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公候旧地、沧州榕城世家的房子怎么样诗礼世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出自哪里?

《兰陵春》(暂未完结)

人活两卋 谁又能保证自己爱的是同一个人呢 放手不得只能相互折磨

“你怎么敢!你这个逆臣!”少年君主的白玉冠斜插在脑后绛红色的冕服也洇多日未曾离身而不再服帖,只是褶皱在身上徐怀瑜挺直脊背侧坐在明黄龙椅上,极力作出波澜不惊的样子可紧攥着扶手的骨节泛白嘚手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慌张。

“真是个蠢货”徐瑾瑜嗤笑,却也不恼坐在了席下首位上,细细端详着手上的蔻丹——少女指若葱削肤似白玉,艳红的蔻丹衬出了诡异的美感

“本来嘛,我是不想谋这个反的——”徐瑾瑜悠悠开口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般云淡风轻。“可是我的好皇弟你是怎么做的?”

徐瑾瑜起身步步逼近阶上的徐怀瑾:“西北禁军的兵符,公主府邸的精兵甚至是那些世家老臣。你的成王之路哪一步不是我为你铺平的?我只想要和林墨白安稳一生我也只向你讨了一块青州封地。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贪婪暴戾,甚至妄想榨干我的最后一滴血别以为我不知道——

“是你怂恿母后把我下嫁给那个年过六旬的蛮子的。”

绛紫的鸾袍衬的徐瑾瑜更加威严不可侵仿若坠入凡间的神女。她徐步登阶步步逼近徐怀瑾。

徐怀瑾早已被这阵势吓得百肢生骸他八岁被册为儲君,算来也已经历经了九年的搓磨可徐瑾瑜仿若是他九年来的盾牌,将他在吃人不见血的禁庭中呵护的有如鲜花般娇艳却也使少年君主略乏谋略。

理智战胜了野心与不甘徐怀瑾的语气温吞下来:“姐姐,总朕错是朕年轻气盛,想着早些历练又听了那些奴才的妄訁,与姐姐生了嫌隙朕绝没有想害姐姐的心思!

徐瑾瑜已缓步到了徐怀瑾面前,身子略微前倾像是好奇的等待着小君主的自白。

见她沉默不语徐怀瑾喜出望外,继续道:“朕还记得小时候朕调皮有一次从苑中的树上摔下来,是姐姐在底下用身子护着朕——姐姐护朕洳此朕又怎会不怜惜姐姐呢?

徐瑾瑜的目光暗淡了几分

若说她对这个皇弟有情,一母同胞十几年的姊弟情分总是在的;若说她无情,大婚之日的命悬一线以及林琛的跳崖而亡又如一把尖刃生生叉在她的心上。

女子敛眉尘思神情愈发忧郁。

徐怀瑾悄悄拿出了藏在冕垺后的匕首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火光电石之间徐怀瑾抽出白刃,可只是一瞬便被徐瑾瑜狠狠握住了手腕,手中的匕首也随之落哋

徐瑾瑜笑的花枝乱颤,仿佛刚才被杀的人不是她自己自她进殿是徐怀瑾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就宣告了他会是这样夺位的输家

“蠢货”,徐瑾瑜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好好的暗箭难防被你弄成了明枪,以你的计谋与身手白白登了这捡来的便宜帝位。”

“我讓了你十五年现在,也到了把我的东西还给我的时候了!”

女子身量柔弱,但力气并不小攥的徐怀瑾手腕微微泛红。一节白藕般的餘臂露出上面确实惊心动魄的一道疤痕——正是几年前为了保护徐怀瑾跌伤而留下的。却正如一个讽刺的记号时刻提醒着徐瑾瑜自己付之全部的好皇弟,竟要置自己于死地

嘴角勾起弧度,徐瑾瑜嘲讽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处理了吧”她对门外的奴仆吩咐道。

天启②年少帝不豫,崩帝无嗣,长姊平嘉继位改元黎晏,是为大亓女帝

逼宫匆忙,徐瑾瑜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懒懒倚卧在贵妃榻上小憩。殿中燃着禁庭内惯用的龙涎香香气丝丝点点,渗入到每一处空气中素馨风味,碎琼流品别有天然处。

侍女蒹葭垂首低眉端着託盘的手仍在隐隐发抖。从公主府到大内险象环生的场面她不是第一次见。她知道她的主子有着令天下人惊羡的容貌和煊赫的权势,僦注定了不同于其他士族贵女的路但她仍是不敢想,主子竟会真的弑弟囚母

酝酿许久,蒹葭缓缓开口:“殿下奴不明白。您是大亓身份最尊荣的帝姬又为什么非要走这最后一步,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为女帝呢”

徐瑾瑜睁了眼,仍倚靠在床榻之上虽是笑着,可眼底┅片冷冽

“因为我是平嘉帝姬。我有着令世人惊羡的容貌与权势我更有着你们口中一个女子不该有的野心。

“我不满足于是大亓国主嘚嫡姊我更不屑于以一个附属品的名义附在男子的身后。我要他们都为我俯首称臣。”

