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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
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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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人类,是炸弹。而且是最新型的喔!!有一天,天上掉下了五百亿公吨的“炸弹”。这个炸弹不仅跟我以前喜欢过的女孩子长得很像,而且胸前竟然会发出计时器的滴答声!?以男孩跟掉在东京都中心的新型炸弹约会的故事为首,由古桥秀之精心贡献,七篇以“时间”为主题的短篇集
  1.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
  2.快快长大
  3.爱恋亡者之夜
  4.小神仙
  5.出席座位0号
  6.第三节课的加贺圆
  7.从前,炸弹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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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
本帖最后由 ang001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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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际遇]
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
所谓的世界末日,说不定就是在完全无预期的平静日子里,突如其来的时刻吧!
那一天,从我头上掉下来一个自称是新型炸弹的女孩,她长得像极了我高中时候曾经喜欢的一位名叫广崎希佳丽的女孩,因而引发我心头一阵微微动摇。
酷热的天气,树上的蝉因为逼人的暑气一直鸣叫。现在,夏天已经过了一半。
「能克服酷暑的人,就能克服联考!」多么有气势的标语啊!我的确也认同这种说法,只是,就在我还搞不清楚状况地认为「现在还不算夏天嘛!你看,今天不是还很凉爽吗?」或是「昨天都还不像是夏天,总不会突然间就变成夏天了吧!」……然而其实这时候,八月都已经过了一星期,日历上也已经是立秋了。
今天发回来的模拟考成绩,评语上写着及格率百分之四十八、「须努力」,这跟去年同时期的成绩表现差不多,而前年大概也是这种成绩。
自从高中毕业以后,进入补习班已经是第二年了。虽然为了联考,念书的时间变长了,但相对的,逃学偷懒的频率也变多了,结果是正负相抵等于零。要说这段期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大概就是养成了抽烟的习惯吧!
呼哈——看着自己吐出的烟,我抬头仰望天空,有一朵很大的积雨云延伸到蔚蓝的天际。
怎么看都像是夏天。
「……哎~~不行啊~~!」
锵~~!当我懊恼地用额头撞向屋顶栏杆时,手上香烟的烟灰掉了下来。
「长岛,什么声音这么好听啊?」
我转头望向出声叫我的方向,看见辰美站在那里。就像往常一样利落地朝我走过来,然后顺手从我上衣的口袋中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叼着,抬了一下头。
「喔,好……好。」
我用双手拿起打火机,帮她点烟。辰美虽然是比我小一岁的高四生,但是她的个性比我还要沉稳可靠,总是一副无所畏惧的坦率模样。
「谢啦……结果,怎么样啊?」
还没等我回答,辰美已经从我手上拿走了模拟考试的评定表,她的表情就像是指导老师一样,瞄了一眼后,吐出一口长长的烟:
「根本就不行嘛!」
「嗯……」
我有气无力地靠在栏杆上。
「我就是脑筋不好嘛!」
「告诉你,才不是咧!」
「你不是脑筋不好,而是掌握不到要领。呃……是说……这样讲好像是在讲同一件事喔?好了,我明白了,你就是脑筋不好。」
「讲白一点……」
「如果不让你搞清楚状况的话,是没办法订定对策的吧……『就是因为脑筋不好,所以你要更加努力……』对不对?」
「……没错。」
「很好。」
「那辰美,妳的成绩怎么样啊?」
「我在及格范围内,我可是很拚命的喔!」
「……哎~~」
「喂!不要这么沮丧嘛!『考试是跟自己的奋战』……对吧?你就不要太在意别人怎么样了。」
「妳说的对。」
我背靠着栏杆坐了下来,辰美就这样站着靠向栏杆,我们两个一起看着天空发呆。
过了一会儿,
「……对了,长岛……」辰美开口。
「嗯……?」
「刚刚我对你发了一下飙,你心情应该好多了吧?」
「咦……喔……」
「那……你原本是不是在想『今天逃学也没关系』?」
「唔……」
我不敢正视辰美,她盯着我看的视线很锐利,让我下意识地想闪避。
「喂!长岛,你听过『煮青蛙』的事吗?」
「那是什么啊?」
「就是把青蛙放进滚烫的热水里,青蛙不是会因为被热水烫到而吓得跳出来吗?」
「妳是说这个啊……应该是吧。」
「可是,如果是先把青蛙放进水里再慢慢加温,那青蛙就会因为没有察觉到温度的变化而被慢慢煮熟了。」
「你就是属于这一型的。」
「……妳好过分喔!」
「这是爱的鞭策!」
辰美把香烟压在栏杆上捻熄了。她说香烟后面三分之二的部分因为含有「松懈成分」,所以不能吸。
「下午的课,你可不能再逃学啰。」
辰美丢下这句话,然后一手把后段没有抽的长长烟屁股折断后就迈步前进。但是走了五步,她又转身快步走回来,弯下腰亲了我的额头:
「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考上大学的吗?」
辰美走了之后,我翻身仰躺在混凝土的地上。
全身感受着夏天灼热的阳光,合上了双眼。
唔……啊,好热啊!
刚刚那瞬间涌上来的热气让我全身舒畅,但是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不是会变成煮熟的青蛙,而是会被晒成青蛙干了。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反复回味着辰美亲吻我额头所留下的触感。
「我最喜欢长岛你的额头了。」
今年春天,辰美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那时我们俩才刚开始交往。她的优点就是个性直爽,喜欢或讨厌总是干脆地说出来。
「可是这样,将来会秃头耶!这下可糟了!」
……有时候,她也未免干脆的过头了。
事实上,我们一家都是秃头,从我父亲、伯父、堂兄弟、过世的爷爷,就连亲戚们都一样,没有一个逃得过秃头的命运。才二十岁不到发际线就开始往后退,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已经后退到头顶上了。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因此我大概也会变成这样吧!
真是烦人。
我的额头一生下来就比较宽,到国中为止,都还会有同学跟我开玩笑,说我是秃头。不过,进了高中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跟我开这种玩笑了,大家都没有再提过关于我头发的事。说实在的,我还满感谢他们的。
从那之后,会跟我提起这件事的就只有两个人了。一个是辰美,另外一个是我之前认识的女孩——
广崎希佳丽。
「长岛,你给人家的感觉比较像是『爸爸』吧……」
她一边看着我的头一边说,她的意思是指我的「头发很少」啰。啧!反正人总是会老的,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会秃头。
广崎是我高二时的同学,其实,我们两个并没有特别要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不知不觉中我就是会在意她。
她的身材纤细、皮肤白皙且气质高雅,给人一种清丽的感觉。但是,她的身体好像不太好时常请假。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同学对待她就仿佛是在对待客人似的,也因此教室里的气氛总是会比较热络一点。下课的时候,不知道她是不是闲得无聊,但我对于她那坐在窗户边瞇起眼睛眺望外面的侧脸,却是印象深刻。
我想,当时我大概是喜欢上广崎了吧。
其实我们之间存在的,应该是那种还没发展到,能够向对方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的恬淡感情吧。所以,当时我并没有采取任何具体的行动——
就在我回想着这段甜蜜与苦涩参半的往事时,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是什么啊?是鸟吗——但又没有飞动的样子,可是,又不像是直升机或是气球——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那个黑点看起来越来越大了。
咻——我开始听到了物体快速掉落的声音。
有东西正对着我,直直掉下来。
就在这空无一物的屋顶上方,有人从空中掉下来了。
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从我所在的位置,几乎隐约可以看得到她穿的内裤——不,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得赶快起身逃难才行,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啊……看见了。
我那毫无防备的心窝,就被这个女生从高空中摔落下来的屁股给重重地击中了!我蜷曲着遭到攻击的身躯在地上打滚。
「呜呃……」
我一边硬是吞下一口已经呕到嘴边的呕吐物,一边抬头向上看,是一个长头发穿水手服的一女孩,正以很大的力道旋转着,眼前只看到一个大屁股。
「哎呀呀……降落失败!我真是个笨女孩~~」
她在干什么啊?突然间就这样砸在人家身上,还说什么笨女孩?本来看到她的内裤心里还有点暗爽,但即使是这样,我可没打算就这样善罢罢休。
「喂,妳干什么——咦?」
仔细一看,她的脸怎么这么面熟啊?
「……广崎?」
——不对,会是她本人吗?
这个广崎也未免跟我记忆中的样子太像了吧!
一般来说,三年没见面的话,女孩子通常都会变了一个样。不过,她至少也应该高中毕业了吧。怎么还会穿着水手服呢?
可是,如果说是她的妹妹或是亲戚什么的……也未免长得太像了吧!
因此,我干脆直接问她本人好了:
「妳是广崎希佳丽吗……?」
我想她的回答不外乎就是——「是」或「不是」吧。
「有一点点不一样啦!」
广崎(?)竟然给了我这么一个含糊的答案。
「我是碧佳丽。不是希佳丽,是碧、佳、丽。」
「什么跟什么啊?」
我直觉地反问她:
「日本人有叫这种名字的吗?」
「我不是日本人。」
「妳到底在说什么啊?不然妳是哪里人呢?」
「我不是人类。」
「我是炸弹。」
「啥……?」
——我先冷静下来,试着整理一下眼前的状况。
「嗯……妳说妳不叫广崎希佳丽……而是叫『碧佳丽』?」
「妳不是人类,而是『炸弹』?」
「是啊!而且是最新型的喔!」
这就是结论。
「妳在说什么啊?胡说八道!」
听到我这么说,自称是「碧佳丽」的她说:
「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你看!」
说完之后,她就解开胸前的扣子,拉开衣襟,差一点就让人看到里面了。
——哇啊!她在干什么啊?太不知羞耻了吧!
我一边这么想,同时偷偷瞄了一眼。深深的阴影下浮现出的锁骨,衬托出胸前的皮肤格外白皙,然后我发现——
我看到了她所说的「证据」了。
在她的胸前,镶了一个像是咸蛋超人能量警示器的东西。
那个东西有着金色宽缘的玻璃盖子,里面是钟表数字型的数字盘。指针跟数字的设计都非常古典,就好像是胸前嵌进了一个古董怀表一样。时间大约指在六点半的位置,而秒针正在移动着。
「唔……不好意思。」
「讨厌啦!」
「什么讨厌啦……」
我往前凑近她白皙的胸部仔细看,可以听得到齿轮转动的微弱声音。
——一个真的怀表镶在她的胸部……?
我想,没有人会开这种玩笑吧。那应该是什么医疗器材,比如说像是心律调节器之类的……不对,心律调节器没有数字盘啊!
我再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怀表的秒针走法很奇怪。滴、滴、滴、滴,原以为是向前走了四秒,结果又滴、滴、滴,倒退了三秒。又或者是,原以为是盯着它以正常的速度经过了五秒,结果却是滴、滴、滴、滴、滴,一口气前进了五秒。
「……这是什么啊?」
听到我在喃喃自语,碧佳丽回答说:
「这是『怦怦跳☆世界末日钟』。」
……我真的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什么「怦怦跳☆」的,这也未免太扯了吧!
