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祖籍到底是哪里到底嘴硬到什么程度

民国第一家:蒋介石家世_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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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第一家:蒋介石家世
本书是民国第一家——蒋介石家族的全记录。中国国民党的历史,很大程度上就是一部蒋家王朝史。本书编纂的初衷,是为了从蒋氏家族的兴衰透视20世纪中国社会的沧桑。
民国第一家:蒋介石家世基本信息
作者:齐鹏飞
民国第一家:蒋介石家世简介
浙江省奉化县溪口镇因诞生了“蒋家王朝”两代“人主”而名扬海内外,国民党钦定史书誉称“地灵人杰”……
毛福梅19岁进蒋门,45岁被休,与蒋介绍的夫妻名分维持了26年。她心地宽厚,性情柔顺,“大姐姐”般悉心照料心无定性的小丈夫……
向宋美龄求婚,宋庆龄立即坚拒:“宁可看到妹妹死去,也不愿意让她嫁给一个已有妻妾且喜在外拈花惹草的荒唐男人”……
蒋经国嫡传三子中,蒋孝文风流倜傥,放纵无羁:蒋孝武横行霸道,飞扬跋扈;蒋孝勇小心谨慎,性情内敛;……
本书是民国第一家——蒋介石家族的全记录。中国国民党的历史,很大程度上就是一部蒋家王朝史。本书编纂的初衷,是为了从蒋氏家族的兴衰透视20世纪中国社会的沧桑。
民国第一家:蒋介石家世目录
第一编 维桑与梓
第一章 “地灵人杰”的不同诠释--蒋介石的故乡溪口
第二章 从“摩诃居士”到“玉表公”--蒋介石的先祖
第三章 “埠头黄鳝”有“善举”--蒋介石的父亲蒋肇聪
第四章 “慈爱非常母,督贵如严师”--蒋介石的母亲王采玉
第五章 “亲情”不能“牺牲”--蒋介石的兄弟姐妹
第二编 福兮祸兮
第一章 “福相”无“福命”--蒋介石的妻子毛福梅
第二章 “娶妾为人生最不道德之事”的“变质”--蒋介石的侧室姚冶斌
第三章 不仅仅是“红颜薄命”--蒋介石的妻子陈洁如
第四章 “约法三章”的“政治婚姻”--蒋介石的妻子宋美龄
第三编 经文纬武
第一章 从“断绝关系”接续的“父业子承”--蒋介石的长子蒋经国
第二章 由“英雄救美人”的“俗套”引发的异国情缘
第三章 短暂的“赣南之春”--蒋经国的红颜知己章亚若
第四章 从“总统”的儿子到“总统”的弟弟——蒋介石的次子纬国
第五章 “梅开二度”不逢春--蒋纬国的妻子石静宜、邱爱伦
第四篇 天荫无庇
第一章 “不幸”中之“万幸”--蒋经国的长子蒋孝文
第二章 “第一家庭”的“甜心”--蒋经国的女儿蒋孝章
第三章 政坛“异数”--蒋经国的次子蒋孝武
第四章 呼风唤雨在商海--蒋经国的三子蒋孝勇
第五章 古典童话的现代翻版--蒋经国的庶子章孝严、章孝慈
第六章 走出余荫--蒋纬国的儿子蒋孝刚
初版后记与文献
再版后记--蒋家近事
一、蒋纬国、蒋孝勇、章孝慈之死
二、荣美龄、蒋方良、蒋孝章、方智怡、蒋友梅“闲人闲事”
三、蒋氏父子“移灵案”风波
四、章氏兄弟“认祖归案”的恩恩怨犯
附录 蒋氏世系简表
主要参考文献蒋介石向曾国藩学到什么官场经?|蒋介石|曾国藩_凤凰历史
蒋介石向曾国藩学到什么官场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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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曾、李处学到了不少官场经和统治术,靠乡谊结党拉派就是其中一条。蒋介石之所以能控制国民党,控制“国军”,控制军统,在相当程度上是靠以乡谊结党的手段。
核心提示:从曾、李处学到了不少官场经和统治术,靠乡谊结党拉派就是其中一条。蒋介石之所以能控制国民党,控制&国军&,控制军统,在相当程度上是靠以乡谊结党的手段。人们多知道黄埔军人是他的嫡系,实际上,同乡官僚可谓他的另一个嫡系。蒋介石是浙江人,他便大力培植浙江籍亲信,重用浙江籍人员,整个蒋家王朝,可以说大半是浙江籍官僚的天下。& 蒋介石 资料图 本文摘自:《同舟共进》2015年第4期,作者:李乔,原题为:《旧官场的&以乡谊结党&》,本文系节选 旧官场里,&结党营私&是司空见惯的现象&&官吏结成朋党、帮伙、派系、集团,谋取个人和集团的利益。结党后,成员互相倚恃,彼此回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形成利益共同体。其间各种关系,往往盘根错节,虽不是严密的组织,但粘合性很强,外力不易撼动。 那么,结党以什么为纽带?血亲、戚族、同乡、门生、故吏、同学、同年、友朋,都可作为纽带。血亲、戚族纽带当然最牢固,但结党的范围不大,像《红楼梦》里贾、史、王、薛四大家族那样的情况在官场上并不多。门生、故吏、同学、同年之类作为结党纽带,虽具有韧性,但结党的范围也不大。同乡纽带,旧称&乡谊&,作为结党纽带则既比较牢固,结党范围也往往较大。乡谊有疏密的差别,越是小同乡,纠合越易紧密。 【古已有之的&任人唯乡&】 在旧时代,以乡谊结成朋党、帮伙等,是一种官场常态,是封建政治与乡土观念相结合在官场上的反映。考其历史,可以溯至古远的时代。例如,曹魏时有汝颍集团、谯沛集团,宋代有洛党、蜀党、朔党,明代有淮西集团、浙东集团,还有浙党、楚党、齐党、昆党等。这些政治集团具有明显的地域性特征,其首领或成员之间大都有同乡关系,如明代浙党以浙江宁波人沈一贯为首,骨干大都是在京的浙江籍官僚,&楚党&的几个首领官应震﹑吴亮嗣、黄彦士都是湖广籍。乡谊,在这些政治集团的形成和凝聚过程中,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晚清的曾国藩和李鸿章,是近代官场以乡谊结党的典型。特别是曾国藩,在政界、军界靠乡谊纠集了大量私党。曾国藩是湖南湘乡县人,他任用的湘军将领,主要是湘籍人。据史学家罗尔纲《湘军人物表》统计,在可考的156名湘军将领中,湘籍者多达130人,占83%,其他省的只有26人,仅占17%。由此可见,&任人唯乡&是曾国藩任用将领的主要方针。 湘军将领主要用湖南籍人,范围尚比较宽,而曾国藩组建湘军水师时所任用的水手,则全是他的湘乡籍小同乡,范围很窄。为什么有如此做法?曾国藩解释说,水手&皆须湘乡人,不参用外县的,盖同县之人易于合心故也&。(《曾文正公书札》)他认为同县人之间最容易结伙抱团,形成利害一致的团体。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全用湘乡籍水手,便于他控制这支水师,使之成为自己的铁杆&私军&。 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嫡传弟子,在&用人唯乡&方面,一点也不亚于老师。晚清人胡思敬在历史笔记《国闻备乘》里专门写了&李文忠滥用乡人&的条目,记述了李鸿章在淮军中&用人唯乡&的行迹。 【蒋介石的统驭术】 到了民国时代,以乡谊结党的风气更盛。大小军阀、官僚,大都深谙此中妙道,靠着拉拢、广结同乡,织起了一张张结党营私的关系网。 蒋介石以曾国藩私淑弟子自居,并以&曾国藩第二&自诩;对曾的门生李鸿章,他也敬服有加。从曾、李处学到了不少官场经和统治术,靠乡谊结党拉派就是其中一条。蒋介石之所以能控制国民党,控制&国军&,控制军统,在相当程度上是靠以乡谊结党的手段。人们多知道黄埔军人是他的嫡系,实际上,同乡官僚可谓他的另一个嫡系。蒋介石是浙江人,他便大力培植浙江籍亲信,重用浙江籍人员,整个蒋家王朝,可以说大半是浙江籍官僚的天下。
[责任编辑:马钟鸰 PN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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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与现代中国的奋斗(全集)
很清楚的界线,一边是批评政治结构和领导阶层,另一边则是拥护台独或试图组织反对党。3月间,警备总部再度拘捕彭明敏同案的两名学生。政府也把一对美国传教士夫妇和一名日本观光客,以涉及台独运动的理由驱逐出境。在台北外交部坚持下,美国大使馆把一名中情局初级官员、4名美国军方人员调离台湾,理由是他们提供顾问意见给本省籍异议分子②。
① Chen Jian(陈兼),&The Reform Movement among Intellectuals inTaiwan since 1970,& Bulletin of Concerned Asian Scholars (July-September1982): 34. &Popular pressures& see: FEER 71, no.10 (March 6, 1971): 31.
② 关于彭案关系人,取自日彭明敏的同隮谢聪敏,在台北受访。关于驱逐出境,见Sheldon L.Appleton, &Taiwan Portents ofChange,& Asian Survey, 11, no.1 (January 1971): 68-73.
国务院提出许多扩大美中贸易和旅行的方案,但也警告白宫恐怕会造成对蒋关系的危机。可是,尼克松和季辛吉根本不介意。他们正在寻找机会把对中贸易摆到和对苏贸易同等的基础之上,终于,1971年4月初“契机”出现了。毛泽东有一天半夜醒来,突然决定邀请一支正在日本比赛的美国乒乓球队到中国。为回应这项意味深远的动作,尼克松和季辛吉立刻宣布取消对中国非战略贸易的禁运,同意允许中国访客到美国,准许美国船只载运中国货品,并且开放对中贸易使用美元的管制。蒋形容美国人因毛泽东单纯的乒乓球队邀请,“欢喜得冲昏了头”。他在日记中写下:“他们完全失去了荣誉心。”①
① Chen Jian(陈兼),Mao's China and the Cold War, p.261. 关于“欢喜得冲昏了头”,请见Chiang Diaries, April 16, 1971, Hoover, box76, folder 10.
同一个月,尼克松和季辛吉派退休大使墨菲(Robert Murphy)到台北,向蒋总统简报华府对于如何处理联合国中国代表权的官方看法。墨菲告诉蒋,由于阻挡中国共产党加入联合国不再可行,美国提议邀北京进入联合国大会,但中华民国仍保持在安全理事会及大会的席次。蒋和尼克松、季辛吉都晓得毛泽东绝不会接受这个方案,蒋回应表示,如果中华民国确实保留安理会席次,他可以接受。墨菲认为这不成问题,还指出中华民国在安理会有否决权;但他后来又说要请示白宫,确认否决权是否无误①。然而,蒋晓得“不可置信邪恶、卑鄙的”尼克松计划让北京取代台北在安理会中的席次,以求在1972年的美国大选获得国内的“政治资本”(蒋的用词)。可是,他要求自己忍耐到明年,某些大事可能会发生,“我们或许可以克服”日益逼近的重大麻烦②。
① Shen(沈剑虹),U.S. and China, pp.58-59. 关于再向白宫查证,参考日,钱复在台北受访。
② Chiang Diaries, April 10, 18, 1971, Hoover.