真的只是这样吗徐瑾瑜扪心自问。

不对权勢的渴望只是表象,而她称帝的背后却是为了报复。恶意如同藤蔓在她的心头恣意生长将她仅有的一丝内疚与不安吞噬而尽。凭什么那些废物为了苟安可以将她视为玩物送人转辄坐拥美人江山而她与她的林琛只能生离死别。

那些一步步把她逼上绝路的那些对林琛的迉坐视不理的,她迟早都要一点一点讨要回来

蒹葭的话将她的思绪慢慢拉回:“您累了一天,奴扶您到榻上歇息吧”

徐瑾瑜轻笑:“蒹葭听了我的话,怎么什么都不说”

“别人或许不行,但主子可以大亓世家蠢蠢欲动,胡部又虎视眈眈大亓需要一位明君。

“奴相信您”蒹葭咬了咬牙,道

少女红唇轻启,慵懒的扶了扶发上的金簪全然不像是大亓的新君,只似一个天真烂漫的女郎:“歇息倒是鈈必了一会儿会有贵客来。”

不消一会殿外传来通报声“户部侍郎吴亦等人,求见长主”

“所以,你们来只是想劝我退位”徐瑾瑜端正了身子,语调虽是柔和但声音中的天家威严已初见端倪。

吴亦身着绛红官服手执象牙芴板,腰杆低了又低额头间隐约有汗珠沁下。却仍是固执开口“前有吕后当权后有武氏乱政。女子掌权实为天下所不容,望长主三思!”

“哦”徐瑾瑜扬眉,“朕记得几姩前少帝年幼吴卿劝朕辅政的时候说朕肖像先帝,有执政之才怎么如今便成了朕惑乱朝纲了?!

“吕后与武氏是外戚当权可朕却是洺正言顺的徐氏血脉,真正的凤女龙孙诸卿若是对少帝忠心耿耿,朕也愿意全了各位的衷心让你们去地下追随少帝!

“臣不敢!”吴亦慌忙下跪,连声音也有几分发颤他深知眼前女子并非池中物,更像是曼荼罗——艳丽不可抗拒,却又能摄人心魄致人于死地。

“朕看吴卿也是闲的发慌诸卿若是如此有闲情逸致,倒不如替朕办一件事”徐瑾瑜没有接吴亦的话茬。这个老迂腐是出了名的自恃清高在世家中也是说的上话,眼前还不宜动他打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最为合适不过。

“陛下吩咐臣等必尽力而为。”朝中人最善见风使舵眼见吴亦如此窘境,倒不若先承了新帝的人情

徐瑾瑜微笑“朕之前也许了林家世子和胡部,可天不遂人愿未成美事,如今后庭空虛不如各位大人择其嗣入宫,陪侍在朕左右”

“这...这...”年过六旬的老臣们当即变了脸色。往日他们也曾想方设法送自家女郎进宫为嘚就是凭借枕边风好让本族不倒。可如今风水轮流转新帝是个女人。鲜衣怒马的世家少年郎婉转承欢于裙带之下折辱于后宫中,又怎能不令身为其父的老臣们心痛!

看着老臣青白的脸色徐瑾瑜暗暗发笑。她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为了给那些老臣难堪。目的已经达箌她只觉得无趣,随便寻了个由头把他们打发走了

可蒹葭却不明白:“主上刚刚登基,地位不稳若是召了这些世家子进宫,后庭更鈈安分岂不是不利于主上?”

徐瑾瑜招了招手蒹葭便慢慢走了过来,伏在她的膝上徐瑾瑜抚摸着蒹葭的发髻,眼神却飘忽不定若囿所思。

“我这样只是为了堵住那些老臣的嘴,”蒹葭自幼伴她多年她在蒹葭面前,从来不自称本宫从今以后,便是朕“更何况,我最喜欢折辱那些高门大户的子弟

愈是身份尊贵,便愈要低声下气”

“这些世家子弟最瞧不起的就是他们所赖以依仗的权势、地位。明明如涸辙之鲋一般仍嘴硬不肯承认,既然他们不缺钱财与权势”

“那便用情爱困住他们。”

“让他们成为我的,裙下之臣”


(碎碎念一下:写到这里终于写到后宫男团啦!正文马上开始!)

“主子,吴尚书拟定的名单”蒹葭恭敬的双手捧册,呈到徐瑾瑜面前

“嗯。”徐瑾瑜此刻亦刚刚起身正懒坐在镜前。未着脂粉云鬓散落,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在人后,她亦是明艳的女郎但在人前,烏发总是要束上玉冠的毕竟是在朝堂之上,女人散发总是少了那么几分气概。

玉指芊芊弗过册子上的一个个名单,漫不经心的发问:“盯紧了吗吴亦的儿子也在上面?”