「这是做什么用的啊?」
「简单地说,这就是我的引爆装置。」
说完之后,她做了个感觉很少女的动作,双手交叉轻轻地放在胸前的怀表上。
「怀春少女的心怦怦跳,一有这种兴奋感的时候,时间就会前进,等到指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就会『轰』的爆炸!」
她突然发出很大的声音,害我吓一大跳,跌了一跤。
「——就是这个意思。」
碧佳丽朝着瘫软的我走过来,伸出她那白皙的小手:
「这样你明白了吧?那我们赶快去约会吧。」
「咦……什么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意思就是说,我们约会以后,我的心就会兴奋地怦怦跳,然后『轰』的爆炸!」
「——就是这个意思啦!」
「……啊!」
我在还不是很了解状况的情形下,已经牵起了她的手。
这时候,她的胸前,
唧唧唧唧——
响起了发条转动的声音。
「啊……你刚刚牵我的手,我兴奋了一下!快帮我看看,帮我看看!」
碧丝丽又再次打开衣襟,把胸口凑向我:
「现在指向几点了?」
「唔……七点再过一点点吧。」
一口气前进了将近三十分钟。
「好讨厌喔!」
碧佳丽拉着我的手,往屋顶的出入口走去。
「就照这个节奏进行下去吧!然后『轰』的爆炸!」
「……唔,爆炸就爆炸嘛——可是,妳自己看不到时间吗?」
碧佳丽用双手将衣领撑开,用力死命的把脖子向前弯。
「嗯呃呃呃~~…………勉……勉强看得到……」
意外地觉得十分不方便的样子。
而我之所以会跟这个既奇怪又有点傻呼呼的女孩约会,主要是因为我不想去上下午的课。
我们两个一起往车站前的大马路走去。我在心里盘算着,就跟她一起随便打发一点时间,等到傍晚的时候,再送她回家或是回医院就好了。
「吶……我可以挽着你的手吗?」
「挽我的手……喔,好吧。」
碧佳丽紧紧地挽住了我的手;
「讨厌啦!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安心的感觉啊!害人家又有点怦怦跳了!」
唧唧唧唧——她的胸前又响起了声音。一看数字盘,时间又大约前进了二十分钟,也就是七点二十分了。
在那之后,
「吶,你要不要到前面的摊子,买些平价的饰品送我啊?」
「喔……好哇。」
「讨厌啦!」
唧唧唧唧——时间来到了八点五分。
「吶,我们去看那部电影好不好?虽然评价不是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很卖座耶!」
「喔……去看电影也不错啊!」
唧唧唧唧——时间来到了八点四十分。
「啊……是大头贴耶!我们去拍大头贴吧!看谁拍得比较好笑!」
「好啊,谁怕谁啊!」
唧唧唧唧——时间来到了九点五分。
「啊……那边那个长椅子的位置真好!可以一边眺望着下面的街景,一边谈情说爱,真是罗曼蒂克啊!哇啊……好美的景色!」
唧唧唧唧——……
「……妳好像很兴奋喔!」
我一这么说,碧佳丽嘿嘿的搔着自己的头:
「其实,也没有啦!」
「我可不是在称赞妳喔!」
当我看到她表现出来的各种样貌……
——嗯,她跟广崎有点不太一样。
我开始这么想着。
广崎的身体虽然不太好,可是头脑可不差喔!
不过,话说回来,我对那个真的广崎,也就只知道这么一点点而已。
真正好好谈过话,就只有一次。
那是在高二时,有一天放学后——
当时已经接近傍晚了;我正经过夕阳斜照的走廊。
前面有一个女学生蹲缩在那里。她的手压在胸前很痛苦的样子,长长的头发像幽灵一样披盖着她的脸。
「喂,妳怎么了?」
我赶快跑过去问她,结果一看是广崎。
「……我……我的口袋……里……」
「口袋……裙子的口袋吗?」
广崎点点头。我之前根本不知道女孩子的制服裙里会有口袋,于是我拉开裙子口袋的拉炼,伸手进去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这个吗?我要拿出来啰。」
那是个像是放仁丹的药盒。我从中取出一颗药递给广崎,让她含着那颗药。她那卷起舌头把药放在舌下的动作,让我有点怦然心动。
「要找人来帮忙吗?」
我有点惊慌地问她,广崎伸出她那纤细的手,抓住我制服的衣襟。
「好……好,那我在这边等着。不……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啊,我说着毫无根据的话,同时空出来的那只手在她的肩膀旁游移着。并思索着应该是要拍拍她的肩膀帮她打气呢?还是不要去碰她比较好?如果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想大概会觉得像是某个奇怪的宗教在进行施法的治疗仪式吧。
我待在徘徊于生死边缘的广崎身边,虽然觉得时间就像是无止尽地在流逝——但事实上,恐怕还经过不到一分钟吧,广崎的呼吸就慢慢稳定下来了。
「……谢谢你。」
她含着药,有点口齿不清地向我道谢。那原本苍白的脸,开始有了血色。后来她发现到自己的手还揪着我的衣襟,顿时松开了手,她站起来整理着头发,脸色比刚才更红润了;
「不好意思,突然间就发作了,一时心急就抓着你……」
——这么说来,她有宿疾啰。
我这么想着,却又对询问他人身体状况一事感到踌躇:
「广崎,妳还好吗?」
我才一开口,广崎就露出有些意外又显得有点高兴的表情说:
「长岛,你记得我的名字啊!」
「是啊,我们是同班同学耶!再说因为妳经常请假,所以满显眼的……啊……对不起。」
「没关系的。」
「……对了,妳还不是一样,妳也知道我是谁啊!」
「我们是同班同学嘛……再说……你也经常看着窗户这边吧。所以就记得啦!」
「咦……啊……嗯。」
我暧昧的点点头。
(其实我都在偷看她。)因为觉得害羞,所以说不出口。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的眼睛边向上看,边微笑着说:
「长岛,你也经常幻想吗?」
「啊……对不起。突然对你说了这种话,你应该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吧……我啊,经常幻想喔!」
广崎从走廊的窗户向外指,从三楼的位置,越过棒球队的练习场,眺望在远方的街道:
「那边有炸弹掉下来。」
「对,轰隆!炸开来了。然后街道上的人都被炸飞了,一个人都没有的废墟上,伫立着很大的蕈状云。」
「……妳怎么幻想这么恐怖的事情啊!」
「咦……嗯,说的也是。」
广崎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像是幻想着看到蕈状云似的将眼睛瞇起来:
「不过,真的很好看……」
窗外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傍晚了,晚霞染红了天际。
我沿着广崎的视线,想象那样的光景。
晚霞映照的街道上,被金色夕阳照射的巨大蕈状云像怪兽般地跳立起来。那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但是,果真是如此吗——
「或许真的是很好看吧……」
我脱口回应着。
广崎说着,脸上顿时闪耀着光芒。
——本来是想送她去保健室的,但是保健老师不在,门也锁上了。
「……那,我就送妳回去吧。」
我顺口对她说,然后我们就一起并肩回家了。事后我才知道,原来她家跟我家是位在同一个方向。
「……其实,我本来就很想跟你说说话……」广崎这么说。
「咦……为什么?」
虽然我装得一副好像是随口问问的样子,但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其实很高兴。
「我也不知道。」
「什么嘛?」
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嘛……嗯……大概是……」
广崎一边想着,一边接着讲:
「我没办法运动,所以也不怎么跟朋友一起玩。」
「所以,我不擅长跟同年纪的人说话。」
「但是我跟妳的年纪也是差不多啊?」
「是啊,可是……」
广崎瞄了一眼我的头:
「我想……可能是因为你给人家的感觉比较像是『爸爸』的关系吧……」
——我有秃得这么厉害吗?
「……啊!」
或许是她感应到我内心的动摇,之后,一路上我们两个之间就没有再说什么话了。
就这样,我们并肩沉默地定在微暗的路上。
如果依照先前对话的顺序来看,是轮到我该说些什么了,但当时的我实在是很不会跟女孩子搭话。老实说,我其实是不好意思。
最后,我拿刚才发生的事情勉强当话题:
「那个……广崎……刚刚我拿给妳的是什么药啊?」
「嗯?喔,这个啊?」
广崎拍了拍裙子,口袋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是硝化甘油。」
「咦?硝化甘油……那不是制造炸药的原料吗?吃那种东西没问题吗?」
「不会爆炸的啦!」
广崎说完后,笑了起来。没想到她还挺爱笑的嘛!
「这是心脏病的药。发作的时候,可以扩张心脏的血管。」
「咦……」
「你知道吗?硝化甘油的味道甜甜的喔……我现在嘴巴里还留着这个味道呢。」
她一边说,一边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我:
「所以,如果你现在亲我的话,嘴巴也会有甜甜的味道喔。」
「哦……」
然后,当我们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分开,各自回家之后,
——咦?她这话的意思是在说「你现在可以亲我」啰!
我现在才惊觉过来。糟糕,我错过了大好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就好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虽然我想了一整晚,希望不会让人家觉得我很猴急,却又要显得很帅气的台词因而彻夜没睡。但是,当隔天一到学校见到广崎的时候,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点个头当作打招呼而已。我想了想,昨天的事情如果真的重来一次的话,也未免太蠢了,所以还是忘了吧!
这件事情也就这样算了。
其实,我的心思也并非始终都放在广崎身上。偶尔还是会想着联考跟今后发展的方向,或是专注在期末考、半夜的电视节目,以及自己喜欢的歌手发行写真集的日期等这些事情上。
从那之后,广崎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从教室里眺望窗外,(大概还是在幻想着炸弹跟蕈状云吧。)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一直想要看她。当我们不经意地四目相望时,就会彼此互笑以掩饰难为情,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其它的进展了。
下一个年度开始,我们被分到不同的班级。我们偶尔会在走廊上擦身而过。
等到高中毕业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就是这么回事。我现在带着这个身分不明傻呼呼的女孩逛来逛去,或许这就是那个「当时的机会,再一次……」也说不定。
但仔细想想,这种想法也未免太肤浅了。
至少不应该以半好玩的心态跟别的女孩搅和在一起。
——我还有辰美,而妳一定也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我就像是不负责任的大人在心里想着这些台词,老实说我好像开始觉得有点烦了,要是让辰美知道这个时间我还在到处乱晃的话,一定会死的很难看。虽然时间可能还有点早,不过我想我跟她的约会也差不多该告个段落了。
「没想到这里这么热啊!」碧佳丽这么说。
「是啊,这里的风景是很美丽。不过,今天没什么风。」
炎夏的蝉不断地鸣叫。事实上,从高台上俯视街道的公园长椅正被太阳炙热地照射着,简直可以说是会晒死人的酷热啊!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同样地,在我身旁的碧佳丽其太阳穴上冒出的汗水,正顺着发际边缘流到下巴滴了下来。
突然而来的气爆风,把我从长椅上卷滚下来:
「刚刚……那是什么风啊?」
我吓得赶紧观看四周,
「啊,对不起,刚刚那是我啦!」
碧佳丽这么说着,汗水还是继续从下巴不断地滴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啦,因为我是炸弹嘛。」
碧鱼缓将额头上的汗水用手擦掉,然后毫不在意地顺手甩开。
每一滴的汗珠一落地就会造成爆炸,接着就冒出跟腰部差不多高的烟来。
「这……这……这也太危险了吧!」
不能再让她流汗了!我们慌慌张张地赶快跑到附近的冷饮店去。
「呼~~好凉快喔~~!」
碧佳丽用冰凉的毛巾擦拭着脸,然后像是中年欧吉桑一样拿着毛巾从耳朵一路擦到脖子,最后拉开水手服的下摆,把手伸进去开始擦拭两边腋下。
真是粗鲁啊!虽然这么想,不过算了。
「不好意思~~!我要点这个『甜蜜情侣-什锦冰淇淋圣代』!」
我战战兢兢地问正把菜单拿在头上摇晃着要点东西的碧佳丽:
「妳总不会在人家店里面爆炸吧?」
然后碧佳丽若无其事地回答我:
「刚才那个根本不能算是爆炸。只不过是里面的成分跑出来一点点而已。」
碧佳丽忽略我的问题,擦拭着胸前的定时器说道:
「如果不是从这里引爆的话,是不会爆炸的。」
「『引爆』……」
我总算真正开始认真思考她这句话的意思了。
碧佳丽胸前怀表上的时间,已经超过十点半了(前进得还真快啊……)。要是照这个速度前进到十二点的话,恐怕这女孩真的会——
像字面的意思一样「爆炸」!