蒋握有肯尼迪总统的书面保证,承诺必要时美国本身将否决中共进入联合国;但现在这一纸保证已毫无价值。被误导的墨菲并不了解白宫真正的想法,他再也没有回复此一否决权问题;3个月之后,季辛吉和周恩来会谈时明白表示,美国将支持北京取得中国在安理会的席次——而不是倒过来的情况——这么一来,台北保证会提前彻底退出联合国。
日,77岁的宋子文在旧金山餐馆用餐时,因骨头梗住而亡故。宋美龄搭机前往美国出席兄长的告别式时,新闻报导传出她的二姐宋庆龄也会出席。蒋介石父子深怕两姐妹要是真的碰头,会掀起北京和台北之间有秘密协议的臆测,于是下令飞机掉头回台北。宋美龄可能对此大为不悦。有机会见到心爱的姊姊,她本来会很高兴的。后来她获悉,华府方面毫无迹象显示宋庆龄曾以任何理由申请赴美签证,和新闻报导说的截然不同①。
① State cable to Taipei, April 30, 1971, National Archives, RG 59,China Pol, box 2202; Amembassy Taipei cable to SecState, 2537, April 30,1971, National Archives, RG 59, SNF (), China Pol, box 2203.蒋介石与宋家三姊妹
宋子文是个有争议的人物,但不论他有何缺点,他的事业让人印象深刻。多年来,他坚持推动负责任的财政政策,包括节制军费开销。他长久以来怀抱大志,认为有朝一日或许会继承蒋的大位,但是他在军中、党中的支持度都不够。委员长有很多事(包括他的新儒家热忱)都令世故的宋子文不以为然,但是他佩服妹夫一心一意地追求国家统一、富强。宋子文的脾气和妹妹美龄一样,“在黑暗的抑郁和外放的勇敢之间摆荡”。他们家手足之间感情两极化或许也不足为奇。宋子文和宋美龄一样,与左派的二姐宋庆龄感情甚笃,他的办公桌上经常摆着宋庆龄的照片,蒋介石从来也没意见①。
① Y.C.Wang(汪一驹),Chinese Intellectuals and the West, 1872-1949 (Chapel Hill: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1966), p.440, quotingArthur Salter, Personality in Politics (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47). 关于办公桌上的照片,参见John Robinson Beal, Marshall in China (Toronto:Doubleday Canada, 1970), pp.360-361.
数十年来,中国民间一直盛传出身财富之家的宋子文和孔祥熙,在职期间贪赃枉法、窃取巨大财富。宋子文身后留下净值约270万美元的遗产给子孙,数额出奇的少,但是他当然可能另有未知的外国银行帐户①。台湾有些研究这个问题的历史学家认为,宋子文可能没有收贿,但的确曾因掌握政府财政政策内幕消息而获得巨大利益。例如,1930年代初期他在民间经商时,知道政府预备以银本位制取代金本位制,涉嫌从中牟取暴利。不过,若要控诉他有犯罪行为而非不道德地赚取暴利,则似乎欠缺具体证据。
① 关于“遗嘱”,参见T.V.Soong Collected Papers, Hoover InstitutionArchives, Stanford, Calif.
美国乒乓球队还在北京的时候,尼克松在白宫接见即将回台北接任外交部长的驻美大使周书楷。这是尼克松就职以来,首次有机会向亲近蒋介石的高阶官员解释他的中国算盘。尼克松请周书楷向委员长报告,美国将“坚守我们对台湾的条约承诺”,而且“将深受委员长想法的影响”。他也警告周说:“我们将在未来几天内(对北京)采取若干步骤,主要可看做我们对世局部署的一部分,特别是在对苏联关系上面。”①
① 同上注,p.295。
同一天,周书楷也去见了季辛吉。季辛吉告诉他,即将对北京采取之步骤,“和美国与中华民国政府的关系毫不相干”。季辛吉请周书偕向蒋总统说明,如果尼克松政府“非得做出使他们(国府)痛苦的事,将控制在可能的最低限度内”。即使季辛吉保证美方“不会做不照会中华民国的事”,这些讯息听起来一点也不令人放心。但是,美国根本什么事也没跟中华民国商量①。
① 同上注,p.295。周书楷回到台北,向委员长报告了尼克松和季辛吉“最低限度痛苦”的保证之后,蒋并没有召见马康卫,或以任何方式回应美国这些扭扭捏捏的讯息。根据当时在蒋身边的一名高级军事助理的说法,蒋此时已让身边高级干部知道他对尼克松的鄙视。蒋一向很小心,不让他的部属听到他批评美国总统,但尼克松是例外。在蒋眼里,尼克松不仅对待共产党太天真,而且不忠诚、不信实、耍诡计。蒋痛恨他犹胜当年对史迪威的敌意①。
① 日,郝柏村在台北受访。
蒋偶尔会在内圈亲随之外的人面前表现出他的怒气。5月间,他接见来台北谈判台湾纺织品外销事宜的前任美国财政部长肯尼迪(DavidM.Kennedy)。蒋很生气,他刚获悉(消息无疑来自周恩来)在最近的秘密会谈中,美国告诉中方,台北和北京的直接谈判应该可以解决台湾地位问题①。亲切地谈完纺织品事宜之后,蒋提起国务院发言人4月28日的一篇声明。发言人重复杜鲁门总统20多年前的声明,宣称台湾的最终地位仍有待决定。蒋说着说着“愈发激动”,开始“明显的颤抖起来”。他说,华府近期的声明质疑中国对台湾、澎湖的主权。他说,这“不啻是一记耳光”。蒋接着道歉,表示他对这个议题的感受太强烈“无法自己”。尽管有此情绪失控事件(毛泽东一定很满意其中的讯息),马康卫在蒋、肯会后报告说,美国对国府关系因为华府-北京近来发展所付出的代价,仍属“温和”②。
① Chiang Diaries, April 29, 1971, Hoover, box 76, folder 10.
② FRUS (), vol.17: China, , p.293, 300, 309-311.
针对蒋一再要求新武器系统和降低美国对太军援的大幅删削,尼克松透过肯尼迪传话,表示他将在8月份派一名高阶军事代表“以有利、友善的方式”评估重要的防务事宜。可是,直到1971年10月,美方都没派出这样的代表团,甚至也没有派人的计划。不过蒋还是没向华府抱怨①。
① 同上注,p.344。
大约此时,尼克松接到了争取许久的邀请,要和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导人直接对话。双方同意季辛吉在1971年7月秘密访问北京,协调次年在北京举行的高峰会谈细节。季辛吉出发前往拉瓦品第(Rawapindi),然后秘密溜到北京去的前一个星期,马康卫大使依然不晓得有此安排。马康卫回到华府,试图了解在美中关系上还能配合做些什么事,6月30日他晋见尼克松,两人对话杂乱无章、语无伦次,喋喋不休的尼克松,一会儿讲话躲躲闪闪,一会儿又暗示实情,一度还怪异地发誓他的政府无意暗杀委员长。在对谈之初:马康卫大使首先发问自己是否仍被授权发言,说明美国降低与北京紧张关系的努力,“不会伤害到中华民国的重大利益”。
尼克松:我觉得差不多就这样。就说我们,我们的……以中华民国来说吧,我们已经……我们知道谁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还是要持续我们跟他们的亲密、友好关系。至于他们的重大利益,你所谓的重大利益,你的意思是,我们会不会把他们交给中共?是不是呀?
马康卫:哦……
尼克松:他们是不是怕这个?
马康卫:我认为他们,他们发现……当然啦……他们知道我们不会这么做。我认为他们想到的是支持他们在联合国的会籍……国际间支持他们。
尼克松:我们将……我们必定将在联合国(支持他们)。我们不会支持任何会把他们赶出去的提议。
马康卫:是的,正是如此。
尼克松立刻转到核心议题。
尼克松:但是我们必须记住,他们也必须准备接受事实,我们会继续一步一步地,与另一方——中国大陆,有更正常的关系。因为我们的利益需要它。不是因为我们喜爱他们,而是因为他们已在那里。
马康卫:是的,确确实实如此。
尼克松:这不是在贬低台湾,这是因为世界局势已经大大改变了。
马康卫:的确如此。
尼克松: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如我说的,因为在其他方面有很大的考量。
马康卫:是……是的。
尼克松:这很难让人信服啊。
马康卫:是的,它……
尼克松:我晓得这太困难了。
马康卫:是的,真不容易。
尼克松:他们会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我跟他们的交情太久了。
马康卫:的确是啊!
尼克松:他们送了最漂亮的礼物给我们女儿……(声音不清楚)的婚礼等等。我们就是……我们只能这么办啰。个人因素的考量是……我们这么说好了,我们不会做出肯尼迪政府对吴廷琰所做的事。因为他们可能会那么想。无论实质上或逻辑上,我们不会对朋友干这种事。
马康卫:是呀,的确如此。
尼克松:你记得吗?
