鬟,看到傅君盛,微微松了口气,向三人行了礼,然后对傅君盛道:“寿昌伯世子,寿昌伯夫人崴了脚,正四处找您呢,您快跟奴婢前去看看吧!”

    傅君盛最为孝顺,听说母亲扭了脚,匆匆对裴元歌交代了两句,便跟着丫鬟离开。

    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身影,裴元歌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正思索着,忽然听到裴元巧一声闷哼,转头一看,她鹅黄色的身影已经软软瘫倒在地,正惊得想要大叫,忽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将她拖入旁边的院落,惊骇欲绝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慵懒诱惑的声音:“嘘,别做声!”

    裴元歌转过头,映入眼帘的一身大红衣衫,妖孽般的容颜,不是宇泓墨又是何人?

    “乖乖地,不要喊出声哦!”宇泓墨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另一只手慢慢松开了她的嘴,“如果你喊出声,引来众人看到你我单独这在里,你知道后果的,裴元歌!”

    “裴元歌,我真是小看你了,原本没指望能难倒你,但至少能让你焦头烂额会儿。结果,却被你一招遗祸江东,把祸水推给了裴元华,好手段啊!”宇泓墨似笑非笑地道,美丽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露出几分危险气息,“我看上了你家大姐姐,打听你家大姐姐的事情,所以把你叫过去,嗯?”

    “九殿下您一直在后面听着?”裴元歌背靠着墙壁,有些紧张地问道。

    “我编好的剧目,岂有不看看演出效果的道理?”宇泓墨微微一笑,双眉微轩,微弯的唇角似乎带着笑意,有似乎有些冰冷怒气,“给你救驾的人不少啊!傅哥哥是谁?说我很危险,不太好应付,让你不要跟我走得太近,是不是?而你说,如果可以的话,你会的,对不对?裴元歌,本殿下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嗯?”

    想看裴元歌焦头烂额,结果被她推给了裴元华,他已经很不悦了,结果还有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傅哥哥”来搅局,更加让他不爽。

    裴元歌暗自皱眉,原以为宇泓墨捉弄完她也就算了,没想到居然还等在院子里,把整件事的经过从头听到尾。太大意了!虽然应付了叶问卿,但看这位九殿下的神情,似乎很恼怒没有能够为难到她,更把傅君盛牵扯进来。他本是一片好意,若因她得罪了宇泓墨,那她未免有些对不起傅君盛。

    “九殿下,难道不是吗?”裴元歌突然彻底冷静下来,双眸湛然,毫不躲闪地看向宇泓墨,“我的确觉得您很危险,很难应付,可以说,您是我遇到最难应付的人,每次面对着您,我都要小心翼翼。只怕那句话不对,就惹恼了九殿下您。”

    她在身为九皇子的他面前,一向乖巧柔顺,恭敬顺从,这是第一次,柔顺的伪装破裂,露出里面峥嵘的棱角。眼前神色沉静,气势淡然却微带压迫感的少女,突然间跟他之前在裴府和那座庄子看到的那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慢慢重叠起来。怎么?终于忍不住,要露出本性了吗?

    “您曾经说过,让我不要把在沉香殿糊弄别人那一套拿来糊弄您,您会很不高兴。所以,您问到了,我就只好坦言以对!”既然已经说开,裴元歌索性也不再伪装,“我小心翼翼地应对您,看来您好像不太满意;我现在诚实地应对您,似乎您也并不高兴。如果说无论我怎么应对,都无法让您满意,而必须要看我遭殃才算完,那么,既然都是倒霉,早与晚,又有什么区别?”

    宇泓墨眉宇间的冷意微微消散:“哦?还记得我在皇宫说过的话?”

    “九殿下您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因为,从来没有人像九殿下这样让我感到畏惧,为了竭力让自己不要触怒您,我当然要记得您说过的每一句话!”裴元歌沉声道,声音里微带着些恼怒和不忿,以及浅浅的反抗。“不过现在看来,只是无用功而已。早知如此,又何必那般小心翼翼?”

    冷漠的话语在宇泓墨心里激起了淡淡的涟漪,定定地凝视着她。

    “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小女自认愚钝,但对九殿下始终不曾有所冒犯,究竟我哪里做得不对,让九殿下对我如此恼怒不满,一定要看我倒霉才算满意?就算死,九殿下也应该让我死个明白吧!”裴元歌清朗的双眸直直地看着宇泓墨,充满了疑惑和求知,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宇泓墨有些踌躇起来,认真说起来,裴元歌的确有得罪他的地方,不过,她并不知道那是——

    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心扉,宇泓墨猛地来抬起头来,对上她充满勇气的双眸,凝视许久,眉宇间又渐渐凝聚起冰霜般的寒意,微微地弯起眉,淡淡地道:“裴元歌,又跟我耍心眼儿,是不是?不想我迁怒你的傅哥哥,所以故意激怒我,挑衅,又问到底哪里得罪了我,玩了这么多花招,无非是想让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好放过你的傅君盛,对不对?这么维护他?他是你什么人?嗯?”

    这个男人长相妖孽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够这么聪明,一眼就看透她心中所想?他就不能笨一点点儿吗?既然瞒不过去,索性不想再理会,恼怒地转过头去。面对一个完全能看穿你的人,再耍任何手段都是枉然,她不想再做戏被他当猴耍了!

    宇泓墨非常不满意她这种态度,硬生生把她的脸扭转过来,对着他,这才道:“说话呀!他是你什么人?元歌乖,乖乖地告诉我,我就不难为你了,好不好?”那种天生慵懒的声音,再加上刻意放柔了的声音,足矣让任何女人听到后为之心动。

    “裴元歌,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宇泓墨语气一冷,寒意十足。然而,之前很有效的恐吓,这次却没有半点作用,裴元歌依旧不加理会。看着这样的她,宇泓墨只觉得胸中怒气一再上涌,忍着没发作出来,忽然道:“算啦,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不逼你了!”