我是要想办法找到能够阻止她爆炸的方法呢?或者是要跟她保持安全距离比较好呢?难道她真的想让自己爆炸吗?
——总之,我很想进一步了解这个女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边吃着什锦冰淇淋圣代,我就一边问她:
「妳到底是什么啊?是装有自动爆炸装置的机器人?而且,妳还是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呢!」
「你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啊?」
碧佳丽抬起头,一脸苦笑的表情:
「什么机器人啊?又不是漫画情节。」
——谁会想要这么问啊!
我硬是吞下了想要继续追究的念头忍着不响应,碧佳丽继续说道:
「我的身体是利用超级PNT做的。」
「超级PNT……那是什么啊?」
「简单的说,就是全身都是『活的炸药』。」
「炸药的意思是指像火药或是TNT(注:TNT是1863年由J-威尔勃兰德发明,后来由诺贝尔改良,成为一种极为稳定且廉价的炸药。)那种东西吗?」
「那种东西怎么能跟我相比?就连核子弹跟我都没得比呢!」
碧佳丽挺起胸膛有一点骄傲地说着:
「HPNT是以正五泡体为基础结合而成的超次元化合物,威力是TNT火药的一兆倍。可说是超级厉害的喔!」
「一兆倍……等……妳等一等。妳的体重是几公斤啊?」
「讨厌,人家会不好意思啦!」
「现在可不是说什么不好意思的时候。」
我取出一张备置在餐桌上的纸巾。
「……假设是五十公斤左右的话……」
我用牙签沾了巧克力酱在纸巾上写上「五十」,在那后面点了十二个点代替「零」。这样就是一兆倍了。
「如果换算成吨的话,去掉后面三个零就是公吨,依此类推换算成一千公吨、百万公吨、十亿公吨——所以等于『五百亿公吨』,就连氢弹都没有这样的威力呢!」
「讨厌,那些哪能跟我比啊!」
「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在赞美妳的意思喔!」
我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妳如果爆炸了,这周边的人可是统统都会死掉耶!」
「唔……不只是这周边吧,我看是整个关东地区都会清洁溜溜吧!」
「什么『清洁溜溜』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耶……!」
嘘……冷饮店内突然间一片死寂,大家都看着正在大声嚷嚷的我。
但是,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我俯视着碧佳丽。碧佳丽则是一脸愣愣的表情回看着我,最后低头嘟着嘴巴说:
「生命是生命啦……」
她边说边拿着汤匙舀着什锦冰淇淋圣代: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毕竟就是一颗炸弹嘛。」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不舒服,简直就像是在跟怪物对话一样。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我明白了。」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并且重新坐下来:
「妳是个炸弹,爆炸对妳来说可能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对吧?」
「是的。」
碧佳丽抬起头来,带着一脸像是开心又像是天真的表情。
「难道就不能在没有人的地方引爆吗?好比说太平洋的中央或是外层空间之类的。」
我一说到这里,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暗沉下来。
「你真是的……我如果去到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心动怦怦跳呢……」
「那个怦怦跳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手牵着手一起散步,或是甜蜜地卿卿我我啊……」
「那种事情妳就自己一个人去做吧。」
「这种事情怎么有办法一个人去做嘛?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啊……」
「——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这时候,碧佳丽突然抬起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两眼泛出泪光。
啊……糟糕——
扑簌扑簌,豆大的泪珠滑落下来,就在我要躲到沙发后面趴下时……
跟刚才的「汗珠」一样,只是这次引爆的威力比刚刚还要大。
餐桌被炸得粉碎,冰淇淋圣代从头上掉下来。在尘埃扬起的对面,我看到碧佳丽穿过玻璃四散飞裂的窗户冲出去的背影。
「喂——碧佳丽!」
我找不到她人在哪里,于是我在补习班和车站之间,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来回找了好几次。
——像她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放她到处乱跑呢?
我会急着找她,有这个考虑。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要是不说服她或是想办法阻止的话,那可是会有好几千万人死掉的。
同时也有这个原因。
不过,并不全然只是为了这些理由。
刚才碧佳丽叫我「长岛」。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啊!
她一定不是偶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换句话说——
后来,我在高台上的公园找到碧佳丽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她那靠在眺望台栏杆上的身影,变成了黑色的剪影。
「啊,你来找我啦!我又有点兴奋地扑通扑通起来了。」
就好像刚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碧佳丽开心的转过身来。
唧唧唧唧唧——她胸前的怀表指针又向前进了,指向十一点五十分。
「……这里的景色好美喔!」
碧佳丽再次重新转向眼前的街道:
「晚霞实在是太漂亮了……」
「妳……果然就是广崎希佳丽吧?」
我说出了从刚刚就在心里打转的疑问……
「是有一点点不一样啦!」
她还是给我这种暧昧不明的答案。
我不在乎她所说的继续说下去:
「……广崎,妳为什么说自己要爆炸了呢?难道妳想自杀……不对,这种场合应该是说要强迫大家一起自杀。为什么让所有的人都跟着妳一起陪葬呢?」
「不是的。」
她摇摇头: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自杀』或是让别人『陪葬』的念头。也不是认为自己死了就算了,应该说我希望能够漂漂亮亮地划上句点吧……」
「这还不都是一样吗?强迫不想死的人跟着一起陪葬。」
「强迫……?」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响应着:
「是这样吗?原来大家都不想死啊?」
「……妳在说什么啊?这还用说吗?」
「是吗?应该只是下不了决心而已吧!」
「胡说八道——」
「吶,你想象一下……」
她瞇着眼睛,被夕阳照射的那张侧脸,根本就是广崎希佳丽本人。
「这个混乱的街道与人们,还有眼前这些凌乱的景物,所有的一切在瞬间灰飞烟灭后,将只会剩下巨大、美丽的蕈状云。这样不是很好吗?相信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为什么我要这么想?」
「因为,你不是不想成为大人吗?」
「对吧——」
她伸出那白皙的手,抓住我胸前的衣襟。
「活着,是很辛苦的吧!如果看不见未来就会感到不安,但是,如果看到了又会感到绝望,『未来』或是『将来』,不管是哪一个都只有痛苦而已啊!」
「广崎,妳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所以,大家才拚命的努力着,假装忘掉眼前这些混乱的事情。但事实上,所有的人都是在想着——『谁来结束这一切吧』!」
我顿时呆在那里无法动弹。无论如何也无法甩开她那纤细的手腕。
「……既然这样,那就由我们来结束吧!把未来轰隆一声炸个干干净净,只留下永远闪亮的现在。大家一定会很高兴的认为『这样比较好』喔。虽然,根本连高兴的时间也没有。」
她像是恶魔在窃窃私语般地说着这些话。
……不,不对。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她是很认真地认定这是为我、为她自己,也为了所有人着想,才会这么说。
——而且她所说的,大概都是真的。
「广崎……」
她胸前怀表的秒针快速的向前转动着。
就连分针也在我的眼前移动。
倒数五分钟——
倒数四分钟——
「我好兴奋,已经快要到顶点了。」
她喃喃自语着。然后,拾起头,闭上眼睛:
「一定会甜甜的……」
倒数三分钟——
倒数两分钟——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我托起她的下巴,亲吻了她——就这样,我们的世界将会漂亮地结束。
倒数一分钟——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这是我自己曾经期待的事啊!
「……咦?」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
我感到意外。
为什么没有爆炸呢?我实在不明白。
她胸前怀表的指针正指着十一点五十九分。
滴、滴、滴、滴……
指针一直在五十八秒跟五十九秒之间,不断地前后反复游走。
「……原来如此啊!」
她好像比我更快体悟到了什么。
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带着微笑说道:
「长岛,你的未来,是属于别人的。」
「咦……」
「我明白了……虽然我一直喜欢着你,但是你却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她放开我的手,向后退了三步:
「很遗憾,时间已经到了——再见。」
一说完,她露出仿佛带着寂寞的笑容,眼泪潸然落下……
这次只留下小小的爆裂声,然后她就消失不见了。
太阳已完全西沉的公园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呆愣伫立着。
眼前的街道,开始陆续亮起点点街灯。
那一天,广崎因长年的心脏病过世的消息,传到了我家。
时间正好就是我们站在那个公园里的时刻。
过了两天,我去补习班上课时,辰美突然给我后脑勺一记铁槌。
「你是怎么搞的,我都已经跟你说的那么清楚了,你这两天给我死到哪里去了?」
「啊……嗯,我去参加朋友的葬礼了。」
「咦……对不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辰美像是为了补偿刚刚打了我,于是用力地抚摸着我的头。别这样,头发会掉啊!
