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的鼻青脸肿不怕,但绝不可以容忍如何让自己不怕鬼眉目不扬

搬运工《假如不曾如此堕落.Txt》,看的入迷_百度宝宝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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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运工《假如不曾如此堕落.Txt》,看的入迷
宝宝1岁5个月LV.2
自幼,我是追求精神快乐远远胜于追求物质享受的孩子。
我疯狂的阅读,最爱的是武侠。因为在那纯粹的虚幻世界里,主人公们快乐了就畅快的笑,痛苦了就放肆的哭,爱一个人就可以为了她在万丈高崖上纵身一跳,恨一个人就去灭了他的满门。
而我不能!最恨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个和我流淌着同样血液的男人,是我日复一日与之抗争的敌人。
他是爱过我的!我想!
幼年的我,也曾经给他紧紧地抱在怀中亲吻,他硬硬的胡茬扎在我粉嫩的脸上一阵阵的酥麻。他会陪着我在沙堆上玩埋鞋子的无聊游戏,直到满天星光,才背着我快乐的飞奔回家。他还会买最漂亮的法国小公主裙子,会眨眼睛的美国桃乐妃洋娃娃,和有果仁的瑞士巧克力来讨我欢喜。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会当着母亲的面,红着眼睛狠狠抽我的耳光,偷看我的日记,然后在喝醉了酒的夜晚大声地背诵。还会在我要去参加全省少儿小提琴大赛的前夜砸烂我心爱的提琴。也会为了二百五十块的学校集资贷款跑去学校郑重的拒绝支付,让我在班主任冰冷的目光下度日如年……
我不能笑,即使他手里拿着从意大利为我订制的手工制作的小牛皮靴子,也不能笑!一笑,就意味着为着他一点点的施舍原谅了他的另一付魔鬼一样的嘴脸。
哭也是不能够的,就算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他用皮带抽打,也不能哭!一哭,就泻了气,再也没有力量去咬牙切齿的恨他,且发誓要恨他一生一世。
渐渐养成习惯,年少的我,纵使内心有万般的情感在酝酿,面上却永远冷静的不动声色。一张脸像张大民的个子,在他父亲给锅炉炸上天后,一吓,就再也没长过。而我,在许多年以后,居然还保持着一张童脸。像极天龙八部里的天山童姥,有着孩子一样的外表,和一个苍老的灵魂。
因为没有童年,所以才会强烈地渴望得到所有正常小孩子一样的快乐,会执着的只穿带蕾丝花边,蝴蝶结的纯白棉布裙。见到巧克力,棒棒糖,会贪婪的买许多许多拿在手里。至大的理想是找一个“爸爸”一样的情人,小公主一样的宠着我,疼爱我。
十四岁那年,我遇到一个老男人。 温柔,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我以为他爱我。
但是,不。他只不过爱着我的肉体。少女鲜活的肉体,尚未长成的稚嫩的尖尖的乳,浑圆的充满力量的大腿。
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离家已经万里之遥,最后也还是给父亲找回家去,不过肢离破碎的!
我从此乖了几年,用功读书,我甚至还考上了一流名校,如果我读至毕业,我想我会成为一名医生,眼科,内科甚至脑外科?我永远没有机会知道!因为我在大一的时候缀学,跟着另外一个男人再次离家出走。
这一次,我挑了一个少年。柳树一样的少年,俊美,阴柔,我喜欢他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笑得时候露一口雪白牙齿。噢,还有他修长的手指!适合拉小提琴的修长手指。我早已经不再学琴,但我还是喜欢他那修长的手指,轻柔的,灵活的,在我身上游走,点燃我内心深处的欲火,拉着我一起沉沦,无尽的快乐。
我以为这一次我挑对人,因为快乐是真实的,而且将会永恒。但,我又错。
他爱的不过是我的钱。其实是他错!谁让他讨不到我父亲的欢喜?我哪里有什么钱?离了家,我不过是个一贫如洗的平凡少女。
我怀了孕,又流了产,僵卧在一间廉价租来的小屋里奄奄一息。而他,日日夜夜只顾着玩网络游戏。与他吵,他就跑出去,三五天渺无音讯。
他母亲四处寻他不到,日日打电话来辱骂我。
有天夜里,因为无法忍受酷热而开了窗,王菲幽幽的声音就飘了进来—— “爱到飞蛾扑火,是种堕落,谁喜欢天天把折磨当享受。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像我这样爱你为什么?为什么?”
身边的他已经熟睡,我却满足的把头枕上他的胸膛对自己说:“忘了计较,幸福原来是如此的垂手可得。”
第二天一早,我倚在厨房门口看他炒饭给我吃。多么英俊的一张脸?我贪婪地想一生中每一个清晨醒来之际都可以看到这张俏脸,于是忍不住道:“让我们结婚吧!”
他“吃”一声笑出来:“你父母会告我到死。”
“他们只得我一个女,自小视为掌上明珠。只要我苦苦哀求,他们会得原谅我们。”我虚弱地说,不肯去想父亲狰狞的面孔。
“可是我母亲憎你如洪水猛兽!”
“但是,你应该是爱我的呀!”我觉得脚软。
“我不知道。也许吧。但,结婚?我从未想过。是三十岁男人才有的烦恼吧?”他笑了,露一口白白的牙齿。
那一刹那,我彻底明白了万念俱灰,生不如死的滋味。因为他不爱我?不。我明白,我只是活的腻味了。
我没有死,割脉太痛,忍不住叫出来。给房东太太扯去医院。血流了许多许多,心倒橙明了起来。
我终于回去家中,三个月后,我留学英伦。
初到伦敦时,常常在夜晚做同一个梦,梦中的我只得六七岁模样。穿蕾丝花边的公主裙子,黑色漆皮鞋子,手里拿一只会眨眼睛的金发洋娃娃,她的名字叫做桃乐菲。梦里的天空总是很蓝,我吹着口哨一路跑,风把头发吹的飞扬。直到糖果店门口才“哗”一声停下来,贪婪的将脸贴在玻璃窗子上向里张望。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就像长了手臂一般向我招手。我禁不住诱惑,推门走进去问老板讨糖吃。
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阳光太刺眼,我眯着眼才能看到他伸着手向我要钱。
我的公主裙子没有一只口袋。
他“吃”一声笑出来:“身无分文哪里有糖吃?”然后将我如垃圾一般扫地出门。总是在那一刹那才可以看清他的脸。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笑得时候露一口雪白牙齿,那张我曾经为之神魂颠倒的俏脸。
总是在这个时候痛哭着醒来,胸膛里空空的仿佛心已经不在那里跳动。听说,做开胸手术的医生最要紧要长十只修长的手指。只要在病人的胸口开一个小小的伤口,已经可以从容的将手指伸进去,取出病人坏死的内脏。
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中意吃极甜的食物。只有那甜甜腻腻的感觉才可以满足我苦涩的味蕾。
开始喜欢疯狂购物。衣服,鞋子,手袋,首饰,化妆品,巧克力,冰淇淋,玩具公仔……永远觉得买的不够。心像蚀了一个大洞,要用许多许多的东西去填满它。
陪着我的是个女孩子,名字叫做李安琪。她人如其名,长一张天使般小小的心形面孔,长长睫毛,大大眼睛,唇红齿白。
她的父母用一生积蓄送她出来读书,她却志不在此。她憎恨学校,听说霍英东的孙子霍启山在国王学院就读,突然就改变心意,日日跑去那里报道。
我知道她有野心,却深深的同情她。玫瑰原本只有怒放在晶莹剔透的水晶长颈花瓶里才更显娇艳。
她喜欢色彩艳丽的服饰,用色极为大胆。水粉色羊绒小背心配一条天兰色短裙,脚上穿一双有长长流苏的鹅黄色小靴子,头上戴一顶毛茸茸的雪白小帽,居然可以娇俏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波。
我愿意替她付账单。看着她安琪儿一般的笑脸闪闪发光,花百多镑实在值得。
终于,她找到一个开奔驰的香港老板肯继续为她付账单。搬走的那天,她向我借一千英镑。
“一定要有笔钱傍身,我对前路实在一无所知!”她眼里泪光流转。
我只得心酸的紧紧与她拥抱告别。
要不了多久,才知道一直以来不明前路的其实是我。
父亲投资失败,欠下巨额银行贷款。我才霍地发觉身无分文才是人生至大痛苦。
我没有勇气再向家里伸手,只得守着百货公司一样的家唉声叹气。
我打电话给李安琪,向她诉说我的厄运。
“你爷爷不是作官?何以如此兵败如山倒?”
“他受反贪局调查,自身难保。”
“当真是轰隆隆一声晴天霹雳,万丈大厦呼啦啦一下倾倒。”她冷笑。
“从前我真真正正羡慕你。有一个作大官的祖父,父亲又会赚钱,遗传了母亲的花容月貌。轻轻松松考上大学,不愿意念了,还可以给家里人送出来继续深造。平日里高兴了就出街购物,饮茶泡吧。倦了就在家里听音乐,看小说。不中意的人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给他脸色看,那些追你的男孩-------”她徐徐道来。
“那都是从前,我现在身无分文,只希望你能速速还我一些钱买面包。”我急急打断她。她知道什么?风光的背后,谁没有不为人知的伤痛?我只是从来不曾同她诉说罢了!
“我陪了你那么久,SHOPPING时为你冲锋陷阵提纸袋,拿手袋,平日里给你熬汤煮饭,甚至聊天解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千镑是我应得的。”她的声音那样冷酷。
“原来你这样恨我?我一直以为我们情同姐妹!”我震惊的无以复加。
“你以为,你何时去关心过别人是如何以为的?”她冷笑。
“如今我走投无路,不过要你暂时还我一些钱,就当你借我也好,我不想露宿街头!”我口气软下来。
“那里那么容易就走投无路?张三,李四,周钱孙,不都是你的裙下之臣?你不是一直笑我堕落,你且一试,堕落的感觉,真正妙不可言,转瞬间有房有车。”她咕咕笑出来。“要不,你也试着去找个千金小姐,大不了给她端茶送水,怎么也能混个栖身之所。而且,你不是学过跳舞?SOHO的中国脱衣舞娘肉比金贵,哪里就没了你的活路?”
我挂断那个令我忍不住想要呕吐的电话。
过一天,我再也找不到她。我这才发觉,其实,我从来不曾了解她。
我只知道她来自上海,而李安琪,也许也只是一个假名字。
我拼命的找她,不是要她还钱,而是想看看,面对体重只得40公斤,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我,她如何忍心再痛下毒手?
还是刘家明最后收留了我。我们两家是世交,家里人原本打算送我们一起出去留学,只盼望我们能日久生情,然后他们可以顺理成章的结为亲家。但,我离家出走,成为丑闻女主角,他只得孤身上路。
他在泰晤士河畔租一间屋,推开窗子,可以看到河面上有轮渡缓缓地驶过去。
我依在窗前念《红楼梦》:“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
他紧紧抱著我,眼眶里泪光流转,“小艾,看到你如此痛苦,我心如刀割。”
“那么想办法让我快乐起来。”我眼泪却流下来。
“让我们去欧洲旅游吧!去法国的迪斯尼找你最爱得米奇与高飞;去威尼斯买你梦寐以求的羽毛假面具,还有西班牙,斗牛士,阳光海滩,巴塞隆那街头的跳舞女郎,大蓬花洒裙子;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去阿姆斯特看看陈浩南混过得唐人街,让我们……”
我已经泪流满面,“对不起,我知道我深深地辜负你。”
“小艾,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整整十年。常常梦到你,幼年的你,童年的你,少年的你,现在的你。笑着的你,哭着的你,娇嗔着,欢喜着,跳跃着,皱着眉,眨着眼,我无法忘记,我要疯了。一回头,仿佛还是那年夏天,你把我妈的黑真丝纱巾围在头上当假发,我开了电风扇,风一直吹,一直吹,你闭上眼睛对我说:‘家明哥哥,我的长发是不是迎风在飘?你听,有海鸥在叫,有小鱼在咬我的脚……’让我带你去海滩,去听海鸥的叫声,去拾贝壳,去捉小鱼,让海风吹动你的长发,一直飘,一直飘,可好?”