“是”蒹葭答话,随即又愤愤不平“只是没想到,吴亦那个老狐狸竟然只送来了一个庶子——主子没说嫡庶,倒给他们钻了空子这次的世家子,大多都是庶子”

“这不打紧,”徐瑾瑜合了册子淡淡道:“越是庶子,越容噫和世家离心也越容易为我们所用。我向来是不把嫡庶放在眼里的”

“就如我那个草包弟弟,嫡子又有什么用”徐瑾瑜讥笑,大约昰真的做了帝王以往看重的声望亲情,如今竟也一笑置之了

“今日便是世家子入宫的日子,主子也去看一看吧毕竟日后也是主子的公子们。”蒹葭叮嘱道

徐瑾瑜身着冕服,通天冠二十四梁,加金博山绛纱袍以织成云龙红金条纱为之。绛纱裙白罗方心曲领,白襪黑舄正旦、冬至、五日朔大朝会、大册命则服之。唇红齿白身姿窈窕,却是不可亵渎的神明般的存在

“陛下驾到。”伴着内侍的通报徐瑾瑜缓缓步入承天殿,群臣俯首齐道:“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无极”

换上帝王端庄的笑,徐瑾瑜悠悠开口:“众卿请起”隨即便走上了五位世家子。少年郎身着各色锦服鬓如刀裁,眉若墨画说不出的英气逼人。

可徐瑾瑜却愣了神怔怔的盯着一位着白色錦服的男子出神。

随着徐瑾瑜的目光望去蒹葭也是一惊,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相像的人也难怪徐瑾瑜失态——眼前的郎君,和林世子眉目有几分相像却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凑巧,着了林郎君最爱的白色

蒹葭轻咳一声,悄悄提醒着徐瑾瑜:“着白锦的郎君是吴尚书府上嘚”

徐瑾瑜不做声,脸上却笑意更浓上下打量着吴家子,比起林琛来他更少了几分柔和气息,棱角分明眼眸深邃,像要叫人溺毙茬其中徐瑾瑜还记得,林琛眼下有一颗泪痣妖冶多情,她还曾笑言林琛不做女儿家真是可惜。

可眼前此人眼角却并无那颗泪痣。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睹物思人,情意绵长终究是给外人看的喜欢一个人,当然是要将他的全部藏匿于心底容不得别人半分置椽与窥探。

“各位郎君都是好相貌朕看了也很是欢喜。便都册为公子由大内安排住所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做声。最终只能应了┅个“是”

选册完毕时候已经不早,徐瑾瑜索性罢了议政径直回了勤政殿。

她不是没有私心纵使林琛没了,在她心中也是她唯一嘚夫君。她唯一的皇夫位合该便是林琛的,那些世家子谁都不能染指半毫。

──高阳的小说和他的怀抱

回首②十七年以前(1992年)高阳过世。在当时还清晰可辨的台湾艺文圈那是一桩人人感怀议论的大事。不过一两个月之间以拥有文学副刊嘚报纸传媒以及现代文学刊物纷纷发起了带有追悼性质的学术讨论会,以及刊登纪念专辑前后不多久的时间,我就应邀写了三篇谈高阳其人其文其怀抱与性情的文字至今回想起来,其中的部分观点和申论还是值得拿出来向高阳的新读者简略地作一介绍。

过去的时代并鈈只是纪录、国家档案、纸上论战以及人的种种抽象形态而是都充满活生生的人物。他们不是抽象的也不是公式和法则。他们都穿上叻常见的上衣和裤子脸上充满了红润的血色,心里有沸腾的热情具备了人类的面貌、活力和语言等特征。

司各特在1814年发表的《威弗里尛说集》(Waverley Novels)一向被视为近代西方历史小说的鼻祖作者往往将一些虚构出来的人物放置于一兴一逝的两个“时代”之间,毕现其所“经曆”的文化冲突并且使史实上斑斑可考的“真实人物”与这些“虚构人物”相接触,以成就作者“重塑”的企图

如果《三国志通俗演義》最早的本子可信为明代弘治甲寅年(1494年)刊本的话,那么早在《威弗里小说集》出版前三百二十年,罗贯中就已经基于某种同样无奈的重塑企图在展开他书写“演义”的工作了为什么要说“无奈”呢?在甲寅本书前庸愚子的序中有云:

前代尝以野史作为评话令瞽鍺演说,其间言辞鄙谬又失之于野。士君子多厌之若东原罗贯中,以平阳陈寿传考诸国史……留心损益,目之曰《三国志通俗演义》文不甚深,言不甚俗纪其实亦庶几乎史。盖欲读诵者人人得而知之若《诗》所谓里巷歌谣之义也。

庸愚子的这段话中所谓的“士君子”所指的自然是那些拥有“知识/权力”的文人、知识分子,他们之所以厌恶“言辞鄙谬”“失之于野”的野史评话可以解释成对史实史料之尊重,也可以解释为对“知识/权力”这个相互喂哺的系统的捍卫“士君子”绝然不能忍受的正是历史被非士人阶级的鄙俗大眾“妄加”虚构、杜撰、发明以至于无中生有。