「过世的人跟你什么关系啊?亲戚吗?」
「不是,是高中的同班同学,是个我只跟她说过一次话的女孩。」
「那跟你没什么关系嘛!」
她又打了我的头。
「不过……她留给我一件遗物。」
我抚摸着我的后脑勺,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金色的怀表放在桌上。看起来已经有点历史的古董表,原本是广崎希佳丽早逝的父亲留给她的纪念物品,她在遗言上表示希望我能够收下来当作纪念。
「咦……是值钱的东西吗?」
「这只表已经不会动了。」
「什么嘛,也未免太看不起你了吧!」
「不知道。」
我斜眼看着刁着香烟的辰美,赶紧从书包里拿出参考书,摊开在桌子上。
「咦?怎么了?想用功啦?」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朋友过世了,才知道有限的人生是很宝贵的。」
「又来了。」
我瞥了一眼那只怀表……
怀表的时间停在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虽然她的时间已经停止了,但是我们的时间正缓缓地流动着。
「对了,辰美。」
「我以后会秃头的。」
「现在讲这个干嘛啦!」
辰美在我的头顶上又用力地敲了一下。
[幸运际遇]
今年的感冒会侵袭脑部。
现在正流行恶性的「痴呆型感冒」,所以出门后要经常漱口、洗手以避免感染。今天早上的新闻还这么提醒着大家,但是……
「呃啊啊!」
我按着头摇摇晃晃地倒进教室里,绪理跟章司赶紧跑过来。
「喂,慎一。你怎么了?哇……肿了好大的一个包啊!」
「像是从上往下打到你的头耶!可是看起来又不像是被人打的?」
「慎一,是谁打你?慎一?」
「巨…………」
我扶着绪理的手说道:
「……巨……巨人…………」
「什么……巨人啊!」
发出地面声响飞奔进来的,是个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高大女生。
「『哇!出现了!巨人高峰!』」
「不要叫我『巨人』啦!」
高峰推开了站在我左右两边的绪理跟章司向我冲过来,她以俯视我的姿势像金刚力士般地伫立着。
「上喜多泽高中的高峰同学」是指高峰真琴,被称为是「全县最强的主攻手」、「腾空飞跃的人类山脉」。她是排球校队的队长,杀球的威力惊人。在县大赛的决赛中,不小心击中要拦网的选手头部,结果听说对方的头断掉了,整颗头飞到了观众席。这种事非同小可啊,我想那应该是骗人的吧!
「小暮……」
她用左手抓起了我的胸口,我整个人被往上提,连脚尖都不得不踮了起来,我看到她挥动另一只手高举过头顶。
——那些传说该不会是真的吧?搞不好我会翘辫子!
我这么想着。
绪理跟章司站在一旁傻笑眺望着我所面临的危机状况。
「你们的感情不错嘛!」章司说道。
「把她娶回家吧!」绪理也说道。
「不对,这样有点太猴急了吧!」章司又接着说。
「……你们在鬼扯些什么东西啊?」
高峰满脸通红,停止了手腕的动作。接着又再次挥动着右手,不过这次并不像刚才那么气势汹汹了。所以我想,我至少不会死吧——然而一松懈下来……
「哈……哈啊…………啾!」砰!
高峰打喷嚏的那一剎那,我的头就像是快被打到缩进身体里似的挨了一拳。
绪理跟章司两个人在后面放纵地哈哈大笑。
「妳这家伙……!」
当我想要回手而拾起头仰望高峰时……
「咦……?」
高峰用发愣的表情俯视着我:
「小暮……你怎么了?你怎么会摔倒在这里啊?」
「咦?什么『怎么了?』搞什么啊——」
我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结果却不是。高峰很不可思议的——不,应该说是很不安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哪里啊?」
当~~当~~当~~!下午上课的钟声响了。
「——高峰同学,妳今年几岁?」
听到老师这么问,高峰卷缩起她宽大的背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我上个月刚过生日,十五岁了。」
「也就是说,是国中三年级啰?」
「是的。」
「十五岁,国中三年级……」
保健老师在笔记本上写下简短的纪录,露出微妙的表情,重新面对高峰说道:
「高峰同学,妳先静下心来听我说……其实呢,妳已经不是国中生了。」
「妳现在十七岁,已经是高中二年级了,这里是高中的保健室。妳看——」
老师抓起高峰巨大的左手。左手的无名指跟小指上还缠绕着绷带。
「这是妳昨天练习打排球的时候挫伤的,是我帮妳上药包扎,妳还记得吗?」
「咦……」
高峰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左手,接着她抚摸着红肿的右手拳头:
「那我右手的拳头会这么刺痛,也是打球弄伤的吗……?」
「不是,那是妳打我所造成的伤。」
听到我这么说,高峰不高兴地转过头:
「我不会做这种事。」
我指着头上的大肿包回应她:
「明明就会,就在刚刚不久前呢!」
唉……老师叹了一口气:
「……这是典型的高登症候群。也就是所谓的『痴呆感冒症』,妳知道吗?」
我代替沉默不语的高峰回答道:
「就像是老年痴呆症一样的感冒症状吧!」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记忆回溯症』。今年的症状特别严重喔!高峰同学,妳不用太担心,这跟普通的感冒一样,不久后就会好的。」
老师从柜子里拿出一张传单。那是一篇用圆体字黑白印刷的注意事项——
敬告高登症候群患者:
您现在的症状是因感冒所引起的暂时性记忆丧失(忘记事物)症。
请先冷静下来,检查自己身上带的东西,看看有没有身分证明文件或是便条之类的东西?
接下来,请确认今天的日期以及您现在所在的地方。
单独行动是很危险的,请拨打以下的联络电话,让您的家人前来接您。
并请您与家人一起在家里接受治疗,三天之后就会恢复正常了。
请在本栏内填写您家人的联络方式(住址-电话号码)(如果不预先填写好,将来有可能会忘记)。
如果无法与您的家人取得连系时,请拨打以下的电话号码:
※△△市健康课123(456)789X
接着,老师打开学生联络簿,把高峰家的地址跟电话号码填写到传单上的「联络栏」。
「我想请妳的家人来带妳回家。现在,妳家有人在吗?」
「是,我妈妈应该在家吧……」高峰回答。
「啊!妳妈妈白天会出去兼差喔。」
「咦……?」
我跟高峰说明了这件事:
「妳妈妈差不多是从去年这个时候开始兼差的(所以十五岁时的高峰不会知道这件事)。如果要联络的话,妳的手机里应该有妳妈妈的电话号码吧?」
「钦,你还真是清楚呢!」老师说道。
「因为,我们两家的父母亲很熟嘛——」
「嗯……我的手机,是这支吗?」
高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仔细看,米老鼠的吊饰晃来晃去:
「我根本就没有手机……这个,要怎么用啊?」
「我哪知道。」
「对不起,说的也是……应该是这样吧?」
看着高峰动作很不熟练地把手机凑在耳朵旁边,我想她的症状真的很严重,不过,既然有人会接她回家,那我在这里就没什么意义了。
「那我先回去啰。」
当我站起来之后,高峰抬头看着我:
「……没有人接电话耶,小暮……」
啊……一定是在工作中吧。
「真糟糕!最好是趁症状还没有加重的时候,赶快带她回家。」
「我一个人……应该可以回到家的。」高峰双手握着手机如此说道。
「那怎么可以!要是走到一半忘记回家的路怎么办?一定要有人陪妳回去!」
老师说完后,把眼神瞄向我:
「小暮同学,她就住在你家附近吧?」
我有不好的预感,然后回答:
「嗯,正确地说不是在附近……应该说是在隔壁吧。」
「她要是打个喷嚏或是有个什么刺激,记忆就会再退化也说不定,到时候不要让她感到不安,好好把状况跟她讲清楚——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两个一起提早离开学校,我带她回家。
家里跟学校之间只有一条直通的路,大约有一点五公里,沿着河川的堤防,因为常有人走过,如今已走出一条路来了。上学时大家顺着河川流动的方向前进,而放学时则是走相反的方向回家。
不管是走在哪一边,我们俩前后一直保持着大约两步的距离。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并不喜欢跟高峰走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长得很矮——
我的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八公分,平常的时候我是不会太在意自己的身高,但是每当我跟高峰走在一起,我们俩的身高就相差了大约三十公分左右。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画面应该很滑稽吧!
高峰在我的后面一边低头走着,一边看完了刚才拿到的那张注意事项,然后盯着左手的绷带问我:
「我上了高中之后,还继续打排球吗……?」
「咦……是啊!」
「……我……排球打得好吗?」
「明年参加高中联赛应该没有问题。」
「啊……这么厉害吗?」
高峰的回应就好像这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两年后的事情……我现在就知道了耶?」
「这有什么关系嘛,睡个两三天,一切就会恢复原状了。」
「恢复原状——哦,你是说变回十七岁吗……嗯……这种感觉就好像我吃亏了,不过,又好像松了一口气…………唉,不管怎么样,应该还是松了一口气吧……」
「妳是指什么?」
「很多啊!你看,最近不是发生了爸爸的事情吗?害我都不能去打排球了……啊!」
「什么啦?」
「难道说我妈妈会开始去兼差打工是为了我吗……?」
「不是啦,我听说妳妈妈本来就喜欢工作。自从妳长大之后,在家的时间就变少了。」
「啊……这样最好。到目前为止,我也给妈妈添了很多麻烦。」
「不会啊,妳妈妈还对外称赞妳是个让她『骄傲的女儿』呢!」
「嘿嘿……」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妳就不用太担心了。」
「说的也是。再说小暮……哈——啾!」
「……咦?妳说我什么?」
回头一看,高峰就好像是迷路的棕熊似的,整个人呆立在那里。
「呃……那个,阿慎?这里……是哪里啊?」
她的记忆好像又倒退了。
「……啊……妳先冷静下来。妳可以告诉我妳现在是几年级吗?」
「咦……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一年级啊!」
「国一啊……好,嗯……妳今天因为感冒提早下课,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在回家的路上。详细情形,请妳看看妳手上那张注意事项。」
「咦……这个?」
高峰两手拿着那张注意事项,开始埋头阅读:
「……电话,我得打电话……?」
「啊,妳刚刚已经打过了。妳妈妈今天不在家,所以才会由我陪妳回家。好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我才一往前走,高峰就露出老实的表情慢慢地跟了上来:
「嗯……那个……阿慎,谢谢你喔。」
「喔——妳叫我『阿慎』,好久没听到妳这样叫我了。」
「啊……对不起!你以前说过要我叫你的『姓』,不是吗?阿……小暮。」
「啊……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说过那种话。」
那时候我们两个整天黏在一起,想到以前就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也曾拥有过这样两小无猜的岁月。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啦,妳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咦?真的吗……那太好了。」
「好什么啊?」
「我还以为阿慎你讨厌我呢!」
「不会啊,我没有讨厌妳啊!」
「钦,这样啊~」
啊——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们还是保持着一前一后地走了一小段路。她跟在我的后面窃笑着,到底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啊?
「……吶,阿慎……」
「最近,排球校队邀我加入,你觉得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爸爸也说还是参加个什么运动比较好,再说,打排球的人每个身高都很高,如果我加入了,也不会显得太突出……」
「就为了『不要太突出』而去打排球——是吗?」
我从高峰手上抢下那张说明书,拿在手上晃了晃:
「我想妳并没有好好地理解这张纸上所写的内容吧。」
高峰皱起眉头,把脸凑近这张说明书:
「唔……记忆、丧失……?」
「我告诉妳喔,妳现在根本不需要决定是不是要加入校队,那一点意义也没有。为什么呢?因为妳已经是高中生了。」
「……你骗人。」
「我说的是真的!」
「骗人。阿慎……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真是的,令人火大的家伙!我有没有在说谎,妳先看着我的眼睛再说好不好!」
高峰突然把脸凑过来,直盯着我的眼睛看:
「……真的耶!」
「那……那……那我变成高中生之后,怎么样呢?」
「也没怎么样啦,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就跟现在一个样啦!」
「跟现在一样……啊……这是高中制服吗?」
高峰赶紧跑到附近的米店,在店家的玻璃前照照自己的样子:
「哇啊……讨厌啦!我的身高好像又长高了?」
「妳『现在』几公分?」
「嗯……一百七十三公分。」
「那……妳还会再长高十二公分喔!」
「咦……我才不要!」
「有什么关系,身高够高打排球才有利啊!」
「我果然还是去打排球了。」
「妳打排球很厉害呢!」
「真的……那爸爸一定很高兴。」
「啊……妳父亲从前也是运动选手吗?」
「现在还是啊,每天都还在跑步呢!」
「啊……对不起!」
我赶紧移开视线:
「是啊,现在也还是。没错、没错。」
「……我爸爸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没什么事啊!」
「你快点说啦!」
——没想到这家伙,在这种时候还是挺敏锐的嘛!