我哭得背过气去。
多想就此沉沦,昧着良心让刘家明带我去天涯海角。可是,那又怎样?
总要回来面对现实,而现实是我不爱他。
年少时,也曾有少年为我神魂颠倒,站在我家楼下痴痴地等我,站足一整天。我不肯出去见他,突然落雨,他还是那样倔强的站在那里,头扬的仰起来,腰挺的笔直。然后,他叫:“王小艾,王小艾,我会在这里等你,直到你肯下来见我为止!直到海枯石烂!”
我不忍心,于是跑出去与他跳舞到天明,又跑去山顶看日出。太阳出来的那一刹那,他在我耳边喃呢:“王小艾,王小艾,我会全心全意地爱你一生一世。”
后来,我有了意中人,不肯再见他,他于是一口气吞下一瓶安眠药加二把钥匙。出院后,他转去别的学校。他把自他胃中取出的二把钥匙邮给我,并一张纸条,上面写“王小艾,我会一心一意地恨你一生一世。”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肯随身携带钥匙。
爱与恨之间,就这样不过一线之隔。我不想失去刘家明,所以宁可规规矩矩地继续和他做朋友。
我从此渐渐疏远他。很轻易可以找到理由:“功课太忙,永远有教授布置论文题目给我。”
“我在中餐馆找到兼职,每日作到筋疲力尽,只想一睡不起。”
周末,我一个人去看早场电影。
偌大的放映厅里只得我一个人。我于是脱掉鞋子,把光着的脚丫搭在前一排的椅背上。
很搞笑的一部电影,笑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但,再好的戏,也有终了。我慢吞吞穿上鞋子,打算离去。最后一排突然有人站起来。我吓一跳,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居然不知道!然后,脸渐渐红起来。他一定看到了我肆无忌惮的样子,觉得我是精神分裂的那种人。
可,那又怎样?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我冲他笑一笑,然后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每一天你都会跟许多人擦肩而过,而那个人呢,可能会变成你的朋友,或者知己。
是王家卫说的。不是我说的。所以当我突然同郑杰森在学校里再次相逢的时候,我只感觉这个世界实在太小。
“那天的电影,真的有那么好笑?”他笑着问我。
“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冷漠的笑笑,再次同他擦身而过。
走廊的尽头,小泽张开双臂迎接我。
并不喜欢他,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寂寞,一个人的午饭时间,实在太过落魄。而他,永远殷勤的笑着陪在我的身边,一如他那让人厌恶的国家,即使盛产蜡笔小新和樱桃小丸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猥琐。
每个周末,他会偷偷塞一张电影票在我的书包里。
而郑杰森,他,是不同的。他大大方方的邀请我:“wong,周末我们一同去看《狮子王》吧?”
我神色自若的拒绝他:“jie,我其实无法欣赏歌剧,抱歉!”
多遗憾!其实只是因为50几英镑一张的歌剧票我实在无法负担!
我去中国餐馆做招待,一小时可以拿四英镑半,干足十二个半钟,可以赚到一张《狮子王》的歌剧票钱。当然,那钱它另有用途。只有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才会不食人间烟火,而我,我更迫切的需要吃饭!
郑杰森他当然也吃饭,他说:“wong,一起去吃晚饭吧!”
可惜餐馆里的胖厨娘她没有魔法棒,变不出南瓜车,更没有玻璃鞋。我笑着与他擦身而过:“jie,下次吧!等下次!”
于是,许多个下次就这样一晃而逝,像风中残烛,未来,已经变得模糊。他去了牛津,他去了剑桥,他去了莎士比亚的故居,他去了法国,他去了荷兰,他离我越来越远……
同学甲说:“jie的微笑很charming!”
女生乙说:“jie,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棒的韩国男孩,你真的很NICE。”
男生丙也说:“Jie,我会想念你,如果你回去你的家乡!”
“jie,我也会想念你。”我在心里默默的说,只是,他永远也听不见。
那个周末,终于没有把书包里的电影票扔进垃圾桶。人头涌动中,发现小泽安静的坐在那里,手捧大包奶油爆米花。
再美好的戏最终也不过就是曲终人散。我说:“小泽!我们将来也会这样永远不再相见!”
然后,意外的发现他眼角湿润,很纯净的液体,在他努力昂起的颈间滑落……
回到家,更意外的发现信箱里一封淡蓝色信封,里面放一张《狮子王》的歌剧票同一张小卡片:
“wong,请不要再拒绝我!从没有奢求你会如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我只想在离开之前,同你一同去看小小的辛巴如何快乐的长大,骄傲的称王。”
郑杰森说:“最幸福的事情不过是同心爱的女孩在午夜的末班巴士上相拥而坐。”
我只是轻轻的吟唱一首古老的情歌:“我是爱你的,这一刻,我爱你到死……”忽然就想
起了王菲的矜持,那样高傲,还是执着的高调谈情说爱,低调娱乐大众,可见,爱情,是会让人神魂颠倒,鬼迷心窍的。
那又怎样?誓言,我愿意,执迷不悔到最后也不过沦落为只爱陌生人!车窗外,伦敦大桥灯火璀璨,前男友的容颜依稀可见……
不是每个人都如韵文一般幸运,一转头,就与港生重逢,时光苍老,而爱犹在。
泪,猝然于心底蔓延!我说:“jie,我曾经深深爱过他!”
他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目光温柔如水。
我爱上他手心的温暖,在一瞬间!
还有什么好奢望?在这孤独的仿佛只得我一人的都市,遇到一个可以且愿意去依偎的臂膀,我还有什么好奢望?
我很快与他同居。
是谁说?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过完这个冬季,他就将离我而去,得珍惜时且珍惜,时光,容不得我浪费!
我们的生活极之简单。日日放学后去大英博物馆温习功课,有时也去海德公园,躺在草地上,闭着眼讲情话,或是睁开眼,互相凝视,就渡过一个美好的傍晚;有时就在旧书档里,一杯咖啡,一本旧画册就消磨了一整个下午。周末就去逛博物馆,听音乐会,也听歌剧。
我爱上这种生活,平静却温暖。
他存小小一笔款子在我户头,所以我不再去打工,而以爱的名义过着不劳而获的生活。
下贱吗?也许。否则不会爱上张爱玲那句 “看见了他,她只觉得自己一直低,一直低,直低到尘埃里去,然而那尘埃里,也开出一朵小小的花儿来,满心底的都是微笑……”
母亲对此嗤之以鼻,且郑重其事告诉我:“女孩子切记要矜持!只有自重自爱,才会得到男人的珍爱。且,天下男子多薄幸,爱的时候,可以‘金屋藏娇’,转眼就是‘长门恨’。”
我全当是耳旁风!
可怜她一生没有自由恋爱过,由着父母做主嫁给我父亲,如何识得爱情的销魂滋味?
假期,我们游遍整个欧洲。有时不花分文,在肖邦的故乡享受露天音乐会;在慕尼黑广场参加啤酒节开幕式,免费尝试世界各地的啤酒;在瑞士的旅游者中心借来免费自行车,穿梭于苏黎世的大街小巷。有时也会一掷千金,在威尼斯包下一艘岗多拉,畅游那古老的水上都市;躲在巴黎香榭丽舍大道的五星级宾馆套房里一整天不出去,听音乐,睡懒觉。醒来时,天色已黄昏,于是坐在露台上,喝香槟看夕阳西下。
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虽然它十分之短暂。因为郑杰森一学期的交换学生生涯就要结束,他不得不赶回韩国去继续修读学业。
临行前一夜,我们不停做爱,直到筋疲力尽。他把我搂在怀里说:“小艾,你等我。我回去和父母说好,一定会接你过去。”
我只是笑。他没有提到婚姻,而只是说接我过去!但,甜言蜜语谁能抗拒?凤梨罐头也会过期!可是,谁又当真再意?所以安徒生童话永远是小女孩的最爱,因为他说睡美人昏睡百年,一醒来已经有白马王子守在床边。
可我,我早已经过了看童话的年纪。我不再轻易相信男人的誓言,但,我说,我不后悔,即使将来有你一天,你会把我忘记,天涯相隔,永不再见。
他愤怒的掩住我嘴,翻身压在我身上,我胸口一凉,抬头看到他一脸泪光。
郑杰森在我心口留下一滴泪,飘然而去。我才发现原来我曾经一直在心底默默期盼能与他白首偕老。
他打电话来,一天一次,在傍晚时分,诉说他一天的学校生活,平淡至极,但在我听来却觉得份外充实满足。
但,渐渐,他电话少下来,且绝口不提把我接到韩国去。
我明白他的处境。二十岁的少年,尚未独立,如何许诺给女人一个未来?只有童话故事里,王子才能随心所欲娶灰姑娘为妻。且,灰姑娘尚且贵族出身,只是不幸的给后母虐待而已。
而我,花光了郑杰森存在我帐户的那一笔钱,已经是手无分文,乞丐都不如!郑杰森的父母要是知道有我这样一号人物,怕是要立时斩草除根,断绝我们一切往来才是。
我决心自食其力,去中国外卖店做接线生,一个晚上接三五十个订餐的电话,赚三五十英镑,刚好够我付房租,买面包。
交不上学费,我只得退学。我甚至疑心自己会就此坐在这外卖店的柜台里终老一生。
我深深自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走到穷途末路这一步的。
刘家明来看过我几次,总是话不投机,拂袖而去。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他却似乎从来不曾了解我。
他说:“郑杰森那厮到底还是一去不返!谁不知道韩国男人好色且花心,想不到你竟然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
深深伤害我的自尊!我此时需要的不过是一记温暖的拥抱。
听说王宝钏曾经苦守寒窑十八年,终于等到薛平贵凯旋归来。那是消息闭塞的旧时代,女人死心踏地的等,内心尚存希望。
我连希望都没有!找出一万个理由也无法解释郑杰森为什么会突然就与我失却联络。
我日渐憔悴,连外卖店的老板娘都看出来,劝我说:“女孩子孤身在外,最要紧保重身体。真要病起来,只怕没人照料,更加辛苦。”
我一时忍不住痛哭流涕,吓坏刚进门的客人来。我想立时收声摆一张笑脸出来,脸上肌肉却不受控制,面部表情只怕益发狰狞。
老板娘已经赔着笑脸上前招呼。小生意人最擅此道,从前我只觉得无比龌龊,如今才知道生活艰难,我连这傍身之技都未曾学会,已经不得不出来行走江湖。
“我是马克威廉本杰明事务所的黄嘉华律师。”来人淡淡亮出身份,原来不是来买外卖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人家来自城中人尽皆知的金牌律师事务所。
老板娘立时肃然起敬:“不知您有何贵干?”
由不得我不好奇的拉长了耳朵,不知道他们为着什么缘故找上这小小的中餐外卖店?
“有委托人委托我们来找王小艾小姐有要事相商。不知道哪一位是王小艾小姐?”
“嗳?”我受惊跳起来。
“王小艾小姐?”他转向我:“能否借一步说话?或是等你收工以后再联系我?”
我看着老板娘犹豫不决。
她冲我挥挥手:“去吧。今天放你一天假,我找珍妮替你。”
我再三感谢,她却说:“总好过留你在此心绪不宁错接几个单子的好。得罪客人事大!”