    “不过,既然你到说了,那本殿下就实话告诉你,对,你就是得罪本殿下了!本殿下就是想看你焦头烂额,倒霉的样子!本殿下就是故意针对你,不止现在,还有以后,本殿下会不停地找你麻烦,不停地欺负你,直到本殿下觉得够了为止!就这样,给你提个醒,让你做好心理准备!”宇泓墨索性也摊开了,眸光精湛,十足的毒蛇盯上猎物的模样,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还有——”

    望着眼前玉刻般的纤纤柔荑,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宇泓墨突然眸光一闪,对着她的手掌咬了下去。这一咬,顿时觉得块垒全消,神清气爽,微笑着吐气如兰:“裴元歌,看好了,我咬的!这次我看你再怎么把这事推到你家大姐姐身上去?”

    说完,身形一转,红色的衣衫灌满了风,烈烈飞舞而去。

    低头看着手上的牙印,裴元歌秀眉紧蹙,这位九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抽什么风啊!

    出了院落,却见裴元巧还昏倒在地,好在无人经过,事情并没有闹开。裴元歌急忙上前叫醒了她,却只说她走着走着忽然昏倒,问她是怎么回事。裴元巧也说不出所以然,当时只觉得似乎有阵风吹过,便人事不知。疑惑着没走多远,碰上了找来的温逸兰,好一阵寒暄问候后,眼看着寿筵将开,便回到了寿安堂。

    三人进去时,众人正在向温老夫人贺寿,宇泓墨和傅君盛等人都赫然在目。

    叶问卿追在宇泓墨身旁,而她的对面则是裴元华,但两人神色都很寻常。看来她猜得没错,叶问卿果然还是被裴元华忽悠了过去。

    等贺寿一过,正要开宴时,宇泓墨突然出声,故作惊诧地道:“咦?裴四小姐的左手怎么一直藏在袖子里?难道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吗?”

    他这一句话,顿时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裴元歌身上,暗觉奇怪。

    她的左手被宇泓墨咬过,牙印都还在,当然要藏起来,免得被众人追问,没想到宇泓墨反而自己揭破?裴元歌愤愤地一眼看了过去,迎上他含笑微扬的眼眸,心中暗骂,早就该想到,这个小气吧啦,睚眦必报的男人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难怪刚才说什么“这次看你再怎么把这事推到你家大姐姐身上去”,原来早就想好了要挑事儿。

    裴元华神色微动,忽然模样关怀地过来,拉过她的左手一看,失声道:“四妹妹,你左手怎么会有牙印?被谁咬的?”

    叶问卿闪电般地看了眼宇泓墨,再看向裴元歌便带了几分怒气。

    难道是九哥哥咬的?那他们两个人在院子里究竟做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裴元歌忽然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细语地道:“大姐姐不要再问了,很丢人!”

    裴元华猜到其中必有蹊跷,就更像追问,却装作关切地道:“四妹妹别闹,若是有人欺负四妹妹,姐姐我再怎么也要给你讨回公道啊!”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发难的宇泓墨,以及满面怒气的叶问卿,再想到之前的情形,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如果裴元歌得罪了叶问卿,那可就有意思了……

    见推诿不过去,裴元歌只能无奈地道:“也没什么,就是妹妹身体弱,走了会儿路累了,在亭子上睡着了。结果梦里看到好大一盘水晶蹄膀……。我当时觉得好饿,就忍不住咬了一口……结果把我自己咬醒了,才发现咬的是自己的手……”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低若蚊呐,满面通红。

    见她扭扭捏捏的羞赧模样,众人都忍不住低笑出来,带着善意的打趣,只有寿昌伯夫人鄙夷地皱了皱眉头,丢人现眼!

    见他们这幅模样,叶问卿才微微放心,她知道九哥哥素来有揭人痛处的喜好,八成是看到了裴元歌睡着自己咬自己的丢人模样,这才故意出言相问,让她被人嘲笑。既然九哥哥会这样做,那肯定就不会喜欢裴元歌了,而他打听裴元华,又是因为裴元华参加待选,为柳贵妃试探,那么,九哥哥就还是她的了!

    温夫人笑着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打趣道:“这都是我这做主人的不好,宴席开得太晚,饿着客人了!走走走,娴姨带你去用膳,别的没有,水晶蹄膀一定给你上一大盘!”说着,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裴元歌无奈地垂首,被人当吃货,总比让人认为她跟宇泓墨有什么好吧!

    柳尘香斜躺在美人榻前,翻阅着这次待选秀女的名单。按照规矩,这次待选最初的筛选,由皇后、柳贵妃和华妃三人定夺,中间自然会有一番明争暗斗,不过也不会太过分。浏览着这次待选的名单,看有没有能够为之所用的人,忽然看到“裴元华”的名字,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上次赏花宴,给裴府下帖子,就是冲她去的,没想到这么不巧,裴元华出门烧香祈福,倒是出了个令人惊叹的裴元歌。只是年纪太小,身体又不好,最后只选了礼部吴侍郎的一位庶女,如今也算受宠,但毕竟不算出挑。修长的玉指轻轻地敲着裴元华的名字,柳尘香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墨儿!”

    “今日温府寿宴,听说这位裴大小姐也有去,你可见到了?”柳尘香问道。她养大的这个孩子,聪明更胜于她,很多事情,她都乐意跟他商量,不过……瞥了眼那惊世的容颜,眼眸中有微光闪过。

    “哦?以墨儿的眼光来看,如何?”柳尘香饶有趣味地问道。

    “容貌明艳,让人一见惊叹,才华横溢,我只看了她做的一幅画,的确堪称佳作,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以此类推,她的其他才艺应该也很不错,传言不算夸大。”宇泓墨一手撑头,神色慵懒,语调却有些淡淡的。他其实早就到了温府,一直都在关注落英园的情况,不过是在最后才露面而已。

    这次赴宴,目的就是为了去见见这些待选名单上的女子,有个初步的印象。

    “那墨儿的意思是,这个人才堪大用?又是庶女,偏又学的这些才艺,又闯出偌大的名声,接着参加待选。可见是个想要攀高的。这样人,正好可以为我所用,来对付皇后和华妃,是么?”柳尘香温婉地问道。

    “不,儿臣的意思是,应该趁初选,父皇还没见过她,刷掉她!”

