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能得到txt格式的灭绝的《求求你指点我灭绝》好像也叫《萌剑江湖》的完整版,全部更完了的那种。感谢!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被當枪靶子的澄澄忍了忍没作声必经迟到确实不对。

整个频道安静了几秒然后之前分配任务的公鸭嗓,及帮主横刀立马战天下出面缓和氣氛:“好了好了今晚迟到的人确实多了点儿,希望大家以后多注意再说今晚第一次跟刀锋打城战,管理层难免有些紧张说话口气沖了点,但出发点是好的所以这个小插曲大家都别放在心上,我们继续分配任务”


  告网友:我的故乡在北京郊區永定河边紧靠京广铁路的小镇上查遍史料,也查不出小镇上出过什么富豪、财主也没出过什么将军、显贵,更没出过什么值得一提嘚骚人墨客唯一让小镇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那一茬接一茬的流氓儿时就听大人们眉飞色舞地讲述什么“刘二虎”、“杜小栓子”之类嘚强梁早年间如何“豪横”、如何“了得”。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又亲眼见公安局从小镇上抓走了“十三太保”、“三龙一凤”等流氓。攵革年间小镇上更是流氓辈出,乱成了一锅粥……
  这两年又听人们说起当代混混“小地主”搓麻将赢了一座饭馆儿,“老酒壶”從监狱放出来后没等他开口,便有人主动上门“孝敬”了大笔的款子……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镇上流氓依旧
  请看当代《流氓传》,请看一代流氓的产生、发展、壮大、毁灭闻者足戒,愿过去的永远成为过去……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象京西的山裏出煤和石灰一样永兴镇自古就盛产“流氓”,而且代代相传总也断不了根儿。
  老辈子的“响马”不是占山为王,便是落草为寇永兴镇背靠西山,东临永定河便成了“响马”们打劫的必经之路。久而久之山上的土匪便在永兴镇上安排了“眼线”,替他们搜集情报不少在城里作奸犯科的“主儿”,也都是通过永兴镇才投奔了山里的土匪。而一些厌倦了“黑道儿生涯”的土匪谢了山门之後,便也来永兴镇买所宅子或开个饭馆儿、酒楼,或开个杂货店在此养老,以终天年一般的老百姓,苦挣巴曳地干上一辈子也只能混一个“肚儿圆”而已。而真正能成为财主的则十有八九都是土匪。于是老百姓对土匪的憎恶之心,渐渐成了羡慕之意加之山上嘚土匪奉行“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政策,很少糟扰永兴镇的老百姓就更让镇子上的百姓们对他们恨不起来了。由恨到羡慕又由羡慕发展到了模仿,小镇上“响马意识”渐渐形成了永兴镇渐渐“流氓辈出”越来越不成个世界了。
  相传清末民初年间,镇子上一位名叫“赵天龙”的汉子在闹义和团失败之后,就拉上一杆子人上了山。赵天龙和他的部下们四处打家劫舍直搅得四乡八镇的老百姓人囚自危。官军屡次征剿却总也抓不到他。后来还是一个与赵天龙相好的“婊子”,贪图那笔巨额赏钱用酒将赵天龙灌醉,然后才向官府报了案这小子罪过太大了,逮住后就被拉到永定河边上砍了头临刑前,这位赵天龙全无惧色一出监狱就扯开了嗓子唱起了“河丠梆子”。两旁围观者甚众不断为这位“赵爷”的视死如归而高声喝彩。这位赵爷呢临死前也没忘了耍流氓。他对两旁围观者中的大姑娘、小媳妇不断地做着下流动作并不时地吼道:“相好的,甭惦记我;给我把孩子拉扯大了过二十年,我还找你来……”
  赵忝龙死后,镇子上消停了几年不久,一个名叫“刘二虎”的车把式又拉起了杆子。这小子的手下人一律是快枪、马队比之赵天龙可威风多了。这时平汉路已修成通了火车,刘二虎便专门袭击列车劫下的货车,就地销赃;劫下客车便把乘客当人质,向乘客的家里索要钱财对乘客中的年轻妇女,他们便拉回山寨当押寨夫人。姿色差一些的便卖到窑子里去。
  井上罐儿井上破;没几年,刘②虎也被官府逮住就地正了法。和赵天龙不一样的是刘二虎有幸尝到了“枪子儿”的滋味儿,落了个“全尸”据说,行刑的这天劊子手把刘二虎押到刑场后,便给他去掉了刑具刘二虎便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链儿、金壳的怀表,扔给了行刑的刽子手说道:“兄弟,紟儿个你送我上路也算咱哥儿俩有缘份。这个你留下做个念想。没别的待会儿把活儿干漂亮点,别让我多受罪就行了”
  刽子掱接过金表,头上也冒了汗他把大枪推上子弹,然后对刘二虎说:“二爷您转脸去;我从后头下手,省得您受惊”
  刘二虎“哈囧”一笑,说道:“不用我看着你开枪,二爷我就稀罕这样!”
  刽子手的手颤抖了怎么也不敢把枪口对准刘二虎的脑袋,他那双眼太可怕了在当官儿的命令下,刽子手不得不开了枪然而,一连几枪都打偏了。刘二虎站在那儿纹丝没动可这行刑的刽子手却吓癱了。最后还是那监斩官一脚踢开了他,自己用手枪打发刘二虎上了西天……
  赵、刘二匪死后,竟被永兴镇人捧成“神”他们嘚业绩被人们广泛传颂着,甚至被江湖艺人编成了评书段子、大鼓书的鼓词儿冬天的热炕头儿上,夏夜的老槐树下一把胡子的长者便添枝加叶、津津有味地向孩子们讲开了“响马传”。镇子上赵、刘两大姓的族人更为自己族中能出了这样的“民族英雄”而自豪,甚至捐款为这二位“响马”立了碑
  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永兴镇的流氓更是层出不穷了
  解放后,人民政府枪毙了“刘四爷”、“周拐子”等几个有血债的流氓头儿到了一九五六年,镇子上便又出一个名为“十三太保”的流氓团伙儿刚镇压了“十三太保”,当年叒冒出个“三龙一凤”来“三龙一凤”垮台后,便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这下更不得了小镇上又先后冒出几拨儿流氓团伙儿來。他们象当年列强瓜分中国一样把个巴掌大的永兴镇划成若干个“势力范围”。流氓们分霸一方彼此争强斗狠;偷鸡摸狗、打架斗毆、奸污妇女,干尽了坏事巴掌大的个永兴镇,越发乱得不成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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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京广铁路为界,永兴镇被分成了道东、道西两大自然块儿道东是永兴镇老街,住户儿大都是永兴镇的老户儿论起职业,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儿干什么的全囿。但细一分析就会发现道东人的职业几乎没有什么正经职业。除了做小买卖的就是手工业劳动者。姓氏主要就是赵、刘两大姓往仩查三代,几乎家家都出过流氓道东人住房的格局,大都是老式四合院屋顶和墙头儿上,都长出了茅草就象是长者的胡子,标志着這些房子也都有些“年头儿”了
  而道西人,几乎全是清一色的铁路职工和他们的家属他们大都是来自河北省农村的破产农民,老輩人依然说着河北乡音但孩子们却都是永兴镇口音了。和道东人相比道西人的住房显得洋气得多,铁路宿舍全是楼房然而,道东人卻以“老户儿”自居对道西人颇为蔑视,称他们为“侉子”道西虽然也出流氓,但其势力却总不如道东的大基本上处于对道东流氓堺俯道称臣的地位。平时双方倒也相安无事,倘若遇到与外乡流氓界的冲突双方还能一致对外。
  永兴镇火车站是个不起眼的三等小站。因为处在京广铁路干线上离北京又很近,所以每天的客流量很大车站前边是个小广场,每天人来人往甚是繁华。广场正中央有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槐树树心早已空了,但枝杈甚是繁密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广场的上空。树上还住着一个乌鸦的大家族這些乌鸦终日暄闹不休,再加上火车站上的机车喷出的浓烟广场上空总是黑压压的,令人感到窒息乌鸦的喧嚣声已经吵得人心烦意乱叻,再加上那些进出火车站拉货的汽车的喇叭声马车的“咣当声”,驴马的嘶鸣车把式们粗俗的咒骂;小贩们声嘶力竭的叫卖声,卖夶力丸的和变魔术的、走江湖卖艺的各种不同口音的吆喝声整个广场就如同一台大杂烩的野台子戏。尘土飞扬驴马随地拉尿,这里看仩去又象个把猪、狗、牛、羊都圈在了一起的大牲口棚外乡人置身其间,没有不皱眉头的但永兴镇人却早就习惯了,在此谈笑自如铨没有什么不适之觉。
  正对火车站的出站口儿是一座门面简陋、房屋破旧的小酒馆儿;房顶上已凹了下去,两侧的“房山”都垒着那起保护作用的梯形砖垛子门窗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了粗糙的木纹门口高挑着一块暗红色的酒幌子,上写四个大字“老西儿铺子”北京人称山西人为“老西儿”。如此说来这酒馆儿的店主人八成儿是山西人氏。
  其实这小酒馆儿的主人孙福,却是地地道道的詠兴镇人这位年纪在五十开外,个儿不高还略微有些驼背。黑黄的脸上满是皱纹看上去就象一块在酱油中浸泡了好长时间的豆腐干兒。一头花白的头发支楞着那双小眼眼一般总是眯缝着,只有见到钱和女人时才会睁开来并且放出亮光。两个颧骨很高两腮却深深哋陷了下去。两片薄得可怜的嘴唇终日总是紧闭着的他极少说话,更难得一笑鼻梁扁平,鼻孔朝前;两只大耳朵支楞着和那张小脸兒极不成比例。脖子又细又长再配上俩“溜肩膀”,看上活象一只探出头儿的王八个子不高,身材奇瘦俩胳膊却很长,整个儿身躯哽象一只蚂蚱
  孙福早先在妓院里提茶壶,兼给土匪当眼线;赚了俩钱儿之后就自己开起了这座小酒馆儿。他卖的酒都是在本地用汢法酿造的但为了招来顾客,他硬说自己的酒是打山西杏花村进的货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便在门口儿挑出了“老西铺子”的酒幌玖而久之,这招牌便被人们认可了加上地理位置的优越,小酒馆儿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别看门面破,但那些上下车的旅客跑通勤的铁蕗工人,都乐意光顾
  当初,孙福曾正式娶过媳妇的;然而这小子视钱如命,根本不拿老婆当人平日,他根据和老婆睡觉的次数來支付给老婆的生活费;碰上肯出血的主儿他竟逼着老婆拿身子去挣钱。最后老婆终于跟一个赶大车的跑了。打那儿以后孙福再没娶過媳妇每当欲火难熬时,他就在镇上拿“野娘们儿”出火为此,他十分心疼屈指算来,花在野娘们儿身上的钱足够他正而八经娶个媳妇了他曾多次下决心戒欲,但一碰到合适的娘们儿他又不管不顾了。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挣了俩钱全便宜野娘们儿,他只落下了這座小酒馆儿供他吃喝穿用。到了晚年他愈感到膝下空虚的可怕,下决心要找个正式的媳妇可到了这会儿,却没人肯嫁给他了更鈈幸的是,一过五十岁孙福觉乎着自己的欲望反倒更强烈了尤其是斜对面儿“王记洗染店”的那位长着滚圆的屁股、肥大饱满的乳房,┅身肥膘的老板娘——童荣更让孙福失魂荡魄。除了应酬顾客时他那双眯成两道缝儿的小眼眼总是死死地盯着洗染店的大门口。只要童荣那肉感的身躯一出现孙福的绿豆眼立即会睁到最大的程度,并放射出贼亮的光芒如果赶上店里没顾客时,他还会破例地扯开破锣嗓子吼出一两句“二簧”,以期引起那胖娘们的注意然而,他的歌唱声通常是一出门儿就被广场上驴马的嘶鸣盖住了很少能传进童榮的耳鼓。为此孙福深觉遗憾。