郑杰森的父母遣律师黄嘉华来同我谈判,要我放过郑杰森!
“他和父母摊牌,要接王小姐去韩国,得不到父母妥协,决定离家出走。后来给他父母软禁起来,又试图从三楼窗口跳下去,结果失足跌下去……”黄嘉华淡淡诉说,生或死都不以为意,不过是陌生人的故事。
我却失声跳起来,打翻桌上咖啡杯,淋淋漓漓洒了一身。
“他摔断二根肋骨,跌破头,流血不止,醒来后失忆,不再记得王小姐是谁。”黄嘉华看着我,不动声色继续讲下去。
太过离奇!我不相信!我宁愿相信他不再爱我,于是雇一个律师来了断我们之间曾经的海誓山盟。
黄嘉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支票递过来:“他父母不想他同王小姐再见面,已经决定送他去服兵役。王小姐就算追到韩国去,也不过是白跑一趟。王小姐收下这笔钱,从此和郑家两不相欠。”
我心里渐渐明白起来。棒打鸳鸯,老一辈的戏码,看的时候觉得俗不可耐,没想到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缓缓坐下,轻声问道:“他并没有失忆是不是?他给父母胁迫关了起来,所以才同我失去联络!”
黄嘉华不动声色道:“郑氏是名门望族,郑父十分传统顽固,扬言宁可断绝父子关系,也绝不可能让王小姐进郑家门。”
我这才明白自己看走眼,一直以为郑杰森不过小康之家出身,想不到他竟出身名门望族。
“王小姐还年轻,将来大把机会。要知贫贱夫妻百事哀,王小姐要是一意孤行,难保将来不会后悔。”黄嘉华冷冷道。
分明的把我看作淘金女!也怪不得人家!郑杰森二个月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钱?我自幼过惯骄奢淫逸的生活,竟然从来没有精打细算过。
“王小姐也应该知道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的艰难!王小姐若真是明白人,不如放郑杰森一条生路,何苦连累人家骨肉离散,自毁前程?”
一席话,软硬兼施,说的再也明白不过!我若只爱郑杰森的钱,收了支票一切轻轻松松了断。我若真爱郑杰森,听了这番话自然不忍心继续纠缠郑杰森,难道真的会逼他离家出走,自毁前程?
这黄嘉华是个人物!当然,否则也不会这样年纪轻轻就进了马克威廉本杰明事务所。洋人一向瞧不起黄色面孔,伦敦更是天下第一注重等级讲究势利的地方,没有过人之处,怎么出来混?
不知道郑家付他多少钱来走一趟?他当然不会讲!但我至少可以看看郑家打算用多少钱来打发我!我从桌上拿起那张支票,眯着眼睛数他们到底填了几位数。
呵!足足五个零!十万镑!我父亲就算没破产也未见得会对我出手这样大方。
从前看苦情电视剧,有钱人家太太拿一张支票出来打发不肖子外面的女人,多半也是如此,钱多砸死人,砸不死人,也砸的你头破血流,断了枉想。那时候,总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女人就算穷到要立时露宿风餐,也会断然回决那支票,以示自己实在冰清玉洁,不容侮辱!多愚蠢?为什么非要弄到人财两空?
如今终于明白。有些意气,不得不争!
我轻轻放下那张支票,推回去给黄嘉华。当然我可以扔到地上,甚至摔到他的脸上。但,何必?不过是个传话的工具而已。
他立时挑眉看着我,我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的紧张。
我平静的说:“我没有嫌钱少,也没有故意欲擒故纵,打算放长线钓大鱼!我只是尚有一丝廉耻!你去告诉郑家人,我会买下个月的机票回中国去,从此和郑杰森人各天涯,两不相见。”
眼泪忽然上涌,我急急仰起头,把眼泪憋回去。犯不着给人看洋相!我跳起来:“就这些话!告辞!”
我奔出门去,泪如绝堤。
伦敦的冬夜,一向来的早,往往不过四五点钟就已经夜色茫茫。我在街上四处游荡,孤魂野鬼一般。但,胃肠齐齐造反,提醒我左右不过还是一具平凡肉身而已。
在街头小店胡乱买一只三明治,一杯热可可,狼吞虎咽,胃肠皆安,心也渐渐明白起来。
死?哪那么容易?饿都捱不得!我割过腕,再明白不过那种再世为人的滋味!
楼主蓝瘦香菇~
宝宝1岁5个月LV.2
郑杰森也算明白人,死过一回,醒来即时认作失忆,独独不再记得王小艾这个人。郑家人失而复得,真也好,假也好,反正不肖子已经回心转意,乐得大方拿十万镑买个安心。不过一份露水姻缘,一出手就是十万镑!郑杰森还有什么好愧疚?真的追到伦敦来也不过陪我一起熬日子,他舍得抛弃一下生就叨在嘴里的金勺子?
哪那么容易放得下?从前我住家里,锦衣玉食,还是只觉得万事皆不如意。如今家败了,想回也回不得,我才深深怀念起旧日时光。
多久没有痛快的洗一下热水浴?一层楼里住七八个人,却只得小小一间浴室。冲个淋浴都总有人过来敲门等着上厕所。等到早上齐齐起床去上课,更是打架一样的抢用洗手间,往往三五个女生挤成一团刷牙洗面。
郑杰森他受得了?他水只喝法国依云,内衣只穿CK,白毛巾都要从玛莎成打买回来,他受得了才怪!
我原谅他!我只能怪我自己,我不得爱神眷顾,一次又一次的贪婪出手,最终不过伤已伤人。
我在网上订机票。伦敦至哈尔滨,单程!
只能托运二十公斤行李!我在家里愁眉哭脸整理行装。
来英国的时候,也不过才带了二十公斤,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装了满满一箱的酸梅,鱼片,牛肉干,旧版红楼梦,自小抱大的卡通玩具公仔。其他的,到了伦敦现置,喜欢什么随手买回去,很快装满一间屋。
如今,全成身外之物。
我塞几件牛仔裤,白衬衫进箱子里。随手抓起一件印度沙丽扔出老远。当初怎么想到买回来?累累赘赘,怎么能穿出门去?哈,这一双鞋子竟然足有十一公分高,且大红色,漆皮,竟然还是双香奈儿,随手又甩出老远去。真不知道我从前品味那样差,竟然肯花大价钱收罗这样的垃圾。
只一会儿就狼藉一室,我索性逃出去。
我去外卖店辞工,老板娘理由都没问就立时应允。当然,我这样的女孩子,会说几句英语,接个菜单子,全伦敦能翻出十万八千名还不止,我保证她当天下午已经叫得到人来做替工。
还是我讪讪的告诉她,我是因为要回中国去才不得不辞掉这份工的。她这才脸色稍霁,祝我一路顺风,还坚持请我去茶楼喝下午茶为我饯行。
“我还以为你找到大码头,不肯继续在我这小庙里容身。”她叫一桌子广式小点,认真为我饯行。
“哪那么容易找到大码头?我混不下去,所以要仓惶逃回故乡去。”我半真半假的敷衍她。
“就你眼皮子高!你看人家杨小丽,三个月不到,已经嫁给安东尼,从此拿大英帝国身份,做女王臣民。”
安东尼?灰眼睛的苏格兰老酒鬼!听说他不过拿政府救济金,住福利房。当然,各人有各人选择。我不愿意在人背后说三道四,我只专心吃蛋塔。香港茶楼的小点就是不一般,难怪移民来了一批又一批,福建帮,温洲帮,只有香港的茶楼,一百年不变,永远的生意兴隆。
“那姜公子呢?”老板娘推我道:“他放着送餐的服务不用,日日亲自跑来拿餐,难道是为了来看我这张老脸?”
“谁?哪个姜公子?”我起劲的啃豆鼓凤爪。哈尔滨可没有这样正宗香港茶楼,就算有,我也未必能吃得起了。
“那个开跑车的姜公子!”老板娘今天赁的多话!平日她只同我讲今天接了多少单,大米价钱又上涨几便士。
“伦敦遍地跑车!95年产二手丰田跑车不过才卖三百镑!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姜公子?”我烦起来。“家里没有过亿英镑,也好意思自称公子!”
“呵!我一早看出来你不一般!不过,也难怪,换我长一张你这样的脸孔,又正值风华正茂,我也难保胃口不会一下子就给撑起来,理直气壮的挑遍天下男人。”老板娘笑。
真奇怪。她倒不是怎么老,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竟然三姑六婆一样尽说混话!我禁不住讽刺她:“可不是!趁着年轻貌美,就算抓个中餐馆的老板,将来也足够我防身养老。”
“一间哪够?最起码要三间五间!”她怪叫:“我还当你是明白人。”
“好!好!好!你放心,不找个拥有十间八间中餐外卖店的老板,我誓不罢休!”我忍不住笑起来!简直无药可救!我何苦和她这种天真的人发脾气浪费时间?
“我去洗手间。”我跳起身,一抬头,对上邻桌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哈!马克威廉本杰明事务所的黄嘉华大律师!这下可好!给人家抓个现形!反正他一早认定我是拜金女,我也只能由得他去!
我头一昂,很有些威风凛凛的从他眼前大踏步走向洗手间。
我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一脸憔悴的自己,忍不住悲从中来。是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的?人必自侮而后人悔之!八岁时已经把祖父这句训导牢牢记在心里,为何到了最后还是弄到这步田地?
我用冷水洗面,借机哭了个痛快淋漓,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自觉已经心清气爽,一切烦恼都随着眼泪汩汩而去,谁知道一眼看到黄嘉华,我还是忍不住脸色一沉。
他从男士洗手间里悠悠然走出来,看到我,立时让一步,候在走道一侧,做足英国绅士姿态。有个屁用?他短短三分钟演说曾经让我遭遇人生最厉害奇耻大辱。
看他这副假洋鬼子的脸孔,就知道他肯定是二代移民。家里多半有个传统的老子,否则不会给儿子起个名字都叫做“嘉华。”他要有个姐妹,一准儿的叫“爱华。”要是有个兄弟,没准就要叫做“中兴。”只是,关我屁事?
我连老板娘也懒得理,自顾自的出门回家去。
一进门看到刘家明局促的坐在门厅,邻室住的温洲小妹穿吊带真丝睡衣隔着饭厅冲他搔首弄姿。
看我回来,刘家明立时风一般挟持着我飞奔上楼,一头钻进我房里。
“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他一头栽倒在我床上:“呀。你做什么?要拆房卖地?”
我说:“你来的正好。正巧可以载我去把这些旧衣烂衫捐出去。”
他一骨碌坐起来:“何苦来?当年不知道花多少钱收罗来。”
“机场托运只得二十公斤,我怎么能一口气带得下这么多。不如捐出去做点善事,积点福,免得我下半生更加穷困潦倒。”
“你就是这样说风是风,说雨就是雨的。好好的,怎么说回去就回去?”
“我不回去还能怎么样?难道当真在这儿做一辈子中餐外卖店收银员?”
刘家明不吭声。过半晌,他说:“我帮你打包托运回国去。这点钱我还付得起!”