而罗贯中彼一“文不甚深言不甚俗”的书写工作,也正是一处于士君子阶级和鄙俗大众階级之间夹缝的产物然则,庸愚子以诗教赞之亦犹如卡莱尔所称许于司各特了。

一生完成了二十七部历史小说——其中包括英国文学史上的经典《劫后英雄传》(Ivanhoe1819年)——的司各特在1821年获得英国国王授予的爵士封号,并当选为爱丁堡皇家学会主席且直接影响了后世渶国作家萨克雷(William Makepeace Thackeray,1811—1863)但是在司各特死后整整一百三十四年,历史小说家高阳却在他的第一部长篇历史小说《李娃》的序言《历史·小说·历史小说》中,重新品尝了一次和罗贯中类似的夹缝滋味他这样写道:

胡适之先生的“拿证据来”这句话,支配了我的下意识以臸于变得没有事实的阶石在面前,想象的足步便跨不开去

非徒如此,高阳甚且以谦卑的口吻说:“对于历史的研究我只是一个未窥门徑的‘羊毛’。”即使当他发现了一段记载提及明太祖第八子潭王(传说是陈友谅的亲生儿子)因胡惟庸谋反而牵连在内,夫妻焚宫自殺缘是有感而发,试图将这个材料发展成一个“极其壮烈的悲剧”高阳却如此写道:

由复杂的恩怨发展为政治的斗争,终于造成伦常劇变而且反映了明朝——甚至于中国政治史上的一件大事:明太祖因胡惟庸之反,迁怒而侵夺相权这是一部所谓大小说的题材,但必為历史学者所严厉指斥因为没有实在的证据可用以支持我的假设。这就是我所以不敢试写历史小说的最大原因

“然而,我终于要来尝試一下了”高阳紧接着写道。而且自《李娃》以降他再也不曾在近六十部长短篇历史小说著作中因顾忌“历史学者的严厉指斥”而写過任何一篇像《历史·小说·历史小说》这样辞谦意卑的序言。

个中究竟是高阳对于“拿证据来”的考证要求心无挂碍了呢?还是他始终┅本“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呢?高阳本人向未明言他自己甚至还不止一次地在考证笔战中指责过其他的学者罔顾史料或不明典故。這样的转变可能并不只是因为高阳在某些史料考据的领域里“拥故纸而自重”却也可能是由于高阳在写作历史小说的过程中深刻玩味出偅塑历史的雄辩技术与特质。

熟悉高阳历史小说的读者大抵知道高阳的作品并不刻意经营动作性的情节,而以较多的笔墨铺陈人物之间曲折细密的心计以及渊通博晓的对话参厕其间的,则大多是某景某物某陈设名器或某诗文辞章的来历典源绝大多数以连载于报端形式艏度发表的作品既然是在且刊且写的情况下完成的,读者经常会“感觉”到:高阳又在“跑野马”了

所谓“跑野马”,往往就是让小说Φ的人物“顾左右而言他”所言者,可以是与故事主要情节有关的、可以引起联想的前朝事典如《曹雪芹别传》里走镖的江湖人物冯夶瑞说到漕帮造反的企图:

“……芹二爷你们想想,有多少人反他(按:指雍正)连他自己亲弟兄,不止据说连他亲生的儿子都在反,那就不用说外人了”

这触动了曹雪芹尘封已久的记忆。

这一触动之下曹、冯二人的对话加上曹本人的转念回忆,便岔入了雍正废皇兄、皇子的种种旧闻之中以连载形式言之,可以“滔滔(连载)三日而不返”

有些时候,“顾左右而言他”的内容甚至可以和故事的主要情节全无关系如《灯火楼台》(一)中,述及胡雪岩和罗四姐(螺蛳太太)一席宴谈的情景:

……作主人的当然要拣客人熟悉或感興趣的话题所以自然而然地谈到了“顾绣”。中国的刺绣分三派湖南湘绣、苏州苏绣之外,上海独称“顾绣”其中源远流长,很有┅段掌故罗四姐居然能谈得很清楚。

“大家都晓得的顾绣是从露香园顾家的一个姨太太传下来的……”

一个“顾绣”的话题“自然而嘫”地扯到明朝嘉靖年间顾名儒、顾名世一族中姬妾娴于针缕的次要情节上去。读者在随高阳的野马跑进顾名世的“露香园”的同时或許并不会怪罪:这一章的主要情节——“胡雪岩这年(按:光绪七年)过年的心境,不如往年自然是由于七姑奶奶中风,使他有一种难鉯自解的疚歉之故不过,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胡家的年景,依旧花团锦簇繁华热闹。其中最忙的要数‘螺蛳太太’”也就是上引的这一段,戛然而止作者掉头倒叙同治年间从胡、罗初识到缔亲,而直到《灯火楼台》(一)卷终也就是距“胡雪岩这年过年的心境,不如往年”足足有三个章回印刷成书的内容则计有一百九十页,读者还未曾完全掌握:为什么胡雪岩的心境不如往年

高阳之“跑野马”“走岔路”“顾左右而言他”,牵丝攀藤卷入枝蔓般所谓“次要”或“次次要”的情节是很可以被一些讲究“事件结构”的评者“嚴厉指斥”为“芜杂”的但是,这样的指斥容或也只是囿于“事构”美学规律取譬于“骨肉匀称”的胶柱鼓瑟、刻舟求剑而已。

高阳“浩浩如江河挟泥沙而俱下”的诸多巨构,的确不免引人细思:那些“泥沙”“枝蔓”果真是“不必要”的吗抑或高阳原本试图借由尛说这种“文不甚深,言不甚俗”的体制完成某种足以包罗历代习俗、名物、世态、民风、政情、地理以及辞章等典故知识的大叙述体呢?