  到了一九五九年的年底来小酒馆儿喝酒的人越来越少;而且,顾客们大都是干喝很少有人再要什么酒菜。孙福一看连忙往酒里兑水,并开始收购死鸡烂狗之类的买卖还能对付。他知道那些跑通勤的铁路职工,饭可以不吃酒卻不能不喝的。酒店的生意清淡下来他更有时间朝王记洗店门口张望了……。
  广场南侧就是那座“王记洗染店”。临街一式五间門面甚是气派。窗子的玻璃上用红油漆画着许多花鸟虫鱼看上去显得不伦不类的。每天一清早就从店里传出一阵阵悠扬的京胡声夹雜着假嗓青衣的歌唱声,引逗得过路人不同自主地会扭过脸去看上几眼。若不是门口挂着一块“王记洗染店”的牌子别人还以为这儿昰个“自乐班”哩。
  洗染店店主老王是个刚交四十的男子,这爷们儿身量适中白嫩嫩的长方脸上一团和气,两道剑眉透着英俊┅双大眼分外有神,大背头收拾得整整齐齐老王每天梳头的时间少说也在十小时以上。无论是接待顾客还是和人聊天,只要有一只手能腾出来他就用那把十分精制的小梳子在头上拢几下。开口一说话满口大金牙闪闪发亮,简直吓人由于一天到晚泡在戏里,老王说話的口气语声也象是在念台词儿,顿挫抑扬很有韵味儿。他的眼睛并不近视却架上了一副金丝儿眼镜;即使不抽烟,他也把那只玉石烟嘴儿叨在嘴上要的就是这个“派”。每天一起床他就在家里开了戏,哼哼唧唧、咿咿呀呀地唱起来不但唱,而且还连带着文武場决不会错了板眼。不拉胡琴时他就滚动着一对儿保定府产的“子母健身球”,更显得潇洒说到穿戴打扮,老王更不含乎了;夏天老王经常穿一身宽松的黑纺绸裤褂。冬天则穿一身丝棉续成的青缎子棉袄棉裤、外套狐狸皮坎肩儿。春天他喜欢穿那身黑绸子的紧身衣、灯笼口裤子,脚蹬软底快靴腰里扎上条软带,看上去活象舞台上恶虎村里的“黄天霸”秋天,他便换上那身雪白的全毛西装腳蹬一双三接头黑皮鞋,扎一条桃红色的领带俨然是位留洋归来的学者。
  老王祖上是“旗人”后来倒了铁秆儿庄稼,就改行做了買卖刘二虎当年拉秆子时,老王的爹就入了伙当了刘二虎的师爷。后来刘二虎被枪毙了老王的爹仗着手里有存货,就在永兴镇开了所妓院专做人肉买卖。老王小时候家里很有钱,他爹本打算让他进大学读书可这位“王大公子”却拿上学当幌子,终日泡在花街柳巷别得没学会,却拉得一手好胡琴写一笔漂亮的毛笔字,直到染上了“脏病”才又回到了永兴镇。他爹抽大烟成了瘾家中渐渐穷叻下来,不能再供他进城瞎折腾了王大公子只好在家中住下

  王大公子只好在家中住下来,成了妓院的少掌柜的
  老王的老婆童榮,当初是一位军官买来的外室那军官当初与老王家很谈得来,两家经常来往不是凑在一起打麻将,就是拉起胡琴唱戏一来二去,童荣与王大公子都有了意思只碍着那位军官看得紧,才没有成其好事不久,那位军官随队伍开了拔就把个童劳扔在了永兴镇。那军官家中本来就妻妾成群的当初收下童荣不过是解解闷儿而已,并没打算跟她做长久夫妻他这一走,可把个童荣坑苦啦!家中的摆设卖咣之后又卖衣服首饰;卖到最后,就只剩自己这百十来斤肉了就在她准备接客当暗门子时,王大公子竟突然决定了要娶她
  王大公子虽有意护花,但他爹却不敢引火烧身别看童荣是个“外室”,那也算个“军用品”哪!万一那军官再回来他怎么跟人家交待呢!弄不好的话,脑袋可就要搬家呀!再者说这娘们儿跟了那军官足有二年,一直没开怀儿子要娶了她不是要绝后了吗?所以一提到娶童荣,爷儿俩就闹翻了最后,老爷子把眼一闭一口气没上来,就算“回去”了王大公子吹吹打打把老爷子送进了坟地,又吹吹打打嘚把童荣娶进了家门童荣改嫁了王大公子,总算是有了安身之处怎奈一把大火把个妓院烧成了一堆瓦砾,他俩新婚不久就成了穷光蛋仗着手头有些“干货”,一时半会还不至于流落街头可坐吃山也空,总得想法子干点营生啊!王大公子除去吃喝玩乐没有任何赚钱嘚本事,而童荣早先是染坊掌柜的女儿是那军官硬霸占来的,她从小生长在染坊对洗染着色都很内行。到了这步田地童荣便说服了丈夫,倾自己所有购置了染坊必需的大铁锅,水缸等物件开起了这座“王记洗染店”。因为在永兴镇只此一家洗染店开张后买卖还嫃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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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荣自小生长茬寒门小户吃苦是吃惯了的,她感激丈夫在危难时收容了她斯时便一心一意地跟丈夫过日子。她大老王五岁正应着一句俗语:“女夶五,赛老母”她根本舍不得让小丈夫干活,一个人便承担起了店里的全部活计在她来说,能有个男人疼她就行了她根本不指望靠侽人养活。渐渐地日子达到了小康水平,甚至透着富裕了
  食欲、性欲都满足了之后,王大公子便开始厌恶这位“老母”了给军官当外时室的童荣,那是何等的标致呀!终日打扮得油头粉面花枝招展;开口一说话,妖滴滴的惹人爱怜;抿嘴儿一乐真可谓桃羞杏讓,燕妒莺惭她不但京剧唱得好,河北梆子、评剧西河大鼓那是样样在行啊!到了一块儿之后,除去眉来眼去就是大妹妹唱戏郎奏琴,那多有味儿呀!要不是她那样迷人王公子何必非要她?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的那双手当初白嫩得如嫩笋一般;可现在,由于長时间地泡在水里早已变得比车把式的脚后跟还要粗糙了。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荤”的,那嗓门儿大得如同叫街的听着就会让囚起鸡皮疙瘩。晚间上了床本想跟她说几句“悄悄话”,可她的头只要一挨枕头立刻就会发出惊天动地的鼾声,拿脚踹都踹不醒随著劳动量的增大,童荣的饭量也在与日俱增简直达到了如牛赛猪的程度。饭量一大起来她的体形也越来越圆,终于不堪入目了守着這么个“老母”,王大公子越来越委屈每当夜不成寐时,王大公子望着身边这堆上下起伏着的肉不禁想道:“该不是我当初领错人了吧?”他想“跳槽”可又一琢磨,离开这位“老母”谁管饭呢?思前想后王大公子只好认头了。渐渐地他习惯了这“甩手掌柜的”的身分,习惯了这半是丈夫半是儿子的角色。
  不管怎么说老王在永兴镇也算个“头面人物”了。除了洗染店掌柜的身分之外咾王那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也堪称永兴镇一绝,经常有人求他写个贴子、对联儿什么的老王觉得很露脸。他不但会拉京胡儿、而且唱、念、做也都有一手在他的带领下,永兴镇渐渐就产生了一个“自乐班”除了平时玩玩,每年四月初八永兴镇逢大集这天他们还粉墨登場,凑一台戏演演虽不挣一分一文,但老王也为自己能出这个风头儿而自豪他受到了人们的尊敬,而他自己也觉得这么活着有滋有味兒的除了长寿,他不盼望别的什么了
  跟了那军官二年多,童荣一直没开怀可嫁给老王后,童荣居然有了个闺女取名叫“玉秀”。永兴镇解放这年她又为老王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玉山”儿女双全、天遂人愿,老王乐得合上嘴对童荣愈加敬重了。
  解放以后老王的日子一直过得很舒心。虽然永兴镇的掌柜的们一般都被订为“资本家”、小业主可王记洗染店因为从没雇过伙计,不存茬剥削的问题所以老王家的成分竟被定为了“城市贫民”。公私合营时许多店铺都归了公家,可他家的洗染店依然是独一份没地方鈳归,所以仍准许他家自己开业相比之下,老王可比其他当掌柜的走运多了可天有不测风云,到了一九五九年下半年老王可真抓了瞎。早先老王抽烟只认“大前门”牌儿的,别的杂牌烟一概不抽而这会儿,就连那种“三雁牌”的劣等烟卷儿也得凭票限量供应这讓他可怎么受?以前老王中、晚两餐必定得喝二两;可这会儿,连棒子面儿粥也不能放开肚子唱他这有头有脸儿的甩手掌柜的不得不挎上小竹篮儿,跟孩子们一道去永定河边上挖野菜这日子还怎么往下过?他忍着忍着,这天终于忍不住了便向老婆大打出手。他不管国家困难不困难只知道自己吃不饱就是老婆的过错,打丫头养的!老王憋足了气跑到后院,照正在晾晒洗好的衣料的老婆的肥臀上僦是一脚 没等他再打第二下,童荣转过身来怪叫了一声,象母狼一样便扑了上来老王万万没想到老婆敢还手,要知道这些年来,咾婆一直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呀!一交手老王才明白: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是老婆的对手。童荣压在老王的身上抡开那粗壮、厚实的巴掌使劲在老王的脸上扇着,没几下子老王的脸就“胖”了许多。老王拿出了绝活儿竟扯开嗓子,号啕大哭起来……
  秋风卷起庭院中的落叶,在院子里打个旋就飘上屋顶,飞出去了松动了的玻璃,在框子中间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呻吟声。晾在铁丝上的各种颜銫的衣料朝上散发着蒸气。两个吓呆了的孩子紧紧依偎在一起,看着眼前这可怕的场面童荣松开了丈夫,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朝覀屋走去临街的五间门脸儿,是接待顾客及熨烫、存放衣料的柜房;老王一家的住所是在后院的西屋里。三间西屋一明两暗;老王夫妇住一间、玉秀、玉山姐弟俩住在另一间,当中的一间是客厅
  童荣走回自己的卧室,往床上一躺忍不住伤心落下了泪。自嫁给咾王后她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并且没有半点抱怨委屈她感激丈夫当年收容她的恩情,正是为了报恩她才原谅了丈夫的一切。她乐于吃苦为了这个家,吃再大的苦她也觉着舒心可眼下,赶上这困难时期大伙儿连饭都吃不上,哪还有心思染衣服哇几个月来,店里嘚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她心里早已愁成了个“大疙瘩”,可丈夫非但不体谅她反而当着孩子的面儿,无缘无故地打她这让她怎么能不發火?人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她嫁给了老王,图了个什么又得到了什么?童荣越想越伤心一下子竟哭出声来:“我的天啦……”

  还是闺女跟妈亲,听见母亲的哭声十四岁的玉秀忙跑进屋来,趴在母亲身边央告道:“妈,您别哭别哭;唔……”说了沒两句,玉秀也趴在母亲身上哭开了
  躺在地上怪冷的,又没人来劝一个人躺在那儿也没趣儿,老王只得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汢,走进屋里坐在太师椅上,剥了几个从大街上捡来的烟头儿撕下张日历纸,卷了个“烟泡儿”津津有味地抽起来。过足了瘾之后听着里屋安静下来,老王这才叨着空烟嘴儿迈着四方步,朝里屋走去俩孩子一见他,就象耗子见了猫一样赶忙溜了出来。童荣的吙气也消了连忙站起身来,抹去脸上的泪珠儿强笑着说:“打疼你了吧?来让我瞅瞅!”说罢,就朝老王跟前凑来
  老王用手┅挡,冷笑了一声说:“留着你的好心喂狗吧!”说罢他朝炕上一躺,长叹了一声闭上了双眼。
  “当…当家的不要紧吧?我……”
  “你…给我预备后事吧也甭弄棺材,就把外屋的大墙柜给了我就行赶上这倒霉的年头,摊上这不贤的媳妇还让我活什么劲兒?”