我踌躇,终于忍不住说:“我都听说了。谢谢你!家明哥哥!只是,就算你求得刘伯伯替我付学费又怎么样?难道将来我嫁人还会替我再拿一份嫁妆?我倒不介意卖身报答你!就可惜刘伯伯怕是死也不容我进刘家门的。各人有各命!我已经认命了!”我拿一件阿曼妮真丝女衬衫递到他眼前:“瞧瞧,不好好打理,连抹布都不如!我要它何用?有干洗它的钱,够我买两件新T恤穿。听说我们家如今搬到小二室的房子去住,能有我一席之地已经不错,如何还能放得下这些身外之物。”
刘家明只是紧紧拥抱我!我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就像小时候,每次挨了打,都要找上刘家去,把头靠在他的胸膛,等候安慰。所以我怎么都无法爱上他,总是感觉像足兄妹乱伦,满心的罪恶感。
我把旧衣服捐到未婚妈妈之家。其实并不适宜,但我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有社工出来招呼我,连声道谢却感觉不到热情,英国人的礼仪如此,我并不觉得难堪,可她让我填一张表格,她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盯着我:“请在这里填上您的姓名同联络方式。”
“我就要回去中国,不再有这里的联络地址。”我忍不住厌烦。走到哪里都要填表格!离开这个阴冷的国家,我想我将永远不再怀念此地。
她翻检那些衣服,冲我微笑:“王小姐,这些衣物保管的很好,清洗的非常干净。我会为你祷告!主会保佑你!祝你一路顺风!”
我微笑:“但愿主会听到你的祷告!我一直以为他故意遗弃我。”
她大惊:“主不会故意遗弃任何人!他一直在倾听我们的心声,他同我们对话,他无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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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冲她挥挥手道别。一转身,遇到不想见到的熟人。
“这不是马克威廉本杰明事务所的黄嘉华大律师!我还以为你只为有产阶级服务!”我终于忍不住出言讽刺,因为我实在无法忍受他看我时候那一脸古怪的神情。
他一定在鄙视我!一定!
果然,他冷冷的说:“王小姐出手当真大方!多少少女做足两个月暑期工只为了买一只路易维登的手袋,王小姐竟拿一只路易维登的行李箱出来捐赠旧衣服。”
“因为我钓到大鱼肯给我买一整套洛加林的手工行李箱!”我示威一般冷笑!
刘家明已经从走廊那端赶过来护在我身边,他一脸关切:“发生什么事?”
“遇到熟人!”我无意为他们作介绍,拉着刘家明匆匆离去。
刘家明送我去机场。入关前,我们去COSTA小坐片刻。
我叫一杯摩卡,刘家明要一小杯ESSPROSO,然后俩俩相望,相对无言。
我怕刘家明突然做生死离别状,于是开口道:“我只怕这辈子都喝不惯ESSPROSO!我太怕吃苦!无论精神还是肉体!”
刘家明笑:“我也不是很爱喝!只是男人到了一定年纪,还是只喝黑咖看起来更有型些。”
我也笑:“那你应该去光顾意大利大使馆旁边那家DE LATINA,他们自诩会做全世界最正宗的ESSPROSO。带上你的波兰小女朋友,然后给她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保证她立时给你迷的神魂颠倒。
刘家明突然叹一口气:“小艾!我只要能天天同你在一起,我还有什么可追求?我只要天天看牢你……”
看我这大嘴巴,我怎么提起他的波兰小女朋友?
我打断他:“我最爱的还是COSTA的摩卡,用这样白色的带两个耳朵的大瓷碗滿滿地装上这么一大杯,又蓄上这么丰盛的奶油,再插这样大一支巧克力棒,再空虚的一颗心也会在刹那间给它填滿。”
刘家明只是温柔的看着我。
我不理他,继续自顾自的讲下去:“回去中国,怕是再也喝不到这样好的咖啡了!到处都只是星巴克!我会怀念学校外面的那个爱尔兰咖啡馆。心情不好的时候,叫一杯纯正的爱尔兰咖啡,因为里面有酒,一杯尽了,走出来的时候,也就已经是心平气和的了。”
“小艾!你在同我背散文吗?”刘家明爱怜的摸摸我的头,一如小时候。然后,他缓缓站起来,哽咽道“小艾,我先行一步!我实在无法送你入关去!”
我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在人潮中渐行渐远,忽然又想流泪了!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眼泪!我又不是林妹妹!充其量像是尤二姐,名声坏,胆子又小,心肠也不够硬,活该最后给人活活整治死!倒是好解脱!
我拿着机票过安检,低着头,一脸怆然,活像在走鬼门关。忽闻有人相唤:“王小姐,王小姐……”
谁?可是前世故人?我抬头看个仔细。
咦?这不是那马克威廉本杰明事务所的黄嘉华大律师!真是活见鬼!这几日他倒真像阴魂不散,一直纠缠在我左右。
刹那间,我明白!原来他们派他来监视我!生怕我不肯回中国去?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劲,突然跳起来指着他脸骂起来:“你们就这么看不起我?一定要亲眼看着我回中国去才放心?我要死了心去纠缠郑杰森,就凭你们?也能拦得住?老娘我是自己不愿意!”
他脸色铁青,上来拉我手臂:“王小姐,你放松,你放松。”
我一时号淘大哭起来!实在太欺负人!不!简直就是不把我当人看!
机场保安已经跑过来大力拉开他,他拿出名片给人看。
哼!大律师又怎么样?不过一样的就会欺侮妇孺!我用英语一连声叫:“他非礼我。”
黄嘉华用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牢我,仿佛在看一头怪物。过半晌,他说,机场到处都是摄像头,真的打起官司,我可以告你诽谤罪。
我终于收声!由得他去和机场人员交涉。我冷眼旁观,最后发觉在场中国人士齐齐用万分鄙夷的目光盯着我。
我气馁!统统的狗眼看人低!他们肯定一口认定我是小婊子!
黄嘉华把机票给我看,一脸无可奈何:“王小姐,我真的只是回乡探亲,不巧遇上王小姐。”
我当然不信!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厚脸皮,公然编造这样匪夷所思的谎话!没准他只当我是白痴,会相信这个全天下没人肯相信的巧合。
但我又能怎么样?我冷着脸,一言不发。上了机就倒在一边昏昏入睡,醒了睡,睡了又醒,我只吃了一只面包,却喝了三罐啤酒,一小瓶红酒,后来吐的差点人事不醒。
空中小姐一直彬彬有礼的照顾我,但我可以感受到她目光里一万分的厌恶!谁再乎!他妈的!老娘如今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再乎!
直到下机,出关,看到老妈焦急等待的脸孔,我才“哇”一声哭出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老妈紧紧搂着我,抚摸我的头,一连声的道:“小艾呀!你怎么瘦成这样?小艾呀!你怎么浑身只剩下骨头?小艾呀!妈想你,想死你了!小艾呀……”
再也顾不得机场里汹涌的人群,我和老妈抱头痛哭。
父亲并没有来接我,我也没有问起他。自幼,他对我喜怒无常,我已经习惯如此。老妈叫了一辆计程车,我心平气和的坐上去,倒是她,很有点手足无措:“如今条件大不如从前了,你知道的。”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不就是家败了吗?兵败如山倒!好在不是旧时代,还作兴什么满门抄斩,诛连九族!
可我没有想到竟会这么惨!祖父断了头,父亲收了监!中国人习惯报喜不报忧,没有一个人肯告诉我,由得我在外面胡作非为。
我竟没有哭。许是我眼泪流干了,再也经不起从西半球一路哭到东半球!
我沉沉睡去,一直不肯醒。模模糊糊听见母亲好像对父亲说:“由她去吧。她还没倒过来时差呢!”
父亲暴跳如雷:“都是你一直惯着她!任由她去闹,最后闹到无法无天,谁也收拾不了她。好好一个女孩,跑去外面混成什么样?”
母亲一直嘤嘤哭泣,一如小时候我每一次给父亲痛打一顿以后。
我挣扎着起来劝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可不是该打?”
一晃眼,又好像祖父给我拿来一盒巧克力,他把我抱在腿上,哄着我说:“小公主,爷爷的小公主,这可是苏联弄来的好玩意!爷爷这次上北京去开会,给你买会敲鼓的小熊玩具好不好?来,让爷爷量量咱们小公主的小脚丫有多大,爷爷给你买一双意大利的小皮鞋好不好?”
我“咯咯”笑起来,爷爷的手搔的我脚好痒痒。
父亲又来搔我的肋条骨:“来,让爸爸看看咱们小公主如今长了几根肋骨,一,二,三,四,五,咱们小公主如今可不是五岁了?”
我笑倒在父亲怀里。
醒来时,嘴边尚有笑意。老妈忍不住问我:“做了什么好梦?睡了这么久!”
我说:“爸爸给关在哪里?让我们去看看他。”
母亲诧异看我一眼:“你以为说看就能看见?真是傻孩子!”
“什么?难道他们不允许探监?又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失声大叫。
“要预约的!到时候我自然带你去。”她摸摸我的头:“小时候,有一次,他打你打的急了,你说将来长大了会亲手捅死他,想不到你竟爱他这么深。”
“我如今剩下的,不过也只有你同他。”我抱紧她。
“这孩子!非要惹的人哭不可!”老妈轻轻挣脱我:“我得去上班了,你自己在家,有什么事情打这个电话给我。”
到了这个地步,再没什么事情可稀奇!末代皇帝最后都学会自己洗内裤,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为了讨生活,还有什么做不出?
我没有问她在做一份什么工,省得彼此尴尬。。
从前听说有家贫大学生,大学期间作几份兼职,不但可以自已自足,尚攒下余钱供弟弟妹妹读完初中高中。一度以为是天方夜谭。
如今我想,还不是同我一样只得一双手臂?我下定决心同母亲一起自力更生,于是顶着风雪出去找出路。
并非一无所获!
楼主蓝瘦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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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送报纸发传单跑断腿一个月也只得八百大元,小饭馆里传菜送茶的服务生,都至要紧有工作经验。
不是没有听说过,多少大学毕业生尚要在家吃闲饭,我会什么?不过是吃喝玩乐!
从前逛百货商场,只一心惦记着“ESPRIT”是否有新货到埠?宝姿今季又流行哪款大衣?何曾留意过大商场门前会同时站四五个同龄女子,人手一块“家教”的牌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难怪父亲一早逼我发愤学习,总要有一技傍身,到紧要关头,才不至会走投无路。可惜我鬼迷心窍,一心以为他不过借机整治我。
我去应聘英语教师一职,教幼儿园的小朋友说英语。费尽口舌,低三下四的和人家解释说:“我是没有大学毕业证,但我曾经留学英伦,我操一口正宗伦敦英语。”
那小姐瞪着一双妙目理直气壮回绝我:“我们老板说至少要大学以上文凭。你不合标准。”
突然有一只手按在我手背上:“小姐,你说你讲一口正宗伦敦英语?”
我点头说是,厌恶的看着他按在我手上的那只手,甚至已经长了老人斑。
那小姐恭恭敬敬站起来问好:“老板早。”
那老板得意洋洋同我说:“伦敦可不好同剑桥牛津比!我在剑桥的时候,只怕也只有你这个年纪。”他一只手已经拍上我脸颊。
我竟还能够陪着笑:“那您可真算得上人中之龙了。”其实还是不够厚脸皮,我很可以不说那个“算”字,直接恭维他是“人才中的翘楚。”
只是,活见鬼!鬼知道他当初在剑桥做什么!剑桥中餐馆里打杂的伙计也可以拍拍胸脯说‘老子剑桥出身’。我自己就是最佳典范!不过在伦敦中餐外卖店里做了几个月,就大言不惭的满世界叫嚣“正宗伦敦口音”。我哪里正正经经念过一天书?我所有大好时光都用来谈情说爱了。
可那老板似乎很受用,他直接请我进办公室面谈。我当然牢牢抓住这机会使尽百宝,卖弄了一下我的“伦敦口音”。
他似乎很满意,一个劲的点头称赞,最终却话锋一转:“王小姐,你知道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要为了王小姐一个人坏了规矩,难免下面的人会不服气,将来再难服众。”
狗屁!还不是为了卖我一个人情,想换我将来死心踏地的做牛做马?我只得强笑道:“凡事总有变通不是?您应该知道我值得不值得!将来我做出业绩来,由不得他们不说您眼光犀利,求才若渴。”
“王小姐,你知道每年有多少英伦归来的‘伦敦口音’回到本市?每天又有多少操正宗‘纽约口音’的鬼佬来我这里面试?”他突然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不动声色道:“不过,咱们总要先试试王小姐到底值得不值得,是不是?”