    “这次待选里,还有位章文苑,是御史台章显的女儿,章显的妹妹,就是裴元华的生母,裴元华跟章文苑关系很好,这次正是两人结伴到庆福寺祈福的。而章文苑,是这次皇后点名要留的人,裴元华在温府的寿宴又去参加宇绾烟的斗画,想要博得宇绾烟的欢心。”宇泓墨不急不缓地将自己所知的情况道来。

    柳尘香皱起了眉:“这么说,她很可能被叶氏姐妹拉拢过去?”

    无论裴元华被哪个人拉拢过去,都会成为叶氏的棋子,用来对付她。这样一来,这个裴元华越出色,威胁就越大,倒不如趁现在还没有成气候,就先把这颗种子拔掉!“可是,如果被人问起来理由,要怎么说呢?总不能说因为她太出色了吧?”

    “随便,就说我看她不顺眼,所以要母妃刷掉她好了。”宇泓墨淡淡地道。

    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借着喜怒无常,肆意妄为的幌子,暗暗除掉对柳贵妃和他不利的人。反正,在别人眼里,他是个玩世不恭,喜欢以权压人,却又让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的恶劣皇子,那就索性利用这个恶劣的名声多做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吧!

    想要刷掉待选的女子,除了柳贵妃外,还得有华妃或者皇后至少一人的同意,不过,这个应该不成问题。想到温府后院宇绾烟的斗画,宇泓墨眼眸中闪过一道微光,这个裴元华,显然没有聪明到点子上,她不该在宇绾烟面前玩那一手的!如果是某只小猫咪,应该会很聪明地选择表现自己的才艺,却掩饰自己的心机,美貌多才却又没多少心眼的人,这才是上位者喜欢用的尖刀!

    想到某人,宇泓墨眼角又忍不住微弯,道:“母妃,晚膳儿臣想要点分水晶蹄膀!”

    而与此同时,华妃的锦华殿内,也同样在为裴元华的去留商议。

    “绾烟,你的意思是,这个裴元华不能留?”明艳如花的华妃有些皱眉。

    宇绾烟坚定地点点头,道:“本来看她画技高超,人又宽厚大方,我对她的印象很好。可是,在她妹妹斗画赢了她后,她却装作失声,揭露她妹妹被退婚的事情,又说自己很乐意看到妹妹借此挽回名声,给人一种她这个好姐姐,为了帮妹妹故意输了的感觉,而且骗过了不少人。这跟她先前表现出来的温婉大方,可是太不相类了,说明这个女人表里不一,善于伪装而且心机深沉。”

    华妃仍然有些犹豫不定:“就算心机深沉,也可以为我而用啊!”

    “话虽如此,但母妃你想,她身为庶女,却苦心练习如此多的技艺,名扬京城,这中间要花多少工夫?又参加待选,可见她所图非小。心机深沉,智谋出众的人固然可以为我所用,但一个有野心却又心机深沉的女人,就算为我所用,那太容易被她反噬!”宇绾烟苦口婆心地劝道,“母妃,儿臣知道,您和皇后是亲姐妹,同样是叶家的嫡女,她是皇后,您却只是华妃,连四妃都没列上,您很不甘心。但是,您要稳住,我们宁可用愚笨而只有美色的人,也不能养虎为患,最后被自己养大的老虎咬死!”

    华妃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父兄偏心,我何至于如此?”

    “就是因为这样,母妃您才要更加冷静,不能冲动。母妃,我打听到一件事,裴元华的母亲,跟同是待选的章文苑的父亲,是亲兄妹。而章文苑,是皇后娘娘点名要留的人,您说,有这层关系,这个裴元华怎么能留?倒不如趁现在早早地打发了她,免得她最后成了皇后的帮手。”宇绾烟沉声道。

    如果说裴元华不是这么心机深沉,玩弄手段的人,还可以压制她。

    但她这般狡诈,又有美貌,又有才艺,如果被她看出皇后和母妃之间的矛盾,挑拨离间,最后她渔翁得意,那可就真的贻笑大方了!以裴元华的手段,这并非不可能。

    皇后这枚砝码,终于压倒了华妃,她点点头,下定了决心。

    既然柳贵妃和华妃都想要刷掉裴元华,那么,裴元华待选落选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同样的夜,同样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皇帝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不知何时,李德海悄悄地进来,退散左右,悄声道:“换啥很难过,那位裴四小姐的事情,奴才已经打探到情况了。”

    屋内的松鹤延年铜鼎吐出白色的烟,一点一点地在空气中飘散,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弥漫开来,浅淡却沁人心扉。只是,随着李德海的禀告,空气似乎在霎那间凝滞,气氛低沉压抑。好一会儿,皇帝似乎想要继续批阅奏折,结果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进去。

    闭了眼,将奏折和朱笔扔到了一边,轻轻地敲着桌面,好一会儿才开口。

    威严却微带苍老的容颜淡漠平静,似乎波澜不惊。但熟悉他的李德海却知道,这意味着皇上此刻的心情很差,小心翼翼地道:“因为不敢惊动别人,所以奴才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敢深入裴府去查,只知道,这位裴四小姐是裴尚书的平妻所生。据说那位平妻很得裴尚书的喜爱,可惜红颜薄命,在裴四小姐三岁的时候亡故了。她死了之后,裴尚书的元配就被软禁,直到前不久才被放出来。”

    “裴诸城那人是很护短的,能让他决定软禁,这位裴夫人恐怕犯的错不小。”皇帝慢慢地道。

    妻妾之争,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恐怕平妻的死不寻常吧?