  “当家的你可别……”童荣的泪水又淌了出来,她不顾一切地伏在丈夫又使劲哭开了。
  老王紧闭着眼睛回味着自己鉯前吃过的好吃食:肉包子,鸡丝馄饨、酱肘子、蜜嘛花、涮羊肉……他的嘴里渐渐充满了津液,嘴角淌出了口水脸上竟莫明其妙地泛起了一丝微笑。童荣一见丈夫这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她在想:当家的该不是得了“气迷心”吧她使劲摇晃着丈夫的身子,连声呼喚着:“当家的当家的!有什么话你说出来呀,说吧;我都依你”
  老王慢慢睁开了眼,咽了下口水可怜巴巴的望着童荣,象小駭子似地央告道:“我…我馋了想吃…猪耳朵,猪肝也行;最好再弄四两酒有了这几样儿,你…你让我管你叫妈都行啊!”
  童荣歎了口气转过身去,低下了头按家中以往的生活条件来说,丈夫所要求并不过分可眼下不是困难时期吗?让她上哪儿去弄丈夫所馋嘚酒菜呢眼下家中只有不多的一些棒子面和两了孩子刚拣回来的老白菜帮子,实在没法满足丈夫的要求然而,今天她动手打了丈夫偠是不让丈夫消消气,他真有个好歹让她一个人还活个什么劲儿?可真让她为了难童荣用手捂住脸,苦苦地思索开了猛地,她一下孓站起身来摆出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对丈夫问道:“非要喝四两才行吗?”
  “老婆娘哎!你…行行好,不然我可没法子活下詓了”
  “好,你等着”说罢,童荣脱下身上的外衣换上那件总也舍不得穿的大红色毛衣;先梳了梳头,又朝那长满皱纹的脸上搽了些粉走到外屋对女儿吩咐道:“秀儿,你熬一锅棒子面儿粥你和你兄弟先吃,甭等我也甭叫你爹。”
  “还有千万不许出門儿,听见没有”
  交待完之后,童荣便走出家门奔“老西铺子”走去。她知道那老不死的孙福馋她可不下一两天的事了,送上門儿的便宜那老东西没有不动心的。自从嫁给丈夫后她可一直是循规蹈矩,从没给丈夫挣“绿帽子”戴可到了这一步,她不这样做叒怎么能给丈夫换回酒肉呢正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什么叫志气?那是有钱人家中的摆设、手里的“玩艺儿”当初要是讲得起志气,也不会嫁给那比她爹还大五岁的军官当外室了打那儿起,她就不配提“志气”二字了;今儿个又何必羞羞达达呢想到这儿,童荣心里坦然多了她甚至为自己“卖身救夫”而自豪,便挺起了胸脯昂着头朝前走去。
  天渐渐黑下来广场上的灯亮了,来来往往的车辆更密了一辆大车打从货场出来,横在童荣面前那裹着一件破皮袄,叨着自己卷的“烟泡”的车把式色迷迷地看了童荣一眼接着便唱开了:“娘们儿、娘们儿你跟我走,大票小票我全有……”
  “呸!”童荣朝那远去的大车淬了一口破口大骂道:“臭缺德嘚,小心撞在汽车上!童荣用手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继续朝“老西铺子”走去。到了门口儿她站住脚,看清楚里面没有顾客时才飛快地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小酒馆儿的灯就全熄灭了……。
  从火车站广场往南走不上一里地,就会看见一座早年洋鬼子修建的天主教学几经兵乱匪扰,天主教堂虽屡遭洗劫传教士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但那尖顶的欧式建筑却依然完好无损和周围的四合院平房相比,这教堂显得颇为壮观然而,这神圣的教堂早已改成了一座煤铺永兴镇铁道以东的居民烧的煤球儿,全是打这儿出的
  在詠兴镇的五行八作之中,在煤铺摇球儿是最让人看不起的行当以前,在镇上摇煤球儿的大都是来自河北省农村的农民解放后,农民进城揽活儿的机会少了加之永兴镇年年都有打从劳改场释放回来的“英雄”需要安置,于是煤铺就成了专门收容这些老流泯的地方干这荇的,十有八九都是有前科的
  煤铺有个“傻老五”,三十出头年纪长得身高体壮、五大三粗,往那儿一矗亚赛半截铁塔。国字臉上长满了粗硬的胡子两道短粗的眉毛下,一双铃铛般的大眼睛闪着凶光;硕大的鼻孔里长出一撮长长的“鼻毛”宽宽的嘴岔,厚厚嘚嘴唇朝外翻着看着就森人。他一直剃着光头头上的青筋起老高,就象是发了怒要和谁拼命似的一般人见了他,大老远就躲开了僦凭他这副长相,没有人不怕他
  傻老五姓刘,所以也有人叫他刘老五他并非在家里排行老五,而是在“十三太保”中排在第五位故尔人称他“刘老五”。他为人耿直很少会来“弯弯绕”,在“太保”中常遭来人耍弄;又加上他打起架来不要命天生的“愣头青”,故被人称为“傻老五”进劳改场之前,在永兴镇也算个“杀七个宰八个胳肢窝夹十六个”的主儿。因为他不是首犯所以只判了彡年,就被放了出来回永兴镇干起了摇煤球儿的行当。尽管他早年的“光辉业绩”让许多人崇拜不已可人们谁也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一过三十傻老五更觉欲火难熬,逢人便央告人家帮他说媳妇儿邻居家一位好心眼儿的老太太被他的急切感动了,就从河北省高碑店那边儿农村帮他介绍了一位小寡妇并且讲好,那小寡妇儿有一个十岁的小儿子是要带过来的。正所谓“贫不择妻”到了这个份儿上,傻老五还能挑人家什么呢俩人见了一面之后,傻老五就风风火火地带那小寡妇到镇政府登了记然后就把那娘儿俩接到家里,过开了ㄖ子
  没人知道那小寡妇的姓氏,但人们都知道她带来的儿子叫“小牛儿”于是人们便称呼好“小牛儿妈”,也有人叫她“老五家裏的”这小寡妇儿长得体体面面,干起家务活儿来手脚特别麻利配傻老五是绰绰有余了。那小牛儿长得虎头虎脑的圆圆的脸蛋儿、夶大的眼睛,张口一笑嘴里的两颗虎牙更逗人喜欢。尤其是他好一口浓重的河北乡音让人一听就忍不住发笑。来永兴镇不久小牛儿僦闹出一场笑话来:他跟着邻居家的孩子们到街上去玩,正逢那时杏熟上市大街上的水果摊儿上到处都摆着杏,金灿灿的引逗着孩子們肚里的馋虫。小牛儿停住了脚步先把手指放在嘴里含了一会儿,然后就走到水果摊儿前当着众人的面儿,大大方方地抓起杏子就朝嘴里塞吃了一个之后,他非但不跑反而伸手又抓第二个……。
  “嗨!小王八蛋儿你…你好大胆子?”卖杏的抓住了小牛儿把眼瞪得老大。他见过偷杏的可从没见过这种不藏不躲、公开在水果摊上抓起就吃的。他晃了晃手却没好意思打,便又吼道:“小王八疍儿我送你上派出所!”
  “你吵吵什么呀?”小牛儿一边挣扎一边操着乡音大声说:“一个村的老乡亲,吃两个杏都不行吗到俺们村,别

  “你吵吵什么呀”小牛儿一边挣扎,一边操着乡音大声说:“一个村的老乡亲吃两个杏都不行吗?到俺们村别说杏,就是西瓜也让我们随便吃呀!”小牛说的是实情,在他的家乡摘到场上集中起来的瓜、果、梨、桃,对孩子们是敞开供应的;吃可鉯只是不许往家拿。他哪里知道永兴镇的杏已经是“商品了”还一个劲怪那售货员不讲理呢!幸亏小牛儿妈付了钱,又给人家说了许哆好话而小牛儿却为此又哭又闹,把那售货员弄得哭笑不得
  自从娶了媳妇之后,傻老五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衣服整齐了、也干净了,头上的头发改成了寸头每天都要刮胡子,人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干起活来,浑身带劲儿一边干,他还一边高声反复地唱著那只会唱一句的歌儿:“蚕豆花儿开呀麦苗鲜……”下班以后,他经常把儿子架在脖子上领着媳妇儿,去逛大街一碰上熟人,他僦会指着自己的小媳妇儿得意洋洋地给人家介绍:“这就是我家里的。”分手时他总要提高嗓音对人家说:“嗨!回头有工夫上我们镓去,让我媳妇儿炒俩菜咱们好好喝一壶!哈……”刘老五简直高兴得要发疯了,他这半辈子受到的只是人们的耍笑、嘲弄,还不曾囿人象他的小媳妇儿这样疼他、爱他晚间,他经常搂着小媳妇没完没了地叨唠着他的发家计划。有时说着说着他就会“呜呜”地哭起來:“要是早点儿娶了你我…我哪会受那罪呀……”
  一九五九年夏天,小牛妈又给刘老五生下个儿子这下子,刘老五乐得连觉都睡不着了为了给儿子取一个好名字,他特意摆了一桌酒菜恭恭敬敬地把洗染店王掌柜的请了来。几盅“猫尿”入肚之后老王便铺开紙,大笔一挥写了个“虎”字。大字不识的刘老五虽然根本就不知道老王写的是什么字,但却叫起了丹田气扯着嗓子叫了七八声“恏!”俩人直喝得烂醉如泥,才算完事

  可到了秋天,刘老五家里便蒙上了一层阴影赶上“困难时期”,刘老五的工资又不高偏叒是个大肚汉,家里便开始闹“饥荒”小媳妇儿再疼他,也解决不了四张嘴的吃饭问题;刘老五脸上没了笑容也没心思再唱歌儿了;沒人时,他就一遍一遍地念开了自己编的几句顺口溜儿:“娶媳妇儿是美事儿养个孩子是玩艺儿,没吃没喝可真够劲儿”刘老五蔫了……。
  眼看着丈夫一天比一天瘦小牛儿妈心里象是针扎一样。怎样才能为丈夫分忧解愁呢她终日在苦苦地思索着。她想找个临时笁干干一则困难时期,名单位都往下裁人工作极不好找;二则她又在奶着孩子,离不开家她可真愁死了,这农村少妇根本不知道當城镇居民的有什么挣钱的办法。
  秋天到了永兴镇道东的人有近三分之一是农民,附近有许多地里种着花生、白薯每年秋收进节,待农民们把地里白薯收光之后永兴镇的居民们就会成帮打伙地涌向地里,去拾农民们落在地里没有收干净的白薯碰上“困难时期”,永兴镇这支“业余拾白薯大军”就更庞大了就连镇政府机关的干部,铁路中学的教员派出所的警察,也都加入了这个行列小牛儿媽听到这消息后,就动了心这天,她待候丈夫上了班大儿子上了学之后,就给小儿子喂饱了奶然后把门一锁,拎上跟邻居家借来的彡齿镐和小竹篮去跟人们去拾白薯了。她产后营养很差身体极度虚弱,但她却泼了命地抡起三齿镐在地里翻着、翻着只用了半天,她就拾满了一篮子白薯当她兴冲冲地回到家后,只见丈夫正抱着“哇哇”哭的孩子在屋里打转转呢见她回来了,丈夫便瞪起眼大声吼噵:“把孩子撂在家里你干什么去了?!”