「其实,我现在不跟妳说也没关系啦!反正妳以后就会想起来——」
我正想把脸撇向前方的时候,高峰用双手按住我的脸颊使劲扭过来。
「我现在就想知道。」
「好……好痛……我知道、我知道了。」
我爽快地投降了。原本我就不擅长说谎,特别是如果对象是高峰的话,我马上就破功了。
「那个……妳父亲在我们国中二年级的时候——」
「……哈啾!」
「因为出车祸……」
「咦,什么?出车祸——」
高峰突然又一副呆愣的表情反问我,「咦~~?」然后一脸讶异的问:
「你是谁啊?」
「——哦,原来是阿慎啊!你怎么突然变得像一个大人,我还在想是谁呢?」
「啊……是……是。对了,妳现在几岁啊?」
「咦?你问我几岁啊?嗯……我九岁啊!」
她的记忆突然倒退得这么遥远。
高峰一边走着,一边玩弄着裙子的下摆,两手的手指靠拢在一起忸忸怩怩的。以她现在的年纪,虽然说我只不过是个高中生,但在她的眼里看起来根本就像是个大人。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还能认得出我是谁。
我们是小学时候的同伴,当初隔了一段时间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突然一下子长高许多,但那时我一跟她说话之后,就不怎么在意身高的事了。我想,现在她的状况应该跟我那时候的心情很像吧。
总之,她现在的心智变成了小孩子,要让她理解什么是记忆丧失想必是很费劲的事吧!
「妳今天因为感冒发烧,所以由我送妳回家。妳赶快回家睡觉休息吧。」
我只跟她简单说明。
「咦……发烧?可是我觉得没什么啊!」
「没什么才怪呢!」
「真的是没什么啊!」
就在我们这样一问一答的时候,
哔啰哔啰,哔啰哔啰——
从高峰的口袋里,响起了手机的来电铃声。那是迪斯尼的音乐(ElectricalPanrade)。
「哇啊!这是什么啊!」
高峰害怕地赶紧将手机从口袋里取出来,就像是拿着炸弹或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似地把手机递给我。
「讨厌啦!阿慎,快点把它关掉!快点把它关掉!」
她好像很怕手机的来电铃声。小孩子有时候对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还是会感到害怕。
「好啦!好啦!」
我接过手机听电话:
「喂,你好。」
『咦……啊,你是慎一吗?我是隔壁的高峰妈妈。』
是高峰的妈妈。
「伯母妳好,我是慎一。」
「今天学校有打电话到我工作的地方通知我,说我家的真琴生病了?』
「是啊……嗯,好,没问题。嗯,我知道了……再见。」
高峰跟伯母说了几句话之后:
「我妈妈说,要你听电话。」
于是,她又把手机拿给我听。
『——我会尽快赶回去的,慎一,那真琴就拜托你啰。』
「是,我知道了。伯母再见。」
我跟伯母通完电话之后,
「太好了,妳妈妈说她会尽快赶回家的。」
我一边把手机还给她一边对她如此说道,可是,高峰却一脸阴郁的表情点点头:
「嗯……她是这么说的。」
「什么嘛……妳干嘛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啊?」
「我不是不高兴啦……只是有点不想跟她说话。」
——咦……八年后她们母女的感情很好啊!
我这么想着。
「为什么?伯母她人很好啊!」
「嗯,她非常好。」
「那妳有什么好不满的?」
「帮我倒茶、跟我聊天……她对我非常好。」
「这不是很好吗?哪像我,走到哪里都被当成是空气。」
「妈妈,好像对我太好、太关心了……」
「……哎哟,是妳自己想太多了啦!」
高峰又点了点头:
「我可以待在外面,等爸爸回家吗?」
「啊……不行。这可不行。」
她爸爸根本就不会回家了。
「……唔……」
我想不出来该怎么委婉地跟她说明,于是就这样继续走着:
「唔……反正妳现在生病了,一定得赶快回家休息才行。」
当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回头的时候,没想到高峰居然不见了!
……情况搞不好有些不妙啊!
得了「感冒痴呆症」的病患,与其说是像小孩子,倒不如说更像是痴呆老人。在某种时候,搞不好连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都会忘记。结果经常就是发生车祸,或是行踪不明。
啊……这下可惨了!
高峰刚刚说过「要等爸爸」,所以重点应该是集中在车站周边的场所。
像是车站的剪票口,或者是车站前的公园——
我虽然在那附近来回寻找了一阵子,但就是找不到高峰。我心里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了。像她这样的大块头,我想应该不会有胆敢要诱拐她,或是要对她恶作剧的挑战者出现吧。但是,有可能会被车子撞,或者是掉到河里也说不定。
我四处跑来跑去,找了三十分钟左右,突然想到了——
我好像搞错了。
「不想回家」这个念头应该是发生在高峰九岁的时候,如果说她现在的记忆已经退化到更小的时候,那这个想法应该已经不存在了才对。
这么一想,高峰应该就不会去车站等她爸爸,反而有可能会想要回到有妈妈正在等待的家中也说不定。
幸运的是我和高峰的家,只要沿着河流走就不会迷路。就算是再小的孩子,哪怕只有一个人应该也能走回家才对。
——我这么想着,又在家里跟车站之间来回找了两次,但是,还是看不见她的踪影。
「哎——这下子,我也莫可奈何了!」
我用香烟店前面的公共电话,试着打高峰的手机。
虽然我不认为高峰会接手机,但是,或许她身边的什么人会帮她接听吧。
哔啰哔啰,哔哔啰哔啰——
从香烟店的店内,传来熟悉的来电铃声以及尖叫声。
这间一半兼卖糖果零食的香烟店,到我上国中为止,附近的小孩子们经常来这里买东西,生意还算不错;但随着卖东西的老奶奶年纪越来越大,营业的规模也越来越小。这一、两年根本已经是接近半关店的状态了。
虽然老婆婆机灵地叫住正摇摇晃晃经过那里的高峰,但回头想一想,我在这边跑来跑去忙着到处找她的时候,她却在这里悠闲地吃着冰淇淋,一想到这里,我就说什么也无法释怀。
「喂,高峰。」
我大声喊她。
「咦……?」
高峰呆呆地抬头望着我。
「他是阿慎喔!小暮家的阿慎……」
老婆婆帮忙向她说明我的身分……
「啊……是小慎啊!」
高峰一说完就笑了起来:
「嘿嘿……我还以为是哪个不认识的大哥哥咧。」
嗯……看来她的记忆又退化了不少。
「妳现在几岁啊?」
「嗄?嗯,嗯……」
高峰弯着庞大的身躯,以害怕且不灵活的手势比出三根手指:
「我……三岁。」
「我的天啊!」
老婆婆的脸皱成一团笑着说:
「她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好可爱喔!」
「什么啊!」
我觉得与其说是可爱倒不如说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但对八十岁的老婆婆来说,不管是三岁或者是十七岁,或许都没什么差别吧。
我对着满嘴都是点心还一边舔着嘴巴周围的高峰说道:
「等妳吃完了,我们就快点定吧。」
「不……要。」高峰摇摇头说道:
「我还要在这里慢慢玩。」
「不要啦,今天还是让妳早点回家比较好。」
应该说,是我想早点回家吧。
「好了,我们快走吧。」
「我不要——」
高峰似乎很喜欢这里,转向旁边动也不肯动。
——这个家伙……!
我思考了一阵子之后,尽可能冷静地对她说:
「……妳要是再不走,哔哔啰就会来喔!」
「哔哔啰……?」高峰傻傻的看着我的脸。
「妳看,刚才不是来过了吗?」
我的手指向她放在糯米馅饼盘子旁边的手机,
「哔哔啰,哔,哔啰哔啰,哔哩哔啰哔啰滴!」
我哼着没有音乐伴奏的『ElectricalPanrade』。
高峰赶紧跳离她的手机。
「哔哔啰,哔~哔啰哔啰,哔哩哔啰哔啰滴!」
「哔哔啰,哔~哔啰哔啰,哔哩哔啰哔啰滴!」
我就像是在施咒或念经似的,自始至终毫无表情地继续哼唱着,终于高峰……
「哇啊——!是哔哔啰,讨厌啦!」
说着,就飞奔似的冲出大门。
我对着吃惊的老婆婆说:
「老奶奶,谢谢您请她吃糖。」
说完后,我拿起高峰的手机追了上去。
从香烟店到我们家,大约一百五十公尺左右。
累死我了,终于快回到家了,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在我前面全力奔跑的高峰,突然间蹲了下来。
「啊,妳怎么了?」
我跑过去叫她,高峰抬起头看着我:
「……背背。」
等等……妳的体重确实有八十公斤吧!太勉强了。不管怎么想都太勉强了。
「喂!别撒娇了。」
我就像是水户黄门(注:以水户藩第二任藩主德川光团为主人翁的日本历史剧。)拿出御赐印盒般的拿出手机对她说:
「妳再这样无理取闹,哔哔啰就会来喔,哔哔啰……」
高峰虽然一听到「哔哔啰」就会马上吓一跳,但是即使如此仍然是不肯起来。
「背背~~~~~……」
仔细一看,她的脸都红了。
「喂……妳发烧了吗?」
我怎么都忘记她生病了呢,她可是病人耶!是不能吃糯米点心的。
「妳走得动吗?唉,没办法……好吧。」
就只剩下差不多一百公尺了。
我扛起浑身没力的高峰:
「唔呃……!」
身高差三十公分,体重差三十公斤。
这个画面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余兴节目或是惩罚游戏。每走一步,我的脚步就像是快要陷进地里面一样。
高峰的胸部顶着我的背,我想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我应该会很高兴吧。但是,现在我只当这是多出来好几公斤的体重。如果是能够丢掉的东西,我真想叫她拿掉。
「唔呃呃……!」
「吶……小慎,你好厉害喔!力气真大。」
「妳……不……不要……跟我……说话……」
才走了大约二十公尺,我就已经汗如雨下了。
「加油啊!小慎,加油——」
她想帮我加油吗?高峰开始在我的背上摩蹭身体,但那种震荡简直快把我压扁了。
一步、再走一步。每走一步就缩短三十公分的距离,终于来到了剩下五十公尺的地方。
「小慎。」
「不……要……跟……我……说……话……」
「小慎……我要尿尿。」
「等……等一下!哪里有厕所啊?不,至少也要到河堤边的草丛里——」
「我快尿出来了啦——!」
「我放妳下来,妳等等,我现在就放妳下来。」
「不要——!」
「啊……」
我的背湿湿的,一阵温暖。
「……呜呜……呜呜……」
「哎哟!妳别哭了好不好……别哭了好不好。很烦耶!」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身尿骚味滚进了高峰家。
我把浸湿的毛巾扭干递给她,高峰说:
「小慎,帮人家擦……帮人家擦……」
「别撒娇!」
我们把身上擦干净之后,终于让高峰换好了睡衣。
「……那……我也要回去换衣服了,妳可要乖乖睡觉喔!」
「嗄?小慎,你要走了吗?」
「我只是顺道带妳回家而已。而且,妳妈妈马上就会回来了。」
「……我妈妈?」
「是啊,妳就在家里乖乖等喔。」
我回家之后,把沾满尿骚味的上衣跟裤子放进洗衣机里,然后正想着是不是要去冲个澡的时候,听到隔壁的玄关门被打开的声音。
「妈妈回来了,真琴……身体觉得如何?」是伯母的声音。
「妈妈回来了——————!」哒哒哒哒,我听到一阵跑下楼梯的声音。
我的妈呀,累死我了!总算把事情搞定了!我心想,今天还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呜哇————————啊!」
隔壁传来了好大的哭声。
「——到底怎么了?」
我披了一件现有的衣服在身上飞奔到隔壁去,高峰那巨大的身躯跑过来抱住我。
「小慎——!」
「咦?妳……妳怎……么了?」
高峰把手指向她妈妈:
「她不是我妈妈——!」
「啥?可是那明明——」
「我不认识那个阿姨——!」
「啊……」
是这样啊……
在了解真相后,我望向伯母。伯母用困惑的表情点头响应我。
事情是这样的——
高峰真琴的「妈妈」——亲生母亲,在我们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现在这位「妈妈」是她七岁的时候,爸爸再娶的后母。而她的亲生父亲也不幸在六年后因车祸过世了,所以真琴跟这位「妈妈」虽然没有血缘的关系,但作为仅有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家族,最终还是组成了亲密的母女关系。
但是,三岁的真琴是不会知道这些日后所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所谓自己的家族应该有「爸爸」、「妈妈」,而眼前的这位「妈妈」只不过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阿姨」。
「妈妈——!爸爸——!