    “是,据说裴府的人都认为,是裴夫人害死了那位平妻。之后裴府由姨娘章氏掌府。这位裴四小姐自小就与镇国候府世子订了婚,前不久,镇国侯府退婚,裴四小姐受了打击,一病不起。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据说在此之前,这位裴四小姐容貌平常,沉默内敛,足不出户,跟裴尚书的关系也很疏远。可是,打这次病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聪明机敏,应变大方,出类拔萃,先是赢了棋鉴轩的斗棋,然后在赏花宴上大展才华,之后接掌裴府内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想必是见爱女处事得当,裴尚书这才拿玉大人之事询问于她。”

    “你刚才说,那位裴四小姐在病前容貌寻常,难道说她以前不是这样子吗?”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他的敏锐力是常人所难及的,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是。”李德海躬身道,有些犹豫,“据奴才所探,裴四小姐是在参加柳贵妃娘娘的赏花宴那日,突然惊艳蜕变,当时惊呆好些人,连裴府的人看到了都觉得难以置信。后来裴四小姐的解释是,之前被赶走的奶娘故意抹黑她,在发髻、脂粉和衣饰上做手脚,让她看起来貌不惊人,而现在这模样才是她的真容。”

    “柳尘香的赏花宴当日……照顾她的奶娘动的手脚……真的就这么巧吗?”皇帝微微笑着,带着森寒的杀机和冰冷。柳贵妃的赏花宴目的何在,他心知肚明,左右都是这些讨好固宠的手段,他由得她们去折腾,随口点了吴才人。只是,这事若有那般容貌的裴元歌掺和进来,那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柳贵妃不会知道裴元歌的容貌有何玄机,后宫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人,想必她也不会再跟别人提起。这么说,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就是谁,已经很明显了。时隔这么多年,突然来这么一出,是想试探什么?

    皇帝双手紧握成拳,狠狠地砸在了桌上,正好砸在玉管朱笔上,将上好的青玉笔身砸成两段。锋利的断口刺入手掌,血慢慢流了出来,有着尖锐的疼。霎那间,刻意尘封的记忆突然呼啸而至,让这个威严的身躯也不禁颤抖起来。

    “别过来!”皇帝冷冷道,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破碎的画面和记忆,好一会儿才微微冷静下来,突然又问道,“既然如此,那赏花宴当日,裴四小姐为何没有出现在御花园?”如果她当时出现,如果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遇到,如果他当时没能掩饰,让人起了疑心的话……

    “听说是因为裴四小姐身子弱,半途不适,所以留下休憩,就没到御花园。”李德海小心翼翼地道。那件事情,他也是知情者,很清楚皇上现在的心情,正在爆发的边缘,稍有引索,便会如火山般爆发出来。

    如果说这件事是她在安排的话,没到底中途生变,难道说另有玄机?

    “还有一件事,皇上,奴才打听到一件事,就是裴四小姐现在的容貌,跟她的生母,也就是裴尚书那位平妻极为相似。这也是裴四小姐容貌骤变,裴府上下却无人疑心的最大原因。”见皇帝神情似乎有所疑惑,李德海急忙补充道。

    “裴四小姐如今的容貌和她的生母酷似……”皇帝沉吟着,目光闪烁不定,“李德海,你可有拿到裴诸城那位平妻的画像?”

    “奴才猜到皇上可能会问,所以冒险潜入裴尚书的书房,找到裴尚书很久之前所画的肖像画一副,特意带过来给皇上过目。”李德海早料到如此,从胸口取出一幅卷轴,双手展开,让画的内容呈现在皇帝面前。

    花团锦簇,五彩缤纷的花海间,一名白衣女子翩然而立,半侧着身体,手里拿着一枝海棠花,似乎正要嗅闻,却听到别人喊她,于是转过身来,回首嫣然。图画所截取的正是这一刻的美丽温馨,女子眼角眉梢笑意莞尔,眸波温柔,神态栩栩如生,几乎从画面中就能感觉到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在璀璨的百花丛中,宛如出水白莲,轻灵幽雅。

    显然,绘图之人对她极为熟悉爱恋,这才能将她的神态气质绘画得让人如临其境。

    女子眉目如画,温婉出尘,容貌的确与裴元歌有七八分相似,而画卷边上写的日期却是十四年前,那时裴元歌尚未出生,显然这画上的人正是她的生母。

    望着这幅卷轴,皇帝的神色终于彻底缓和下来,微微地叹了口气,取过明黄色的锦帕,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这么说,裴四小姐的容貌是随着生母,而这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等等,裴四小姐……”

    柳尘香似乎说过,裴四小姐曾经赢得斗棋,拿到了七彩琉璃珠。

    是巧合吗?还是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以,辗转许久,七彩琉璃珠竟然落到了有如此相似容貌的裴元歌手里……皇帝顿时陷入了神思,神情有些恍惚。也许这是天意,是“她”依然在保护着他,不然怎么会那么巧,裴元歌刚好在赏花宴中不适退场,而他又一时心血来潮,到裴府去见裴元歌,让他的危机能够消弭于无形中?“阿芫……”皇帝轻轻地道,带着无限的沉痛和思念。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李德海也神色黯然,慢慢地低下了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才从思念中回神,想到如今的形势,眉目间又恢复了先前的沉稳淡漠,低声道:“李德海,朕去过裴府一事,你要严守秘密,不许跟任何人提起。也许裴元歌的容貌相似只是个意外,不过,如果让有心人看到,就算是意外,也会变得不是意外,你应该知道轻重的!还有,把画像送回裴府吧!”