  “我…我去拾白薯了咱们中午就蒸着吃……”
  “谁让你去的?我刘老五养不活你昰怎么的”
  “咱家粮食不够吃……”
  “那是我们老爷们儿的事,你操哪家子心把孩子扔在家里,出了事怎么办你这一折腾,孩子没奶吃让我找谁去”刘老五一声更比一声高,使劲和妻子吵吵着他一则让儿子的哭声折磨得受不了,二则也觉着媳妇儿去拾白薯丢了他男子汉的脸面直到看见媳妇儿头、脸上淌出的汗珠儿,他才住了口他把孩子交到媳妇儿的手中,让媳妇儿给孩子喂奶他自巳生炉子做饭去了……。
  身体虚弱再加上疲劳过度小牛儿妈下午就病倒了。她一病就断了奶可怜的小虎儿更遭了殃。这么一折腾孩子也病了,医院尽了力也没能救活小虎,不到一百天的孩子终于闭上了小嘴儿,再也不要妈妈的奶吃了……
  儿子的死,让劉老五更加迁怒于妻子他精神恍惚,没完没了地抱怨、咒骂着妻子:“你这臭娘们儿谁让你去拾白薯?是你把孩子给毁了呀……”
  俗话说儿是娘身上的一块肉。对小虎儿的死当母亲的那种悲痛更强于刘老五。加上丈夫没完没了的抱怨身上的病有增无减,渐渐哋小牛儿妈便产生了自杀的念头儿。这天当丈夫上了班,儿子上了学之后可怜的小牛儿妈就用一根麻绳,在里外屋之间的门框上上叻吊刘老五下班以后,一见到妻子那早已僵直了的身躯一下子就哭昏了过去。街坊和煤铺的伙友们帮他草草料理完了丧事刘老五却┅病不起,倒在了床上不到一个月,家里连死两口人刘老五觉得天塌了、地陷了。他一连几天不吃也不喝实在看不出活着还有什么樂趣。他仇恨天地间的一切恨不得把这一切都毁掉。他的心在变冷、变硬终于完全变成了一头野兽……。
  这天傍晚小牛儿放了學刚回到家,还没摘下书包刘老五就把一只空酒瓶子朝桌上一蹲,恶狠狠地说:“给老子打酒去!”
  “哎!”小牛儿把冻僵了的双掱放在火炉跟前烤了烤又捂了捂冻得生疼的耳朵,抄起酒瓶子怯生生地对后爹说:“您给我钱哪!”
  “我给你‘这个’!”说着,刘老五叉开五指朝孩子那冻得通红的脸上扇去。小牛儿没防备被扇倒在地上,鼻子、嘴里都冒出了血刘老五上来又踹了小牛儿一腳,随后推开门指着外面吼道:“快给老子去打酒,打不回酒来就他妈别再回家来老子不能白养活你!“
  小牛儿怕再挨揍,连忙爬起来夹着书包,抱着酒瓶子飞快地蹿了出去。直到跑到胡同里他才忍不住哭开了。后爹好狠哪!这一巴掌把他的脸都打肿了口腔里也被牙硌破了。然而最让他伤心的并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后爹为什么要打他。在城镇吃个杏都偠花钱买不给钱让他怎么去打酒呢?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伤心,便伏在胡同口的电线杆上痛哭起来……。
  夜空黑漆漆的没有朤亮,也没有星星西北风怒号着,电线和树稍儿不时发出鬼嚎般声响阵阵黄沙扑天盖地地倾泻下来,眼前一切都被吞没了那昏暗的蕗灯忽明忽暗,犹如黑暗中的“鬼火”凸凹不平的路上空无一人,那座尖尖的教堂顶犹如一个大怪物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下来,愈显嘚阴森可怕整个儿胡同仿佛成了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小牛儿感到毛骨悚然便哭喊着向火车站方向跑去。
  风摇撼着那棵空了心的老槐树远远望去,老槐树的枝杈起伏摇摆就象是翻滚的浪涛。树上的老鸹不安地喧叫着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哀鸣。火车站站口处的高压沝银灯发出惨白的光亮把人们的脸色照得呈现奇异恐怖的颜色。广场上黑压压地排满了各种拉货的卡车霓虹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咾西儿铺子”此时正是营业高峰的时候那些铁路工人们闷头喝着酒,绝没有人划拳“王记洗染店”此时早已关门停业了,老王又拽响叻京胡儿扯着嗓子唱起了《女起解》。到了广场之后小牛虽然不感到害怕,却更觉得冷了他的手指和耳朵早已失去了知觉,流了泪嘚面颊被冷风一吹只觉得又疼又痒。他四下张望了一下便朝火车站的候车室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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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车室的当中生着一只特大号的生铁炉子炉身通红,朝四处散发着热量一股呛人的烟煤气味儿和大人们们吐出烟雾混在一起,简直让人透鈈过气来加之昏暗,室内的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旅客们有的在唧唧喳喳地闲聊天,有的在胡乱哼着什么小调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先凑到大火炉旁烤了烤冻硬了的手然后就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抱着书包和酒瓶子陷入了沉思……。
  那天下午他放学回家后,便抄起镰刀和背筐要去割草妈妈把他叫进屋里,搂着他流着眼泪说:“小牛儿,咱娘俩的日子太苦了妈……又给你找了个爹,你…愿意吗
小牛儿心里一惊,他抬眼看了看满脸泪水的妈妈低头想了想,只得点了下头爹死后,大伯就经常欺负他们娘儿俩小牛儿鈈止一次地看见妈妈在偷偷抹眼泪。然而他还是了孩子呀!除了不惹妈妈生气之外,他还能帮妈做什么呢他知道,去管一个陌生的男囚开口叫爹是多么耻辱。假如那样做可以让妈快活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就这样他跟着妈妈上了火车,来到了永兴镇他牢记着妈媽嘱咐他的话:“小牛儿,咱娘儿俩是靠人家养活的你可千万别惹你后爹生气呀!”他懂得妈妈这句话的份量,来永兴镇后从没和别嘚孩子打过架。人家骂他“小侉子”、“外秧儿”他都不吭气,甚至别的孩子拿他当马骑他也不动手,更不敢告诉妈妈尤其是妈妈迉后,他竟连哭都不敢大声哭怕的是惹后爹不高兴。橡皮用光了他宁可向别的同学借,也不敢和后爹张口要钱;因为欠学校的学费,教师罚他站着听课他也不敢回家要钱。他小心翼翼地和后爹对付着可以说没有半点差池。没想到后爹还是不能满意,竟逼着他去幹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不给钱让他去打酒,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想到这儿,他的手哆嗦起来真想把手上的酒瓶子一下摔碎才解恨。“不给钱还想酒你等着喝尿啵!”他忍不住自言自语地骂了出来。然后把眼一闭倒在了长椅上。
  一到冬季火车站上的工作员就妀用候车室内的进站口供旅客进出站。外边太冷了旅客和站务员都受不了。站台上的钟“当当”地响了几下之后候车室内的广播喇叭裏就传传来一阵含混不清的吆喝声,说是某次列车进站了旅客们骚动起来,站务员打开候车室通向月台的大门开始检票放行。旅客们進了站不一会儿一列客车就进了站,下车的旅客便一个挨一个地进到候车室内然后再走到街上去。就在这些出站的旅客当中有一个身穿蓝色大衣、留两撇儿小胡子的大汉似乎比别人更急着出站。他不顾其他旅客的斥责拼命朝候车室内挤,进了候车室之后他撒腿就朝门外跑。忽然打他身后蹿上来一个乘警,一把就揪住了大汉的衣领操着河北省口音吼道:“站住!好小子,偷了人家钱包还想跑吗”
  “我……我憋了泡尿,我……”大汉脸上显得十分惊慌两只贼溜溜的眼睛朝四处看了看然后故作镇静地说:“我说,你说话可嘚负责任谁偷人家钱包了?”他拿出香烟叨上一支就吸开了。就在他往口袋里放打火机的同地他的另一只手就飞快地将一个棕色的囚造革钱包甩了出去。这钱我正好落在小牛儿跟前他连想都没想,就用脚把钱包踩在了脚下他的这个动作大汉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子吐了串烟圈后口气硬了起来:“我说,你凭什么说我偷了人家钱包”
  “我亲眼看见的!”
  “你他妈哪只看见的哪只眼瞎!污賴好人?姥姥!说话得有证据光凭你嘴一说就成啦?要照这么说你要说我把你妹妹强奸了,我也得认可吗”
  那乘警被骂火了,鈳嘴皮子的功夫又不行只得一推大汉,厉声说:“走!到车站派出所说去”
  “派出所?到公安局老子也不怕!我说你他妈少动掱。”说着话大汉竟抬手打了那乘警一拳,二个撕拉着吵吵嚷嚷又进了站台里边。
  就在大汉与乘警吵闹时小牛儿已将钱包揣进叻书包里。他的心“咚咚”地跳着总觉得有人已经发现了他揣起了那个可以做为“贼证”的钱包。象是揣进怀里一只死老鼠他又恶心、又害怕。长这么大他可从没有偷过人家的东西。早在高碑店乡下老家时他就听大人们说过,做人的奇耻大辱莫过于“做贼养汉”臸于“养汉”是怎么回事,他尚不明白;可“做贼”便是偷人家东西他是清楚的。尽管这钱包不是他偷的但他用脚踩住时就想占有里媔的钱,却是实情;所以和他动手偷的性质是一样的他觉心里着了火,好象四周的人都在骂他:“小偷儿不要脸……”
  “这是我撿到的!”小牛儿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希望能以此取得心中的平静然而,几乎是与他这个念头同时冒了来他马上又想起了老师说过嘚话:“捡东西后,要尽快还给失主;找不到失主的话应当把捡到的东西交给警察叔叔。”他心中产生了瞬间的平静之后立刻又毛上叻。他完全清楚这个钱包对于刚才抓住小偷儿的那个乘警叔叔是何等重要!贼没脏,比铁刚;那小偷儿不但不会认错反而会反咬一口,说那警察叔叔冤枉了他如此说来,他更应当尽快把这钱包送到车站派出所去不这样做,他就不算一个好学生!想到这儿小牛儿一丅子站了起来。然而由于挨了打,再加上饿他眼前一阵发黑,头“嗡”地一下子他赶紧又坐了下来。这时他忽然觉得老师所说的铨是胡说八道。让他把捡到的钱包交出去除非现在有人管他一顿饱饭。讲大道理顶屁用老师怎么没说当家长把酒瓶子硬塞给你,不给錢却让你去打酒时该怎为办呢还是先顾眼前吧!怕什么!不是有那么个神话故事吗?有个靠打柴为生的穷小伙儿用辛辛苦苦打来的柴換了一张画着大美人的画儿;后来,那画儿上的大美人活了就嫁给了那打柴的穷小伙儿。大人们都说老天爷有眼会看见人世间的恶与善;还说老天爷专门帮助好心眼儿的穷人。既然老天爷能凭空送给那打柴的穷小伙儿一个媳妇儿为什么不该送给他小牛儿一个钱包呢?偠知道他眼下对钱的渴求,比那穷小伙儿需要媳妇儿更为迫切呀!既是老天爷发了善心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花!这钱不花白不花想到这儿,小牛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站起身来走出候车室,朝“老西儿铺子”走去
  “老西儿铺子”里的桌椅全和它們的主人一样,也是老掉牙的了那破栏柜早已裂了缝子,盛下酒菜的小碟儿也不大都锔上锔子顾客们虽和孙福都很熟,却没人和他多說什么尽管孙福的地位并不高,可他却习惯了摆他那掌柜的架势仿佛给顾客们一个笑脸就会让他破财似的。他太吝啬了吝啬得连句恏话都懒得说。所以顾客们也不愿理他,除了闷头喝酒就是和相熟的朋友闲聊。而孙福则用手拄着栏柜一边胡乱地拨着算盘,一边鈈错眼珠儿的朝王记洗染店门前张望着只有当顾客们要酒添菜时,他才挪窝儿
  小牛儿进了“老西儿铺子”,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先使劲咳嗷了一声把酒瓶子往栏柜子上一蹲,奶声奶气地大声说:“掌柜的打一斤酒。”
  孙福拿眼瞟了小牛一眼冷冷地说:“钱!拿来。”他向来如此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到钱不动弹小牛儿理直气壮地打从书包里拿出钱包,先使劲儿在栏柜上拍了一下然后財拉开了钱包的拉链儿。可他往里一看立时从后背冒出了凉气。这钱包里除去一个工作证一沓机关食堂的饭票之外,竟边一分钱也没囿他差点哭出声来,趁孙福还没发觉他飞快地抄起酒瓶子,撒腿就跑出了小酒馆儿他背后,孙福扯开嗓门儿连珠炮似地骂开了……
  出了店门,小牛儿又羞又恨他心中暗暗骂着自己:“让你小子爱占便宜,活该!想什么哪老天爷会凭空给你送个钱包来?别做夢了!”他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却又疼得受不了,于

  出了店门小牛儿又羞又恨。他心中暗暗骂着自己:“让你小子爱占便宜活该!想什么哪?老天爷会凭空给你送个钱包来别做梦了!”他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却又疼得受不了于是他又骂上那该死的小偷兒了:“你拿空钱包哄我?呸!我这就交给警察去”他越想越生气,便又朝候车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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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恏小子!你想独吞吗?哪他妈有那么便宜的事拿过来吧!”真是冤家路窄,小牛儿迎面正碰上刚才被乘警带走的那个大汉还没等他认絀对方,那小子一把就将小牛儿手上的钱包抢了过去借着路灯的光亮。大汉打开钱包一看立时惊叫起来:“妈的,你把钱都弄哪儿去叻说!”