马康卫:是的。当然他们……
尼克松:肯尼迪政府手上不幸沾满吴廷琰的血。那真不好。①
① 同上注,pp.348-354。过了一夜,尼克松似乎又很遗憾,会被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对老朋友的做法。次日和季辛吉碰头时,他表示即将在北京召开的会谈中,台湾问题的谈话重点“太直接了”。他希望季辛吉“不到必要时,不要泄漏出我们愿意放弃对台湾的大部分支持”。他要求季辛吉检讨有关台湾议题的整个讨论,别让“我们看起来一副抛弃朋友的模样”。可是,在北京期间,季辛吉完全没理会这些指示,尼克松则因为对历史的突破太过兴奋,忘记了他对这个议题的严峻指示。此外,尼克松告诉季辛吉,他希望在北京举行的领导人高峰会议之前,在某些附带议题上能有“若干成就”:释放中国拘押的所有美国战俘,某些美国谷物象征性的运到中国,最重要的是,“在越战议题上有若干进展”①。这些条件,也在美中关系大突破的兴奋情绪中,全都给抛在脑后了。
① 同上注,pp.355, 356。
7月9日凌晨,经过甩掉世界媒体的紧张悬疑之后,季辛吉带领一小批随员搭乘一架巴基斯坦民航机,从拉瓦品第起飞,飞越白雪皑皑的兴都库什山脉,再经过广袤的新疆高原,抵达北京。季辛吉在当天稍晚与周恩来展开第一次会谈。会谈一开始,周恩来很快就营造一种气氛,彷彿美方是从远处前来的祈愿者,希望中国能好心协助以解决双方的问题。季辛吉一下子就栽进这个角色。他在开场的谈话中就表示,“在美、中过去的接触上,我们是一个新兴的开发中国家,而中国却是文化先进大国”。周抱怨冲绳交还给日本之后,美国之音仍继续从冲绳向中国播音,季辛吉没有替美国之音辩护,反而推诿怪罪“美国官僚”做此决定。此时的中国,公然在实质上、理论上支持推翻好几个政府的活动,可是周恩来不只一次提及美国在全球的“压迫……分化和……干预”,而季辛吉却完全没有辩驳①。
① 同上注,pp.394, 396, 403。
在说明1950年美国如何卷入台湾局势时,季辛吉告诉周恩来说:“由于现在已不值得重述的原因,前任政府把朝鲜前途和台湾前途连在一起,有一部分是因为当时美国国内的意见。”季辛吉在北京期间每次提到台湾,就说美国卷入当地局势或许是个可以理解的错误,但毕竟是个错误,而尼克松政府的目标就是以让国内反弹及对美国国际形象伤害降到最低的方法,结束美国对国民政府的政治、军事支持。季辛吉说,美国与北越协议结束中南半岛战争后,美国预备在一段时间内把2/3的兵力撤出台湾,可能就是一年半以内。此外,季辛吉指出,美中关系改善后,美国也将开始降低它在台湾还剩的兵力——只剩下对台防务承诺所需或情报搜集所需的程度①。
① 同上注,p.368, 369。杜鲁门派第七舰队进入台湾海峡的原因是,美国领导圈内存在一个一致共识——后来也证明正确——认为北朝鲜南侵是中、俄要在东亚搞革命改造的大计划之一环,这项计划由中共协助,必要时由它担任主力后援。
在17个小时的会谈中,季辛吉只有一次而且还是相当温和地,提到台湾和大陆的统一应是和平的。这位美国特使说:“我们非常希望,台湾问题将和平解决。”周答说:“我们尽可能做。”季辛吉也只有一次提到美中之间“共同放弃使用武力”之协定,这是美国在尼克松上台前,历次华沙会谈的主要焦点。但是季辛吉现在所指的,是毛泽东在1955年日内瓦会议所提的妥协方案。他说,美国预备签署“贵方在1955年所提议”的协定。周含糊地回答,但是指出现在任何这一类协定,都必须反映台湾问题是中国内政事务的事实①。
① 同上注,pp.445-446。
周明确表示他和毛的目标是,美国承认北京乃中国唯一的合法政府。季辛吉说:“我必须诚实告诉你,未来一年半内,我们都不可能正式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唯一的政府。”但是他说,(尼克松)政府“必会在总统第二任期的初期解决这个政治问题(亦即退出台湾)”。至于美国结束军事、政治支持之后台湾的命运,季辛吉预测岛上“政治演变”很可能朝周恩来“所指的方向”发展,也就是与大陆统一。他强调,(尼克松)政府不可能在短期内正式宣布此一政策目标,但“只要贵我双方有基本共识,我们将不会阻挡基本演变”①。① 同上注,pp.370-372。
毛、周和两蒋父子一样,特别担心台独这个选项。季辛吉一再重申美国“不会支持台湾独立”。周强调这个声明“非常重要”,并一再回到这个主题。周特别追问彭明敏的个案,显然曾经密切注意其发展。周暗示他和蒋介石就这个主题有过接触。他说,蒋抱怨中情局涉入到彭明敏的逃亡。我们在前文说过,蒋深信中情局应该为彭逃出台湾负责,但他从来没有公开谈论彭的潜逃出境和中情局的角色。周还说日本的经济扩张“一定导向军事扩张”,无疑反映了毛泽东的地缘政治观点,他一再重复美国撤出台湾后,日本将试图在军事上或其他方面取代美国在台湾的角色①。
① 同上注,pp.372, 383。
周说,蒋介石也反对两个中国、一中一台和台独。周又暗示他和蒋就此议题有过讨论,他说,如果得知美国会反对日本填补其军事地位,国民党领导人会宽心不少。周回忆说自己曾是直属于蒋的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因此他“很了解蒋”。周似乎相当有信心,对台湾地位问题以及美军撤离后日本在台角色的危机,蒋会与北京看法一致。他一度提到,蒋能够控制他的部队,但“部独里有人刻意要冒险……刻意给他和你们制造麻烦”①。
① 同上注,pp.405, 447。周恩来提到蒋介石的时候说“美国应该当心”。给人的印象是,要提防蒋介石的接班人。
经过这第一轮会谈后,周立刻向毛报告,美方的立场比他们所希望的还要好。季辛吉没对尼、毛峰会设定任何条件,他也费了许多唇舌明确声明美国的目标是终止对台湾的军事、政治关系,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季辛吉表示,这一切都可以在尼克松的第二任期内(即1977年初以前)达成。季辛吉也暗示美国会做做样子,在联合国反对两个中国的决议案(给予北京安理会席次、准许台北留在大会),美方明白表示这个方案一定会失败,最后的结果不是台北自动退出,就是台北被驱出联合国①。
① 同上注,pp.291, 294, 348, 412, 448。
毛从季辛吉的话看出美国迫切想要从越南脱身。在他看来,美国只求在他们(美军)撤退与河内接管之间,安排一段让他们不致颜面扫地的空档。毛向周说猴子进化为人得花上一段时间,美国人现在还处在“人猿阶段”。他告诉周,中国对台湾问题并不急,但越南的仗还正在打,因此中国不应在这个问题上做任何让步①。
① Chen Jian(陈兼),Mao's China and the Cold War, p.268. FRUS(), vol.17: China, .
次日和季辛吉会谈时,周遂采用更严厉、恃强凌弱的态度。他在越南问题上特别强硬,强调中国对越南人民的大业有道德承诺。他明白表示,如果有必要,中国预备继续支持北越,即便受挫的美国之后可能会报复。换句话说,除了意义不大的一句声明——北京赞同谈判解决——基辛吉完全没得到中国任何愿意协助美国退出越南的暗示。周恩来滔滔不绝地指控美国“侵略”,“干预”,有一大堆“傀儡”,季辛吉只一再重复中国有“原则”、周是个“有原则的热”、毛具有“伟大的内在力量”。表演完对美国特使的下马威之后,周提议双方决定尼克松的到访日期,不再谈论双方要达成什么协议①。
① FRUS (), vol.17: China, , p.422.
7月15日,季辛吉一行人搭乘另一架巴基斯坦民航机离开北京,90分钟后,尼克松在国际电视上宣布此一戏剧性大突破。宣布前一个钟头,尼克松首次告知他的头号外交官国务卿这个在北京的外交杰作。罗吉斯吞下一肚子怒火,急电台北。马康卫大吃一惊,赶去见代理外交部长杨西崑,告诉他即将播报的新闻。看完尼克松在电视上的讲话后,北美司司长钱复立刻缮打一份背景报告,附上自 己的想法,呈报给委员长和蒋经国①。
① 日,钱复在台北受访。
听完钱复报告后,蒋经国以行政院长严家淦的名义起草了一份温和的公开声明,带着它到总统官邸。根据钱复的说法,委员长“非常镇定”,没有咆哮、也没有展现怒意。蒋批准了这篇声明稿;它表示“非常惊讶和遗憾”,谴责共产党,并宣称中华民国绝不向“任何强权暴力”低头①。次日上午,国民党和独立的报纸都宣称美国不能信任,国民大会也指责尼克松的“背叛”。但是,当天还有往后的日子,台湾人民都处变不惊的处理日常事务。外国外交官、记者,以及周恩来、季辛吉都对这份镇静感到意外②。
① 同上注。
② FEER 73, no.31 (July 31, 1971):7.
蒋介石本身并未对这则新闻感到震惊,但是,此一预料中的“变节”臻于顶点,已在其内心深处激起熊熊怒火,以致有13天内都没在日记中评论此事。7月29日,蒋写说他的身体健康并没有恶化,反而有所改善;8月4日又说:“为尼丑者,吾人只有以静制动,以正克邪。”①
① Chiang Diaries, July 16, 29, August 4, 1971, Hoover, box 76, folder13, 14.
华府方面,新任驻美大使沈剑虹向助理国务卿葛林提出抗议。根据沈的回忆录,他对美国背着国民政府和共产党秘密交易感到震惊。这是国府官员就此事所做最强烈的抗议;但是沈大使可能夸大了他对葛林的责备。根据美方对沈、葛谈话的纪录,他温和地主张,这趟北京秘访“不能说是友好的行为”,并感谢葛林对美国继续支持中华民国的保证①。
① FRUS (), vol.17: China, , pp.456-457.
7月17日,尼克松发电文给蒋,对于未能早点通知蒋有此一北京会谈,“深表遗憾”。但是他解释说,“亚洲自由国家的人民”将“最先受惠于美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降低紧张关系的努力”。尼克松保证美国将维持与蒋的“国家”(country)(不是他的“政府”)的友好关系,而且将会“继续遵守它对中华民国的防御条约承诺”。这时候尼克松已知道,季辛吉在北京答应如果美国能成功退出越南,此防御承诺将在1977年之前终止。这时的蒋可能也很清楚季辛吉答应过什么,因为周已告知他有此临时协议。他决定不回信给“尼丑”①。虽然台湾人民处变不惊,依据马康卫后来的说法,国民党领导阶层内却“群情激昂”。除了两蒋父子之外,台北大部分官员都因“季辛吉惊奇”感到震惊,至少有少数人认为必须采取“大动作”,藉以反制国际间对中国主张它有权“接管台湾成为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认同。例如,外交部次长杨西崑告诉马康卫,台北政府应该宣布今后将改国号为“中华台湾民国”(Chinese Republic ofTaiwan),与“大陆一刀两断”②。这正是蒋和毛所害怕的剧本。
① 同上注,p.458。Chiang Diaries, July 16, 1971, Hoover, box 76,folder 13.
② FRUS (), vol.17: China, , pp.599, 602.