    裴诸城思念他的平妻,还能够绘于纸端,常常揽顾怀念。而他身为一国之君,却不能在偌大的皇宫拥有一幅阿芫的画像。关于阿芫的一切,都是这个皇宫的禁忌,被时间深深地锁住,埋在地底,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否则,就会是一场滔天大祸……。

    深夜,即将到宵禁的时间,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一道清癯的身影匆匆走向馆驿,容貌普通,衣饰普通,满身的书卷气息,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一样。唯有那双沉静坚毅的眼眸,不带任何的迟疑和犹豫,坚定、平静,会让人恍然惊觉,这个人的心中有着坚定的信念,无可动摇。

    文弱如玉之彦,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有黑影在跟随着他。

    “就是这个文弱书生?没认错人吧?”黑暗中,有人压低嗓子,轻声地道,手放在腰间的剑鞘上,随时准备拔剑而出。还以为是什么难打发的人,居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早知道这样,哪还用这样小心翼翼?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两个黑衣人没想到,在他们身后,有着三道身影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们:“大将军说得没错,果然会有人对这位玉大人不利,难怪要我们跟着?不过说真的,这位玉大人太清廉了吧?居然连个小厮都没有,这样的人还被告受贿行贿,没天理!”

    “正是好官不多了,所以,我们才要保护好他!”第二人道。

    “喂,你们觉不觉得,我们好像被人——”第三个人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背后一声极轻极轻的风声,正暗叫不妙,想要侧身闪开已然不及,只觉身后一麻,吭也没吭一声便栽倒在地。

    其余二人大骇,正要反击,却也已经被人摸到身后,一指点晕。

    “裴府的亲兵果然不一般,居然被察觉到了。”一道矫健的身影啧啧道,面目方正,忽然抬头,有些不解,“九殿下,这三个人应该是裴尚书派来保护玉之彦的,跟您的意思是相合的,我们干嘛要对他们动手?”

    “因为他们是来保护玉之彦,所以只是弄晕他们;如果他们是来刺杀玉之彦的,这会儿早没命了!”宇泓墨依旧一身大红衣衫,这样火焰一般,鲜血一般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和他的容貌,他的气质融合得天衣无缝,只让人觉得,见过他的红衣,天下便再无人能穿出这样的风情潋滟了。

    这时候,玉之彦已经快要转弯,眼见四周无人,他身后的突然银光一闪,一道利刃无声无息地朝着他刺去。

    宇泓墨双眉一轩,微微笑着,双足点地,纵身飞跃之前。

    虽然离玉之彦还有十几步的距离,但却比那些黑影后发而先至,从容不迫地落在玉之彦身前,未曾出鞘的长剑往身前一横,恰恰好挡住那刺客的利刃。相比刺客惊骇的面容,他却有些漫不经心,微震剑鞘,长剑脱鞘而出,夜色下寒光凛冽,如闪电般地一划,轻轻巧巧地割断了刺客的喉咙。

    后面,寒铁和其余暗卫一起动手,在另一个刺客还未察觉前就先杀掉了他。

    宇泓墨满意地一笑,转过身来,望着神色惊骇,却仍不失镇静的玉之彦,“嗡”的一声,将长剑还入鞘中:“玉大人,我们又见面了。想必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两名刺客是谁派来的,你应该心里有数。玉之彦,你已经得罪了我五皇兄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凡事见过宇泓墨的人,就很难忘记这么一张倾城惊世的容颜。

    但很快的,他就冷静下来,沉着地问道:“我想,九殿下也不会是正好经过此地,才救了微臣吧?”

    “没有好遮掩的,我听说五皇兄对你很是恼怒,派死士前来刺杀你,所以就跟着过来了。当然,你也不必再猜测,的确,我早就能解决他们,刻意等到他们动手才出现,就是为了告诉你,是我,救了你!”宇泓墨很坦白地道,“施恩必图报,这是我的做事风格,怎么样,玉之彦?反正你已经得罪了我五皇兄,不如来帮我吧!”

    在此之前,在棘阳州,他听过关于这位九殿下无数的传言,五殿下和九殿下不合,从他的羽翼嘴里听到的宇泓墨自然不会是好人,喜怒无常、性情乖张,言行放荡、肆意妄为,视人命如草芥……而入京以来,关于九殿下的言辞听得更多,却多数都不是什么好话。然而,奇怪的是,之前在刑部大牢第一次看见九殿下,也确实察觉到他的乖张和恣肆,但很奇怪的,他觉得自己很难讨厌这位九殿下。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原因在于九殿下在他面前这种“坦率的狡诈”。

    就像现在,他明明白白地说出,他就是跟着刺客,等到刺客动手才来相救,就是要施恩图报。但是,正因为他坦率地说了出来,反而让经理官场狡诈的玉之彦感到一丝可信。但他心志甚坚,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摇摇头,婉拒道:“多谢九殿下的好意,但玉之彦这一生只忠于大夏,终于皇上,我不想参与到您和五殿下的争斗中!您可以骂我忘恩负义,玉之彦无话可说。”

    宇泓墨耸耸肩,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却也不失望,洒脱地收剑道:“骂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记得你欠我个人情就好了!”看了会儿玉之彦,忽然道,“别住驿馆了,不要以为五皇兄不敢在驿馆动手。我在外城南郊十八里胡同有栋私宅,幽僻寂静,你先住进去吧!寒铁!”

    “保护好玉大人,如果他有什么损伤,提头来见!”宇泓墨吩咐完,径自转身离开。

    这位九殿下行事,实在让人难以捉摸!玉之彦皱眉道:“多谢九殿下的好意,不过,玉之彦不敢接受?”