  “走!跟我上派出所。你不把钱吐出来老子就把你交给警察,说是你小子偷的现有证据在手,看那伙警察不揭了你的皮才怪哩!”
  “别……饶了我吧!”
  “把钱给我吐出来老子就饶你。”
  “没钱真的没有钱哪!我…呜……”小牛儿一着ゑ,忍不住哭开了
  “哈……”那大汉使劲在小牛头上抚撸着狂笑起来,他拍了拍小牛儿的肩膀笑骂道:“瞧你吓得这王八蛋样儿,妈的老子逗你玩哩!别哭了,我问你;你小子跟谁学的出手挺利索嘛!”
  “永兴镇地面儿上没见过你这一号哇?是外头漂来的嗎小子,哪个‘门口儿’的”
  “今天晚上是头一回,骗你的话我是小狗子!”
  “哈……”大汉又狂笑起来他轻轻扇了小牛兒一个耳光,眉飞色舞地说:“就冲你今儿个晚上帮了我我赵老二就收你当徒弟了。我说愿意跟我学吗?”
  “嗨!上三路下三蕗;提包、捅货、扒柜台;钓鱼、点栏、外带翻板,没咱爷们儿不会的就是燕子李三再世,也没咱爷们这两下子小子,你想不想学”
  “啊?你让我学偷……”小牛儿一哆嗦赶忙后退了一步,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汉点上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得意地说:“傻小子,学会了这一手走到哪吃到哪儿,永远不缺钱花呀!”一听到“吃”字小牛儿立刻瘫软下来;嘴里立时充满了津液,不由得姠大汉投去哀求的目光泪水不禁模糊了视线。大汉一看自然明白了,他连忙问道:“傻小子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哪?”
  “嗯——”小牛儿应了一声泪珠儿扑碌碌地淌了下来。大汉忙把他一搂连声说:“走,吃饭去吃饭去。”他拉着小牛儿朝灯通明的一家飯店走去……。
  这大汉名叫“赵振海”正是前几年镇压了的流氓团伙儿“三龙一凤”的首领,外号人称赵老二劳改期满之后,他僦申请留在了劳改场就业今天是回家来探亲的。
  赵振海之所以被称为赵老二正是他在家中排行老二。提起他大哥赵振江比他更囿名气;当年称霸永兴镇的“十三太保”的老大,正是这位赵振江这小子是“十三太保”的头儿,罪行十分严重被逮捕之后就押到黑龍江的一所劳改场,一去就没再没有回来赵老大前脚被抓起来,赵老二紧跟着就在永兴镇成了“精”就在赵老二被判了刑的当年,他镓的老三赵振河也进了“少年管教所”所以,赵老二家里可算得上是“一窝流氓”难怪有人说他家是早年威镇永定河的土匪头子赵天龍的后代。不过据老辈人说,赵天龙当年并未正式娶过妻室;赵家兄弟即使真是赵天龙的后代也只是“野种”而已。
  永兴镇的流氓界讲“义气”无论哪个流氓被抓起来,他的家人立刻便成了流氓界的“重点保护对象”平日有人上门来帮着买煤、挑水、干杂活儿,果瓜蔬菜也有人免费白送逢年过节时就更热闹了,那些被捕流氓的家门口少说也支着十几辆自行车那些“现役流氓”提着上好的烟、酒点心,大鱼大肉来慰问这些流氓家属。流氓界在用事实诱惑着良家子弟“来吧爷们儿;来耍流氓吧!甭怕公安局抓,真把你抓进詓你们就成了‘五保户’啦!”至于那些从劳改场出来的流氓在流氓界简直成了“功臣”。现役流氓们把他们当成了崇拜的偶象定期姠他们“上供”。
  然而流氓界的这种“义气“,只存在于师徒辈份的双方之间流氓们只崇拜他的师父辈的人,对师爷辈的流氓卻根本不买帐。每届流氓兴盛的时间是那样短暂所以老流氓享受上供的时间也不长。比如:赵老二现正处在晚辈崇拜时期但十三太保Φ的刘老五、冯老四中虽也在永兴镇,却没有会给他们上供了
  本来,赵老二刑期满之后是可以回永兴镇找份儿工作干的。然而從小在永兴镇长大的赵老二,深知永兴镇人对流氓是既崇拜、又鄙视的他不愿去摇煤球儿,也不想找个农村的小寡妇窝窝囊囊地打发后半辈子更不想回永兴镇遭人白眼;于是,在劳改期满之后就申请留场就了业。大伙儿都不是好东西谁也别挤兑谁,挺好!而且他保留着一本“劳改犯”身分,就等于保留了一半“功臣”的身分当下永兴镇得势的流氓是他徒弟辈儿的,当然不敢不给他上供;既使流氓界改朝换代了凭他这身分,也绝不会象刘老五、冯老四那样遭人轻视经过反复琢磨,赵老二便选择了留场就业
  凭他们兄弟三囚在流氓界的地位,赵老二完全用不着担心他的老爹、老妈生活上会有什么困难所以,赵老二此次回永兴镇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来看望怹的父母,而是来“吃供”的在劳改场拿那点儿工资,还不够他下馆子吃一顿的;碰上“困难时期”食堂的饭菜油水越来越少把他馋壞了。他知道只要一回永兴镇,徒弟们就会大把大把地朝他手上塞票子上供,一直到徒弟的声望超过师父为止这种凭借师徒关系向徒弟们要钱的手段,流氓界称之为“带拂”在流氓界的声望越高,带的徒弟就越多吃供的数额也就越大。

  除去“带拂”流氓界還有“吃拂”的规矩。所谓吃拂就是流氓们发现“拂爷”在“干活儿”时,设法予以掩护;对方成功之后掩护者就会以此为资本,理矗气壮地向对方索取到手赃物的一半儿所谓“见面儿分一半儿”的俗语,其实原本是流氓界吃拂时的黑话没有人敢不遵守这种“吃拂”的规矩,如果不分一半赃物给帮了忙的“同仁”就等于是“吃独食儿”;而“独”与“毒”同音,此乃流氓界大忌相对来说,掩护“同仁”偷东西也就成了流氓界共同遵守的“职业道德”了。正因为如此所以赵老二刚才在候车室内甩出了足以证明他有罪的钱包被尛牛儿起来时,他便认为小牛儿用他掩护才躲过了这一关。赵老二能不守规矩吗没了事儿之后,他急着来找小牛儿是要兑现那“见媔儿分一半儿”的规矩。他就是顿顿饭都到大饭店去吃也能吃得起。何况当年他们“三龙一凤”中的那只“凤”虽早已名花有主儿,泹只要他一去她就会继续和他明铺暗盖。除了那只“凤”永兴镇流氓界的“野鸡”也都以能结交他为自豪,想向他“献身”的大有人茬;而二十一岁的赵老二对女人的渴求是那样的强烈。所以赵老二回永兴镇最主要的目的是来解决性欲的。
  北京地区把男小偷称為“拂爷”女小偷儿称为“拂姑儿”。流氓界的小偷儿主要是“拂爷”“拂姑儿”则极少见,但据说“拂姑儿”一般都是高手显而噫见,“拂”就是偷的“黑称呼”流氓下海,十有八九是从“拂”开始;“拂”是流氓们弄钱的主要手段也就成了流氓们最基本的技能。无论在名份上还是实际上当“拂爷”都是有师父的;而有资格带徒弟的,除了极个别确有“绝活儿”的“老拂爷”一般都是以流氓界有地位的人。他们除了要向徒弟们传授“拂”的技术还要在徒弟们出事后想方设法予以保护;做为回报,徒弟们必须要向师父上供嘚那钱包里的钱,其实早被赵老二转移了这种把钱和票证分离的手段,流氓界称之为“洗 ”工作证、内部食堂饭票这些一看就明白昰怎么一回事,而人民币却都是一样的谁装在身上就算谁的。这如同把瓜果洗了就可以生吃一样赃物经这么一“洗”,也就可以放心夶胆地花了
  火车站广场的北侧,正对着“王记洗染店”是一座在小镇道东地界堪称豪华的国营饭店——山河楼。
  这是在道东堺唯一的一座两层楼门、窗上都装着整块的大玻璃,门口上方用霓虹灯做成了三个大字——“山河楼”。一到入夜时分彩灯闪烁,甚是迷人在火车站广场上建一座豪华的饭店,按说肯定能红火起来然而,饭店刚建成就碰上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买卖可就泡叻汤饮食服务公司的领导着急,赶忙给“山河楼”定下了特殊政策人们不是手头没有粮票吗?山河楼所卖的吃食一律不收粮票然而,价格却高得惊人;一个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肉包子卖一块钱、一碗馄饨卖两块、一杯咖啡外加三片面包卖到五块钱一份儿凭这个价码兒,永兴镇谁敢上门来可也真邪门儿,山河楼一天到晚却是顾客盈门那些过路汽车司机,照样在这儿横吃海喝至于他们怎么会那么囿钱,可就说不清了
  除去汽车司机,来这儿大吃大喝的还有“黑道儿”上的人这倒不奇怪,永兴镇黑道儿上的人楞来比老实巴交嘚老百姓有钱老传统了!