你们在哪里————!
你们在哪里——————!
呜哇——————————!」
趴坐在地上的高峰继续哭着。
可是,现在谁也没有办法把高峰已经死去的爸爸、妈妈找来啊!
困窘至极的伯母彷佛求救般地望着我。
「啊……真琴,妳知道妳爸妈现在在哪里吗?」我这么问她。
过了一会儿,高峰的哭声逐渐降低、变小,最后总算停了下来……
「(呜嗯……呜嗯)……在哪里啊……?」
「嗯……事情是这样的……首先,今天是『外宿日』。」我如此说道。
「外宿……」
「所以今天妳爸爸妈妈到很远的朋友家里去过夜了,因此,由我代替他们在这里过夜喔。」
「那……那个不认识的阿姨呢?」
「她呀,也是因为要外宿,特地从很远的地方专程来到这里喔。所以,妳一定要跟那位阿姨好好相处,知道吗?」
「好好相处……?」
高峰往伯母的方向看过去。
「妳好,真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喔。」伯母可真会配合演出啊!
「……嗯,我知道了。」
就因为这样,当天晚上,我只好在高峰家的客房里过夜了。
不过,在她睡着之前,我还得在她的房间里哄她睡觉。
高峰用棉被遮住半张脸,一直不停地说着一些像似鸡毛蒜皮的事。
「我跟你说喔……我从小就会尿床,还会因为没有人陪我就难过。不过,大人就不会这样了。所以,我要快快长大哦……」
「才不是啦!就算长大了,爱哭鬼还是会爱哭的,会尿床的还是会尿床的喔。」
「对了。还有……小慎,长大以后,就会有很多朋友吗?」
「啊……会啊!等到高中以后就会交男朋友了。妳知道什么是男朋友吗?」
「知道啊!」
高峰把脸从棉被里露出来说道:
「男朋友啊,就是会跟他亲亲啊!」
「啊……是会亲亲啦!不过……这只是举个例子而已——」
「举个例子?」
「比方说,某一天休息的时间,男朋友想要亲妳的话,说不定会碰巧因为身高不够高而亲不到也说不定。因此——在此,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妳要仔细听喔——这个时候呢,妳千万不可以『噗嗤』地笑出来喔。因为那会很伤男朋友的心。但是,如果他反过来问妳『笑什么笑啊,妳这个巨大生物』的话,妳可不能突然发火追他、痛殴他喔。记住了吗?」
「……嗯。」
「好,知道了就赶快睡吧!有一句谚语叫作『乖乖睡觉的小孩才会成长茁壮』对吧?好好睡饱饱的等妳起床了,妳一定会成为学校里最高大的女生。很棒吧!」
「咦……长这么高,这样好吗……」
「反正,一定会有男生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嘛,妳安心长大就是了。妳看,动物园里的大型动物不是都比较受欢迎。像是大象、长颈鹿之类的……」
「我喜欢长颈鹿……」
「嗯,我也喜欢长颈鹿喔!长得高高的……那妳现在是不是该睡啦!晚安!」
当我说完重新帮她盖好被子的时候,她已经呼呼地睡着了。
嗯——她总是能很快地入睡,这应该就是她会长得这么高的秘密吧!
对了,后来我听高峰说,当时高峰伯母对于这件事情的说法是这样的:
「能够看到在与自己见面之前的小真琴的模样,真是太好了。」
高峰伯母好像是这么说的。哇!她还真是个好人啊!
因为这是一件好事,所以我把这件事也写在这上面。
好了,一般都说「痴呆感冒」「三天才能够治好」的,但是……
「你好——高峰我又回来啦!」
高峰真琴隔天下午就出现在教室里,还一边这样嚷嚷着,真是令人畏惧的生命力啊!
「喂,高峰。」
「妳还好吧?」
「哈哈……没事,我很好。比赛就快到了,我哪有什么美国时间休息啊!」
高峰虽然说得一副很豪迈的样子,但是却压抑着紧张的心情,慢慢地往我这边走过来:
「嗯……阿慎……小暮……」
我转过身来,举起右手:
「嗨,复活的大巨人。」
尽管她的表情在那瞬间有点僵硬,但高峰的脸上还是露出微笑对我说:
「小暮,昨天不好意思,谢谢你……」
「啊,没什么好辛苦的,妳可以走了……」
这次,我连头都没有回。
我现在可是正忙着表演给绪理与章司看呢!
「——我跟你们说,她当时就是这个样子,我学给你们看。『哈啾~~~~~!妈妈~~~~~!妈妈~~~~~!』」
我一边用力甩头,一边两手两脚手舞足蹈地演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绪理边拍膝盖边哈哈大笑,
「哈……哈……哈,慎一,后面……后面……」章司用手指着我的背后。
我一回头,浮现一脸愤怒表情的高峰举起她的右手,重重地朝我敲了下来,「铛!」我的头盖骨就像是被打到凹陷似的,挨了她这一捶。
在那一剎那,我只觉得眼前冒出满天金星,脑袋一片空白,好像看到一大片的花海,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濒死经验吧?直截了当地说,当时我真的认为这下子我死定了。
——我还以为我死了,但其实只不过是眼前瞬间昏黑了一下,过没多久,我的视线跟平衡感马上又恢复正常了。
啊……啊……啊……我还活着吗?赶快测试一下。
我是小暮慎一,十七岁,上喜多泽高中二年一班,座号五号。
很好!我的脑袋还很清楚,YA!
「嗯……是吗……」
我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高峰已经绕到我的背后,并且正贼兮兮地笑着。
她脸上居然化着妆,看起来一副大人的装扮,活像是角色扮演。那是……?
「是喔……十七岁啊……很年轻嘛……」
咦?什么啊……?
她那是什么诡异的笑容啊?
「阿慎,那个……那个……」
我顺着高峰所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手,我的手上好像捏着一张像是说明书的东西。
敬告高登症候群患者——
……这是什么啊?
……嗯……
…………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啊?
爱恋亡者之夜
[幸运际遇]
爱恋亡者之夜
以前的我,并不相信真的有天堂或是地狱的存在。
但是,现在我知道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要我说天堂跟地狱在哪里的话,那是——
「阿守,已经早上啰!」
因为声音很靠近,所以我马上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变成夜晚了。
在黑暗的房间里,少女苍白的脸望着我:
「太阳已经暖洋洋地升起来啰!」
她说着这句话,但视线却微妙地缺乏焦点。
毛燥的头发、干燥的皮肤、呆滞的表情……
如果是在白天的阳光下看到的话,她那个样子就像是被丢弃的娃娃,或者是尸体一样。
但是,此刻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淡淡月光,让这些细微的部分带着些许迷蒙,也得以让她还保存着几分生前的样貌。
「……娜琪……」
她面向着自言自语地念出这个名字之后就陷入沉默之中的我,她——娜琪……缓缓地皱起眉,歪着头:
「阿守,你还记得我们的秘密约定吗?」
她伸出苍白的手,握住我的手。
她那小小的接近室温的手掌,有点冰冷,也很柔软。
——仿佛是月光般的触感。
我不自觉地产生这种想法。
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照着娜琪的表情,她轻轻地露出了小孩般的笑容:
「嗯……就是今天喔,我们约好了要去游乐园的日子喔!」
昨天、今天、明天……还有往后的每一天都一样,但是对她来说,「今天」就是「要去游乐园的日子」。
死人,复活了。
心脏一旦停止跳动,在医学上只能称作「遗体」。但是她却仿佛还活着,能够自由行动与说话。
他们会动,但跟直正的生命活动有着微妙的差异;不妨说是经过某种化学作用才形成的。
另外,他们还会说话,但并不像是人类在正常的生活或思考下所说出来的话,而是在死后,为了不断重复那已被刻划在肉体中的记忆而说的。
就像要上发条的娃娃或是录音机,都是没有生命的,而他们……也是没有生命的……
听说是如此。
至于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从以前就出现各种的假设——
有人说,是附着在金星探测船上的病原体所造成。
也有人说,是新的星球爆炸了,产生不知名的放射线才会这样。
还有人说,这是一种印度内地奇特的水土病原——
可是,实际上并没证实有病原体或是放射线之类的东西。大家只是各自解读,针对自以为知道的「未知东西」猜测举例而已——说穿了,根本没有人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跳脱思考的包袱,纯粹以直觉反应的说法,说不定还比较接近真实面向。「地狱里的锅子堆放得太多了,所以,死者都冒出地面来了……」类似这种说法,听起来也许很无厘头,但却有着奇妙的说服力,虽然是半开玩笑但很多人嘴上都这么说。
不过,如果很严肃地将这件事情说成是「审判日终于来临」的话,就会让人很难接受,不论是基督徒或是无神论者,也会愁容满面地摇头。
毕竟,如果要认真思考世界末日的事,就彷佛在思考着自己的死亡,这对一本正经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的事吧。只怕人类的意识,大概还无法去思考自己「已经死亡」的事情。
真要说起来,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或许真的是理所当然也说不定。因为,一般来说,哪个人会在死了之后还会去思考呢?