1971年10月,周、季再次碰头时,周告诉季辛吉国民党内在此一危机上的分歧,出现一段有趣的发展。根据周恩来的说法,季辛吉“震撼”之后,国民党内三大“亲日派”人物联袂访问日本,和佐藤荣作首相、岸信介前任首相就台湾未来有“非常重要的谈话”。台北3名访客分别是:蒋总统的亲信助手张群(时任总统府秘书长)、国防部长黄杰在台北的世界反共联盟荣誉主席、极端保守派人士谷正纲。周说,日本东道主对如何解决台湾在联合国的问题,做了“一些建议”。根据周的说法,佐藤首相和岸信介向蒋总统传达了“非常保密的讯息”,宣称中华民国前途的“唯一希望”是采取分离路线,放弃对大陆的一切主张和虚矫——跟杨西崑的构想满接近的建议(除了杨强调政府台湾化外)①。
① 同上注,pp.514-515, 602。
周恩来也告诉季辛吉,蒋“密切关注”此一危险发展,这里再次暗示他和蒋就此事有所接触,而且这就是他的消息来源。根据周的说法,蒋“不同意”东京提议的方案,虽然它明显得到国民党亲日派的支持,因为它会“使台湾变成日本的属国”。周说,蒋“很不放心”、“十分害怕”黄杰;在台湾,黄被认为是老蒋过世后,蒋经国可能的竞争对手。季辛吉断然重申美国将强力反对日本推翻蒋经国的计谋,但周还是总结提醒说:“只要蒋介石还在世,他不会让日本军力进入台湾,但你也晓得,蒋……已经85岁啰。”①
① 同上注,pp.514-515。
周特别强调委员长对日本及黄杰的忌惮。当时香港盛传国共双方在此一殖民地接触的流言①。具体事证不足,但是就周这段不寻常的发言和香港的传言来看,蒋有可能透过在香港的中间人向周保证,他会誓死抗拒日本人的任何阴谋,譬如传闻由岸信介建议并得到黄杰赞同的方案。
① 同上注,p.591。
不过,“季辛吉惊奇”所制造的最大政治风暴没发生在台北,反而在北京登场。毛和其钦定接班人林彪之间的殊死斗因而引爆。日,在指示周隔天对待美国访客要强硬,尤其在越南问题上不退让之后,毛泽东把注意力转向对付林彪同志。中共调查人员报告毛主席说,林彪在解放军总参谋部的支持者不肯“自我批判”——意即认罪招供。毛说:“他们背后有大阴谋。”①接下来2个月,林彪(名义上仍是毛主席“最亲密的战友”)、林的儿子和若干军头,被控阴谋轰炸毛泽东南巡的专车,暗杀毛主席。阴谋失败,9月13日清晨,林彪带着妻子及若干亲信搭乘空军军机逃亡苏联。接下来官方版故事的正确性如何,当然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是,逃往苏联的这架飞机几小时后在外蒙古坠毁,机上人员全部丧生。林彪一死,周恩来的地位跟着稳固,但是又一个接班人遭到整肃,却重挫毛泽东“伟大的舵手”的威信。毛泽东现在必须确保林彪所反对的对美开放,一定要开花结果。
① Chen Jian(陈兼),Mao's China and the Cold War, pp.269-270.
基辛吉完成7月北京行回到华府后,他告诉满心欢喜的尼克松,这项突破会“对全球送出巨大震波”,令苏联惊慌得“深陷敌意”,使日本紧抱美国的态度松动,并且“在台湾激起暴力动乱”。季辛吉和尼克松对中国领导人的佩服已近乎迷恋。季辛吉声称他注意到中国领导人“非常的意识形态,其信念的强度已近乎狂热”,但同时又认为他们展现出“精神上的安全感,使他们能在其原则框架内与别人交往时,既锱铢必较又可靠”①。
① FRUS (), vol.17: China, , pp.454-455.
尼克松向季辛吉担保说,没有人比他本人“对此一(与中国和解的)倡议更不抱幻想”。可是很讽刺的是,尼克松同时建议季心计在和媒体谈话时,要指出他(总统)“和周恩来有相同的性格……和背景”。譬如,两人“都在逆境中粹炼出坚强信念,面临危机镇定如恒……坚忍勇敢……愿意冒险,(而且又)细腻……几近温文尔雅”①。
① 同上注,p.459。
在处理蒋介石这个关键问题上,季辛吉只能建议在言语上尽量虚以委蛇,同时准备面对大破裂的来临。他说:“至于台湾,只能藉由重申我们的外交关系和共同防御条约以期降低损害,即使我们已明确预见未来几年内会有的政治演变”①。
① 同上注,pp.446, 527, 538。
基辛吉告诉沈剑虹大使,“他在白宫任职以来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北京之行,“没有人必中华民国……我们的忠实友人,更不应受到如此待遇。”但是他又解释说,事情之所以发生“是为了因应总体需求,与台湾毫无关系”。季辛吉大言不惭地声称,在北京谈的问题“跟台湾没有关联”。不过,季辛吉在后续会议中,间接但明白地向沈表示,美国打算在尼克松的第二任期与北京建交。蒋认为自杜鲁门以降,历任美国总统的对台观点,老是脱不开两个中国的天真方案。但是,现在尼克松却真的和北京打起交道,可能使国民政府失去美国的外交承认及美台军事关系,即便尼一再声称对蒋及其政府的坚定友谊和支持①。
① 同上注,pp.468-469: Shen(沈剑虹),U.S. and China, p.75.FRUS (), vol.17: China, , p.489.
在这段过渡期间,尼克松派共和党新星、保守派的加州州长雷根(Ronald W.Reagan)代表美国出席中华民国建国60年的双十国庆大典。当天早上,在士林官邸喝茶时,雷根解释尼克松即将访问北京,并重申尼、季过去一再给予的承诺,即中华民国的重大利益必会充分受到保障,蒋客气的回应。雷根无疑深信自己所说的话,而蒋也说他“不质疑(尼克松)总统的好意”;但是蒋也指出除非事情攸关避免重大危机,否则没有理由走这一趟,而今重大危机并不存在。他说,他确定北京会聚焦从美国榨取台湾问题方面的让步,此行将对他的政府“特别有伤害”。蒋希望尼克松知道,他和台湾人民绝不允许中共接管台湾,必要时将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以保卫台湾①。
① FRUS (), vol.17: China, , p.586.
蒋希望能保住美国的支持,越多越好,避免金融、企业界对台湾前途出现恐慌,他觉得一定要让美国人及全世界晓得,台湾可以应付尼、毛峰会一切可能的冲击。因此,雷根在当天总统府前的国庆大典上被奉为上宾,数十万民众欢声雷动,蒋总统夫妇一如往常笑容满面,挥手致意。
9月间,尼克松宣布美国将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进入联合国大会和安全理事会,同时反对任何将中华民国排除出大会的方案。可是,尼克松晓得北京将排斥允许台湾以任何身分留在联合国的安排;基于这个理由,即使美国提案获得通过,大会很可能也会在一年内把台北驱逐出会。蒋氏父子完全了解他们别无选择。就算驯服地退出安理会只求保住大会席次,台湾丧失地位依旧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徒增一倍的羞辱罢了。况且,蒋和周恩来有个非正式的约定台——北和北京反对两个中国的方案一步也不能退让。台北总统府内的想法,归结起来就是“宁为玉碎,毋为瓦全”①。
① 同上注,p.493。Harvey Feldman(费浩伟)1999年1月给作者的信。根据钱复日在台北受访,前任外交部长沈昌焕建议用这句成语。
当月月底,蒋已决定宁可退出联合国,也不向尼克松求助①。于是乎,国府代表团10月25日在联大即将表决驱逐它出会的前一刻,宣告退出联合国。蒋觉得安慰的是,他认为联合国已经变成“可耻的组织”“蛇鼠一窝”,不复值得留恋。但他在日记中也嘴硬地说,退出联合国也是“数年最大心愿”。一切都不变,中华民国仍将屹立不摇,“绝不允许外来力量干预其事务”②。
① Chiang Diaries, September 28, end of week reflection, 1971, Hoover,box 76, folder 15.
② 《领袖精神万古长青——总统蒋公哀思实录》,台北,《中央日报》特刊,日(编按:日期有误)。关于“数年最大之心愿”,参见Chiang Diaries, end of October reflection, 1971, Hoover, box76, folder 16.台湾人民再次处变不惊。“联合国投票当天,没有人激动。生活一切照常。孩童上学念书、太太上街买东西。晚间人人打开电视机,但新闻播报一如平日,没有特别节目。”国民政府代表团一名团员回到台北时公开宣称,这样的结果基本上对台湾有利。他说:“退会反而替国家省了不少钱和人力。我们卸下重担,现在可以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即使某些长期批判委员长及其政府的外国记者也不禁忖想:有哪些国家“在经历国民政府所遭遇的一连串拂逆之后,能够不愤怒、不屈膝。”国际新闻也不尽然全是坏消息。在联合国失利前不久,巨人少棒队才在美国赢了威廉波特世界少棒冠军,激起岛内球迷不分省籍的爱国热情。岛上1000万人口中,绝大部分都在半夜守着电视机观赏决赛,包括蒋家人①。
① FEER 74, no.46, November 13, 1971: 60; no.50, December 11, 1971:17. 关于威廉波特世界少棒冠军,见Sheldon Appleton, &Taiwan Portentsof Change,& Asian Survey 11, no.1 (January 1971): 68, 37.
基辛吉10月重访北京之前,和尼克松有一番长谈。尼克松试图替自己的行为在政治、道德上找藉口说服自己并没有出卖美国的台湾盟友。他告诉季辛吉,他们必须“切记每件事最终都会曝光。如果我们出卖台湾,我可不认为我们有秘密交易,你明白吗?我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但是我要非常小心”①。
① FRUS (), vol.17: China, , p.560.
再次抵达北京后,季辛吉向周恩来保证美国“预备推动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关系正常化,我们明白你们心中的想法”。他重述,美国不会支持或鼓励创立一个台湾独立运动、两个中国的架构或是一中一台的策略;它也将反对日本在台湾建立军事力量。最引人瞩目的是,他还明白表示美国不会坚持要人民共和国使用和平手段将大陆和台湾统一。他说:“若是人民共和国在能力范围内行使自己的主权,宣布愿意以和平方式解决(台湾问题),(美国的)行动就会方便多了。”说完这句话后,季辛吉接着送上一张空白支票:“但是不论你们是否这样做(意即采取和平手段统一与否),我们将继续朝我所指出的方向前进。”①如果周恩来向蒋通风报信,他必定传上这段对话,这段话彰显尼克松政府的意图:一旦它和台北断交,便会容忍中方以武力接管台湾。
① 同上注,p.505。
台湾退出联合国后,外交部次长杨西菎“私下坦诚的”对蒋总统说,他认为有需要把台湾的政治权力移转给本省人。委员长深切明白情势,但他彻底、明确、平静地拒绝了任何类似的行动①。他继续坚持防御性、不认输的策略,那是他们父子在1969年底,首次听到尼、季预备采取激进路线时所订下的策略。这个策略涉及到展示怒意、接受必要的羞辱和损失、长久坚守、保持尊严、固守原则、尽速发展经济与军事实力、威胁要誓死作战以防止中共武力犯台,然后等待天意干预。这跟1937年前他对付日本军国主义者的策略有点像,也像他在面对抗战、与美国的战时同盟、史迪威风波、马歇尔调处、东北必败、国共内战将败、大陆即将沦陷、杜鲁门艾奇逊时期的政治危机,以及和艾森豪杜勒斯为外岛防卫交涉时所采取的策略。
① 同上注,599-601, 629。12月,华府传话给杨西菎说,他的观点“已交美国政府内部适当层级予以考量”。
在这些紧张时刻,尽管觉得受出卖、被鄙视,委员长仍设法尽可能地和美国维持亲近的关系。1970年代初期,管尼克松耍诡计,蒋还是继续支持美国在中南半岛的战争,并配合华府搜集中国情报。他也为全球的每个外交据点奋战,设法将国军现代化并秘密发展核子武器。同样重要的是,这个策略也要求比以往更专注台湾的经济成长,提升全民生活、公共卫生和教育水准。
蒋经国看得更远,他同意杨西崑的见解,认为风雨欲来只会更强化一个结论:最终目标是让本省人进入党、政、军,组成真正有代表性的民主政体,逻辑上就是让本省人当家。基于务实以及哲学和民族主义的理由,他认为未来的民主台湾仍然可以坚守一个中国的理想。蒋经国和杨西崑不同的是,他认为这个过程需要花一个世代的时间去完成,因此不能失去政治控制是非常重要的。
两蒋父子根本就不期待季辛吉对10月间在北京进行的第二回合中美会谈,会吐露一丝一毫的真话。即令如此,当季辛吉回国后,蒋还是派外交部长周书楷到华府听取季辛吉的简报,并传达委员长对事件不以为然但平静的反应。周按着蒋的指示告诉季辛吉说,在台湾失去联合国席次、中美关系又频生变化的状况下,台湾最需要的是民众和企业界“平静的气氛”。周书楷说,最怕的是资金外逃或股市恐慌。他以务实的态度解释说,如果中华民国顶得住初期的冲击,维持经济稳定、保持工业生产,老百姓才不会在乎联合国会员的资格①。
① 同上注,pp.582, 584。
此乃坦率接受美中和解以及台湾在国际失势的现实——也正是季辛及和尼克松所想听到的。它反映出台北的某种政策思维,而且正好符合季辛吉和沈剑虹谈话时所鼓励的想法。季辛吉建议,国民政府目前“应该埋头苦干,坐稳……静观变化……不贸然行动”。即使如此,季辛吉仍觉得有需要继续对国府官员耍弄心机。他再次向沈剑虹保证,美国不会放弃它对中华民国的防卫承诺,也不会改变它和台北的双边关系。沈要告辞时,季辛吉再次强调北京之行是“非常痛苦”的一项任务。沈觉得这是“鳄鱼要吞噬食物前的眼泪”①。
① 同上注,pp.581, 591, 593。关于“鳄鱼的眼泪”请见Shen(沈剑虹),U.S. and China, p.77.