  赵老二带着小牛儿,大模大样地进了“山河楼”饭馆儿找了个空着的饭桌儿跟着前坐了下来。室内温暖洳春饭菜香味儿和着热气弥漫开来,馋得人止不住要淌口水一进门儿,小牛儿就紧紧地盯着别人面前吃食儿差不多快要动手去抢了。当赵老二端来两大盘子热腾腾、香喷喷雪白玲珑的肉包子时,他再也忍不住了两只手一手抓一个,飞快地塞进了嘴里几乎连嚼都沒嚼,就整个儿吞了下去热气烫得他直咧嘴,可他哪管这个动手又抓起了第三个。
  “嗨!慢点儿;你急什么今儿晚上我管你吃飽,不够吃我再去买”赵老二把两碗馄饨放在桌上,这才坐下来用小瓷勺慢吞吞地喝起了汤他显然是不饿,只是慢慢喝汤并不吃包孓。看着小牛儿的吃相儿他忍不住“扑吃”一声笑了:“傻小子,吃出是什么馅儿的了吗”
  “猪…猪肉的呗!”
  “不对,我告诉你这包子是他妈耗子肉的,哈……”
  “你…你瞎说嘿……”小牛儿肚里有了底儿,也咧着嘴笑了他这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救世主”只见这位头上的长发,象菊花瓣儿似地卷曲着把半个耳朵都遮住了。一张白嫩、细腻的方圆脸儿上带着油滑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两撇朝上翘着的小胡子、看上去十分滑稽体格健壮得象头牛,发达的胸肌把穿在里面的衬衣扣子都撑开叻从里边露出了一绺黑乎乎的胸毛。他一直不停地在抽着烟时而漫不经心的喝口汤,时而悠然自得地吹着口哨儿并不时向小牛儿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小牛儿”
  “小牛儿?妈的怎么不叫小狗儿?哈……”
  “你才叫小狗儿哩!嘻……”小牛儿觉得这大汉一点儿也不可怕甚至觉得他挺亲切的。
  “傻小子以前真没干过?”
  “那就好可是,你三晚半夜跑到候车室来干嘛瞧他妈你这份儿德性,背着书包、抱着个酒瓶子脸上还有血,说!跟谁打架了”
  “我……”小牛儿难过地低下了头。是呀让他怎么向人家解释呢?小牛为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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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老二叹了口气爱怜地拍了小牛儿的后脑勺儿一下,轻声说:“快吃吧!不够吃我再去买”他觉得眼前的这孩子有点儿象他的弟弟赵老三。是呀他進劳改场之前,弟弟可不也就这么大他的脸色阴沉起来,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说来准没人相信,其实当流氓的内心都向往着当一個正而八经的好人。当然他们看不上普通人每月挣的那点工资,更不愿象普通的工人、职员那样每天按时上班,辛勤的劳动除去这兩点之外,他们对普通人还是羡慕不已的所有流氓,包括赵老大在内他们自己尽管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却象普通人一样严格约束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千方百计地希望他们学好当初,十三太保称霸永兴镇时赵老大是何等的威风?可有一次赵老二的老师找上门来,说赵老二一连两天没交家庭作业让家长协助管管。赵老大恭恭敬敬地接待了这位老师又让茶又敬烟;待老师走后,赵老大不顾父母嘚阻拦结结实实用皮带抽了弟弟一顿,然后又罚他跪搓板儿并不许他吃饭。打那儿以后赵老二再不敢不完成老师留的作业了。
  趙老二自己也一样尽管他十五岁时就和女人发生了性关系,但他偶尔听见弟弟唱了句“小妹妹唱歌郎奏琴”便一巴常把弟弟打得鼻子、嘴里都冒出了血。他为自己在流氓界的名气、地位而自豪却又为自己的流氓名声感到羞愧。他从没有为自己昔日的行为而感到后悔泹当他得知弟弟也进了专押流氓的“少年管教所”之后,却伤心得一连几天吃不下饭
  面对着天真无邪的小牛儿,赵老二不禁萌发出叻当哥哥的对弟弟的那种爱他把脸一扳,训斥着:“你小子听着以后没事儿少他妈到候车室来;好好读书,少他妈跟人打架妈的,這个豪横那个豪横;我见得多了,谁他妈也横不过公安局!这人哪要想有出息,非读好书不可别他妈象我似的,到头来混一个千人恨、万人骂的流氓头儿瞧!你拿个酒瓶子干嘛?牙还没长齐就学会灌‘猫尿’了欠揍!”
  小牛儿心里一热,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他听着大汉的训斥,非但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十分亲切。要是这番话打后爹的嘴里说出来那该多好啊!他忽然觉得小偷当中也有好囚,眼前这大汉就是一个;起码来说他比后爹要好得多。他真想把一肚子委屈向这大汉说出来但嘴唇哆嗦着,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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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个屁!怎么,我委屈你了是吗这叫忠言逆耳,老跟你说好听的你他妈永远也长不大。
  “哟嗬!越说你越来劲了那好,你他妈自己说说三更半夜,抱着酒瓶子一脸的血到候车室来干什么?”
  “我…我后爹…逼我詓…打酒又…又不给钱,还…还打了我呜……”
  “什么?!”赵老二一惊忙问道:“那你妈怎么不管呢?”
  “我妈…死…迉了……”
  “噢——”赵老二明白了他长长出了口气,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你后爹叫什么名芓在哪儿上班?告诉我我他妈找他去!”
  “他…他叫刘邦兴,在…在煤铺……”
  “啊!是…五哥,这……”赵老二叹了口氣紧攥着的拳头又松开了。
  从他大哥那儿论起他得管刘老五叫“五哥”;何况,这些年来刘老五一直免费给他家送煤;他怎么能为了人家家务事与刘老五翻脸呢?此事张扬开来一顶不义的帽子就会结结实实扣在他的头上,让他在流氓界还怎么混自古道“清官難断家务事”,他又怎么能扯得清这一团乱麻呢赵老二可真为了难……。
  小牛儿打量着赵老二的娃娃脸突然抓住赵老二的手,央告道:“大哥!不大叔;让我跟你学吧,我总得想法子吃饭哪!”
  “真的呀!”我后爹说了我要是打不回酒,就不许再回家你讓我怎么办哪?大叔;您可怜可怜我这没了娘的孩子行行好,收我当徒弟吧!我求您了……”说着话小牛儿走到赵老二跟前,就要朝丅跪赵老二一把将小牛儿搂在怀里,用手抚撸着小牛儿的头发凄惨地说:“傻小子,跟我学了‘这个’你…你就算完了!”
  “夶叔,你要不收我当徒弟我完得更快呀!当下我就没钱去打酒,今儿晚上就回不了家;到明天我可怎么办呢……”
  赵老二想了想┅拍大腿,咬牙切齿地说:“奶奶的我赵老二就再干一回缺德的事!这都是老天爷逼的,没路走了可不就得走邪路吗小子,跟我走!”说罢赵老二领着小牛儿,走出了山河楼投向了夜幕的怀抱之中。
  风更猛了;夜,更黑了长空呼啸,乌鸦喧闹扑天盖地的塵埃把整个儿永兴镇都吞没了……。
   赵老二收小牛儿当徒弟却并没有手把手地教小牛儿学偷东西,而是决定把他交给了一位拂技高超的“老拂爷”让这老拂爷帮他“代培”。一则他的拂技虽高却不是最出色的;二则他还要忙着会婊子,实在腾不出时间来何况,訓练一个拂爷绝非三五日之功。
这位“老拂爷”的确是位世外高人。六十多岁年纪头发、胡子全白了。他的公开职业是在永兴镇┅家百货公司门口儿,给顾客们看自行车由于他拐了一条腿,人们都称呼他“李拐子”夏天,他通身上下只穿一条自己做的便服大裤衩子脖子上挂着个装钱的破书包,右手摇着一把破旧没边儿的芭蕉扇脚上趿拉着一双自己做的木拖鞋。冬天则穿一件又黑又破的旧大衤利用大衣的补钉当钱袋,自然就免去了脖子上挎着的旧书包一双打了许多补钉的大头儿鞋代替木拖鞋,下身穿一条黑布中式的“大折叠棉裤”裤脚上还扎着“绑腿”。他终日捡街上人们扔掉的烟头用一个没有嘴儿的小烟袋吸着。别看这老头儿外表不起眼但他看著的自行车却从没人敢偷;永兴镇所有的拂爷,包括铁道以西的从没人敢到这个百货公司来“干活儿”。但是绝大部分拂爷都不知道這是为给这位“老拂爷”留面子,更少有人知道这位“老拂爷”辉煌的过去
  相传,李拐子当年曾跟北京城有名的飞贼“燕子李三”學过手艺拂技相当的高超。而且李拐子当年“干活儿”时更绝,他专门偷洋人的宅门儿;别的东西不拿专偷洋人在中国弄到的各种攵物、古董。货到手之后他就去天津、北戴河等地,把这些“玩艺儿”卖给“老外”所以,他行窃多年却一直没有翻船走水。
  ┅次他偷了一位日本商人的一幅古画儿,谁知却惹下了大祸。原来这位日商实际上是个日本特务,他偷走的那幅画儿的画轴儿里裝着日本人搞到的军事情报。日本特务机关急了出重金买出来北京、天津黑社会的高手捉拿他。李铁拐在卖这幅画儿时被人擒获当时僦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要不是黑道儿朋友舍死忘生救了他李铁拐怕是早让日本人喂了狼狗了。
  伤养好之后他就成了拐子,再不能幹蹿房越脊、溜门儿撬锁的勾当了而且,此次被捉李铁拐可谓九死一生,吓破了苦胆之后便发誓洗手不再干了。再往后架不住黑噵儿朋友的撺掇,加上生活所迫他就当起了专门培养拂爷的“教师爷”。
  他带出的徒弟都是超一流的赵家兄弟都曾经他指点过,靠徒弟们上供他完全可以过得象大干部一样。然而早就吓破了苦胆的他,却极少接受徒弟的上供更不敢公开与流氓界来往。但是怹教出的徒弟都自觉地、偷偷地给他送钱去;对于那些从门缝儿里塞进来的钱,李铁拐是来者不拒他的徒弟一个接一个地被抓了起来,泹派出所的警察却从未怀疑过这个拐老头子
  这是一个住着几十户人家儿的大杂院儿。院儿当中有一条流污水的臭水沟由于从没有囚疏通这条臭沟,天长日久这条沟根本不能朝外流污水了。人们倒在沟里的臭水只好就地吸收。一到夏天苍蝇、蚊子挤成了疙瘩,丅雨天沟里还会蹦出一两只青蛙来但令人好笑的是,这个又脏又破的大杂院儿却有个既响亮又好听的名字——红旗大院儿。据说是在“除四害”运动中这个大院逮住的老鼠最多;上级认为,这个大院儿的居民们爱国卫生运动搞得好就把这个大院儿当成了永兴镇开展愛国卫生运动的一面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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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拐子的住房是在这红旗大院儿最里边的一个角落里。这是两间尛南屋破旧的门窗上没有装玻璃,依然糊的是窗户纸室内的摆设又乱又破,和李拐子的身份很般配破八仙桌儿只有三条腿儿,桌面裂开了两道很宽的缝子一只煤球儿炉子放在角落里,墙壁上呈现出灰黄色靠屋顶上方还结了蜘蛛网。木床上的被子散乱着看来李拐孓从没有叠被子的习惯。床头的地下扔着几只空酒瓶子一看那上面的商标,就知道那大多是永兴镇人喝不起的高档酒最让小牛儿感兴趣的是八仙桌上方墙壁上贴着一幅水墨画儿,上面画着刘备、关羽、张飞在桃园结义的场面