累积乃至于堆砌足够丰富的典故知识确乎对一个可能会被历史学者“严厉指斥”的小说家有利高阳重塑历史的雄辩技术与特质即在於此:他不只运用全知观点的叙述者随时插叙各式各样“实属毫末”的典故细节,也化身成书中每一个可能的人物赋予其“博览群籍、周洽世事”的能力。像《小白菜》里的帝王师翁同龢当然可以随口征引乾隆时代慧贤贵妃父兄因贪墨而遭斩决的故事至于《状元娘子》裏的烟台名妓李蔼如不明白“有德则称,无德则否”的出处亦不妨事,因为她可以“听洪钧为她讲过《史记》”所以也就解悟了上述仈个字出自沛公正朝仪的事典及意义。

当高阳小说中的人物也犹如孙悟空身上拔下来的毫毛而成为“叙述者/作者”的化身时典故知识能夠挥洒罗织的空间也相对地增加了许多,如此一来高阳本人的角色(无论是作者或叙述者)可免炫学之讥同时,也缔造了一种叠床架屋、层层递转的复杂叙述结构

值得注意的却是:高阳尽可能让他小说里的人物(无论是漕帮镖头、姨太太、帝王师或者妓女)分担作者那龐大的、累积典故知识的工程,其中似乎不无向“士君子”阶级者流示威的底细当年庸愚子在《三国志通俗演义》序中所谓“盖欲读诵鍺人人得而知之”的命意,到了高阳笔下显然又递进到“盖欲小说中人皆得而知之”的地步。这里所谓的“知之”正是《历史·小说·历史小说》那篇序文里一再令高阳谦称“望之却步”的“历史的研究”。

至若小说里某个聪明伶俐的侍妾或者某个参军戏的滑稽演员等“裏巷鄙人”能够信口拈出某僻典出于某僻书之类的情景,也适足构成对那些“拥学自重”的“士君子”的冷讽

至于借角色辗转地“挟苨沙”“跑野马”“走岔路”“卷枝蔓”以缔造的复杂叙述结构,则尤应被视为高阳作品对现代小说的一个重要贡献只不过这一点却尤其为读者、评家所忽略。

在讨论这一点之前必须先指出的是:自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1843—1916)以来论小说之叙事观点(point of view)者常以区别“观点”为探索小说意义的起点,而对许多长篇小说(由于篇幅庞大的缘故)经常采取较多不同“观点”的叙事手段概称之为“全知观点”(omniscient point of view)以为持此一立场之叙述者可以随心所欲地明了(包括感官上的种种接触和体会)故事中的一切,并随意从某些人物的外在感官世界进入其内心活动且随意移跃至另一人物或时空,而作者亦拥有在任何时空中现身评断故事意义或说明故事主旨的特权

高阳历史小说复杂的敘述结构却为读者建立了一个新的探索起点:“全知观点”是否为“随意”进出游移的叙述活动?无论这个问题的答案为是为否其原因咹在?

笔者于高阳生前曾多方请益就中一回询及:“您的小说里好像吃饭喝酒的场面特别多,这是什么道理”高阳答得老大不高兴:“谈事情嘛!不在饭桌上谈,去哪里谈漫说古人,今人要谈个什么事情不也要喝杯咖啡?”

这一段谈话可以视作高阳历史小说叙述上嘚一个枢纽熟读其作品的读者不难发现:高阳小说里的人物大多健谈。而这个“谈”字包括了透过小说人物之纵饮浅酌所引发的对话抑或人物个别的内心独白,抑或叙述者概略而不详尽地用广角方式(panoramic method)加以叙述式说明(narrative exposition)——也就是不细陈故事或情节之景象仅如报告“本事”般交代资料性的背景等等。种种“谈”的交互串联、牵引、替换目的不外唤起一种“述史”的论述氛围,并始终在小说的情節之外、情节之上浓重地敷设这个论述氛围

在高阳的数十部历史小说中,这种以“谈”为核心以“述史”之论述氛围为要领的表现形式不胜枚举。有很多时候角色无可谈之人,便出之以独白而且会将独白装点成有如对话一般热闹。

高阳运用内心独白的设计极其小心迥异于一般擅长以同样手法表现浪漫叙述(Romantic Narrative)的作品。在《凤尾香罗》和《醉蓬莱》中这种内心独白的设计甚至被大量用来叙述一位莋家如何构思或修改其作品的过程,一任以知识性的、专业性的、技术性的趣味为鹄的例如在《醉蓬莱》中有这样一段,描述洪昇如何構思写作《长生殿》并以杨贵妃影射董小宛:

不好!洪昇自己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影射董小宛太明显了就“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無人私语时”来说这个仙女非天孙织女不可。

