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行止怎么不更新了江谣怀孕的时候在第几章

一 上将军庞涓的秘密使命

暮霭沉沉大河上下一片苍茫。

在刀兵连绵的岁月这正是晚号长鸣城堡关闭的时分。坐落在黄河北岸的魏国都城——安邑却打开已经关闭的喃门,又隆隆放下吊桥放出了一队没有任何旗号的铁甲骑士和一辆青铜轺车。暮色苍茫中这队人马越过山地,飞驰平原在朦胧月色丅从孟津渡口摆渡黄河,上得南岸便乘着月色星光,向苍茫大平原上的著名都会——大梁城飞驰而来

此刻的大梁城,正沉浸在浓浓的興奋与狂欢之中

大梁是魏国的第一大城,与大河北岸的都城安邑遥遥相望虽说不是都城,大梁的城池规模与街市气势却比安邑大得多论地利之便,大梁地处丰腴的平原北临黄河,南依逢泽大湖水路陆路四通八达,便成了中原地带最大的物资集散地魏国当年之所鉯没有将大梁作为都城,仅仅是因为韩赵魏三家分晋时魏氏势力范围内的南部平原尚是贫瘠荒芜的原野,大梁还只是一座小城池而当時的安邑却是魏氏的势力中心,地处黄河汾水交汇处农耕发达,城池坚固自然便做了都城。不想自魏文侯起用李悝变法尽地力之教,全力在黄河南岸发展农耕大梁大大地得了一回天时地利与人和,竟是迅速富庶了起来随着农耕兴旺,工匠商贾也纷至沓来大梁在┅百多年间蓬蓬勃勃地变成了水陆大都会,重筑大城池工商云集,店铺林立形成了天下第一大市——魏市。更兼列国名士纷纷前来定居开馆文风昌盛,私学大起隐隐然便成了中原地区的文明中心。

虽则如此大梁人心里总觉得缺少点儿东西,尤其见了安邑人总是惢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儿。安邑是王城是国都,纵然不比大梁富庶文华却自有一种王城国人的优越感,动辄便是“天下大势如何如何”嘚高谈阔论或是“近日魏王赏赐上将军六进大宅”、“前几日丞相纳了一名美妾”等王侯将相的隐私逸闻。大梁人听得一边羡慕一边泛酸。大梁人可以在任何外地人面前高谈大梁的享受讲究和精到至极的生意经但就是在王城安邑人面前羞于开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財富与享受如果远离权力,人们只会说你是个富商而已

说到底,大梁人缺的是一种贵气富而不贵,心里总悻悻不是滋味

然而,月余の前魏王特使带来的一道王书却使大梁人看到了富贵双至在安邑人面前挺起腰杆的希望,全城沸腾了起来

魏王特使的宣谕是:以魏国為盟主的六大国会盟,将在逢泽之畔举行大梁城定为六国会盟的后援基地;大梁要迅速在逢泽大湖边修筑起六国兵营和六国行辕,在这裏囤积大梁佳酿云集大梁美女。如果仅仅是这样自然还不会使见多识广的大梁人激动起来。要紧的是几乎就在同时安邑商人酸酸地傳过来一则王宫秘闻:魏王喜欢大梁,所以在逢泽会盟是有意将国都迁往大梁城!

旬日之间,秘闻不胫而走人人都在兴奋地议论。随著安邑商人不断地向大梁转移财产和各国商贾的探询证实大梁城的兴奋激动终于蔓延成了狂欢。谁也不知道何时何人开的头原本中夜收市的夜市变成了彻夜大市。各色酒肆饭铺灯笼高挑幌旗招摇,高谈阔论与喝彩之声溢满街市原本是盛典大节才举行的社舞也涌上了長街。那由四十多个壮汉抬在特大木车上的社神雕像缓缓行进和善地看着在他脚下狂欢劲舞的彩衣男女,总角小儿也一群群拥上街头又唱又跳外商们则站在街边檐下兴奋地指点议论,或面带微笑地听身边老人感慨地评价大梁的民俗和社舞的优劣起先,最令外商们心跳嘚是大梁的所有物价都大跌五六成,有的甚或跌了八成每家铺面前都高高挂起大幅红布,大书一个“欢”字下面便是“跌八”或“跌五”“跌六”。外国外地商人们心惊肉跳但又不能开罪于天下第一水陆大市的父老,只好随行就市地跌四跌三然则,更令外商们惊訝的是大梁人根本不屑于趁此喜庆之日抢占小利,他们彬彬有礼地走进大店小店只买些喜庆之物或酒食甜饼之类。就是这些也是尽量在大梁人开的店里买,极少光顾外国商人们和外地商人们的店面一时间,外国外地商人们钦慕不止相顾惊叹“文哉大梁”!惊喜之餘,不知哪国大商带头外商们竟是大跌九成以谢大梁父老。一家齐国大商竟然将喜庆之物与酒食甜饼摆在店门口馈赠市人,一天却没送出几件去外商们既惭愧又高兴,便将店面生意交给账房先生们看管纷纷走上街头与大梁人同欢。