可是,这种像是「正常」但明明就是不正常的状况,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现在,走在街上的死人们,对于自己已经死亡的事情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而此刻,与我手牵着手的娜琪,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跟娜琪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小学的时候——那是个死人还不会活动的年代。
我当时很喜欢爬树(我喜欢高的地方),当我正要从头开始一棵一棵地爬完附近高中校园里所种的橡树时,途中却被爸妈正巧发现制止了。从那之后,我就时常在半夜里偷偷跑到校园里去爬树。通常都会在当晚就被爸妈逮到,回到家之后就是挨一顿痛骂,不过,我一点都不在意,还是偷偷溜出去好几次。
最后,我终于爬完了学校里所有的树,而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锁定附近那栋被称为「宅邸」的大房子的柿子树。
那是个月色明亮的夜晚。
我没有想要随便爬进别人家里的念头。但我认为是这棵柿子树的树枝,自己越过围墙长到街道上来了,那么就算顺着树枝爬进了别人家的院子里,因为「是在空中的关系,所以应该不要紧」吧。
我助跑后爬上高墙,站在围墙上,有根树枝就长在我手构得到的地方,接下来就简单了。
我顺着树枝忘我的一根接着一根往上爬,没多久就爬到二楼的高度了。
二楼没有灯光的房间,窗户是敞开着。
真是不小心,我心想,正当我想要向里面窥视的时候,正好跟探出头来的女孩四目相对。
当时我心里想着完了,我一定会被当成小偷,但那个女孩睁大了圆圆的双眼冒出一句:
「……彼得潘?」
我爬下树枝时发出了啪啦、啪啦的声响,就这样来到了庭院。
「宅邸」里亮起灯光,开始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惊慌地攀爬过围墙来到外面。当我回头看的时候,那女孩正站在二楼的窗户边,轻轻地挥动着她的手。
我心里想着好可爱的女孩喔!
之后,只要一经过那「宅邸」,我总会不自觉习惯地望向那扇窗户。不过,在白天的时候,那扇窗户总会拉上蕾丝的窗帘。后来我听说似乎是因为那女孩不能照射到太强烈的阳光。
另一方面,为了弥补这一点,那女孩经常会在月色明亮的夜晚打开窗户望向窗外。每个月总有个一、两次,我就在这样的夜晚,攀爬上柿子树跟她见面。
只要能顺利地爬上枝头,就可以接着爬到接近窗户约一公尺距离的地方。我们就在这种伸出手来似乎可以碰触到,但实际上又接触不到的暧昧距离下谈起话来。
即使如此,我们并没有谈过很多话。
她的名字叫作「娜琪」。
也不知道她是罹患了什么难以医治的疾病,一直都在自己的家里疗养。
从外表上看来,我还以为她大概跟我差不多年纪,但其实她比我大两岁——
就算上了国中、甚至成为高中生之后,我对她的了解也仅止于此而已。
在某个满月的夜晚,我像往常一样爬上她窗边的树枝跟她见面时,她微笑着对我说:「我跟你现在这样的情境,好像罗密欧与朱丽叶。」
她那口齿不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说话方式,即使在我历经高中联考并取得轻型机车驾照,或是跟学妹第一次接吻(虽然不久前我才被那女生甩了)等,这些一点一滴逐渐改变的成长过程中,也都丝毫没有改变过。
而同时我也察觉到:「啊……原来她是这样的女生。」不过,因为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要进一步交往的想法,所以并不十分在意。
因此,我不经意地回她:
「……不对,我想罗密欧并没有爬树吧。」
听到我这种像是泼冷水的话,她倒是响应我:
「啊……说的也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窃笑:
「那应该是彼得潘啰!」
而当时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叫我「彼得潘」这件事。虽然让我觉得很难为情,不过,心情上倒也没有什么不愉快的感觉。
「吶……彼得潘,你什么时候要带我到外面去呢?」
娜琪如此说道。
「阿守,快点啦!快点啦!」
娜琪拉着我的手离开她家,我们走在夜晚的路上。
她就像小孩那样牵着我的手,并用全身的力量使劲拉着我。可是,她跟一般活生生的小孩又不太一样,动作很缓慢,每次一被她拉着往前走,她就会往前摔倒。所以,我又会稍微用点力将她拉回来,慢慢地走着。就这样一拉、一回,再一拉、一回——两个人之间取得了默契般的节奏,就像是拔河拉着绳子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走呀,走呀,走着——我们配合着彼此的步调,娜琪一路上笑着。因为实在是很好笑,所以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我们两个成为一体,就像是奇怪的生物踩踏着奇妙的步伐一样,彼此牵着走在明亮的月光下。
商店街上的蔬菜商还有鱼店的老板正开始往路上洒水,准备要开店做生意。
对死人来说,黄昏就是早上。
「来哟,来看看喔。」
不管这些店家是否很卖力地吆喝,我们只是以淡淡的微笑致意响应他们拉长的招呼声。就这样,我们俩还是一拉、一回……走向车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周围出现了也是要前往车站的人潮。
偶尔还是会看到步伐很快像是还活着的人,奇妙地从人潮中浮起来,看起来好像鱼一样。
这一大群死人,就像是流动的大河般缓缓地移动着。
这时候正是死人通勤的尖峰时间。
工作到死的人们,就算死了还是想要继续工作。
生前原本在公司上班的职员,今晚还是会继续到公司上班;而原本是学生的死人们,今晚也还是要继续到学校上课。
——可是,这些被唤醒的死人,该怎么称呼他们呢?
世上有很多种说法,像是「还魂」、「活死人」、「死人复活」等,这些可怕的名称都有人在使用,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好的兴趣……
但我个人觉得「Repeater」比较合适。
日文的意思是「重复者」。话说回来,在他们曾经拥有过的人生中的「某一天」,就像是刮伤的唱片一样,不断地重复着。
——就在那个满月的夜晚,彼此约定好的我们在下一个周末的一大早碰面了。
这是娜琪第一次一个人离开家里,而她的打扮却是穿着像睡衣一样的运动服,外面罩着一件毛线衣,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戴着一顶棒球帽,还穿一双帆布的胶底运动鞋,简直就像是一副刚起床要到便利商店买东西的样子。
……她打算就穿这样上电车吗?
我原本有点抱持着约会的心情,老实说,这时候我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
「阳光好温暖喔!」
她很开心地说着并伸展双手,那个样子实在是很可爱,我又开始有兴致了。
不过,在阳光底下的娜琪,比我想象中的还更娇小。
她的言行举止也像个小孩一样,就连身高跟脸蛋,也不过就像是个即将读国中的女孩子,
实在很难想象她居然会是个将近二十岁且比我年长的女人。
我们就照她所希望的,决定先到游乐园去玩。
就好像小时候跟父母亲去游乐园一样开心。
「虽然我不敢坐云霄飞车之类的东西,不过呢,我最喜欢坐摩天轮了。」
坐在电车的座位上,她就像小孩子一样啪哒啪哒地晃着双脚,如此说道。
——也不知道从那天之后,到底经过了多久。
是几个月呢?还是已经好几年了?
在死人群中生活,对季节变换与昼夜更替的感觉已经麻痹了,渐渐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而在死人面前一旦想到「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不自觉地对于事物的态度跟关心就逐渐磨灭了。
虽然我还活着,但越来越接近成为死人了。
已经往生的娜琪和活像个死人的我,就这样融入死人群中,坐上了电车。
电车里大约挤进了七、八成的人。而这个时间的乘客,大部分都是重复者。
我跟娜琪坐在座位上,被抓着吊环的死人们包围着。
虽然这种感觉很像是置身在鬼怪片里一筹莫展的场景,但这些重复者却不像鬼怪片中那些妖魔鬼怪会袭击人类,也没有散发出死尸般的恶臭味。
既然如此,说不定就不能将他们归类为是有害的怪物,如果要去斩杀这些只不过是如同生前一般过日子的他们,将会让我产生有种近似要我去杀人般的强烈抗拒感。
就算勉强做得到,但是要把「活着」走动的东西抓起来、绑起来、砍成一块一块烧成灰烬——这种艰辛费力的事情,不论是谁,应该都会马上想要放弃不干吧。
所以,在人世间所有的街道上,其实都有死人徘徊着。现在就是这样的年代。
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现象,现在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
这个世间,其实可以说是早就已经配合着死人的节奏在运作了。就因为这些重复者们不断重复执行的情境,才能勉强维持着这个社会的运作。
这个社会中,死人的比例其实正逐渐增加。而现在,我们也正坐在死人所驾驶的电车里,飞进入死人所开的店,吃着死人所提供的食物生存着。
——不知道是在哪个神话还是传说里有着这样的说法:「一旦吃了死人国度里的食物,将永远无法离开那个地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早就已经无法挽回了。因为持续吃着死人国的拉面以及死人国超商便当的我,身体机能说不定早就经由新陈代谢作用成为半个死人了。
不过,我并没有遗憾的心情。反正,就算离开了这个死人国度,我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
『电车将会摇晃,请乘客们多加留意。』
电车里传来提醒乘客注意的广播,喀啷!电车用力地摇晃,重复者们茫然的表情,随着电车摇摆的样子就像是可怕的布帘在晃动着一样。
坐在我旁边的娜琪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穿着帆布胶底运动鞋的双脚一边摆动着,一边呵呵呵的笑着。
电车就这样摇晃了大约三十分钟左右,车内开始广播着以游乐园名称为站名的下一个停车站。望向窗外,可以明显看见那直径一百公尺不知道算是日本第几大的摩天轮,正在夜空下被照亮着。
近来,为了配合这些重复者,整个世间的运作几乎都变成夜间型态,这种游乐园也都营业到天亮。游客迫不及待地涌进来,而其中活着的人却还不到一半。
不知道是来远足还是童子军团的重复者,从我们眼前成群结队地横越过去。
所谓的游乐园让人留下的回忆,就像是能让心情演出「晴天」戏码的场所。所以,应该有很多亡者在死后,会选择将这天订为那所谓「特别的日子」,而让它不断重复着吧——不,其实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可以由自己来决定的。
话说回来,让「特别的日子」永远像常规一样地重复上演,不禁让人也觉得很讽刺。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娜琪挽着我的手,雀跃地跳着,对我说道:
「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游乐园耶!」
「嗯……」
我含糊地回应着。
——其实,我昨天也曾经来过。
我虽然心知肚明,却不想说出这句话。因为就算说了,娜琪也没办法理解——
——反正,只要她现在开心就好了。
我会这么想,或许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想法吧。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放弃去想这种烦人的价值判断,开始专心于眼前的事。
——首先,我们从旋转木马开始玩。
「啊……是旋转木马。」
娜琪拉着我的手:
「阿守,我们去玩那个……去玩那个。」
旋转木马、旋转咖啡杯、衔接在钢铁支架上的独创的吊篮型游乐器,还有环状的云霄飞车跟摩天轮。
游乐园里的游乐器材,基本上都是以环状运行的居多。
大家乘坐直线运行的电车来到这里,旋转一整天后又直线地回去。不过,偶尔也会有不回家的重复者逗留在游乐园里,就这样一连好几天、好几个月,一直在里面转来转去。
我想这整个世间的运作,不也是越来越像这个样子吗?