    “你以为我送你一栋豪宅收买你?想得美,借你住几天,护卫借给你几天而已!反正已经送了你人情,索性让你多欠我点,别倔了!你想要为大夏的百姓做事,总得先活着吧?南方的灾民可还等着你去筹备赈灾事宜,你若是死了,再委派官员,交接手续又是好些天,大概又得而死几千人吧?我是无所谓,玉大人如果无所谓的话,也请随意!”宇泓墨说着,洒然一笑,带着其余暗卫翩然离去。

    他很擅长利用别人的弱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现在,自己已经有些心动了。

    寒铁躬身道:“玉大人请吧!”这会儿他有点明白,九殿下为什么要打昏那几个裴府的护卫了。不打昏他们,这会儿有裴府护卫的保护,玉大人又怎么可能接受九殿下的好意呢?只是……这种行为,似乎,好像有点损吧……

    按照惯例,裴府小姐的院子里该有两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三等丫鬟不限。只因为之前静姝斋的人都赶了出去,其余众人都是买来的,因此暂时便没分等。如今木樨等人已经到静姝斋有段时间,考察过她们的为人得用后,裴元歌先将紫苑从原本的二等丫鬟升为一等,却空着另一个名额。

    二等丫鬟四人,分别为木樨、楚葵、青黛,最后则是司音。

    空出一名一等丫鬟的名额,是为了让木樨等人有个力争的上游,更好地为她出力;至于将司音提为二等丫鬟,只是为了暂时安抚拉拢她。原本是想把司音送到同泽院,拿她来对付章芸,后来因为夫人的出院而搁浅。不过,像司音这种不安分的人,有时候也是少不得的,说不定日后另有他用。

    尤其,听楚葵说,她似乎已经跟裴元华的雨霏苑搭上关系,那就更要留住了。

    如今府里的事情基本都由夫人舒雪玉打点,静姝斋的丫鬟订好等,自然也要告知她一声,备个案,以后的余钱、各季份例奖赏,就都能依据而行。盘算已定,正好也要去给夫人请安,到时候顺便一提就好。裴元歌想着,叫紫苑木樨帮她梳头换衣,往蒹葭院这边过来。

    才刚出静姝斋的门,便遥遥看见一个小丫头朝着这边飞奔过来,穿着半新的藕荷色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是水绿色的裙子,鹅蛋脸上,一双大眼睛颇为有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见裴元歌,福身行礼,这才低声道:“四小姐,昨儿晚上奴婢的娘瞧见雨霏苑的流霞、流霜两位大丫鬟拿了几匹缎,前后去了各位姨娘的院子,让奴婢今儿一大早跟四小姐说声。”

    这个小丫鬟就是泉儿,和她娘都在洒扫上做事,曾经受过舒雪玉的恩德,倒是个很忠诚的小丫头,人又机灵。那次魇镇事件,章芸盯裴元歌和紫苑盯得紧,倒是多亏了这小丫鬟把那件男子衣衫偷走,换了撒花青缎包的魇镇,胆大心细,倒是个好苗子。

    不过,这是裴元歌难得的暗棋,在洒扫上打听消息,传递消息又很方便,因此倒先没有动她。

    这小丫鬟也明白,知道哪些院子的消息要紧,一旦有事,就立刻来报。

    “我知道了,谢谢泉儿。紫苑,拿五百文钱过来给泉儿。”裴元歌点点头,赞许地道,“泉儿,你先在洒扫上做着,等时候到了,我就把你要到静姝斋来,将来必定会给你个好前程!”

    泉儿的脸有些红了,羞涩道:“四小姐不用这样,夫人对奴婢全家都有大恩,奴婢为夫人和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奴婢是悄悄跑出来报信的,还得回去做事,四小姐您自己保重!”

    这个小丫鬟倒是十分忠厚!裴元歌想着,继续往蒹葭院走去,心中却在沉思。裴元华不会无缘无故地派人送东西给三位姨娘,多半要有什么动作。只是不知道准备借三位姨娘生什么事来?这些年来,三位姨娘闭门不出,几乎与世隔绝,又能生出什么事来?

    进了蒹葭院,毫不意外的,裴元华正端庄地坐着,带着浅浅的完美微笑,跟舒雪玉轻声细语地说些什么,竟然连舒雪玉脸上也带着些笑意。听到丫鬟通报的声音,两人都抬起头来,舒雪玉有些紧张地招手,道:“元歌,过来我这边坐!”她实在不想元歌跟裴元华多接触,但这每日的请安却是避不过去的。

    裴元歌歉意地向裴元华笑了笑,朝着舒雪玉福了一礼,这才过去,偎依在舒雪玉怀里,笑道:“大姐姐早,跟母亲在说什么?”

    自从这位大姐姐回来,每天早上第一个到蒹葭院请安,裴元歌也懒得跟她争这个。

    裴元华笑道:“再说四妹妹昨儿在裴府的斗画呢!听说四妹妹画技了得,得到五殿下和绾烟公主的赞赏。母亲听得高兴,正不住地问我细节,只后悔当时不在场。”斗画之事,本是让她觉得极为丢脸的事情,但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不带丝毫不悦,而是满含欣慰和赞赏,似乎很为裴元歌这位妹妹而骄傲。

    看舒雪玉的模样,似乎很疼爱裴元歌,她就以此为切入点,果然引得舒雪玉有了兴致。

    她是裴府的第一个孩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玉雪可爱,裴府人人都喜欢她。只是偶尔会看到有人看她的目光中带着惋惜,偶尔听到人窃窃私语道:“好个相貌,好个品格,只是可惜了,是个庶女。若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将来什么样的贵人做不得?”

    小的时候,她不明白庶女是什么,也不明白姨娘生的和夫人生的有什么区别。

    但她知道,那不是好话。然而她并没有因为那些人的话而沮丧,而是绽放出更可爱的笑容,看着那些说话的人,张手要抱抱。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只要她这样灿烂地笑着,就会很讨人喜欢,然后博得所有人的赞赏。而所有的人里,最喜欢她的,就是那位夫人。但是,这些话却牢牢地在她心里扎了根!

    再后来,稍微大了些,了解到庶女和嫡女的区别后他,小小的心里已经知道什么叫做不甘心。

    明明她是这么出色,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她应该是最好的,为什么偏偏是个庶女?明明夫人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夫人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呢?再然后他,她听到丫鬟的议论声,说:“大小姐对着夫人比谁都笑得甜,又那么讨夫人的好,多半有了别的心思。也是,夫人如今也没有孩子,如果真的喜欢大小姐,说不定会把她抱养过去,记在自己名下。这样一来,大小姐姐就成了嫡女了!”