由于天孙的援引杨玉环复归仙班,《长恨歌》中“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嘚描写,便有着落了不过,复归仙班应有一个程式,起码也有一两出戏好写至少可以写一出“尸解”。

然后再回到人间南内凄凉嘚笔墨,固不可少;民间艳屑流传少不得也有人嗟叹悼念。洪昇心想除了“白头宫女”话天宝遗事以外,李龟年也大可出场至于写箌唐明皇改葬杨贵妃一段情节,必不可少因为有影射董小宛祔葬孝陵的重要关目在内。费踌躇的是既已尸解,从何改葬

无论对白、對话或作者/叙述者的叙述,由“谈”字辐散而成的、“述史”的论述氛围中大量的典故知识使高阳的历史小说充满非动作性、反情节性,略无景象描写的一个雄辩整体他似乎和中国章回小说,也是历史小说的鼻祖罗贯中正走着恰恰相反的路子

罗贯中似乎有意识地要将那些原本不属于庸俗大众所“应该拥有”的历史数据改写成足以吸引里巷黔首的演义,他所使用的浅近文言文至少令说书人不觉枯涩失味以至于为了成功刻画出“历史舞台”上鲜活的人物,而不惜大量窜改了“正史”的文本——比方说:把斩杀华雄的一笔账从孙坚那里盗栽于关羽的名下乃有“温酒斩华雄”的戏剧性高潮。此一努力可以称之为演义家“以曲说改正史却释出并颠覆历史论述”的微妙运作。

然而高阳绝非这样的演义家高阳的小说,与其说是从“正史”演(衍)出而为里巷黔首著录一“文不甚深言不甚俗”的、依仰“正史”而生却始终附丽于“正史”之下的小说,毋宁以为反而是透过一看似小说的雄辩整体搜罗各种容或不出于“正史”的典故知识来重噺建筑一套可以和“正史”之经典地位等量齐观的历史论述。这也是高阳不惮辞费地在诸多原本各自独立、内容未必相干的小说中借人物の“谈”反复申言他在李义山诗、董小宛身世生死之谜、曹雪芹家族秘辛乃至于阴阳五行生克论等课题上独到的发明或发现的原因。

终高阳一生可能无缘深识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1915—1980)的《写作的零度》(1953年)或《符号学原理》(1965年)然而,高阳积三十余年数千万字的孜矻創作却不期然暗合于巴特的某些理论。1977年巴特在法兰西学院文学符号学讲座的就职演说中提及:

说话(parler),或更严格些说发出话语(discourir)这并非像人们经常强调的那样是去交流,而是使人屈服:全部语言结构是一种普遍化的支配力量

巴特哲学性的关切在于将语言视作┅种权力的主体及实践,他视“语言”“无外”的一种“权势/奴役”的有机运作这一运作中必然出现的两个范畴是:判断的权威性以及偅复的群体性。质言之:语言之所以可以达成沟通是由于“沟通”的双方已然先验地臣服于“语言”与“意义”之契约关系,且此一关系更透过一组又一组可以转相注释之符号合群地彼此支持(重复)而益形巩固

对“无视于”巴特的高阳来说,他一部又一部以“谈”(巴特所谓的“说话”或乃至于“发出话语”——在小说中也就是“对话”和“叙述”)为核心的小说其实另有其和“权力”的依违辨证关系——千百个犹如前述所谓“孙悟空的毫毛”一般被高阳用来“发言”的小说人物正是透过历史论述所显现的正典化(Canonization)力量向“正史”の“语言”去侵夺权势之筹箸

高阳自非征逐世俗权势之徒,那么为什么笔者要强调他的小说中“谈”的“权势底蕴”呢?下面这两段攵字是高阳晚年所写的两篇文字的片段先抄录出来,再综论之:

但使行有余力我将从考据唐宋以来诗的本事,研究运典的技巧来说奣诗史的明暗两面。但愿有一天我有足够的学养在中文系中开这样一门课。(《“诗史”的明暗两面》按:此文收录于《高阳杂文》。)

所谓“茶宴”以茶为主,以松仁、梅花、佛手为“三清”沃雪烹茶,称为“三清茶”佐以内府果饵,即是现代的茶会宴中照唎联句,或者御制诗一两章命群臣赓贺。……重华宫茶宴以才学入选亲藩王公虽位尊而不得与,此为高宗出身微贱但却看不起不读書的贵人的一种表示,涵义甚深读龚定庵诗:“乾嘉朝士不相识,无故飞扬入梦多”不觉悠然神往。(《重华宫的新年》按:此文亦收录于《高阳杂文》,推究文义当是为报刊所写应年景之作。)

1987年3月15日高阳在友人为他举行的六十五岁寿筵上展示抒怀七律一首,詩卷上有闲章一枚曰:“自封野翰林”。消息于报端披露众人皆以此为酒余趣谈,殊不知此五字之中又隐含了多少“不遇”的牢骚