当委员长读到沈、周和季辛吉谈话的报告,最令他生气的可能是,美国的领导人竟认为他和他的资深助手有如黄毛小童般容易唬弄。然而,他倒是同意季辛吉的判断,如果国府未来几年能够维持稳定,情势可能会有许多转变①。近来的发展已提高蒋身后接班问题平稳过渡的机率;至于毛泽东死后大陆的接班问题,反而是出乱子的机会越来越高。蒋和任何人都没料到,让他和台湾觉得天道报应的事,正因尼克松阴险的个性而在华府的水门大厦引爆。① Shen(沈剑虹),U.S. and China, p.77. FRUS (), vol.17:China, , p.593.
尼克松预备展开历史性的1972年北京行,先给委员长一封信,向他保证:“我心中牢记着贵政府之利益。”蒋再次吞下苦胆,在回信中不提尼克松的北京行,只建议他和中国共产党打交道时要小心。他在日纪里则认为尼克松这趟到大陆去,不啻是“刘姥姥逛大观园”①。尼克松心中仍对背叛蒋有愧咎感。1月间,他又对季辛吉说:“我们没有出卖福尔摩莎。我们一点也没有。”季辛吉急急附和称是,可是旋即指出罗吉斯的提议是“不可思议”的想法,居然要尼克松促使中方承诺不用武力解决台湾问题。因受制于北京会谈的脉络而不能重申对国民政府的条约义务,一度让尼克松感到遗憾,不过他接着便猜测,如果中国攻打台湾,“我们还是可以行使条约吧!”季辛吉说:“喔,是呀。”②
① 同上注,pp.635-636。关于“刘姥姥”,请见Chiang Diaries,November 29, 1971, Hoover, box 76, folder 17。很多日记的内容都传达出蒋介石认为尼克松对他个人不满甚至是仇恨的想法,因为尼克松1964年访台时,没有得到他的赞誉;参见Chiang Diaries, July 29, 1971, Hoover,box 76, folder 13; and December 26, 1971, box 76, folder 18.
② FRUS (), vol.17: China, , pp.668-669.
2月21日,在全世界的注目之下,尼克松终于在北京紫禁城旁毛泽东的寓邸和毛碰面。自从蒋介石时代以来,政府就拆除许多旧城墙,也拆除从前门到天安门之间蜿蜒的胡同,使得天安门广场成为巨大、无趣的公共空间,拿来散步很不对劲,容纳群众集会和阅兵就挺适合。巨大的斯大林式建筑物和单调的劳工住宅的钢筋水泥,在紫禁城周遭冒出来,但是城里仍无摩天大楼;古城仍旧具有成吉斯汗都城的味道——街上常见骆驼,不是水牛;每年春天必有沙尘暴;人们吃水饺、面条和馒头,不是米饭。
第一次会谈在陈列软垫座椅的接待室举行,随员、译员分列两侧,领导人互相寒暄。一向嘲弄、讽刺的尼克松好像被毛泽东震慑住,毛泽东说:“我们共同的老朋友蒋介石对此很不以为然。”稍后他又说,蒋“跟我们交往比你还长久”,指出中共一度曾与蒋合作,但“也跟他吵,跟他打”。他说,蒋“依然坚持一个中国,这一点我们可以好好利用。因此我们可以说这个问题相当容易解决”①。
① 同上注,p.678。
次日,尼克松和周恩来更仔细讨论中、美所面对的问题。周恩来回忆1958年蒋如何和共产党领导人合作,化解杜勒斯强迫委员长从金门、马祖撤军,进而切断台湾和大陆关系的那段故事。他说,他的政府只担心在日本、美国活动的台独团体,不担心台湾,因为委员长一定会镇压台湾的台独。“他有能力这么做。”周告诉尼:“你不应该强加什么在我们身上,我们也不应该强加什么在蒋介石身上。”这是周恩来在会谈中唯一最接近提到放弃使用武力的一次①。
① 同上注,pp.765, 766, 772。
他说,最好“当你(尼克松)还在职的时候”就推行一个中国原则。不过他也提到曾对季辛吉说过的担忧:蒋可能不久人世。“总统先生,你应该了解蒋介石来日不多了。”他解释说:“我们不是要求你除掉蒋介石。我们会自己来。”尼问:“平和地?”周答说:“是的。我们有自信……当我们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后,你的部队就可以理所当然的离开了,很自然的。”①
① 同上注,pp.766-768。
尼克松答说,他的目标是美中关系正常化。他说:“如果我当选连任,我有5年时间去达成它.”但是,他强调,他“不能做出秘密交易,握握手,就说第二任期内会达成它。如果我这么做,报界一问起来,我一定被修理。”尼克松解释,他需要的是“活动空间”,希望在上海签署的联合公报能提供这点要求。也就是公报文字不能让台湾“在未来2、3个月,和未来2、3、4年内,成为大问题。”讨论到越南战争时,尼告诉周,即使公报文字写得再巧,还是会被说成,“中华人民共和国要求我们的是处理台湾问题,他们如愿了;我们要求的是在越南问题上的协助,我们一无所获。”①
① 同上注,pp.768-770, 773。
最重要的是,事情果真如此发展。这份著名的日上海公报,在台湾问题上以技巧的文字申明:“美国确认(acknowledge)——中文版则说‘承认’——到海峡两岸所有的中国人认为中国只有一个,而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美国政府不反对这个立场。”美方接着把“美国部队及军事设施撤离台湾”的最终目标,和其“台湾问题和平解决的利益”联结起来,间接表示和平解决是撤军的报偿。可是,私底下季辛吉对周明白保证,这个暗示的条件“不影响总统对你表示他将会做的事……我们不是订定条件。无论如何,我们会去做(结束与台北的军事、外交关系)①”尼克松2月28日在上海的公开记者会上,声明在共同防御条约之下,美国对台湾的承诺不变②。蒋对上海公报没有公开评论,但是他在日记里表现得非常生气,他说,尼克松“之无耻极矣”与“周匪”勾结、“出卖”中华民国③。称周恩来为匪,表示蒋、周虽在香港有秘密接触,但不代表委员长不再认为周是敌人。
① FRUS (), vol.E-13: Documents on China, doc.100.
② William Bader and Jeffery T.Bergner, The Taiwan Relations Act(Menlo Park, Calif.: SRI International, 1989), p.159.
③ Chiang Diaries, February 27, 28, 1972, Hoover.
尼克松飞回华府之际,东亚事务助理国务卿葛林(MarshallGreen)以及季辛吉的助理何志立展开向美国东亚盟国简报北京峰会的行程。来到台北,委员长说明他只要听季辛吉亲口简报。除此之外,蒋倒是隐忍他对尼克松以及白宫团队背信的愤恨。在他指示下,美方和蒋经国进行“长时间、友善的会谈”。令何志立意外的是,蒋经国非常镇静,没有斥责美国人,反而强调只要共同防御条约和美国军援继续下去,他并不太烦恼①。
① FRUS (), vol.17: China , p.835. 关于“何志立感到意外”的资料来自日,何志立在华盛顿接受的电话访问。
根据蒋经国的说法,美方向他担保,上海公报固然提到美国预备和北京关系正常化,但这并不是建立外交关系①。葛林没有出席季辛吉和中方的会谈,不清楚季辛吉说了什么话,此时却明确表示美国没有改变它对中华民国的政策,也将和国民政府“继续维持外交关系”,信守对台北的防务承诺。何志立向季辛吉报告,蒋经国以及他们见到的其他台湾官员,“特别关心美国对台湾经济发展的持续支持”。何志立的评估是,台湾人民和领导人将“努力顺应局势,以中国人典型的决心,他们可能会适应得不错”。他预言:“我们和他们的关系将会继续,因为他们已走投无路了。”②
① 蒋经国引自in FEER 102, no.2 (January 12, 1979): 22.
② FRUS (), vol.17: China , p.858.