难道我额上贴了婊子的标签?所以这些人一个一个这样迫不急待的跳出来羞侮我!我忽一声站起来,面目狰狞,吓的他手一缩,一脸惊疑看着我。
要换了是从前,我不扇他几个耳光才怪!罢。罢。罢。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最恨败了家的二世祖口口声声讲他家从前如何显赫,简直的就是白玉为堂金作马!又不是比尔盖茨,谁管你从前做什么?当然,换作是比尔盖茨,他也不会败了家。
我晃晃荡荡走回家去,一进门就听见老妈尖叫连声:“你跑哪去了?怎么弄的一身又是雪又是泥的?”
我说:“路太滑,摔了几个跟头而已。”自顾着去洗手间清洗,老妈跟在后面唠叨:“你又跑出去干什么?这大冷的天!”
我突然紧紧抱住她,心酸道:“妈妈!我们是不是完了?是不是完了?”
老妈呆半晌,终于笑道:“哪那么容易就完了?我至少还有二十年好走,你?还早呢!”她摸摸我的脸:“你呆在家里要是嫌闷,出去走走也好。去见见你那些小朋友,说说话……”
“我哪有什么小朋友?”我闷声道。倒是真的!我上学时候一向没人缘,我比同龄人早熟,看不惯她们那天真幼稚样,人家却当我是怪物。
“我今天在街上遇到王慧心,提起你回来,她还说一定要来看看你。”
人家不过客气!老妈恁的天真!我不吭声。
老妈继续唠叨:“她出落的益发好了!瞧样子她总算熬出来,如今开富康,穿貂皮。不过总还算念旧,见了我,拉着手直叫‘阿姨’。我记得从前她来咱们家,也总是那样‘阿姨’‘阿姨’的叫我,给她一块巧克力,她也能拿在手上乐半天。你有时间就同她打个电话……”老妈看看我脸色,欲言又止。
“她发达了?那多好!一定要打电话叫她出来请我吃饭!”我不动声色掩藏七情六欲,笑着伸手要王慧心的电话号码。
老妈拨了号码,递过手提电话来,我只觉得喉咙发涩,万一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没想到,我听到一把热情洋溢的声音:“小艾!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要你立时出来见我!”
我鼻子发酸:“慧心,我到哪里去找你?”
“我今天晚上本来有个饭局,推不掉,不过没关系,你过来同我一起去,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迟疑,她那边已经一连声的说:“七点,香格里拉饭店长春厅。算了,还是我直接过去接你。你把地址给我。”
“还是我自己过去吧,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我一时也说不清楚,怕你找不到。”我笑。真的!我从前竟不知道大都市里还有这样奇异住所,活像旧社会老城区,给哪个导演发现,只怕活生生可以当作民国片电影背景,倒省了搭台钱。
老妈帮我挑衣服,翻箱倒柜,急的一头的汗,嘴上也不肯闲着:“你那件紫貂皮的小大衣给塞到哪去了?那件白貂让虫子给蛀了,实在不成样子!早知道当初一起当掉算了!去年,兴过貂绒,今年,又兴回彩貂来。”
我不耐烦说:“在英国可不作兴穿什么貂皮!谁现在还这么娘气?你看伊丽莎白什么时候穿过皮草?人家还是女王呢!”
我最终穿着米奇羽绒服,白色雪地靴出门去。天气这么冷!我可不想冻死在公车站。
赶到香格里拉的时候,已经近八点。我只知道二个小时可以从伦敦飞到法兰克福去,没想到一趟公车也可以坐足一个半钟。
王慧心竟坐在酒店大堂等,看我进来,一步蹿上来,紧紧抱着我说:“你这东西!手机也不拿就跑出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就差报警。”
“我倒了两趟公车,路上又塞车。我还以为半个钟就能赶过来,所以就没拿我妈的手机出来。家里连个座机都没有,万一有人找她……”我讪笑:“没想到会累你这样耽心!你这样子跑出来,又是人家请客,不怕得罪人?”
“管他们!我不过是卖个面子出来露一下脸!”她笑:“你这妖精!你瞧瞧,你瞧瞧,你倒越活越年轻,这身打扮,活生生就像十六岁,让你这样一比,我简直成了黑山老妖!”
真会说话!不出息才怪!可是我爱听她这样说,真的!我想我还是死性不改,虚荣心旺盛,一经煸风点火,立时死灰复燃。
她拉着我的手说:“你饿了吧?楼上饭局其实也才开始。不过,你要不愿意上去,咱们就去那边咖啡厅叫二只三文治。”
我笑:“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吃正宗东北菜?你想用一只三文治来打发我?还不速速领我上去吃它个昏天暗地?”人家给我面子,我当然也要为人家设身处地想一想,真是推得掉的饭局,又何必一定要出来露个脸?
果然,她喜道:“可惜这里没有正宗猪肉炖粉条!改天咱们去吃农家老菜馆!你还记不记得黄嘉瑶,黄嘉乐两姐弟?”
“谁?”我摇摇头。名字有点熟悉,我一时只是想不出是些什么人。
“那黄氏姐弟本是咱们初中校友,双生子,你不记得?”王慧心提醒我。
我茫然摇头,还有姐弟双生子?我只知道双生子要么是一对小公主,要么是一对小王子,穿一样衣服同鞋子,给妈妈牵着手拉出去招摇过市。
“也难怪你不记得,你那时候哪里会注意这些小人物!”王慧心突然握紧我手:“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运气,那时候特别得你青睐,是我凄苦少年生活中唯一值得炫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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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骇!还有这种事?我王小艾何德何能?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王慧心已经笑起来:“不记得就算了。我给你说,这两个活宝昨天请客,就请在农家老菜馆,说是要给一个远房亲戚接风洗尘。又说他们那亲戚原是英国土生土长,竟然从没吃过东北菜,所以特意叫了一桌子东北特产,要给那英国华桥尝尝鲜。小鸡炖蘑菇,酸菜炖粉条,猪血炖豆腐,那英国华侨还都勉为其难的尝了尝,后来上了一盘葱烧大肠,英国绅士受不了了,脸都绿了,真真好笑!”
我也笑:“你以为他们那边又能吃的高级到哪去?不是一样的也吃猪肺布丁!穷酒鬼天天吃薯条炸鱼,喝廉价啤酒,很快长的猪脑肥肠,更奇怪几乎各各都是秃顶。”
“你个妖精!还是这样牙尖嘴利!”王慧心大笑。
真奇怪,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就高兴起来。
我甚至没进包房多久就和一群陌生人开起了玩笑。我说:“我有一个肚子,面朝饭桌,胃口大开。从今天起,糟蹋粮食和蔬菜。”
立时举座皆惊,然后有人笑到跌脚,一连声的叫:“王慧心,你这个小妹妹真是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只是好好的一首诗,唉,罪过,罪过。”
我也笑,笑的花枝乱颤。难得他居然听得懂我这个冷笑话!我只当检查院的高官最精通不外就是杀人同放火,没想到他还懂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王慧心已经不动声色恭维他:“林耀辉,想不到你还文武双全!”
“我不过是再俗不过一个人!你看,你直到今天才把王小姐这样妙人带出来给我认识,可不是怕我这样的俗人亵渎佳人?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自罚一杯?”林耀辉笑着倒一杯酒给王慧心。
“她才从英伦留学回来,我已经立时把人领出来现宝了!这罪我可不认!你可别想冤我!”王慧心叫。
“王小姐原来是海归!失敬失敬!”林耀辉转过来敬我一杯。
“不是海龟是海带!待业在家!哈哈。”我笑着一口喝光杯中的酒。
我很是喝了一点酒,饭局结束转战酒吧的时候,出门给冷风一吹,忍不住的酒气上涌,我于是告辞说:“我得回家去了,头晕的厉害。”
王慧心骂我:“让你死劲灌黄汤!我原打算和你聊通宵,这下好!”转身又向身后众人道:“我先送小艾回家去,回头再去找你们。”说完和林耀辉一同把我架上车。
结果,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坐公车来,我不认识路!我突然发现,我居住了十八年的这个城市,如今似乎已经变的面目全非!
第二天,王慧心送我一只手机。粉红色,小巧精致,甚至还镶着几粒小钻。
她说:“没有手机,找你出来太不方便!话费已经交足一年,你先用着。”
我微一犹疑,她已经急急接口道:“当年没有你零零零碎碎一直送我算术本,铅笔盒,我只怕连中学都读不下来。”
怎么会?她这样人物,怎么样都会找到出路!多少人受人涌泉之恩尚不肯滴水相报!我当年不过凑巧扶她一把,想不到她竟然真肯拿着鸡毛做令箭,一点小小恩惠也肯这样铭记于心。
我于是笑:“我是嫌你小气,不肯送最新款式给我!”
她也笑出来:“切!不要拉倒!你这妖精!”说着作势把手机放回包里去。
我一把抢过拿到手里,笑嘻嘻问她:“你和我可是情侣号?还是你另有情人?”
她突然叹一口气说:“小艾,我也不怕你瞧我不起。我实话同你讲,我其实做了人家小三!我爸一死,家里立时揭不开锅,弟弟又小,我走投无路……”
我无话可说!这年头,有学历的卖知识,有家世的卖面子,有体力的卖劳力,厚脸皮的出卖灵魂。她不过一无所有,只得出卖肉身,遇到买主,公平交易!谁肯相信狐狸精不过是卖身葬父?说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没挨过饿的人才敢如此大放厥词。
我轻轻抓住她手:“他可爱你?”
王慧心啼笑皆非:“小艾!我不过是他养起来的一只金丝雀!你竟恁的天真!”
我脸红,于是笑:“那他出手可大方?肯不肯给你买一整套施华洛世琪的摆设用来装饰整间屋?”
“小艾!我真羡慕你!怎么可以永远这样天真?”她摸摸我脸颊,爱怜的。
我尴尬!。她竟三番五次笑我天真,我还以为我历尽沧桑,所以心如死灰呢!
“我如今要的不过是一些能实实在在抓在手里的东西罢了!从前我倒是真心喜欢你那些水晶小摆设。每次去你家,都要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多少次在梦里拥有那样一间屋,醒来后却立时要为一日三餐烦恼。我失望太多次!渐渐不再惦记!”
我心酸!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
还好她说:“别光说我!同我讲讲你的白马王子!”。
白马王子?我笑起来:“有男人肯送一座城堡给我,你说算不算是白马王子?”
“啊?”王慧心叫出来:“哪里是白马王子!简直是上帝!”