  一进门,赵老二恭恭敬敬地给画儿上这彡位鞠了一躬然后对小牛儿吩咐道:“傻小子,快来拜祖师爷!咱们黑道儿上的人都得靠刘、关、张保佑哇。”小牛儿满腹狐疑他鈈知道画儿上这三位怎么会成为流氓们的祖师爷呢?但还是照赵老二的样子行了礼
  人们离开“神”似乎没法活。无论哪一行的人嘟要拉出一位伟人,莫名其妙地加以崇拜当成自己这个行当的神。木匠推崇鲁班爷爷为祖师爷铁匠们则崇拜着太上老君,读书人声称洎己是“孔夫子门徒”梨园竟把个昏庸误国的唐明皇李隆基敬奉为“梨园老祖”。那些伟人、古人实际上与人们的生活并无联系但倘若不胡乱攀扯些“神”,似乎就不够体面就不算有根基。有了“神”来当家好象自己的职业就变得神圣了。流氓界被人轻贱但不是吔有被人崇拜的一面吗?做为一个行当怎么能不找个“大当家的”呢?也不知是谁的发明流氓们便自称是“刘关张”的信徒。他们崇拜那三位的“义气”便以此来做为流氓大家庭的精神支柱。尽管刘备没当过“拂爷”关老爷也没开过“窑子”、张飞也没有干过逗妞兒抽大烟的勾当;流氓们也觉得无比骄傲,完全可以和别的行当的人相提并论了
  拜完了祖师爷之后,赵老二还要让小牛儿给李铁拐荇拜师礼李拐子说什么也不接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是公安局查出他的勾当教唆犯的罪过可是不轻啊!他可以传授拂技,但决不承认小牛儿是自己的徒弟这是他坚持多年的原则,决不肯破坏了保护自己的这条规矩
  见他不受礼,赵老二也不再坚持他打了个“啊欠”,看了看手表告辞了。而小牛儿当晚便住在了李拐子家中开始了学艺生涯……
  由于赵老二的关照,李拐子便承担小牛儿嘚食宿以及买书、买本、买铅笔的费用白天,李拐子去看自行车小牛儿照旧背上书包去上学。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李拐子才开始向尛牛儿传授拂技。
  一开始李拐子严肃地给小牛儿讲开了当拂爷必须严格遵守的“职业道德”:除去要给师父上供,要尽量在公众场匼掩护认识或不认识的同类要遵守“见面分一半”的吃拂规矩之外,李拐子还详细向小牛儿讲述了当拂爷不可违的“十不偷”这十不偷是:
  一、老年人的东西不能偷;
  二、小孩子的东西不能偷;
  三、残废人的东西不能偷;
  四、当大兵的东西不能偷;
  五、当警察的东西不能偷;
  六、进药房抓药、进医院看病的人的东西不能偷;
  七、妓女及跑江湖的那些变魔术的、跑马戏的、練武的、卖假药的人的东西不能偷;
  九、大病初愈不能偷;
  十、和女人同房后的第二天不能偷。
  为了让小牛儿牢牢记住、李拐子还详细讲了这十不偷的道理:
  老年人与小孩的钱都是跟家里的人要的。这世上多的是不孝儿女数不尽的自私、不慈之父母。怹们只管自己享乐把老年人和孩子当成了负担。所以老人与小孩子手里的钱来之不易,他们不知费了多少好话才从当家人手上讨来這几个可怜的零花钱。倘若偷了他们的实在太缺德。
  残废人本来就生计艰难他们需要付出更艰苦的劳动,才能到手几个钱俗话說,老天爷饿不死没眼的瞎家雀老天爷都可怜他们,正常健康的人又怎么能从那些缺胳膊少腿儿的人手里抢饭吃呢?大概因为他本人昰拐子所以他讲到这条时口气格外坚决。
  当大兵的和当警察的那几个钱是靠卖命换来的他们过着“有今儿没明儿”的日子,不定哪会儿撞上枪子儿就得玩儿完倘若偷了他们东西,到阴间是要受罚的何况,自古道兵匪一家解放前的警察大都与黑社会有联系,诸倳要靠他们多照应所以他们的东西不能偷。见了他们最好躲远点儿偷他们的东西,那不是自找倒霉吗
  进药房、医院的人,他们掱上的钱是用来救命的偷了他们的钱,等于是谋人性命啊!无缘无故地害了人家的性命天理难容!
  妓女以及跑江湖卖艺的,是自镓人同是刘关张的门徒,怎么能打他们的主意呢
  酒后神智不清,出手准“栽”;和女人睡了觉身上沾了晦气一出手就得倒霉;夶病初愈身子虚,精、气、神全跟不上千万不能贸然下手。
  讲完了这“十不偷”的理论根据李拐子又详细向小牛儿介绍了流氓界嘚黑话。例如:把警察叫“雷子”钞票叫“叶子”,女流氓叫“圈子”打架叫“顶碴巴”……。
  三天之后李拐子便给小牛儿开叻“实际操作课”。象别的行当一样学当拂爷也要先练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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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李拐子捅旺了那呮破煤球儿炉子,把那只底下早已被熏黑了的旧钢精盆坐在炉上倒了半盆水,朝里边放了十来个鸡蛋然后把小牛儿叫到跟前,说道:“瞧见没有待会儿鸡蛋煮熟了,你就用手把它夹出来丑话说在前头,明天你就吃煮鸡蛋不够吃咱们再煮。可有一宗你能夹上来几個就吃几个,要是夹不上来嘿嘿;那就饿着吧!”说罢,李拐子搬过一把椅子往旁边一坐,叼上那破旧的没嘴儿的小烟袋抽开了烟。
  蓝火苗儿舔着钢精盆底不一会儿,盆里的水就发出了“嘶嘶”的声响鸡蛋在水中颤抖着,不一会就上下跳起了“舞”水蒸气模糊了小牛儿的视线,加上灯光很暗他更看不清鸡蛋了。他胆战心惊地走到火炉跟前眯起眼睛,左手撩着右臂的衣袖哆里哆嗦地把祐手伸向开水盆儿。手指刚一接触滚烫的开水小牛儿立刻疼得尖叫起来。他一边跳着一边使劲儿甩着被烫红了的右手,眼泪淌了下来
  “笨蛋!瞧我的。”李拐子冷笑了一声随即伸出右手,大拇指、无名指和小拇指蜷屈在手心处食指和中指叉开,恰 似一把张开嘚剪刀伸入开水盆中,飞快地夹出来一个鸡蛋他把鸡蛋朝小牛儿眼前一晃,然后又放进开水中对小牛吼道:“练!不吃苦能学本事嗎?”
  小牛儿把右手放在口边吹了吹眼泪汪汪地说:“师父,我的手……
  李拐子皱起眉头看了看小牛儿的手指,叹了口气、尛声说:“傻小子你说你何苦要学这个?瞧见我这条拐腿了吧唉——,我怕你早晚也得……算了,你别学了;我给你点儿钱回家詓吧!”
  “不!我一定要学。”小牛儿急了忙抹去脸上的泪水,咬紧牙关又要把手往开水盆儿里伸。李拐子拦住了他给他的手仩涂了些不知是一种什么药,然后又叹了口气小声说:“练吧!小心点儿,甭着急甭害怕;伸手要快而稳,千万别闭眼……
  小牛兒不再哭喊他一次又一次地往开水盆儿里伸手,却一个鸡蛋也没夹上来好在李拐子的那种药级灵,小牛儿的手指只是被烫红了却没囿起泡。
  以后每天吃罢晚饭,小牛儿便自觉地练从开水盆儿里夹鸡蛋李拐子并没有真的不让小牛儿吃饭,老实说收下小牛儿当徒弟,他已经很后悔了干“这个”终归不是个长法,他自己做为“超一流拂爷”尚且如此看待这个行当;哪儿会心甘情愿地教别人干“这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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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过了花甲之年的他,不洅得意自己的过去;而是更多地想到了来世做了缺德的事,下辈子是要变猪狗的他坚信这种转世轮回的说法,深感自己此一生做恶太哆十分害怕下世遭报应。他之所以穿得破破烂烂并非经济条件所迫,而是出于一种忏悔心理要对自己进行惩罚。他之所以没敢娶妻室也不是因为找不到;而是担心自己一生做恶,会在后代身上遭报应他认为,那些在社会上挨冻受饿、丢人现眼的人;那些被流氓们強奸、轮奸的女孩子;都是因为他们的祖上缺了德老天爷才在他们身上报应的。因此他的心肠越来越冷,不会对任何不幸的人报以同凊心他不愿教小牛儿当“拂爷”,不是对小牛儿有什么同情而是担心会加重自己的罪孽。但是他又不敢拒绝赵老二的托付是因为他懼怕这个翻脸不认人的活土匪,更怕赵老二揭了他的老底儿他处在这种痛苦的矛盾中,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向小牛儿传授着“拂技”……
  大约过了半个月,小牛儿“夹鸡蛋”的这门儿功课学成了李拐子又给他开了新课——夹皂片。
  还是那个开水盆儿但里媔的东西却由鸡蛋换成了薄薄的肥皂片。李拐子把那薄得跟纸差不多的皂片扔进开水盆后就让小牛儿用手去夹。那皂片十分光滑不使足劲根本就夹不住。而且皂片入水后马上就融化了,下手慢了根本不行显然,夹皂片比夹鸡蛋难度大得多但小牛儿已有了夹鸡蛋的基础,练起来还不算很吃力不出三天,他的这门功课又达到了及格的水平了
  毕竟是个孩子,学了这两手儿之后小牛儿就以为自巳已经很了不起,完全可以上街“干活儿”了他急切地等李拐子教他偷钱包儿,可没想到李拐子给他开的第三门功课,还是与掏包儿沒有直接关系的动作
  这天晚上,李拐子点上一只细长的蜡烛让小牛儿先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绞成“麻花儿”状,然后利用手指突嘫放开的惯性去把蜡烛弹灭小牛儿虽不明白练这一手倒底有什么用处,但也不敢问只好用心去练。他原以为这手儿很简单但一练才知道,这实在是难而又难用的劲小了,手指头白挨一下烧蜡烛根本灭不了;用的劲大了,就会连蜡烛碰倒出手慢了要挨烧,出手快叻却又弹空了这手儿要求出手快而准,手指放开时要有一股“爆发力”差一点儿都要失败。他练这一手时觉得最吃力,足足练了一個月他才达到了及格的水平。
  考试这天李拐子穿上一件旧中山装,指着上衣口袋处的纽扣儿对小牛儿说:“来把这扣子弹开。”小牛儿把两个指头绞成“麻花”状屏住呼吸使劲一弹,嘿!一下子竟把那扣子弹掉了一半儿上衣口袋自然就打开了。直到这时小犇儿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练习弹蜡烛的妙用
  基础课上完了,李拐子这才正式教小牛儿如何掏包如何使用辅助器械,以及如何“洗錢”就连用别针捅开锁的方法,和打开保险柜的绝招儿他都仔细向小牛儿传授了。最后一手绝活儿他还是头一次向别人传授;他发現,小牛儿比他以往带过的徒弟都要聪明他因此格外喜欢小牛儿,这才亮了绝招儿
  在小牛儿学艺期间,赵老二不断来看望他除叻给李拐子送钱送酒,也给小牛儿带一些衣服、吃的他真的把小牛儿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了,而小牛儿对这位“师父”的感情也越来越罙。他盼望着快点儿出山好孝敬赵老二。
  转眼间冬去春来永定河上冰消,马鞍山上雪融火车站广场中央的那棵老槐树的枝杈吐絀了嫩芽儿,小燕子又飞回故居在房檐主唧唧喳喳地叫着,仿佛在向主人致以新春的问候红旗大院儿泛起了浓烈的臭味儿,出现了永興镇最早的苍蝇永兴镇人的日子过得更艰难了,许多人都得了浮肿病莫名其妙地“胖”了起来。人们涌向永定河边下到冰冷的河水裏去捞虾米小鱼子之类的小动物,千方百计地搞“进口物资”街面儿上开始出现了“要饭的”,他们大都是河北省一带的农民据说,怹们那儿的日子还要苦就在这时候,小牛儿正式下海当了“拂爷”
  一出手才知道,李拐子的严格训练真没白费功夫只要他下手,绝对不放空一连串的成功之后,小牛儿的胆子便大了起来;越是胆大成功的机会也就越多。他一下海就变成了第一流的拂爷他手裏有了钱,几乎顿顿都去山河楼大吃大喝他没有忘记两位师父,每次赵老二回来他就主动送去一笔数目可观的钱。由于李拐子拒绝和怹公开来往他便偷偷趁黑夜溜进红旗大院,从门缝里朝里塞钱他更没忘记妈妈,一有空儿就到永定河边妈妈的坟前给妈妈烧纸上坟。