虽然国民党的路线是既然别无选择,只好接受美国对大陆的新做法,但还是出现了一场小风波:外交部长周书楷在台北答复记者发问时表示,国民政府也可以和莫斯科来个“华沙会谈”。蒋经国很快就意识到此乃下下之策,于是下令发布绝不打“苏联牌”的声明,解除周书楷外长的职务,并且终止和KGB特务路易斯的接触(他曾试图掀挑起苏、台合作的传闻)。蒋经国果决地摒弃苏联牌,反映出老蒋对此策略的短暂迷恋亦已终止;蒋氏父子下定决心,即便要面对可恶的尼克松,还是得尽可能地与美国保持密切关系,同时试图替未来打造基础。
华府方面,沈剑虹大使在3月1日先后见了季辛吉和尼克松,得到和过去一样的担保:美国在北京明白表示不会改变和台湾的外交关系,或者使和台湾的共同防御条约“成泡影”。即将回国述职的沈剑虹问尼克松“如果你是我中华民国总统”,你会怎么做。尼克松答说,首先,“我不会提起美国是否有承诺这个问题。现在你提起这个问题,只会伤害到自己。我必须很坦白地说……第二点是,他要怎么做、贵国对大陆要怎么样,我真的没有答案。”说完这些称不上建议的建议,尼克松请沈向“老朋友”委员长问好①。
① 同上注,pp.837, 840。
就和往常遭遇重大挫败(如被迫退守台湾一样),蒋会找寻“荒漠甘泉”,找寻绝境中光明的一面。自从1949年之最沉重打击以来,光明面并不多,不过蒋已找到不少个。虽然美国已不再坚持要求北京别用武力解决台湾问题,然而中美和解在可预见的将来内,其实确保了共产党对台湾的军事威胁将停留在微乎其微的状态。这可增加投资人信心。蒋家父子也可以期待,北京的入联和跻身五强,以及和美国的修好,将替台湾删去台独或“两个中国”的选项,也将影响中国外交政策往更和平的方向发展。
讽刺的是,台湾在国际间加速坠入不寻常的孤立状态,却使政府在本国更受支持。这个情势有助于蒋经国身边的改革派说服国民党的强硬派,危机使本土和政治改革的推动更显迫切。许多学生活跃分子和独立意识的本省人开始认为,在可预见的将来,中华民国的改革是最值得期待的。彭明敏在密西根接到蒋经国的回台湾邀请,只要他不挑战国民党光复大陆的教条及其军队控制,就准许他自由参加省级政治活动。彭拒绝了,但许多流亡在日本的台独人士接到类似邀请后,纷纷回国①。
① 同上注,p.626。
3月份国民大会开议,蒋向大会报告:“心怀愧咎(因光复大陆未成),余恳请大会另选贤明接任我职。”出席代表不管他的请求,照样推选他为第五任总统,这并不让人意外。私底下,蒋认为“天时地理人和”都站在他这一边,五年之内,或“少则半年”,“万恶的共匪”和“尼克松小丑”将被打败,“我们忍受的羞辱不会白费”。因此,虽然自承“年老力衰”,他坚信在此关键时刻仍必须承担艰巨,续任总统①。半年之后,美国联邦调査局果然查出,华府水门大厦民主党总部遭人侵入事件,乃尼克松竞选连任团队搞出来的政治间谍及破坏阴谋。
① FEER 75, no.11 (March 11, 1972): 6. 关于蒋的想法,请见ChiangDiaries, March 11, April 10, 1972, Hoover.
比老蒋正式当选连任更重要的是,5月间,62岁的蒋经国果如预期出任行政院长。他立刻将本省籍阁员增加一倍变成6人,提名本省人为副院长及省主席(分别是徐庆钟和谢东闵),并有3名本省人获选进入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党外人士、台北市长高玉树出任交通部长。经国又促成中央民意机关增额119席,其中大多数由本省人当选。6月10日,蒋院长颁布被称为“十诫”的“公务员十大革新要点”,禁止公务员上酒家、公共食堂或其他不当场所,婚丧喜庆不得奢靡铺张。警察在全省检査禁止公务员涉足的夜总会,若发现顾客具公务员身分即予以逮捕。蒋经国亦发动肃贪,逮了不少人,警备总部本身就有50人被捕。行政院人事行政局长(王正谊,蒋经国祖母王太夫人家族后人)贪污罪名成立,被判无期徒刑。有位海关高级官员则遭死刑处分(指豫源轮白庆国案,白后来由死刑改判无期徒刑)①。
① J.Bruce Jacobs, &Taiwan 1972: Political Season,& Asian Survey 13,no.1 (January 1973): 102-112.
同时,蒋院长专注的和其他国家发展经济关系,不问其意识形态或与北京的关系。因此,台北立刻成功地在被迫关闭大使馆的许多国家,设立经济文化办事处。因为这个缘故,即使在尼克松破天荒访问中国之后的几个月(即1至9月),台湾整体贸易仍较去年同期成长了令人意想不到的43%。尼克松和季辛吉虽然玩弄两蒋,却认真、成功地支持台湾维系它在国际重要财金组织,如亚洲开发银行、世界银行的会籍。季辛吉和尼克松也批准美国进出口银行对台湾放款,如5800百万美元现代化钢厂设备贷款,以及两座核子发电厂的全额贷款①。
① Appleton, &Taiwan Portents,& p.37. 关于“亚洲开发银行”,请见FRUS, , vol.7: China, p.115.三
1972年春天,委员长依然耳聪目明,虽已年登85岁,身体还算相当健康。但是,一些病痛开始上身,尤其是1969年发现,但一直保密至今的心脏问题。新的小毛病包括假牙越来越不舒服、关节酸痛、腿疼、身高萎缩。他现在经常都是一副温和、慈祥的样子,情绪平静,讲话时笑容满面。但是助理有时候会发现,他在国家遭遇拂逆时仍大发脾气,这在1960年代是很少有的事(除了在日记中)。他仍然严以律己。每天洗冷水澡,不论坐在餐桌或是庭院锦鲤池畔的椅子上,一定挺直腰杆。
日,委员长夫妇乘坐轿车下阳明山。他觉得“心绪烦闷”;但他在日记中写下:“大丈夫能屈能伸。”次日,他写下历时56年的日记的最后一段记事:“今日体力疲倦甚,心神时觉不支。”第二天,也就是尼克松北京行5个月后,委员长的主治医师熊丸陪他在官邸庭院散步时,委员长心脏病发。熊丸立刻替他注射了一针,虽然保住性命却自此陷入昏迷①。
① Chiang Diaries, July 20, 21 July 21, 1972, Hoover. 关于“隔天”等,参考日,钱复在台北受访;熊丸,《熊丸先生访问记录》(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口述历史丛书(69),1998);1996年5月31日,熊丸在台北受访。
总统府对外宣布他得了肺炎,国内媒体也不敢妄加揣测。一连几个月,只有蒋夫人、蒋经国、孔二小姐和医疗团队(现在加入美国心脏病学会会长余南庚医师)见得到委员长。孔二小姐负责打理病人的“琐事”,夫人频频向医护人员“呼喝下令”。但是据熊丸的说法,每天上午出席医疗会报核准当天诊疗的是蒋经国和孔二小姐①。病榻上的蒋不能出席双十国庆,这可是1949年来台后的第一次。政府发言人在外籍记者追问下否认蒋得了重病,但是谣言不止,外国人和大多数台湾人认为不论他得的是什么病,恐将一病不起,不然就是以为他已经死了。
① 日,熊丸在台北受访。北京的毛泽东也已经老了。他说的话比以前更难听得懂,他“稍微动动就呼吸急促,脸色发黑”。他神智清楚,但越来越古怪而且爱胡思乱想。不过不像比他大6岁的宿敌,毛泽东依然当家。大约此时,周恩来健诊发现自己得了癌症,但不信任医师的毛泽东不准他开刀,因为如果周死了,毛一手提拔起来的江青这一伙激进派就没人可制服了。这时候在内部斗争上反复无常的毛泽东,决定让邓小平复出,增加温和派的势力①。
① Li Zhisui(李志绥),The Private Life of Chairman Mao (NewYork: Random House, 1994), pp.573-574.
在台湾1972年12月的选举中,党外候选人发表了史无前例的批评,“诋毁”政府甚至总统,还抵触动员戡乱国策。警备总部和其他安全单位建议取缔,可是蒋经国不准。不过他倒是把《大学杂志》的主编逼下台,并下令国立台湾大学校长停聘14位政治上好直言的教授(即台哲学系事件,被停聘者不尽然是“教授”,也有副教授、讲师)。即使如此,具政治意识的本省人现在认为持续冲撞言论自由的极限,可以达成权力移转给多数族群①。
① 日、日,钱复在台北受访;1996年5月16日,张祖诒在台北受访。关于“知识分子”等,参见Chen Guying(陈鼓应),&The Reform Movement among Intellectuals in Taiwan since1970,& Bulletin of Concerned Asian Scholars (July-September 1982): 35.
1973年1月,昏迷了6个月的蒋介石,不可思议地恢复意识。在他的家人和部属看来,这不啻是天意。不久后他便可以坐上轮椅,理性但极其孱弱地和蒋经国对话。根据蒋经国助手的说法,他一般只向老人家报告好消息①。其中无疑包括尼克松当选连任的消息,这不是个坏消息,因为两蒋认为让政治上已经跛行的尼克松继续主持美中台关系,总比让自由派民主党政府当家来得好。
① 年间和多名蒋经国旧属的访问;日,蒋孝勇在台北受访;日,熊丸在台北受访。
蒋从医院回到士林官邸。蒋夫人每天探望他两次。蒋经国每天早上都到,晚间再回来和父亲共进晚餐,余南庚和熊丸两位医师通常随侍在侧。有一次,熊丸见到蒋经国念《孟子》给父亲听。多年前父亲年这位古代圣人的书给儿子听,如今情况反转,相当感人①。到了夏天,病人已能坐着和孙子孝勇与其新婚妻子方智怡合照。同时,孝武的妻子受不了虐待,回到欧洲;根据中国法律,她不能带走子女,他们被留给孝武。
① 日,熊丸在台北受访。
同时,北京方面,复出的邓小平接管由周恩来负责的外事,对两蒋展开新的和平攻势。但是经国不为所动,认为人民若是怀疑他和大陆寻求和解,会在台湾——不仅是本省族群——引起强烈甚至暴力,吓跑投资人。??
10月初,宋美龄飞往纽约探望病重的大姐宋蔼龄。到了美国,宋美龄经过健诊发现她罹患了乳癌,旋即回到台北。4天后,宋蔼龄病故。两姊妹斗士意志坚强的女性,她们的丈夫互相在权力上争胜,但多年下来,姊妹感情一向深厚。宋美龄托到次年才接受乳房手术,但先在台北荣民总医院接受化学治疗。她把病情瞒着丈夫,只告诉他自己得了重感冒,恐怕有一阵子不能来看他。次月,86岁的蒋介石,看来非常孱弱,和国民党9个领导人合照。这是将近18个月来,他首次正式露面①。
① 熊丸,《熊丸先生访问记录》;同上注,关于周恩来,请见:FEER 82, no.49 (December 10, 1973): 22.
同一个月,季辛吉亲口告诉毛泽东,美国“国内情势”的冲击(意即水门事件)已使得尼克松无法在第二任期内和台湾断绝关系。毛泽东发现,美中关系进入新阶段不满两年,美国人就要毁弃他们最重要的承诺——保证五年之内终结与台湾的外交和军事关系。对毛泽东而言,该承诺与反制苏联威胁(现已越来越小)的个人愿望,是他同意与“美帝”修好的基本条件;这个修好政策严重损害他的革命声誉。现在,中共党内有些人指责周恩来被季辛吉和尼克松骗了①。
① William Burr, ed., The Kissinger Transcripts: The Top Secret Talkswith Beijing and Moscow (New York: Free Press, 1999), pp.114-115. FEER84, no.19 (May 13, 1974): 30.
同时,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尼克松同意卖给蒋介石政府另一批先进武器,包括15艘驱逐舰、2艘潜水艇、60辆M-48坦克。他还批准诺斯洛普飞机生产线在台湾的装配厂打造100架现代化的F-5E防卫战斗机①。这一切都让周恩来的政敌炮火更加猛烈。此时,美、中政府已在双方首都互设“联络办事处”,周恩来、邓小平领导的温和派决心要维持对美国的突破。
① FEER 87, no.4 (January 24, 1975):22; FRUS (), vol.17:China, pp..