迟早,在不久的将来,所有的人都会变成重复者,各自永远重复着自己特定的某一天——循线而来的历史,从某一点开始进入了永无止境的环状运行。
或者……那是天神还是哪个人对于世界末日所订下的型态吧。
「阿守,你也很开心……很开心吧?」
我跟娜琪坐着那匹玻璃纤维做的白马,上下摇动着向前快转。
……但是,白马当然是不会有到达某个目的地的时候。
坐着旋转木马、旋转咖啡杯、衔接在钢铁支架上的独创的吊篮型游乐器——直摇、横晃,坐着一整晚循着各式各样的轨道转来转去的游乐设备,最后我们坐上了摩天轮。
从吊箱的窗户向下看,夜晚的街道上,灯光就像是天河一样散落着——可是,数量却比以前少了许多。
活着的人确实是减少了。
在不久的将来,活人的社会将会失去机能,而目前还存活的人,也将会全部都进入死人的国度里。
人们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这种事情。但即使如此,如今也没有人会特别想要去做些什么了。那些曾经想要有所作为的人,都在更早之前就因为彼此剧烈的争执、慌乱之中的互相残杀,或是自杀而已经踏入了活死人的行列;至于那些没有想要做什么的人呢,也已经累得不成人形,就跟死人没两样地活在人群中。
过不了多久,后者就会逐渐变成前者。
「我好喜欢坐摩天轮喔!」
娜琪开心的这么说着,她将脸紧贴在窗户上,就像是要用脸去擦拭玻璃一般,眺望着周围的景色,然后抬头向上看:
「天空蓝蓝的……蓝蓝的,天空的上面是天堂。」
事实上,在她的眼里已经浮现出蓝蓝的天空和大片的白云——该不会连上面的「天堂」也都看见了吧。
但是,在我眼里所看见的,只有像是会被吸进去、幽暗无底的夜空而已。
「摩天轮的最高点,离天堂最近了。」
「……不知道天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到目前为止,已经不知道重复说过几十遍的台词,我也像是现在才想到似的喃喃自语着。
娜琪笨拙地转动脖子回头望向我。
啪嚓、啪嚓。
她那呆滞的眼睛眨了两次,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很开心的笑容。
我不禁想着,哇……她果然还是很可爱啊!
第一次带娜琪来这里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
我那时心里就想能带她一起来这里,真好。
那一天,就在摩天轮的吊箱转到最高点的时候,娜琪突然倒了下来。
她的病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绝对不能做勉强的事。等我们坐的吊箱回到地面的时候,她已经呈现半昏迷的状态。
她就这样被紧急送医,然后移到集中治疗室。但是,从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恢复意识,就这样死了。
娜琪的母亲失去理智地骂我是「杀人凶手」,要我负起责任跟着去死。没错,我确实是该像她说的那样做。但是,娜琪的父亲却说:「至少,你要连同她生命的部分好好活下去……」就在我心神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隔天晚上,娜琪复活了。我想,这就是出现重复者现象的早期案例。
面对已经死去的女儿,娜琪的父母因为精神衰弱自杀了。而当我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他们也跟着自杀了。从此之后,大家又回复到死前的日常生活。
在那之后,我就自己一个人活着,娜琪每天晚上都会到还活着的我的住处来找我,要我带她去游乐园玩。
或许,我曾经能够逃离那里到遥远的地方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到底是为什么呢?
搞不好我也早就已经死了,也正过着重复者每天重复的日子?
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去判断这种事情,又显得太没意义了。
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不管是哪一个答案,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那天——对我来说,是正常世界的最后一天。
「我最喜欢坐摩天轮了。」
娜琪两手贴着吊箱的窗户,一边努力地抬起头向上看,一边说着:
「天空蓝蓝的……蓝蓝的,天空的上面是天堂。」
「摩天轮的最高点,离天堂最近了。」
当时不相信有天堂跟地狱的我,不经意地反问:
「……不知道天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娜琪笨拙地转动脖子回头望向我。
她啪嚓、啪嚓眨着眼睛,脸上浮现出很开心的笑容:
「……游乐园!」
这个世上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呢,终究还是随着当事者的心境而定。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呢?我想说的是即使是那个世界,也是一样的。
……不,说不定这个世界已经是那个世界了。
如果,人死了之后真的会被引领到天堂……那么,对娜琪来说,这里就是天堂了吧。而如果,人死了之后真的会被打入地狱……那么,对我来说,这里就是地狱了吧。
对娜琪来说,今天是最幸福的日子;而对我来说,今天是最该后悔的日子。
那就是……此刻,在这里——
娜琪扑过来坐在我的膝上抱着我。
冷冷的,就像是月光一样。
「阿守,哪天我们再来这里玩吧!」
她这么说。
「嗯,好啊!」
我这么回答她。
「我们还会一起来的。」
「嗯,会一起来的。」
跟我在一起的这里,是她的天堂。
跟她在一起的这里,对我来说则是地狱。
摩天轮载着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的我们,缓慢地旋转着。
就像是天堂的风车,
也像是地狱的齿轮,
永远不停地旋转着。
本帖最后由 ang001 于
03:30 编辑
[幸运际遇]
不过,就算是校长动不动就挂在嘴巴上说的:「我们学校里的这个啊……那个呀……都是跟地方上一起共同走过长长历史轨迹的喔……」但这些……其实跟我们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因为学生每三年就会替换,而老师也是每十年就会轮调,加上周围的街景也都会逐渐改变,就连校舍也都已经改建过好几次了。总之,我们学校当初的样貌几乎都已经不存在了。
其中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从明治时代就已经盖好的独栋图书馆。
听说,当初学校创建的时候,拥有这片土地的大地主为了要将个人的藏书捐给学校,所以花钱盖了这间别致的图书馆。之后,虽然历经战火的洗礼,学校校舍都被烧光了,听说却只有这间木造平房的图书馆幸运地躲过一劫。这间图书馆盖得很坚固,虽然屋顶跟内部陈设已经大幅度翻修过好几次了。但是,那圆周要一个人用双手才环抱得起来的粗大黑柱,就算再过个一百、两百年,大概也不会倒塌吧。
学校对于拥有这间古老的大建筑物似乎很自豪,除了校歌的歌词中有描述,地方媒体在介绍学校时也曾经多次报导。但事实上,对我们这些学生来说,根本就不会去关心这栋建筑物。一整天下来,会穿越走廊去图书馆的学生没几个。
所以,每当晚放学、太阳西沉的时候,夕阳余晖映照进图书馆,就会觉得空荡荡的馆内突然变得一片沉寂。
而到今年年初为止,就在那里,曾经住着一个小神仙。
我在升国中二年级的那年春天,在图书馆靠里面的地方找到一个神龛书架。
某次班会当天,我因为感冒请假没去学校……
「喂!蒲田,你被选为图书委员啰!」
我就这样硬被推派成图书委员,既然被选上了也没什么好生气的,那就好好干吧。于是我在隔天放学后,就到图书馆去参加第一次召开的例行会议。
连接着走廊的大门敞开着,微风徐徐吹过。
「唔……打扰了。」
接着我走进馆内。学校在新生入学的第一周,进行新生训练时会介绍环境,当时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图书馆的外观而已,因为从来没有进来过,所以现在心里有点紧张。
大约有五、六个教室那么大的图书馆里没有任何人,服务台也没有人。我心想……我会不会太早来了,然后观望着四周。
服务台的周围放着刚进货的新书以及借阅归还的书。窗户边大概是自习的地方吧,有几张书桌和长桌子。在离书桌有点距离的地方,有一些按照类型的不同所分类区别的比较高的钢制书柜。到目前为止,都跟一般的图书馆没什么两样,而在比较靠里面的地方则显得有些阴暗。
一开始,我以为是灯光的关系才有这种感觉,但走近一看,排列在书柜上的书全是茶色的。变成茶色的老旧丛书、已经解体散落的精装封面,以及用皱巴巴的和纸包着分不清楚到底是书还是什么东西的物品,加上一打开可能就会散开的卷轴等……越往里面走,感觉那些东西好像就越古老。已经露出木纹的旧书柜里塞满这些古老藏书跟物品,看起来就像是旧书店仓库之类的感觉。或许是心理作用吧,只有那一区块的空气沾满了灰尘,给人一种阴郁的印象。
(想必这就是大家不来图书馆的原因吧。)
我能体会大家的想法,但其实我并不讨厌这种地方。小时候,我经常去爸爸乡下的老家,那里有个空气中弥漫着像是腌渍物腐坏味道的土砌仓库,而我总是高兴地在里面探险。
就这样,我把这里堆栈成山的旧书当成是探索迷宫似的再往里面走,我有些兴奋地拨开这些书,一路从入口处走到最里面,结果在那面墙上,发现了那个东西。
看起来那是个跟工艺课所做的作品一样,小小且样式简单的书架——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这个书架差不多跟人一样高,直接钉在墙壁上,还装饰着像是过年时用稻草编成的小小装饰绳,与其说是书架嘛……还比较像是……
(神龛……?)
不过,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原本应该是摆放牌位和供酒的架子上面,却排放着一些封面看起来很新很光滑的文库本新书。
那些书的书名是……
『诱惑甜蜜罪孽的陷阱』
『只限今晚的野蛮人』
『假面热恋绯闻』
『我的眼中只有你』
『夜晚女夜晚情人的夜晚』
『红心刺客』
『爱上恋爱』——
我随便拿起一本翻了一下,像是少女漫画画风的两位美男子依偎在一起,从书名看来,就像是女生喜欢看的恋爱小说。
不过,因为怎么看都不像是供奉着神明的神龛,想必这个架子果然还是作为书架使用的吧。可是,正当我想着这个书架怎么会摆放在这里的时候——
从梯子方向传来了声音。
「咦……?」
不是,声音是从更下方传来的。扛着梯子的一个小小的女孩正抬头看着我。
她的身高只有到我的腰际上下,猛一看,还以为是幼儿园的小女生……但是,她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天真无邪,倒不如说是有点强悍的感觉,嘴巴噘得高高的,还穿着学校指定的水手制服(衣服显得有点大)。
「嗯……妳是……新生吗?」
「谁是新生啊?」
这个女孩说完,便从我手上把书拿走。
「不要随便乱拿,这是我的书。」
「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老实地跟她道歉。我只要一遇到感觉像是长辈的人物,就会不由得谦恭地放低姿态:
「……那,妳是学姊啰?」
因为我们学校每一个年级只有两班而已,所以,同年级的同学都会认识的。既然不是学妹,那当然就是高年级的学姊了,可是——
「我是图苏神!」
「咦?钦——好奇怪的姓氏喔!」
眼前这个小女生——图苏神,完全不理会我的暗示,开始把梯子打开。
我看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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