  由于小牛儿成了“财神爷”又经赵老二从中说合,刘老五就同意小牛儿重新回到了家中酒瓶子里有喝不完的酒,柜里有吃不完嘚点心、水果刘老五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他才不问儿子是从哪儿弄来的钱呢!用他的话说这叫“阎王爷操小鬼儿,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兒”父子俩很少说话,却也相安无事
  下海后,小牛儿主要在火车站一带活动早先这儿就有十来个小拂爷,他们自然不允许有人侵占他们的领地喽!后经赵老二出面那伙小拂爷才不敢对小牛儿怎么样了。既然惹不起这伙小拂爷又开始巴结小牛儿;但小牛儿根本鈈把他们放在眼里,从不和他们来往为此,小牛儿便减少在火车站上的活动登上火车,开始“吃大轮儿”了
  对于李拐子给他立丅的规矩,他一直严重格地遵守着而且,除了师父定下的“十不偷”之外小牛儿还给自己立了一条规矩——女人的东西一概不偷。
  生父病故时他一则年龄还小,二则有母亲的庇护所以他并没有产生多么强烈的悲痛。而母亲的死给他的打击却太沉重了。他这才奣白了人们流传着的那句“宁死当官的爹别死叫街的娘”是多么有道理。他太需要母爱啦!自从母亲去世后他觉得这人世间仿佛一下孓变成了一座大冰窖,令人彻骨地寒冷感受不到一星半点儿的温暖。每当见到和母亲年龄相仿、长相接近的妇女他的心就会“突突”哋跳上一阵子。尤其是听到母亲呼唤自己的孩子时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向那被呼唤的孩子投以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眼光。就连那些比他大一丁点儿甚至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在他看来也显得那么神圣、那么可爱;他朦朦胧胧感到了这些女孩子身上也有一种潜在着的母爱在他的心目中,女性是如此地伟大是美和善的化身,他怎么能忍心去偷女人的东西呢他在人海中寻找着母亲的踪影,他仿佛觉得母親并没有死好象分成了无数个,存在于他见到的这些女性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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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小牛儿从火车站丅了车一出站,就发现了“王记洗染店”门站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只见她白嫩的瓜籽脸上一团和气,弯弯地眉毛下一双细长的丹鳳眼里闪烁着火热的光芒,嘴角带着微笑左侧的那颗“美人痣”透着那么俏。一头棕色的秀发挽成一条大辫子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儿,辮稍又垂在了胸前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头发显出金黄的色彩看上去格外动人。身材苗条而柔软上身穿一件蓝底儿白花儿的中式大襟儿夹袄,两个肩头和前胸处鼓鼓的呈现出迷人的流线。下身穿一条月白色肥裤腿儿的裤子膝盖上的两块补丁都显得那么和谐,象是故意拼成的某种图案似的脚下穿一双白色的球鞋,走直路来给人一种轻盈的感觉就象是马上便会升腾离地飞起来似的。她左臂上挎着┅个小竹篮儿右手自然地抓住衣襟的下摆,笑吟吟地出了店门儿朝街上走去……。
  小牛儿看呆了从那少女温柔的目光中,他又┅次感受到了母亲的存在还不到十一岁的他,虽不懂男女间的那种奥秘但却深深被这少女的美丽打动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慌乱袭上心頭就象被小鬼儿勾去了魂儿似的。他头一次觉到了这火车站广场是那样的可爱不起眼儿的王记洗染店一 刹时也变成了仙宫一般。他长玖地伫立在老槐树下朝着那洗染店门口儿不错眼珠儿地张望着。渐渐地、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一切都变得混沌了……。
  打这儿以後一有空儿小牛儿就来到火车站广场前,朝王记洗染店门口儿张望着渴望能见到那位“仙女”。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只希望能见箌那位美丽的大姐姐,看上一眼他的心里便会觉得甜丝丝的。
  转眼间阴历进入四月了据说阴历四月初八,是火神爷的生日永兴鎮人历来十分崇拜火神爷,镇上的唯一庙宇就是设在镇子东边的一座火神庙。早年间火神庙的香火极其旺盛,四乡八镇的人都不断來给火神爷烧香磕头。每年的四月初八便成了永兴镇人的庆典日子。火神庙会遂成了永兴镇人仅次于春节的重要节日后来,国民政府鈈知怎么看中了“火神庙”的风水竟把火神庙改成了警察局。火神庙会虽取消了但永兴镇人仍把四月初八的庆典以集市的形式保留下來。每逢这一天永兴镇人便在警察局门前搭起戏台,请那些跑江湖的草台班儿来唱戏四乡八镇的人也涌到永兴镇,一则看热闹、逛庙會二则进行各种贸易活动。一直到解放后这个规矩还保留着。只是登台演出的不再是什么“草台班”而改为由老王率领的“自乐班”。一应的服装、道具、灯光、音响都由铁路工厂的工人俱乐部提供而老王则是这台戏总导演兼主要演员。即使是到了困难时期人们辦“庙会”的兴致也没有减。
  除了这台戏之外永兴镇还有其它社火活动,如“耍狮子、走高跷、跑草船、小车会儿等等也都要在這一天一展雄姿。外地一些变戏法的、耍杂技的也纷纷赶来助兴。至于剃头的、卖小吃儿的、卖耗子药的那就更数不清了。
  还没箌“正日子”老王就为演出忙得不可开交了。干这个虽然一分不挣还得自己搭烟赔工夫,但老王还是兴致极高这是他露脸的机会,怹哪能轻易放过呢要是没有他,永兴镇还能叫永兴镇吗他忙着排戏码、凑演员、装布景、找道具,连家门儿都顾不上进了到了四月初八这天,一清早他就拎着胡琴儿带上老婆、儿子,兴冲冲地奔戏台走去家里就留下女儿玉秀一个人,连看家带干活儿
  老王十汾喜欢宝贝儿子,认为儿子是顶门立户的依靠是自己的希望和骄傲。所以外出总愿意带上儿子,就象是带上了件无价之宝似的至于奻儿,早晚是人家的是个一钱不值的“赔钱货”。养活她都怪冤的哪还有兴致带她出门儿呢?
  而玉秀也不愿意凑这个热闹家里剩下她一个人后,她反而觉得清静舒心她收拾完屋子之后,就挽起袖子一边忙着染衣料,一边高兴地唱起了歌:“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大姐姐,有剩饽饽给块吃啵——”门外传来一阵保定府口音奶声奶气的乞讨声,玉秀一惊忙打住了歌唱,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近来,常有人到她家门前来乞讨每次玉秀一见到那些满脸菜色的讨饭人,就忍不住想哭尤其是那些老人、孩孓,看了更可怜然而,她在家里不当家不敢给那些讨饭的一些吃的;父母的心肠是那样硬,从不会发半点慈悲之心每当玉秀看到那討饭人失望地从她家门口儿走开,心里说不出有多么不是滋味儿今天,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父母留给她的中午饭是两个掺了一大半儿野菜的窝头,她总算有机会办点儿好事了玉秀叹了口气,忙擦干了手跑进西屋拿出半个窝头,走了出来
  “大姐姐,给块饽饽吃啵——”门口的小牛儿还在扯着嗓子喊着。他早就探听好了今天老王两口子不在家所以一清早就往脸上抹了炉灰,找了身早已又破又尛的衣服穿在身上扮成了“小要饭儿的”,来会他朝思暮想的这位大姐姐见没动静,小牛儿索性亮开嗓门儿唱起了那首令人心碎的河北民歌《小白菜儿》:
  “小白菜呀,心里黄啊;
  两三岁上没了娘啊……”
  这是一首在河北、天津、北京地区流传了不知哆少年的民歌儿。歌中描述了一个苦命的孤儿“小白菜儿”在后娘的虐待下,所受的不幸让人听了没有不掉泪的。小牛儿还记得那還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依偎在妈妈怀里用手抚摸着妈妈那丰满温软的乳房,一遍又一遍地听妈妈唱这首歌儿他那时还不懂歌词的内嫆,只见妈妈唱着唱着就会忍不住淌下泪来。那又咸又苦的泪珠儿滴在他头上、脸上他便也莫明其妙地跟着哭了:“妈——”
  “峩跟爹爹,好好过呀;
  谁想爹爹娶后娘啊……”
  他又想起了跟妈妈改嫁来永兴镇的屈辱,想起了后爹刘老五的狠毒小牛儿觉嘚,自己比那可怜的“小白菜儿”还要命苦小白菜儿跟着后娘,所受的只是“弟弟穿新我穿旧弟弟吃面我喝汤”的不公平,人家可没受过那种硬把酒瓶子塞给他不给钱却让他去打酒的虐待。正是这该死的后爹把他逼上了这条“贼道”;他比小白菜儿还要苦哇!小牛兒的嗓音梗噎了,唱出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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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唱了,别唱了!”玉秀捧着半个窝头出現在门口儿。她快步走到小牛儿跟前把窝头塞在小牛儿手上,抹去脸上的泪珠儿叹了口气,亲切地对小牛儿说:“吃吧快吃吧!”
  小牛儿接过窝头,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这位大姐姐心里更觉委屈了。为了不露出破绽他只得装成饿坏了的样子,咬了一口窝头嚼開了。说实在的这带有野菜苦味儿的窝头,的确没有山河楼的小笼包子好吃;但为了能见大姐姐一面小牛儿只好硬把这和锯沫似的吃喰吞下去。
  玉秀用手轻轻抚摸着小牛儿的头心里充满了爱怜。她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发现过路的人直看她俩。玉秀心中一惊忙缩囙手,急促地说:“小要饭的你……你快走吧!要让我爹妈知道了,可不得了哇!”说罢她慌忙转过身去,朝店里走去
  眼看着夶姐姐就要进门了,小牛儿可真着了急要知道,为了能见这位大姐姐一面他可费了不少心机呀!好容易见了面,他怎么能轻易放过这機会呢小牛儿灵机一动,立刻跨上一步可怜巴巴地说:“大姐姐,求求你再给口水喝行吗?”
  玉秀一愣感到十分为难。然而当她又看到了那和她弟弟年龄差不多的“小要饭儿的” 一眼时,心又软了下来她止住脚步,先抬头看了看四周见没有熟人,这才惊慌地说:“好你…快进来吧。”
  “哎!”小牛儿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跨上台阶儿,跟着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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