日,尼克松不名誉地辞职下台,由直升机从白宫草坪载走。虽然尼克松下台时,台北天未破晓,蒋家父子可能盯着电视看,(编按:应该不可能,台湾当时电视仍未全天候播放,听广播倒是有可能)。就和肯尼迪总统遇刺一样,两蒋一定把尼克松的不名誉下台看做天谴。新任总统福特接篆后,立刻就签可了一封致周恩来的电文。由季辛吉拟稿的这份电文,保证履行前任总统对台湾问题所做的承诺。不过,事实上并非如此。1974年11月,华府照会蒋经国,美国固然将继续追求与北京关系的正常化,“现有(与北京)的关系形式合乎我们的需求。”①
① See the National Security Archive Electronic Briefing Book, no.18,at http://www.gwu.edu/-nsarchiv/NSAEBB/NSAEBB19/.蒋介石的暂时忍辱策略再次获得成效。他的儿子现在又多出几年准备时间,以迎接美国将来与台湾断交的冲击,而且美国对台军售似乎也可能无限期地维持下去。至于季辛吉,他已经达成与中国修好的主要目标——“世界力量相互关系”的大改造,此一改造替美国增加了对付莫斯科的筹码,也降低了中南半岛可能崩溃的冲击。
蒋夫人的化疗没有成功,她决定到台北荣民总医院接受乳房切除术。她还是瞒着丈夫,只说要到美国去。蒋总统夫妇依然十分气美国,更气尼克松。蒋夫人养病期间,写了长达35页的长文,指控种族关系紧张、吸毒、警察贪腐、暴力犯罪等等社会奸邪,正在动摇美国的“精神力量”。她说,美国和“赤色中国”修好,只会鼓舞后者的“侵略倾向”。蒋经国对这篇从未发表的文章“又惊又怒”①。
① 熊丸,《熊丸先生访问记录》;熊丸先生日受访。宋美龄的报告见Laura Tyson Li, Madame Chiang Kaishek (New York:Atlantic Monthly Press, 2006).
日是清明扫墓节最后一晚。全台湾、全中国都相信祖先的鬼魂四处游走,准备在当晚回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住所。当天晚上,蒋的医师熊丸在士林官邸庭院散步,抬头可见满天星斗。他回到室内就寝后不久,值班医师便紧急召唤他。蒋总统心跳停止了。熊丸披上袍子,冲到楼下蒋的寝室。打了强心针后,他的心脏恢复跳动。蒋夫人赶到病榻之侧,总统心跳又停了。医生再打了一针。
救护车赶紧把委员长送到离官邸不远的荣总。不久,蒋经国也闻讯赶到加护病房,此时老先生又停止心跳。熊丸准备打第三针,夫人却轻碰他的手,叹了一 口气说:“停了吧!”距午夜还有几分钟。此时,从台北到高雄,全岛突然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即使从哈佛学成归国的官员也认为,这不只是纯属巧合①。
① 我在另一本著作中描述了蒋介石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几个小时的情况,The Generalissimo's Son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1), p.321. 我在日访问当天在现场的熊丸医生,他提供最权威的经过之叙述。可是,熊丸在访谈中漏掉一件事,当天夜里委员长心脏病发,即可被送到荣民总医院。经国随蒋夫人之后赶到病榻之侧。关于雷电交加的反应来自FEER 88, no.16 (April 18, 1975): 20. 政府宣布蒋在晚间11时20分心脏病发,送到荣总后,于11时50分逝世,蒋夫人及经国随侍在侧。New York Times, April 6, 1975.
委员长过世后2个小时,政府发表了一份号称是一星期前写下的遗嘱。内容如下:
自余束发以来,即追随总理革命,无时不以耶稣基督与总理信徒自居,无日不为扫除三民主义之障碍、建设民主宪政之国家,坚苦奋斗。
近二十余年来,自由基地日益精实壮大,并不断对大陆共产邪恶展开政治作战,反共复国大业方期日新月盛。全国军民、全党同志,绝不可因余之不起而怀忧丧志!务望一致精诚团结,服膺本党与政府领导,奉主义为无形之总理,以复国为共同之目标,而中正之精神自必与我同志同胞,长相左右。
实践三民主义、光复大陆国土、复兴民族文化、坚守民主阵容,为余毕生之志事,实亦即海内外军民同胞一致的革命职志与战斗决心。
惟愿坚此百忍,奋励自强,非达成国民革命之责任绝不中止!矢勤矢勇,毋怠毋忽。①
① New York Times, April 6, 1975. 英文版以比较不具共产主义色彩的同僚(colleagues)取代同志(comrades)。
严家淦立刻宣誓继任总统。根据中国古礼,高官逢父丧应守丧3年,蒋经国也呈辞行政院长,但新任总统批示不准。国民党中央委员会还推选他为主席。蒋经国开始1个月的守丧,期间写成一篇纪念父亲的文章《守父灵一月记》。30天的国殇期间,政府要求全国电影院、夜总会、酒吧及其他娱乐场所全部停业。禁打高尔夫、网球和棒球。电视和电台只播放有关蒋总统的纪录片或民众悼念的新闻,配上哀乐①。① Taylor(陶涵),Generalissimo's Son, p.321;同上注。
美国副总统洛克斐勒代表福特总统于日抵达台北,他向记者们表示双方友谊长存,但避免提到国民政府或美国对台湾的防务承诺——1月间,福特总统在国会发表国情咨文时也避谈这个问题;洛克斐勒也没提到中华民国的新领导人,但他起码到场了。蒋介石在大战期间的其他盟友,统统没有派代表来悼丧①。
① New York Times, April 12 and 14, 1975.
前任总统尼克松从加州圣克里门住家发出唁电,称呼蒋是“我们时代的历史巨人之一。”不过,这并非各方的共识。多数历史学者和记者对他最友善的评价是,那个掌握一切优势却“失去中国”的人。贝克(Russell Baker)形容蒋的失败“壮观”、“惊人”。“他的败有如龙巴迪(Vince Lombardi,美式足球常胜教练)的胜。”许多人则重复史迪威的评语:蒋介石是傲慢、无和、无能的领导人,只知追求权力,对抗战、对中国或对中国人民毫无贡献。《纽约时报》撰文指出他的过世,使我们又“想起二十世纪政治史上不朽的幻想”——委员长一再宣称从他的小堡垒,他将反攻大陆、击败庞大的解放军。蒋应该很骄傲,有那么多人在那么长久的时间里,对他要击败共产党巨人的信念,深信不移①。
① New York Times, April 7, April 27, 1975.
蒋经国、蒋纬国两兄弟按习俗把父亲遗体包上白布。依照蒋的指示把他的《圣经》、《荒漠甘泉》和唐诗选集放入棺木。有人发现委员长忘了提《三民主义》,赶紧送来一本。一连五天,灵柩放在国父纪念馆。蒋曾经主持上千次的总理纪念周会,感念这位创党人提携他为国民党和中国的领导人。据报导,全台有250万人排队瞻仰遗容,其中包括被蒋关了多年的雷震。4月15日,美国的南越盟友果如蒋所预料的崩溃了。西贡在当天失陷,美国外交官和陆战队员从大使馆屋顶仓皇搭直升机逃命。委员长的告别式于日,一个灰色、多云的星期三,在国父纪念馆举行。灵柩四周围满百合花,还有一座巨大的白色菊花十字架。在僧侣的诵经声中,蒋夫人戴着墨镜,向铜棺行三鞠躬,蒋经国、蒋纬国,以及代表第三代的蒋孝武也依礼行三鞠躬。然后棺木封上,基督教牧师周联华主持仪式,军乐队奏起哀乐,十名执拂人抬起棺木步出纪念馆,送上以白花、黄花布置成教堂状的灵车。礼炮二十一响,向一代伟人致敬①。
① 以下两断教材自何若然(Richard Halloran)刊登在New YorkTimes, April 17, 1975的文章。
蒋介石出殡,蒋经国、蒋纬国随侍宋美龄身旁
蒋夫人由蒋经国、蒋纬国两侧搀扶,跟在灵车后走了几百公尺。遗属旋即坐上桥车,出殡行列缓缓经过又湿又热的台北市,上了公路,穿过小镇。数十万民众夹道恭送,其中有大专学生、男女童子军、邮差、护士、后备军人披麻戴孝,有佛 教僧尼身穿袈裳,一群女子则穿黄袍、头戴方顶帽,还有乐师弹奏国乐。许多人低声啜泣。军乐队和中学生乐队也鸣奏挽歌。过程全都经过细心安排,但是未必崇拜这位已逝领导人的外国观察家感觉,出席者不论其政治背景都认为这是历史史性的一刻①。
① 同上注。
出了城,车队经过数以百计的小型工厂,其间还穿插着刚要春收的翠绿田地。穿过山区蜿蜒小路,车队来到离台北约37英哩、竹林环绕的慈湖。这是蒋氏生前喜爱的避静处所,常使他想起故乡浙江山区的老家。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归故土,埋在溪口镇上方雪窦寺附近的母亲灵冢旁。
蒋出殡当天,自知来日无多的毛泽东端坐房里,静静地聆听以十二世纪古诗谱写的哀乐。这位诗人以此告别一名被贬黜边疆、齐志以殁,际遇有如蒋介石的爱国官员①。
① 王守稼等编,《毛泽东晚年过眼诗文录》(香港:八龙书屋,1993年),pp.17, 871-874。毛泽东显然没有像其他报导所言,多添两行字悼念蒋介石,参见熊向辉,《我的情报与外交生涯》(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pp.289-290; and June Chang(张戎)and JonHalliday, Mao (New York: Alfred A.Knopf, 2005), p.628.结语
蒋介石和毛泽东一样,相信要恢复中国的主权及世界地位,条件就是国家统一、强而有力的中央政府,以及愿意牺牲一切保家卫国、有纪律的人民。蒋、毛也都明白,他们或友或敌所打的军事大战,从来都不只是为了领土完整或政治权力,还有对现代中国重回泱大泱国怀有截然不同的憧景。虽然毛泽东有他战术上务实的一面,马列主义的专制教条以及中国古代法家思想,打造出他的严苛手段和不切实际的目标。可是以蒋介石而言,儒家的服从、和谐、稳定和务实观念,加上孙中山的改革理想与“训政”主张,构成这位国民党领袖的威权手段和对人类进步的期许。
蒋不论在大陆台臺湾的期间,个人对中国统一的信念绝不动摇。虽然他和军阀妥协使国家不致四分五裂,虽然在试图建立一支现代化军队时,姑息日本人达6年之久,他却从来不曾正式放弃中国对任何领土的主权。他对中国应该要维持统一的坚定信念,或许正是1948年东北战败后,没有努力坚守华南半壁江山的原因之一。他反而选择退守台湾,在这里他终于能完全的独裁控制,维持一个中国的原则,并追求他长期的梦想——以儒家及基督教价值为基础建立一个现代华人国家。