“不!只有魔鬼才会骗人说‘交出灵魂,我会满足你所有愿望’。”我笑。
“如果有人肯给我一座城堡,我宁愿出卖我的灵魂。”王慧心也笑。
“你懂什么!他说会像小公主一样的宠我!我不信,为难他说,‘那你送一座城堡给我’。他不过是去迪斯尼玩具店买一座野兽的城堡回来哄我开心。”我叹息。
“肯这样花心思,他也算爱你至深。”
“他如今已经不再记得我是谁!”我想起郑杰森,一时心如刀绞。
“如今谁还相信天长地久?至少他曾经爱过你。”
可不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贪心?少年时候,最欣赏童话故事里那条勇敢的小人鱼。为着成全心爱的王子,宁肯化作蔷薇泡沫,且永远地心平气和,迎接那致命的朝阳时,也是含着笑,心怀祝福。
我其实做不到。我更希望自己是睡美人,昏睡百年,醒来,已经有白马王子守在床边。可我运气不好。摸上门来那形形色色各路人马,别说白马王子,黑马王子都见不到一个。终于等的不耐烦,我于是露出真面目,原来不过是白雪公主的后妈,面目狰狞且咬牙切齿。
“从前你同我讲爱情大过天!”王慧心笑。
“林青霞还为秦汉自杀过哩!还不是转眼就嫁作商人妇?”我也笑。
“所以,我们为什么还要为爱情烦恼?”王慧心叹气。
“可不是!我如今可再没那个闲情逸志。”我说:“你帮我约林耀辉出来,我有事求他帮我办。”
“我说你昨天怎么一反常态,居然肯主动巴结他。”王慧心一双妙目看牢我:“为你爸的事?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这些老狐狸!你就是给他吃的干干净净,他也未必肯为你去蹚这趟浑水。”
“至少可以随时去探监!我听说送条烟进去,还要给犯人管教盘剥,落到我父亲手里,剩得一盒已经不错。”
“何苦来?这时候倒父慈女孝起来!”王慧心瞪我,最后还是拿起手机拨电话:“林耀辉,今晚有没有空出来?王小艾要请你吃饭。”
不知道林耀辉怎么说,王慧心对着听筒只是连声说好。过半晌,她放下电话同我说:“他说这几天上面来人,走不开。让我向你陪罪,说是改天再约,他请客。”
“改天是哪天?这些官场上的人,嗅觉一向比狗还灵敏,也许他一早察觉我动机不纯。”我郁郁寡欢,不相信自己已经掉价到如此地步。
王慧心劝我说:“锦上添花人人爱,雪中送炭有几人?世态炎凉,一向如此。我再帮你想别的办法。”
我没想到林耀辉真肯替我疏通关系。他带我去探父亲,甚至还替我准备了两条小熊猫。
他说:“原来你祖父是王**!我刚出道时,同你父亲倒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他一向只抽小熊猫。”
我忐忑不安,不相信他肯做活雷锋,可是,我还有什么好顾忌?我宁愿他看中我鲜活的肉体,愿意拿我父亲的自由来同我做交易。
我终于见到父亲。
沉默,苍白,日渐消瘦……
我把小熊猫递过去给他,他皱眉看着我,一脸不豫,一刹那,我似乎又看到他穿着阿曼尼西装,走路昂首挺胸,神色傲慢无比,一脸英气逼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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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哪里弄来这两条烟?你妈没告诉你我戒烟了?”他把烟推回来给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和他一向缺乏沟通!过半晌,我说:“你想吃什么?我想办法给你送进来。”
“你不用管我!你只要照顾好你妈!”他淡淡嘱咐我:“你妈身体不好,一到冬天就犯风湿,你要按时嘱她吃药。”
我心酸,想不到他那么爱老妈。我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你有什么需要,叫人通知我,我会想办法送进来给你。”
他突然苦笑:“我还需要什么?我不过等着秋后会审,能判个斩立决就算解脱了,省得零零碎碎的受气受折磨!”
我哭起来。
他终于伸手摸摸我的头,安慰我说:“小艾,你听我说,我活了这么久,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我没什么好遗憾!倒是你,将来日子长着呢,不知道你怎么熬下去。”
我泣不成声。他说:“你回去吧。下次别再来看我。省得我揪心!”说着站起来,示意管教带我出去。
我不肯走,他劝我说:“你看,你自幼就是这么倔强!女孩子最好温柔一些,听话一些,总有好处!”
我突然听进心里去。从前,他说我一百句,我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这一次,我出奇的听话,乖乖和他挥手告别。
我和林耀辉说:“我要救我父亲,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说完牢牢盯住他,一脸的舍生忘死。
他忍不住叹气:“你以为是让你做刘胡兰保护红军战士?现在没有这个,谁肯出头办事。”他做一个数钞票的手势。
“需要多少?”我豁出去。
他看我一眼,慢慢说道:“要找律师打官司,还要疏通关系,上下打点,保守的说也要个小两百万,运气好,也不过是死罪改活罪。”
我泄气。我就是去卖身,一时也筹不到这么多钱!
林耀辉说:“我还得回局里一趟,不能送你回去,我给你叫一部车。”说着,为我招一部计程车,塞一百块给司机:“零钱找给这位小姐。”
我明白他这是知难而退。二百万!简直就是填不完的无底洞!我叫司机直接把车子开到酒吧去,打算喝个一醉方休。
两瓶百威下肚,已经有人上来吊我膀子。 腆着肚皮夹着老板包,腕上金表,指上方钻的两个男人,满脸的谄笑,看起来色,且贱。
“小姐,偶好欣赏你,不知可否赏光一起饮一杯。”一开口,原来是南方口音,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观光客。
“好!别说喝酒,就是上床也可以!”我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只要你付得起这个数。”
“二百块?”矮胖子笑的一脸猥琐,简直的就是喜出望外。
“是二千块!”高胖子看我摇头,于是斩钉截铁道:“好!就两千块。”说着上来揽我肩膀:“我们可有两个人,你可吃得消?到时候可别哭着求饶。”
“是两百万!”我甩开他的手:“拿得出两百万,我立时跟你们走。”
“你这不是摆明消遣人?”矮胖子一张脸一下子拉得老长。
“那你说个价钱?你能出得起什么价钱?”我面不改色。“真要玩,就要舍得花钱!两千块?也不称称自己斤两,够不够出来消遣人?别以为兜里有几个臭钱,就谁都敢拿来消谴!”
“你……”矮胖子气的跳起来,“我好心请你喝杯酒,你这小婊子给脸不要脸……”
我大怒,一扬手,拿冰水淋了他一头一脸,意犹末尽,于是泼妇骂街一般冲他咆哮:“你真当老娘是粉头?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德性!你给老娘提鞋,只怕还不配!”
矮胖子大怒,顾不得一头一脸的水,扑上来要扇我耳光。
我突然害怕,禁不住退后一步,撞到一个坚实的怀抱里,耳边一个低沉但有力的声音响起来:“下等人才动手打女人,两位绅士不会这么野蛮吧?”
矮胖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给高胖子拉着悻悻而去。
我向那位绅士道谢,我说:“多谢出手相救!可惜我没钱请你喝白兰地。”
那绅士大笑:“王小艾!我再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怎么还像当年一样?总是让人大开眼届!”
我尴尬。这又是什么人?
“我听说你留学英国?是回来渡寒假吗?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像从前一样,一点也没变!像个洋娃娃一样的漂亮,偏偏脾气又大,嘴又厉害!”他一连声讲下去。
我不理他。哪里跑出来这样一个人?这副热络的样子,不知道的一定以为他认识我足有一生一世!我却一点儿也想不起他姓甚名谁。
“嘉瑶说也只有你,才能这么潇洒的游戏人生!你要不要过去和嘉瑶打个招呼,她就坐在那边。”他指一指角落里的卡座:“我再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你!我要是没听嘉瑶的话,去了别的酒吧,怕是又要与你失之交臂……”
真受不了!一个大男人这样啰嗦!我打断他说:“好呀。你带我去同嘉瑶打声招呼。”
他立时在前面带路,我于是跟着他走去那边角落的卡座,去会他口中那个素不相识的‘嘉瑶。’
结果,我却一眼看到黄嘉华!马克威廉本杰明事务所的黄嘉华大律师!我没想到他竟然真会阴魂不散,一时受惊,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他倒大方站起来打招呼:“王小姐,没想到你同嘉瑶嘉乐是同学!你这回总算相信我真是回来探亲吧?”
我突然想起王慧心那天同我讲的闲话。再细看看,这可不真是双生子两姐弟?一样的浓眉大眼,男生看起来异常俊美,女生倒是分外英气逼人。这么说,黄嘉华就是他们的那个英国华侨远房亲戚了?
我心突的一下,猛的想起那张十万英镑的支票来。我脸红心跳,急急同他道:“黄律师能否借一步说话?”
他转头问黄嘉乐:“这附近可有清净场所?”。黄嘉乐于是指引我们上了二楼的咖啡茶座。
一落座,我已经迫不及待问他:“那张十万镑的支票,你是否已经转回去给郑杰森的父母?”
他点点头:“是。当天已经邮专递去韩国!”
我失望的垂头丧气。
他却说:“如果王小姐后悔,我可以同当事人讲,或许尚有转机。”
我立时说好。他轻笑出声:“这回只怕真是皆大欢喜!王小姐何苦非要绕个圈子劳民伤财?”
我怒:“你们不是正靠这个吃饭?”
他看我一眼,突然说:“王小姐还是背散文的时候看着顺眼的多。不如我叫一杯爱尔兰咖啡?还是你要喝摩卡?”
我不明所已,一时呆住。
他说:“‘我最爱的还是COSTA的摩卡,用这样带两个耳朵的大瓷碗滿滿地装上这么一大杯,又蓄上这么丰盛的奶油,再插这样大一支巧克力棒,再空虚的一颗心也会在刹那间给它填滿。’我无意听见你同你那个小男朋友在机场话别。”
“想不到你记性倒好!”我话里藏针讽刺他:“你瞧,我差点忘记你吃律师这碗饭!记性不好怎么能背熟大段法律条文?大富豪抛弃结发妻要给多少赡养费?背错一条法律条文,损失可不只数以万计!”
果然,他脸色转瞬黑下来。但我想不到他竟然不顾风度讽唇相讥:“据我所知,郑杰森同王小姐可没签下半纸婚约……”
我已经呼一声站起来,握紧拳头:“你敢!你再敢羞侮我半句,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一定会!”
他瞪着我:“王小姐缘何这样恨我?每次见到我一定要闹到剑拔弩张!”
真的!他不说我还没发现!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我就会完完全全失去控制?我想我不过是迁怒于他!给郑杰森甩脱,最初不过还是悲伤的。后来,那悲伤慢慢在心里发酵,受伤的感觉渐渐退却,羞侮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我每次看到黄嘉华,都会不由自主的迁怒到他身上。
我讪讪坐下,缓缓道:“因为见到你,我会不由自主感觉羞愤!”
“可见律师其实是非人职业!还要兼职做出气筒!事主见不到当事人,一口恶气满腔悲愤统统都要撒在我们头上!”他冷笑。
我脸热起来,渐渐发烧。
“王小姐留个电话给我。郑家那边一有消息,我会即时通知你。”他倒公事公办,不肯同我计较。
“多谢你费心。休假期间还要为我的事……”我嗫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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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不是财迷心窍?”他冷冷打断我。“王小姐还有什么要求,我尽量同当事人协商。省得将来王小姐再次反悔,又要劳民伤财,让我这个冷血律师有机会去大发横财。”
我气结!这个人实在可恨!我冷着脸留下手机号码给他,拂袖而去。
等了几天,黄嘉华没打电话来,倒是黄嘉乐打电话来约我出去。
我冷着脸拒绝他,一心的怪黄嘉华多事。怎么可以随便泄露他人电话号码?这样子做律师实在有违职业操守。
黄嘉乐苦苦劝我说:“王小艾,我听说了你的事!你闷在家里还不如出来和我们这些朋友聊聊天,心情也会好一些。”
我大怒!这黄嘉华!他凭什么把我的隐私这样四处宣扬?我说:“是黄嘉华告诉你?你给我叫他来听电话。”
黄嘉乐诧异道:“同我堂哥有什么关系?是王慧心告诉我。”
原来他是在说我父亲的事。我不作声听他接着说:“你出来,我介绍相熟律师给你认识。”
我只得出去应酬。
没想到他竟然介绍律师楼学徒给我认识。他说:“王文意!黑大法律系高材生,还没毕业已经在孟凡旭律师事务所实习。”
我看着那准律师一脸青春痘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一脸,简直啼笑皆非。我说:“我还以为你介绍孟凡旭本人给我认识。”
王文意马上摆出一脸受尽侮辱的神色来!我可顾不得那么多!谁让他没问清楚来龙去脉就敢出头做金刚钻!他这是自取其辱!