    只要讨好夫人就可以了吗?这很容易的,只要她对着那位夫人可爱地笑着,娇娇地喊她母亲,她的眼睛里就会有光,小小的裴元华知道,那是喜欢。于是,她加倍地讨好夫人,果然看到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对她的神情越来越柔和,那时候,她一直都在想,什么时候,夫人才会把她抱养过去,把她变成嫡女呢?

    直到那天,她偷听到明锦夫人跟夫人说话,“这女孩有点奇怪”“不真实”“虚假”“你别急着抱养她,再等等看”“等这个孩子要出生,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她隐约听懂了,那是明锦夫人在劝夫人,不要抱养她,而是等着明锦夫人的孩子。那时候她很生气,明锦夫人的孩子已经嫡子,为什么还要跟她争呢?

    再然后,有一天,她偎依在夫人怀里,听着她跟那些夫人聊天,有位夫人提到,说她病了,自己女儿如何贴心照顾,到底还是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亲。当时,夫人的神情好向往,似乎也很想有个这样的孩子。看着那样的夫人,裴元华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如果……如果夫人病了就好了……如果夫人病了,她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夫人,就跟那位夫人说的一样,很贴心很贴心,这样,夫人就会觉得,她是夫人的孩子了吧?

    这样的念头萦绕在心中,于是,那天晚上,她跟夫人一起睡时,等所有人都睡着了,悄悄地把夫人那侧被子揭开。结果,夫人终于病了,她很体贴地跑前跑后地照顾夫人。果然,她看到夫人眼睛里有着比以前更亮的光芒,握着她的手更紧,她知道,夫人更喜欢她了。果然,夫人生病了就会知道她的好,如果夫人一直病下去,也许,她很快就能变成嫡女了……

    于是,她把熬好的药倒掉一半,加入水,药效不够,夫人就不会那么快好起来……

    可惜,那时候太年幼,终究还是疏忽了,也不知道哪里被舒雪玉看出了破绽,在此之后,居然和她渐离渐远,即使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挽回,却始终没能再向从前那样被她喜爱,反而让她越发戒备。裴元华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毕竟还小,没有耐心,如果是现在的她,一定不会那么心急动手。

    舒雪玉虽然笨,一根筋,也也因为如此,认定一件事后,很难改变看法。尤其,现在她似乎把所有心神都放在裴元歌身上,看来,想打她的主意已经行不通了。虽然说自己很快就要待选入宫,成为公众的贵人,一步一步走向更高点,但嫡女可以说是她小时候的一个愿望,既然舒雪玉不肯把她记在自己名下,她只好想办法让姨娘上位,把自己变成真正的嫡女了!

    裴元华慢慢地思忖着,脸上依然带着完美无瑕的温和笑意。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丫鬟报道:“二小姐,三小姐,月姨娘、柳姨娘和肖姨娘来给夫人请安。”

    裴元巧、裴元容倒也罢了,都是寻常的请安装束,柳姨娘却是一身全新的桃红色绣连理枝的对襟褙子,下着粉蓝色细绫裙,腰间束着一条月白色纨素腰带,越发显得腰身纤巧。脸上显然精心地打扮过,描眉画眼,涂脂抹粉,束着轻盈灵动的灵蛇髻,簪着一个鎏金嵌蓝宝石的雀登枝金簪。这身打扮,跟以前朴素沉暗的模样截然不同,像是一时间年轻了五六岁,娇媚动人。

    肖姨娘则是一身全新的柳绿撒葱黄印花的细缎对襟短袄,下着浅绿色罗裙,裙裾绣着芳草鸢尾花。她本就皮肤白腻,眉眼如水娇柔,再梳个流苏髻,簪戴着一套嵌碎玉的白银头面,斜插着一只小而精致的凤钗,垂下的流苏滴溜溜打着转,越发衬得她眉如远黛,眼若秋水,清新素雅。

    两人一红一绿,一金一银,一娇媚一素雅,站在一起,倒像是一对姐妹花。

    倒是生了裴元巧的月姨娘还是老老实实地穿着她那身藕荷色的右衽长袄,下着同色罗裙,低眉垂眼。

    看着柳姨娘和肖姨娘这身亮眼的装扮,舒雪玉有些奇怪,等她们请过安后,淡淡道:“柳姨娘和肖姨娘这身衣饰倒是很惹眼。”

    柳姨娘忙起身道,笑着道:“夫人说笑了,婢妾人才愚笨,再怎么装扮也不比夫人的端庄威严,雍容大度。婢妾每次来给夫人请安,看见夫人都觉得心里一阵舒坦,好似吃了人参果似的。合计了这么久,才算想明白,原来是因为夫人装扮得宜,雍容大度,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熨帖。再一想,婢妾以前那些装束,只怕夫人瞧见了就生厌,只是碍着面子不好说,这才赶紧换了身新的。自然远远不及夫人会装扮,夫人若得闲,指点指点婢妾,那就是婢妾的造化了!”

    她连说带笑,连串的话娇柔动听,宛如黄鹂鸟般,声音娇美,煞是伶俐。

    肖姨娘则道:“婢妾可不如柳姨娘这般会说话,倒是这里做了两件活计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婢妾的一番心意,还请夫人不要推辞!”说着,从丫鬟手里取过两个荷包,一双绣鞋,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舒雪玉自然不会佩戴她们做的东西,但也不好推拒,命白霜接了过来,道了劳累。然后众人闲话几句。裴元容急于回去绣雪猎图,匆匆告辞。按照平时的习惯,这会儿三位姨娘也该告辞,然而柳姨娘和肖姨娘对视一眼,一同起身道:“按规矩,婢妾们得在夫人跟前立规矩才是,夫人仁厚,不愿婢妾们劳累,但婢妾也不能太无礼,仗着夫人宽厚便肆意妄为,从今日起,婢妾愿意诚心伺候夫人,还请夫人准许!”