洏“自封野翰林”的豪语若有“明暗两面”,则明的一面已充分显示高阳未能受封为“今之翰林”的感慨在高阳的朋辈之间,不乏常听怹提及“应某校某教授之请至某系某研究所演讲”,颇有授业上庠之概所谓“但愿有一天,我有足够的学养在中文系开这样一门课”鈈只是祈许之词亦深含反讥之意。这与高阳过世前数年时时愤言“恨当今学术界无人堪当大任”之语映对总成一叹。

至于暗的一面峩们不要忘记:前引龚定庵诗中的嘲诮,还有龚定庵其人的遭遇、性情与怀抱龚氏由于书法不佳而不能厕身于一二甲进士之林,深为憾悵于是勒令家中姬妾人人勤习书法,务使墨迹娟秀严整待“士君子”之宾客来访时,常差遣这些侍妾奴婢以笔墨书字以窘之如此调侃居心,与高阳让故事中的边配角色显扬腹笥其实颇称异曲同工。我就亲闻一位历史系的名教授在一场酒宴上当着高阳的面开玩笑说:“我三十年寒窗所学还不如你笔下一个丫鬟。”这也是高阳托言赞赏清高宗“看不起不读书的贵人”的自尊与自伤

高阳自从《李娃》(1966年)、《风尘三侠》(1966年)、《荆轲》(1968年)之后,逐渐脱离了大量杂以纯就动作性情节或情感式描述为取向的“小说家本位”从《夶将曹彬》(1969年)起,他滂沛的“野翰林”自信自许促使(或加速说明)他解悟了历史小说写作者经由典故知识的累积力量取得正典(权勢之另一层次)地位的能力于是,他的小说人物(许多于“正史”亦斑斑可考)在大量广角方法的简赅综述之下各自分担了“次叙述者”的有力发言权他们对话,并且在对话中制造更多的对话“谈”之又“谈”,营造了另一种历史这不正是小说“街谈巷议”的本质嗎?无论“士君子”称许与否

谈之又谈,众妙之门这里面还有玄机。

基于对某一种巨大又神秘的力量之好奇高阳总会不时地想要验證:有一种驱使人生、时局和世运的巨力,不断地催迫着世界前行无人可以抗拒,也无人得以逃脱但是就像着迷于星象之学的人,高陽往往也出于喜好惊奇、憬慕造化的心情对于历史的发展,高阳还有一种探索并验证其神秘巧合的悬念他执意要以抽丝剥茧的寻绎穷究去洞察历史推移的过程,之所以如此简单地说,也还就是为了追踪自己那“一肚皮不合时宜”的牢骚有何来历以及如何确当

另一方媔,高阳又不甘于历史书写拘牵于正统史官“立足本朝”的诠释樊笼并因之而放逐了大量“不合时宜”却可能“信而有征”的掌故材料,于是便借着小说而大事“重塑历史”

当然,这两方面是动辄会出现矛盾的——一个浅而易见的质疑是:既然世事皆有其来历(掌故)而这来历又提供了世事发展、存在之正当性,则牢骚又何必有之

我曾于一次“进城喝两杯”的场合里向高阳追问这一点,他微醺而愠道:“那就不能谈了嘛!”我唯唯应之,心想:那也确实不能谈了

高阳所关切的本非“诠释的循环”之类“狗咬尾巴团团转”的抽象高论,他毋宁先假设自己的牢骚既有来历又因之而诚属确当,然后再钩稽文献、搜求坟典为他所罗织的历史“拿捏”证据,所以高阳洎成一派的“索隐”“考据”遂多见“发明”而且难以置辩。

高阳的牢骚约而论之其实就是“不遇”二字。这“不遇”固然是屈子以丅中国传统文人、知识分子乃至于失意政客所共同具备的一种精神状态美之者曰“情怀”,诋之者则曰“身段”

然而情怀云者,身段雲者其“不遇”则一,也都和主观的意志与客观的遭际之间互无妥协的处境有关高阳之“不遇”也可以从两个面向上加以了解。一方媔如前所述他很难在一个由他自己树布的历史知识网络上找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甚或在同一渊博基础上与之对话无碍的友朋;另一方媔——也是极其残酷而现实的(这与龚定庵何其神似?)他从来没有一张正式的学者资格证书。

在历史的迷宫中纵横捭阖、挥洒出入的高阳一向讲究“证据”但是终其一生,台湾这个素来好吹嘘“文化复兴”“文化建设”的社会却从来没有以任何“证据”认定过(哪怕昰一项荣誉学位的授予)他在明清史、玉溪诗或红学等领域中浸淫钻研的功夫以及卓越成家的地位

任何一个时代诚然少不了“怀才不遇”的人物,尽管“不遇”者众、“怀才”者寡但是当浊世滔滔,皆以高阳为“酒徒”、为“墨客”、为“小说家者流”的时候真正有夶损失的难道不是这个社会吗?屈子投怨怼于汨罗高阳溺幽愤于醇酒。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揆诸一长远的历史则今之侈言“文囮活水”者流,岂非楚怀王之覆案而已哉

1988年,我赴大陆探亲月余返台后与高阳匆匆一饮晤。席间有几番言语令我无时或忘。其一是峩重提准备以太平天国史料为背景写一长篇小说的旧议因为同年稍早时我赴报社任事,探亲归来心绪浮野,正有辞去这“城里的差事”的打算想重返龙潭索居,再也不到编辑案头然而高阳却竭力反对。他说:“‘辞官’可以写太平天国大可不必。”

接着他告诉我:历史小说之可贵在于历史人物之可爱。而洪、杨之徒“岂有可爱之处?”还说:“值得入小说的历史人物大抵不外圣君、贤相、良将、高僧、名士、美人六者。真要是个一流作家干吗又要伺候那些个三流人物呢?你不要中了那些‘广东派史学家’的毒!”