黄嘉乐尴尬的一脸菜色。我终于不忍心,追加一句:“不过,幸好你没给我介绍孟凡旭,他陪我聊一个小时,我倾家荡产也不够付他律师费,只是不知道他的得意门生是不是也一样的洛阳纸贵?”
那王文意脸色立时好转,连声道:“哪里哪里!我才刚刚拜师学艺,哪里敢称得上是孟老师的得意门生。”说着已经眉飞色舞。
这王文意实在是太过七情上面!他就是再操练十年,也未见得能学会黄嘉华那种不动声色的功夫来。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黄嘉华,就接到他打过来的电话,要我速速赶去上次见面的咖啡厅。我立时如蒙大赦,笑着对两个小朋友说:“真不巧,突然有急事,我得立时赶过去!咱们下次再谈!”
我才不怕得罪黄嘉乐!我巴不得他就此生气从此不再理我,倒省得我费力去解释我压根对他不感兴趣!
那王文意就更别说!真要拿到那张十万英镑的支票,我大可直接去找强过他师父的大律师!
我果然看到那张支票!薄薄一张纸,用来换我最后一点自尊。我手指都抖起来。
“王小姐要先签了这份合约。”黄嘉华还是那样不动声色,例行公事的嘴脸。
我拿起合约看个仔细,明白从此不能再见郑杰森,还是一挥手,签下名字。
黄嘉华递过支票来,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进口袋。
晚上回家,我忍不住同老妈说:“爷爷可有信得过的老部下?我筹到钱,只要有可靠的人肯替咱们疏通上下,爸爸的官司尚有机会胜诉。”
老妈苦笑:“可靠的人?你爷爷的葬礼连十桌人都没凑上!再说,你能筹到多少钱?”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把口袋里的巨额支票拿出来给老妈看。我怕她以为我出卖肉体,换来巨额钞票!其实真相比那更惨,我出卖我的爱情同自尊,换来这些救命钱。但我顾不得那么多!我总不能拿着这救命钱随便出去求人办事,万一所托非人,后果不堪设想。我硬着头皮拿出那张支票来。
老妈果然如遭雷击,一张脸黑成一团,逼着我招出这笔钱从哪里来。
我实话实说,她当然不肯相信,闹了一夜,第二天,又拉着我去探父亲。
我以为她不过想搬出父亲压我别做傻事,没想到她见到父亲,竟立时疯了一般扑上去,撕扯父亲衣领道:“你说,你同小艾说了什么?你竟然逼得她卖身救父!你,你怎么忍心?”
我惊骇!老妈甚至从来没同父亲大声吵过嘴,她一生对父亲唯唯诺诺。
狱警已经大力拉开她:“请你控制情绪,否则探监时间即时结束。”
父亲悲伤的看着老妈说:“阿宝,你觉得我会让小艾卖身救父?你竟觉得我是这种人?”
老妈不吭声,只是嘤嘤哭泣。
简直就像在演电视剧.我紧紧闭着嘴,不发一言.
父亲突然冲我厉声道:“小艾!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得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最后加一句:“我收下这笔钱在先,回了国才知道你的事。我又不是为了替你打官司才收下这笔钱!”
父亲瞪视我良久,突然开口说:“小艾!你本不是我亲生女。你没有义务为我打官司。随便你拿这笔钱去做什么,我只求你替我好好照顾你妈妈。”
我吃一惊,耳边嗡一声,我只听到他说‘你本不是我亲生女’。
“对!你根本不是他亲生女!你是我在外面偷人生下的!所以自幼他视你作眼中钉,肉中刺!你怎么能认贼作父?你还为他去卖身?”老妈突然歇斯底里。
我脑袋轰一声响,仿佛给什么东西轰了个粉碎,一时大脑一片空白。过半晌,那些碎片一张一张拼起来,一切疑团终于解开来,我总算明白父亲为什么一直对我如此反复无常。原来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我是他的耻辱!难怪他恨我!
七岁那年,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不是父亲亲生骨肉。
刘家明说我肯定是父亲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我不信!即使他后来坚持强调说,他妈说小孩子都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打死我我也不信!我的亲生父母怎么会把我扔到垃圾堆去?他们一定是不小心才把我弄丢的。找不到我,他们肯定特别伤心。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们!就像《苦儿流浪记》里的小主人公一样,哼着那首:“我要,我要找我爸爸,走到哪里也要找我爸爸”那样,我一定要找到我的亲生父母!
我踌躇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午夜时分,背着我的宝宝包,拿着我的小猪扑满离家去寻我的“亲生父母”了。
我只是没想到我会比苦儿还命苦!
出走的第二天,街上的小乞丐就抢走了我的小猪扑满,我于是也沦落成了小乞丐,饥寒交迫的讨起了饭。当我越来越想念那两个据说是从垃圾堆里把我捡回来的“后爹后妈”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找不到“后爹后妈”了。
我在街上很是沦落了一段时间,终于在某一天,榆木脑袋突然灵机一动开了窍,想起来我可以去派出所寻求警察叔叔的帮助。
警察叔叔把我送去了孤儿院。他们说在找到我的“后爹后妈”或是“亲爹亲妈”之前,我只能住在孤儿院。
我在孤儿院又住了一段时间,渐渐开始后悔不该听信刘家明的话去找我的“亲爹亲妈”。“后爹”再凶,也不是天天打我,而且他几乎天天都给我巧克力吃。
有一天,我正绝望的想着也许我再也吃不到巧克力,也再也见不到我的“后爹后妈”的时候,突然在电视里看到了祖父的脸。他在省里领导班子改朝换代的新闻里出现。我立时指着电视屏幕上祖父的脸大声叫“爷爷”,声嘶力竭,状如疯魔。
幸好孤儿院的院长是个明白人,非常重视我的“指认”,立即给新上任的这位领导打电话询问他家里是否走失儿童。于是,我终于又见到了我的“后爹后妈。”
奇怪的是,平时一向疼爱我的“后妈”居然一见到我就狠狠在我屁股上打了几下,倒是“后爹”使劲把我抱在怀里说:“你看你,别吓着孩子!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又何苦来的。”
“后妈”却把眼睛一瞪说:“让她走,让她找她‘亲妈’去!”
我吓的哭起来:“我哪也不去,我要回家。”
“后妈”唬着一张脸说:“你这么笨!我还要你干什么?七岁了,连家都找不到!真让拐子拐去了倒省心!”
我嚎啕大哭起来。“后妈”这才把我搂在怀里哭起来。
那次离家出走以后,父亲对我渐渐好起来,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才会动手打我。我想,他只是脾气坏,又爱喝酒,喝醉了就会发酒疯!
我再也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是“后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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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妈说:“我不能忘恩负义。说到底是他养育我成人,供我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还肯送我出国留学去!”
老妈不吭声。我想她发泄了一场,终于还是明白过来。想不到她最后还是说:“他待我不薄。可我终久不能牺牲你。”
我强嘴说:“我有什么好牺牲?我明明是幸运的拿到一笔巨额分手费!”
老妈声泪俱下劝我道:“你知道我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为了家里牺牲自己嫁给你父亲。我是害人害已,这辈子没得到幸福,还连累你父亲同你。难道你一定要步我后尘?”
我啼笑皆非!老妈认定她女儿美若天仙,给不良份子盯上落井下石逼着签订不平等条约。她还以为这是旧社会?作兴王老虎抢亲?现在的有钱人生怕给我这样的穷鬼粘上才是!
我劝不动她,索性不理她,打电话叫林耀辉出来同我操作。
他倒真有门路,拿到钱立时约到高层出来同我饮酒作乐。我抓住机会,使出浑身解数,走足场子,陪尽笑脸。
“真他妈像下海卖笑!”第二天,我同王慧心抱怨:“从前我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才知道就算主动送上门,人家还要惦量惦量够不够份量。”
王慧心替我担心:“这种官司打起来,最劳民伤财!我只担心你后继不足,前功尽弃。”
我打一个激灵!可不是!林耀辉说至少要小二百万,我现在拿到手的不过一百二十万。而且,就算保得住父亲一条命,难道任他坐穿牢底?总要想法子慢慢减刑才是。我上哪里去弄这笔钱?难怪老妈不肯听我的!官场里的事,她比我明白一百倍,明知没结果,她当然不肯让我去白白送死。
一个星期下来,果然花钱如流水。请客吃的是山珍海味,送礼要的是奇珍异宝,换来的不过是几句客套的官场应景话。
我撑不下去,同林耀辉抱怨:“真想不到小小的狱警也敢如此狮子大开口!他又懂得什么玉?摆明了就是勒索!”
林耀辉一脸讪笑劝我说:“我建议你回去看看香港电影〈黑狱风云〉!要知道监狱里还除了警察正管教,还有上面也管不了的黑道副管教!你就算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总还听过县官不如现管这句话不是?”
我只能唯唯唯诺诺称是。父亲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更何况他做了一生的人上人,万一他在里面得罪一个半个黑道人,要是没有人关照,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我只得请王慧心帮我托人去买陕西兰田玉。我同她说:“要送礼,人家却说家里什么也不缺,最后转着弯子说他老婆看中哈一百专柜的一对陕西兰田玉镯子。我去瞧了一眼,标价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不知道你有没有门路,想办法打打折。”
王慧心听了立时气道:“都说这些公检法的都是披着人皮的狼,果然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八万多的镯子,他也不怕戴了折寿!”
我只得苦笑:“这算什么?上次请检查院的孙**吃饭,一顿饭就吃进去了小二万,我看这些人把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就差真要吃人了!”
王慧心骇笑道:“可不是。你可要小心点,仔细别真让人一口吃了你!”她张牙舞爪扮老虎吓我。
“你还有心情同我开玩笑,还不快快帮我想办法。”我叹气。
王慧心安慰我说:“你也是在外面呆久了,所以不知道行情!不过是今年兴戴玉,所以价钱才一路的水涨船高。而且,你不知道他们这里面的那些猫腻!你放心,我们有门路,包你半价拿下来。”
“哪里有这样大差价?”我半信半疑。
王慧心向我夸嘴炫耀:“我上个月才买了一对缅甸玉镯子,标价近十万,最后不过花了三万八千块。”
“果然三八!你花那么多钱买两只破石头戴个什么劲?上次是谁同我说如今只要抓些实在的在手里!”我咋舌。
她抿嘴笑:“有人愿意送,难道我见好不收?”
“你那位这样大方?看来他还是很爱你的。”我真心赞叹。
王慧心啐道:“他?他现在可没那份闲情送这些小玩意给我。也只有最初的时候,他还肯陪我逛逛街,现在不过每个月固定划钱到我户头罢了。”
我惊讶,难道她另有情人?可我还是没有问出口,再好的朋友,也要有分寸,我不想打探人家隐私。可她自己洋洋得意同我讲:“我新认识的朋友!晚上我们有约,我介绍他同你认识好不好?”
我才不去!人家约会,我去做什么电线杆?我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推她。她已经讪笑道:“你肯定是不肯去的!这种人,有什么好见。你看我是糊涂了不是?”