1928年底,在极端不利的条件下,蒋形式上把中国一统旗帜,虽然政府实质命令只能及于少数省分。在“南京时期”,既无外国援助、外贸又不振,东北及其重大岁入来源皆被日本人抢走,他在经济、社会和民间生活上仍可达成相对亮丽的进展。此时,世界陷入经济萧条,日本人蚕食鲸吞的侵略节节进逼,加上还得与称兵作乱的军阀以及苏联撑腰的共产党持续作战。从1928年起,眼看与日本终究无法避免一战,蒋展开宏大的计划,以战略矿物支付德国,由德国协助打造一支现代化部队;计划往大西南大规模撤退;把许多兵工厂往长江上游搬迁;兴建滇缅公路;成功推行全国货币;禁止在沿海省分新建工业;将故宫博物院无价珍藏迁往四川;全力剿共,逼其残部走“长征”,流窜到离蒙古仅只数百英里的边区。
由于认识到往后数年,他在意识型态上的大敌、也是中共的大靠山——苏联,将是军援唯一可能的来源,蒋在1936年西安事变之前已同意与中共联合抗日。明知毛泽东对国共合作完全口是心非,他信守承诺,甚至还对中共提供金钱资助。这一切都是为了确保苏联对华军援。抗日战争终于爆发时,蒋在上海、长江流域投入精锐部队展开长期浴血抗战,头两年就折兵损将达百万人,但是它号召中国人民进行马拉松作战,取得西方国家道义支持,令日军伤亡惨重,只能占领中国1/4领土、管辖中国1/3人口。他和苏联交涉成功,获得数亿元的军事援助,包括一度有数百架军机由俄国人驾机、参与抗日。历四年之久,损失了八成以上工业生产能力和财税来源的自由中国,除了苏联援助,一直都独力与日本奋战。数千万难民涌入大后方,可是卡路里消耗量大致仍能维持和之前相同的水平,而且通货膨胀虽厉害但不可怕。
大战结束,中国在蒋介石领导下跻身世界五大强国之列,成为联合国安全理事会五个常任理事国之一。在蒋主政之下,他达成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终止中国百年之耻;除了外蒙古、香港、澳门和沙皇在东北之权利,他收复了前人失去的领土。难怪蒋在中国又成为全民拥戴的人物。关于中共和苏联战后的意图,他看得清清楚楚;和他来往的许多美国高级官员却错得离谱,可是大家都没有给予他公允的评价。
当然,蒋自己也做了许多错事。他对多党制的代议民主制度不仅只有三分钟热度,有时候行动还与他信奉的儒家精神、基督教诲,以及对真诚和道德的信念互相矛盾。他有几次批准的极端行动,已到可怕的无视道德甚至是堕落。例如1947年,他下令或批准二二八事件,1947至1948年把数十万大军送进东北遭歼灭,以及1949年撤守台湾后头几年的大规模执刑。这些行为在在违反人性,而且以蒋本身的目标来讲也没有必要。即使毛泽东在中国内部已经和平时也杀了数以百万计的无辜入民,并不能改变(我们对蒋)此一评断。
蒋在日记或其他地方,从来没替自己这些极端行动辩解。如果被逼问,他或许会指说这是时代的不幸——针对世界文化走向的一场无情战争,血流成河,数百万人丧生、数亿人受苦,而套用他的话:中国文明存亡绝续系于此一大战。他曾经自称“战争之人”,暗示他肩负道德重担,和杜鲁门及邱吉尔下令轰炸广岛和德勒斯登(Dresden)的决定,并无两样。但是,当然他这些最无情的决定也帮助他掌握权位;对此,他可能会声称:他和其民主国家盟友一样,受民之托,必须竭尽所能,领导国家为生存和统一而奋斗。
在台湾的25年期间,蒋主持一个稳定、和平的微型中国,有机会建设国家;以经济和社会指标而言,他相当成功,替台湾的经济奇迹奠定基础——这份成绩在他撒手人环时,可谓功大于过。蒋过世之后30年,若他于地下有知,则必定大为折服今天台湾有最先进的、低费用的全民健保制度;媲美全球的第一流的教育体系;以及高科技经济的亮丽成绩。他一定很欣慰,一度贫穷的这个小岛于2007年外汇存底居全球第四位,以购买力均价为准,人均所得为30800美元——1960年仅为1200美元。
蒋在台湾的政治遗产则依然有高度争议。我们可以理解,他和他儿子不一样,在大多数本省人心目中仍然非常不孚人望。2007年,支持台湾独立的民进党政府(于2000年经由民主选举上台)把全台湾200多座蒋介石铜像及雕像拆除。大部分的石雕像被支持者保住,包括一座骑在马背上的蒋总统雕像,都移到其慈湖暂暦之地附近一座公园。蒋家后人担心日后还有其他不敬的动作,同意未来将把蒋介石、蒋经国父子遗体归葬溪口老家——显然他们在当地会最受欢迎。2003年以105岁高龄去世的宋美龄,在遗嘱中亦要求,在适当时机将其遗体由纽约迁葬上海宋氏家族墓园,置于二姊庆龄之侧。如果这一点做不到,她要求葬于溪口她丈夫之侧。显然她的最爱是亲共产党的二姊①。
① 2008年,宋家亲戚给作者的电子邮件。
2008年3月,孙中山和蒋介石的大老党在台湾又告复起。原本独裁的、以外省人为主的国民党在一场大胜中赢回中华民国总统宝座——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获得本省人大多数的支持。以民主而言十分可喜的是,民进党接受败选的事实,确保台湾第二次政权和平转移。新任总统马英九是外省第二代,反映了台湾在族群融和上的进步。马英九显然是个温和的务实派,主张台湾继续自由,以及不受大陆干扰、自由行动,不过他也有隐约的“一个中国”观念。
我们不清楚蒋介石晚年是否和儿子有相同观念,认为全民民主同时是台湾长期生存,也是两蒋父子留给后人遗产的唯一希望。直到临终,他很可能都认为经国缓慢的民主改革只是要安抚本省人及美国的意见。即使如此,在他过世30年之后,他可能仍会佩服1980年代蒋经国领导的民主改革,导致台湾和平过渡到多数统治,也影响到大陆同一时期的民主运动——即使它并未成功。
他或许也会认为,二十一世纪头十年最能促“一个中国”理想的因素,就是两岸民间交流的热络,以及双方经济业已大大整合。2008年,台湾上万家企业在大陆的投资总额超过1000亿美元,而且这些台商有100万名台湾员工及眷属在对岸定居、工作。蒋或许也会相信,最后中国统一的最佳希望系于大陆势必会出现的政治自由化,它们有一部分是受到台湾嘈杂却活泼的民主模式之鼓舞。老委员长曾经对魏德迈将军提到他的此一卓见;当时他说:“如果我去世时仍是个独裁者,我必将和所有的独裁者一起为后人遗忘。但是,如果我能替民主政府建立确实稳定的基础,我将永远活在中国每个家中”——他这里的中国指的是两岸①。
① Albert C.Wedemeyer Papers, a memorial tribute given at WashingtonNational Cathedral, April 16, 1975, box 1, folder 19, Hoover InstitutionArchives, Stanford, California. 魏迈德也许在1960年代访问过台湾,我们不知道。但是他引用的像是蒋介石当时讲的话,而非1947年。魏迈德和蒋介石的确有通信,但是在哈佛收藏的信中没有找到引用的出处。
21世纪初始,若蒋于九泉之下回来略微看一看世界,他必定也会大吃一惊,中华人民共和国竟然可以变成受人尊敬的国家,拥有核子武器和洲际飞弹,还有太空船绕月飞行;以第三世界水准而言家庭农业繁荣,有巨额外汇存底可支持美国挥霍花钱,甚且整体经济可望在30年之内追上美国。事实上能这样成功同时源自于中国过往的创业精神也有新的资本主义导向——虽然还是国家严重干预、管控的经济。蒋可能会认为,若无日本或苏联的干预,他早就可以击败中国共产党,中国的经济起飞也可提前20年起动,数百万中国人民也用不着丧生送命。
最重要的是,蒋一定欣见北京政权已经非正式、但清楚地证实他和孙中山的信念:共产主义不适合中国社会、民情,或者根本就是不合人性。他也会特别高兴,为了解决后毛时期缺乏有力的伦理哲学、宗教或意识型态,现阶段的中国共产党已经以民族主义和古老的儒家思想,来取代阶级斗争和世界革命;两者皆是以回头汲取中国丰富的文化和伟大的历史,来界定国家的道德与伦理核心。所以,蒋肯定会将中国的新领导人视为现代儒家,和他一样致力于使中国成为治理良善、和谐、稳定和繁荣的社会,在世界舞台上扮演强大、和平的角色。
他也会看到一个相当讽刺的现象,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贪渎程度和贫富差距非常高,可能高过他在大陆主政时期,当然更远远高过他在台湾当家时期。最后,他会看到尽管大陆经济兴盛、社会已有正面变化,邓小平、胡锦涛领导下的中国之民权自由,远逊于他晚年台湾的水准。如此,这位老独裁者搞不好还认为新中国在政治领域的紧缩封闭是有点过头了。
蒋如果看到现代中国在紧密控制下缓慢扩张、城市高楼林立,加上其他的现代化成就,他可能认为他长期规划、看起来梦幻的“反攻”大业已经成功了,他的继承人已经光复大陆了。“斗争”已经落幕——至少在此一世纪是如此。推动现代中国在21世纪前进的,是蒋介石的主张、不是毛泽东的观点。译后记
做为国家领导人,蒋介石一生事业可分为大陆时期和台湾时期两个阶段。
如果成王败寇是历史铁律,蒋氏在第一阶段恐怕一直撕不掉一般史家给他贴上的标签——失去大陆的人。而在许多台湾人心目中,他更是二二八事件历史记忆的一部分。
本书作者陶涵提供我们另一个视角去看待蒋介石。蒋是在今人难以想像的艰困条件下,要对付军阀、完成统一;要内抗共党、外御日本。漫长的抗战,初期仰赖苏联援助,后期则仰承史迪威鼻息而勉强顶住大局。前人批判国民政府贪腐、蒋抗日不力,称颂中共清廉、爱国。陶涵的描绘提供另一面镜子。
这本书的特色是参考蒋氏家族存放在胡佛研究所经过整理的蒋氏日记,透视蒋以弱事强、忍辱负重的经过。陶涵对蒋氏的同情穿透700百多页的篇幅。
在这本书译写过程中,译者只能说是进行粗胚工作,感谢政治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刘维开细心审订、还原引据出处,才得以呈现宝贵史料。时报出版公司总编辑林馨琴、主编庄瑞琳与编辑叶品岑、企划沈小西付出的大量心力,以及陈怡华、梁正杰的共同协力,更是中文版的幕后英雄。当然,中文版如有缺陷,应由我独负其责。
最后还要感谢东海大学吕芳上教授的导读,为本书增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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