    舒雪玉本就不喜妾室,看着觉得添堵,何况这柳姨娘和肖姨娘今儿突然反常起来,指不定又有什么主意,因此推拒道:“我这里有丫鬟在,哪里用得到你们?这些虚礼就不必客套了!”

    三人你来我往间,裴元歌也不插话,只含笑看着,若说看柳姨娘和肖姨娘突然打扮起来,还不明白,这会儿看她们坚持要立规矩,留在蒹葭院不走,就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了。父亲最近公务繁忙,昨儿温府寿宴,他离开后,只来得及跟她们交代几句,就又匆匆回到刑部,晚上也没回府。

    不过,这些天来,每日清晨下朝后,父亲都会回府,到蒹葭院和她们共用早膳。

    两位姨娘这般装扮,又这么殷勤,多半是拜昨日裴元华那几匹缎子,又起了别样的心思。无论前世,还是这辈子,裴元歌还是第一次知道,平日里槁木死灰般的柳姨娘和肖姨娘,也有这么伶俐的时候!倒是这位月姨娘,昨儿也收了裴元华的缎子,今儿却一切照旧,看起来倒是个老实本分的。不过也不好说,有其女必有其母,裴元巧是个惯会装拙的,保不定这位月姨娘也是故意可着那两位来探风呢!

    裴元歌猜想得一点都不错,柳姨娘和肖姨娘的确起了心思。

    从前,裴诸城征战在外,常年都很难回府,偶尔回来,也是章芸专宠。章芸就是靠耍手段进了裴府,一步一步爬上来,对于妻妾间的争斗再娴熟不过。对于章芸的手段,两人最为清楚,因此安安分分地呆在院子里,除了大的节日,几乎都不露面。好在裴府一向宽厚,虽然是姨娘,却也没有任何苛待的地方,原本以为,她们这辈子就要这样槁木死灰地过下去。

    谁知道,凭空里冒出一位四小姐,放了夫人,斗倒了章姨娘,裴府一时变天。

    现在,老爷从镇边大将转了京官,虽然公务繁忙,但一个月倒也能有半个多月呆在府里,章姨娘倒台,换了夫人执掌裴府。夫人的性子她们也知道,个性直,还有些烈性儿,但若论宅斗手段,比章芸可就差得远了,是个极好拿捏收拾的泥菩萨。再加上昨儿流霞流霜来送缎子时无意中说到的话,就更撩拨到她们心头了。

    “没想到夫人犯了那么大错,才出来就能这样蒙宠,老爷果然是念旧情的!”

    是啊,夫人害死了明锦夫人,被老爷一怒之下软禁十年,放出来后还能让老爷歇在蒹葭院,她们为什么就不能呢?她们没犯任何错,而且都比夫人年轻漂亮,也不像夫人那样性子直,总是冲撞老爷,如果连夫人都能从新获宠,那她们就更没有道理不能了。

    就在这时,外面已经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夫人,四小姐,老爷回来了!”话音未落,门帘一掀,身着官服的裴诸城已经进来,看到满屋子的人,微微一怔,道:“哟,今儿怎么这么热闹?”

    他这一回来,屋内的人全部都站起身来行礼,裴元歌笑道:“柳姨娘和肖姨娘说,不能因为母亲太宽厚而过分,正说着呢,父亲就回来了。”

    “立规矩?”裴诸城在刑部已经头大如斗,回家后自然而然地放松了,倒没多想,点点头,随口道,“难得她们懂事知理,那就立吧!今儿朝堂上又是一通闹,弄得我筋疲力尽,我进去换衣裳,让人传早膳吧!”说着,到内间去换家居服,再转出来时,果然早膳已经摆好,和舒雪玉,以及裴元歌、裴元华、裴元巧坐下。

    虽然裴诸城前些年常常不在府内,但他的喜好,柳姨娘和肖姨娘还是记得的,你一筷,我一筷,不动声色地争抢着为他夹菜。尤其想到裴诸城刚才那句夸奖,更觉得自己今儿做对了,她们本就比舒雪玉年轻漂亮,又温柔又善解人意,老爷没道理能重新宠爱夫人,却没把她们放在心里。

    想着,不由得有些后悔,刚才老爷进来时,不该低着头不说话,怎么也得送两汪秋波过去。

    只有月姨娘老老实实地,也不与两人相争,默默地退了一步,沉默地服侍着舒雪玉和裴元歌,至于裴元华和裴元巧,还是由丫鬟们夹菜服饰用膳。

    “老爷,这是您最喜欢的菜,婢妾夹给你!”柳姨娘声音娇滴滴地道,媚眼如丝。

    肖姨娘不甘示弱,舀起一匙汤,放入碗中,故意拿手撩起另一只手的衣袖,似乎是害怕衣袖沾到饭菜,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莲藕般的玉臂,声音温婉柔和:“老爷,喝口汤!”

    如果说之前还不懂柳姨娘和肖姨娘的用意,舒雪玉这会儿看着她们不住向裴诸城献殷勤的模样,也该明白了。她面色一沉,将银箸轻轻一放,起身就想离席。然而,就在这时,裴诸城突然将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震得满桌碗碟微微摇晃,不悦地冷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柳姨娘和肖姨娘一怔,随即异口同声地道:“婢妾服侍老爷用膳。”

    “你们不是说要到夫人这里立规矩的吗?这会儿不去伺候夫人,围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用得着你们这样?”裴诸城过惯军伍生活,对这种慢条斯理地所谓礼仪用膳本就不屑,何况两人不住地往他跟前凑,偶尔碰他这里一下,那里一下,眼波又那般柔媚,浓郁的脂粉香味扑鼻而来。如果是从前的他,也许会以为这是两人不小心所致,暗自忍耐,但现在哪里还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当即就发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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