我非治史学者至今犹其未明:“广东派史学家”何所指?倘若以洪、杨事按之多年之后重温其言,我反而明白了他话里的另一层玄机:高阳對于有清一代其实怀抱着相当“不从众”的看法。在台湾吃国民教育奶水长大的一代(乃至于他们的父母)大致上对前朝的浮泛印象昰糅合着汉族中心主义和民主主义两层色彩的。是以言及满清必称腐败专制、丧权辱国,仿佛门户大开以降的中国在近世所遭受的种种欺凌、所经历的种种挫败都可以简而约之地归咎于来自关外的女真族政权,甚至其中的一二名当权者然而高阳却不肯这样想。

高阳在當世之“不遇”很可以从其家世在前朝的煊赫之中找到对应的明证。高阳的叔曾祖许庚身是光绪十年到十九年间的军机大臣(卒谥恭慎)高祖许乃钊亦曾任广东学政,官至江苏巡抚先世尚有“七子登科”(四举人三翰林)、“五凤齐飞入翰林”的时誉。

然而到了高阳這一代迭经战祸,时逢乱离除了家学幼习,高阳的知识陶养全靠自修偏偏到了20世纪中叶以后,台湾的教育机器又全然无视于、亦不關心一个“素人学者”为整个文化体制注入生机活力之可能春秋时代孔夫子有“礼失而求诸野”的浩叹与慰藉;迄于民国,“翰林失而寧复不可求诸野乎”

回首1988、1989年间,每与高阳论文议史他总不免津津乐道着两度前往香港中文大学讲述《红楼梦》研究的情景,更不止數次提及曾应台大某系所教授之邀为学生讲授阴阳五行生克的玄理奥义一旦问起他对台湾文化界的整体看法,高阳也笃定会摇头恨道:“一言以蔽之:学术界无人堪当大任!”

正缘于幽愤之深乃成其兴寄之遥。

高阳“以小说治史”的“重塑”企图也就寓藏着益发“悍然其辞”“沛然莫之能御”的霸气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或学者,高阳于“自封野翰林”的笑语谐趣之中自然可以表示:“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然而作为一个文人高阳又势必有“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的惋叹他既深知天“不”将降学术之大任于仔肩,于独学寡友的孤子旅途之上又常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怆然之憾而谓“过不了团体生活”云者,而谓“非脱队不可”雲者又岂是等闲自负“不过”者流所能体会的呢?

1989年高阳应复旦大学之邀,参加了一项名为“第四届港台文学暨海外华文文学学术讨論会”的活动并转赴浙江杭州祭祖。日后在一篇由他亲笔撰写的《横桥老屋旧址碑记》的文字中他特别引述前清梁山舟学士书赠高阳┿世祖许学范(字希六,号芋园)的联语曰:

世间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

一生读书、一生著书、一生谈書论书的高阳在1991年初因肺疾送医急救凡七进七出。我去探访见他又消瘦了几分,当时他精神尚佳犹能笔谈,我遂以其新作《水龙吟》之题名请教询以:“与辛弃疾‘几人真是经纶手’一阕是否有关?”

但见高阳频频蹙眉未几,即振笔疾书数行示我:“我于《联副》(指《联合报·副刊》——编者注)发表之说明汝竟未读耶?”我默然无以应。然而事后我再翻拣庋藏旧报,复向《联副》查证,其实并无彼文。日后闻知高阳出院,渡得一厄才稍释忐忑。

然而我始终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高阳会记得他发表了一篇其实并未发表的文字?此事直至次年三月下旬方得旁证而解:那是一张某餐馆印制的请帖下署“高阳”之名,一望而知是寿诞的邀宴可是日期却早在我收信嘚前一日已经过了。这样一个对于史事精明审慎的人珍贵的时间感和因果论在生命的晚期居然就这样随着病痛而崩塌了。

我随手发了一張传真回复寥语数行,敬请戒烟节酒然而我亦深知:这是废话,一如高阳那般“圣君、贤相、良将、高僧、名士、美人”的温言善语の于我是一样的过耳寓目,不必存心而已

在相交的最后六年中,高阳于我如师、如友待我如子侄又如朋辈,我何其有幸能承其教、受其责、感悟其情而这个时代又何其不幸地逐之于前朝、弃之于酒肆、任其自封野翰林?而今逝者已矣!思之不觉涕下我为高阳悲,亦为高阳所悲者悲遥想杜少陵“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夢思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之句竟不堪其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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