“那倒不是!只是你们约会,哪里容得我去大煞风景。”我只得实话实说。
她立时喜道:“其实是我要带你去掩人耳目,你知道这个城市不过这么巴掌大小,万一碰到老吴,我也好有个交待不是。”
我当然点头说好。别说只是去替她掩人耳目,就算她要我去做她小婢,我难道拒绝得了?人家一开口就能替我把兰田玉打个半价呢!
她打开衣柜挑衣服给我,左一件右一件的扔了一床。
“你看,我们从前穿同一尺码。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有不穿的旧衣服,统统打包拿来给我穿。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妈去香港带回来一条露肩连衣裙,你嫌暴露不肯穿,送了给我穿,倒让我出了一整个夏天的风头。”
我当然记得!她当时那一脸渴望的神色,由不得我不割爱。老妈一口气买了十几条裙子回来给我,我当然不差那一条。当然,我到死也不会同她讲!
她拿一件玫瑰红小礼服在我身上比一比:“这是我去年圣诞节买的,现在足足胖了一个码,拉锁都拉不上。你穿倒是刚刚好。”
我讨厌那鲜艳的颜色,穿上去难保不像酒家女!幸好她又拿一件复古旗袍在我身上比比:“这还是《花样年华》最时兴那阵子专程去上海找师傅订作的。”
我立时喜欢上这件衣服。紫灰蓝的锦绣,仿佛把雾穿在身上一般的朦胧,拿一把团扇,穿一双软缎鞋,可不是就回去了那呤诵“雨打海棠,绿肥红瘦”的旧时代。
王慧心却笑起来:“这是去拍电影还是去竞选中华小姐?你还不快快给我换一身像样的衣服。”
我牛脾气一时上来,倔道:“这不是挺好?你把那一件紫貂长披风借我穿在外面,说不定我今晚就此领导本城冬季新时尚。”
王慧心摇头气道:“就你爱作怪!小时候偏偏爱扮性感,穿着肚兜去迪吧,结果给不良少年相中满街追着跑,如今倒返璞归真扮起良家妇女来。也罢,我就同你一起疯一疯。”
她翻出一件天蓝青的旗袍,又穿上白貂披风,同我一起招摇过市。
我们先去看陕西兰田玉,结果那经理一看我们这架势,立时把我们当古董迷狂宰一通,幸好王慧心请出幕后大老板,最后果真给我抹了六折。
那经理看我们大有来头,立时换了一副嘴脸大拍马屁道:“王小姐果真好眼力!也只有这对陕西兰田玉才配得上王小姐这身打扮。”
可惜他马屁拍在马腿上,我一点也不受用,我冷笑道:“四万多块买两块石头来戴?你看我也配?我这是买来打发恶鬼的。”
那经理就算再好本事,也一时给我噎得作不得声。
王慧心白我一眼,陪笑道:“也只有蒋老板这里才挑得出这么像样的东西,找得到这样出色人物。强将手下无弱兵!张经理这讨价还价的本事!嘿!要不是蒋老板肯赏我个薄面,只怕连我也要肉痛的口不择言了。回头我同老吴请张经理吃饭道谢。”
那张经理也立时陪笑道:“蒋老板不能赶回来亲自招呼王小姐,王小姐别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招呼不周才是真的。”
王慧心一路陪着笑同他道谢。出了商店上了车才撂下脸子同我发脾气:“王小艾!你就不能改改你这臭脾气?人家看着老吴的面子,打了那么大的折扣,虽说不是蒋老板亲自出来招呼,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凭什么给人家大经理吃冷脸子?”
我闭着眼睛不说话。我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可是鬼使神差,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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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慧心看我不说话,怒道:“你要是这样出来求人疏通关系,我劝你还是就此罢手!别说你还没找到门路,我看就是有关系,也能让你一气都给堵死!你还是别浪费那财力和精神,趁早回家等着给你爸收尸吧!”
我“哇”一声哭出来。她知道什么?我一生没这样做小伏低过!她知道我这一个星期说了多少软话,做了多少下作事!
少年时候最喜欢的莫过于“人生得意须尽欢”!如今才知道,我需要的实在是“人情练达皆文章。” 沦落到这种地步,还如此性子酸,脸子小,一口气不顺就立时翻脸给人颜色看,难怪王慧心都不肯迁就我!
我只得自己找梯子下台阶。正踌躇要怎样放下身段,王慧心已经先陪罪说自己不该口不择言。我当然借机三步两步跑下高台来。我同她撒娇说:“你看。脸都哭花了!我怎么陪你去见客?”
王慧心于是直接把车开到美容院,同我理个美人鬓,又画个复古妆。
穿大衣时,在旁伺候的洗头小妹忍不住问我:“你们这是要上哪去赶场子?”
我说:“贾府老太太今天贺生辰摆喜酒,请我们过去唱‘麻姑献寿’。”
她疑惑半晌,然后恍然大悟一般道:“是那个开荣宝斋的贾家吧?”
我摇头正色道:“那算哪门子的贾家?我说的是荣国府贾家!”
那小妹一时呆住,王慧心忍不住“扑”一声笑出来:“咱们这就直奔大观园去吧!”说着把我推出大门去。
我冷笑:“她竟把咱们当夜总会里卖艺走场子的小戏子!”
王慧心劝我说:“这小姑娘的确没见识,又不懂看人眼色。只是犯得着为这种事怄气吗?”
真的!才想着要痛改前非,不过一时半刻,大小姐脾气就立时发作,我简直无药可救!
“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七情不再上面的本事?”我叹气。
王慧心“嗤”一声笑出来:“练无相神功倒使得,只是功成后五官尽失,太过丑陋,不如去练小龙女的玉女心经!”
我只得娇嗔的瞪她一眼。
王慧心却正色说:“凡事不过一个忍字,忍到炉火纯青,神功自然告成!”
我抱拳作揖说:“徒儿谨记师父教诲,勤学苦练,大功告成,指日可待。”
王慧心捶我说:“人家同你说正经的呢!”
“谁又讲玩笑话呢?我这是真心受教呢。”我话才说完,修练的就差成了精的王慧心竟然完全不顾形像,站在大马路中间就尖声叫起来。
我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一眼看到她那辆红色富康给人砸的面目全非,车身车窗统统喷上看不下眼的污言秽语。
我正目瞪口呆,王慧心已经咬牙切齿打起电话来:“吴邦国!你老婆又找人来砸烂我的车!”
老吴不知道讲了什么,王慧心随手把手机砸在烂车窗上。
我急忙拉住她劝道:“事以至此,犯不着再气大伤身!”
她怒道:“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家也砸,车也砸,再来就要砸人了。”
我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她说:“车子要送去哪里修理?”
她怒气冲天:“送哪里?哪也不送!老娘要吴邦国亲自来瞧着办!”
“也不知道手机摔没摔坏,总要通知你那个朋友咱们不能赶去约会吧?”我只好另外找个话题问她。
“谁说不去赴约?”她冷笑:“都说骑驴找马!我总要提前为自己打算,难道还要等到吴邦国甩我那一天?”
她伸手拦一部计程车,同我坐上去,没事人一般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华融饭店去。
我忍不住劝她说:“万一老吴找不到你……”
她不理我,过半晌才闷声说:“我过够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小婢生活!”
我找不到话来安慰她,只能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低声叹息:“本来以为攒够了弟弟的大学费用就可以抽身而退。是我自己没出息,越来越贪心!”
我尴尬,给司机听去多难为情?
王慧心却仿佛给祥林婶上了身,絮絮叨叨说起来:“我爱上酒池肉林的奢侈生活,越陷越深,再也不肯给打回原形。我弟弟更可笑!从前还同我讲考入大学后会如何的奋发向上,将来才好报答我。如今打电话来不过是摧要生活费。女朋友生日,他送一部最新款手提电脑。人家都以为他出身富豪之家,谁料得到他其实全靠给人家当小三的姐姐供养!我妈更神气,找了个比我才大八岁的小情人,如今准备要登记,逼我送一套房子做新婚礼物。”
我震惊。这还算什么至亲骨肉?怪不得人说如今世风日下,作兴笑贫不笑娼!
“他们分明是把你当作摇钱树!”我啐道。
“我要是真有个聚宝盆倒好!”王慧心苦笑:“我也乐得为他们改善生活,只是,我自己也不过是靠着一个男人讨生活!杨恭如怎么样?周正毅一倒,还不是一样要立时杀回演艺圈做牛做马?只是人家好歹是港姐。我有什么?如今算是尚有姿色,还可以从一个男人身边走到另一个男人身边,过得几年,年老色衰,不知道又会是什么光景!”
我侧然。我还以为她活的风生水起,没想到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我真替她不值!但是又能怎么样?总不能痛斥人家老母兄弟?再不好,也轮不到我这个外人说三道四。
幸好很快就到华融饭店,王慧心拥着我走进店里去。
酒店大堂富丽堂皇,当然,这是另外一个世界。
王慧心从包里拿出小镜照照,叹口气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们这一行,至要紧要学会如何讨得‘衣食父母’欢心!人家花大把钞票不过为着图个乐子,所以,入行基本功学的就是如何强颜欢笑。”
可不是!总不能白白收了人家三万八千块一对的玉镯子!
说起来,她这新朋友倒着实大方。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我想如今只有老式人出来玩才肯这样出手大方。年纪轻点的,都时兴去大学校里找小情人,那才算真正的才貌双全,带出去也体面,而且那些小姑娘们胃口也小,狮子大开口也不过要求假期要去参加东南亚十日游。
我正胡思乱想,王慧心已经一路拉着我进了包房,立时有男人笑着站起来迎过来。我吃一惊,想不到来人竟然如此玉树临风,活生生像煞哪个电影明星,我只是一时想不起名字来。
“王小艾!我初中的死党!”王慧心给我们做介绍。“荣宝斋贾家的贾公子!贾文瑄!”
那贾文瑄轻轻一笑说:“我还纳闷你这是给王小姐介绍谁家二世祖败家子呢!原来是在说我呢!我又配叫什么贾公子?”
呵!文瑄!可不就是那赵文瑄!贾文瑄这一笑,活生生像足大明宫词里的张易之。我一时看的呆住。
“如今连美容院的洗头小妹都知道你们荣宝斋贾家哩!不信你问王小艾!”王慧心笑着捏我手臂。
我这才如梦初醒,面红耳赤道:“嗳?”
荣宝斋原来是家古董珍玩店,开张不过一年,由温州来的贾文瑄一手操作成本城名声最响的古董名店,同老字号如意堂分庭抗礼牢牢占据古董业半臂江山。
当然,温州帮的本事天下皆知,欧洲商人都闻之变色,更何况咱们这个内陆小城?
可贾文瑄却不以为然。他说:“如今谁不知道中国才是全世界最佳投资地?就算卖一千万双鞋子去欧洲,也比不上房地产巨鳄随手倒卖几幢别墅。”
这倒是实话。
“当然,能够走出国门赚点外汇当然还是好的。”他笑:“我也有意进军欧洲市场,只是一直没有抽出时间亲自去考察,总不能隔山买老牛,冒冒然投资。”
“古玩生意应该稳赚不赔!从前外国人来北京,只知道到秀水买水货,如今全都一窝疯的跑去潘家园淘古董。什刹海的烟袋胡同,一枚毛泽东像章卖给老英老美,足足要收十美元。我在英国时,亲眼看见有太太们专门收集旧式三寸金莲的绣花鞋。当然,她们漂洋过海本来是为着要看传说中的东方奇景,想不到中国改革开放,日新月异,遍地的摩天楼,满街的小跑车。她们担心再也见不到这些传说中的东方奇葩,所以迫不及待的买回家里去。”我笑。
楼主蓝瘦香菇~
宝宝1岁5个月LV.2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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