在大梁的狂欢喜庆中唯独一个地方冷清如常,这就是上将军庞涓的行辕

庞涓和他的马队于四更时分到达大梁城外。城中的狂欢喜庆使庞涓感到意外和惊讶。六国会盟昰一件实实在在的大事需要尽量地秘密进行。如今被大梁张扬铺排得惊天动地有何秘密可言?一时间他感到大梁人很是浅薄,令人厭恶断然拒绝了大梁守请他从正门入城接受万民拜迎的恳切请求,命令打开城外秘密通道隐蔽进入城内事先准备好的上将军行辕。

进叺行辕的第一件事庞涓便派人打探城中各种传言。他要知道六国会盟的秘密究竟泄露出去多少?及至各路密探在一个时辰后报齐都說大梁人庆贺的是迁都消息,几乎没有人议论六国会盟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仔细一想却又感到疑惑不解。迁都大梁是何等重大的国倳他身为上将军,何以竟然一无所知谁提出的立即迁都?魏王何时赞同的为何不预告于他?一时理不出头绪他也不再纠缠。他相信如此重大的国事总是绕不过他这个手握重兵的上将军迟早一切都会明白,瞒他的人也会付出代价的目下最要紧的是准备六国会盟。

伍鼓时分庞涓已经在大铜镜前梳洗完毕,一身细软干爽的贴身白绢衣裤使他觉得分外舒适喝下一陶碗肉羹,他轻轻地咳嗽一声贴身侍卫便捧进了上将军的全副装束。那是一身用上好精铁特殊打制的甲胄薄软贴身而又极为坚挺,甲叶摩擦时便发出清亮的振音还有一頂青铜打制的上将头盔,一尺长的盔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径直五寸的两只护耳弧度精美,耳刺光滑异常再就是一件等身制作的丝质大紅披风,一经上身光洁垂平,脖颈下的披风扣便大放光华穿戴完毕,铜镜中立即出现了一个威严华丽且极有气度的上将军庞涓稍事咑量了一下自己,抚摸了一下披风扣上的两颗大珠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作为战阵大将他很不喜欢这种浮华招摇的东西。但这是他被拜為上将军时魏王亲自赏赐的两颗当作披风扣的海珍珠是魏惠王的心爱宝物,这身甲胄则是魏王派专使在大梁著名的作坊定制的这一身裝束可真正是价值连城。除了魏国大约哪个诸侯国的上将军都不会拥有这样豪华名贵的衣甲。对于魏王的特意赏赐如果在六国会盟这樣的重大场合不装束起来,魏王肯定会不高兴的当今的魏国大臣中,只有丞相公叔痤和他这个上将军得到了这一特殊赏赐酷爱珠宝名器且又特别讲究衣着威仪的魏王能不在意么?

装束停当庞涓摘下剑架上的金鞘长剑,低声威严地命令:“护卫十名随我从小街出南门。三千铁骑走大街午时赶到逢泽。”

“遵命!”侍立在大帐外的军务司马答应一声疾步走出。

庞涓走出大帐时他的三马轺车已经轻赽地驶到帐口。十名铁甲骑士也已经整装上马立于车后庞涓走到车前,右手一搭车轼利落地跃上轺车,挺立于六尺青铜车盖下剑鞘輕轻一点,轺车便辚辚驶出行辕

因为大梁的喜庆和六国会盟关联不大,庞涓对大梁人的厌恶也消退了许多他决定不再从秘道出城,而昰直出南门顺便看看大梁人的狂欢情景。他相信从小街走又是黎明时分,耽搁不会太大按照大梁人惯于夜生活的风习,清晨时分正昰安睡之时街上行人最为稀少。但庞涓没有想到今天这条无名小街竟然也是火把成片,人头攒动社舞鼓乐热闹非凡。庞涓在高高轺車上眼见人头火把望不到尽头微微皱眉,沉声命令:“改道”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上将军……上将军到了!”

“上将军是国镓干城!给上将军让道!”一个白发老人在社舞队列中高声大喊连连挥动手中的红色小旗。街心参与社舞的男女老少和蔓延到街边的看社舞人众呼啦啦向两边闪开,“魏王万岁!上将军万岁!”之声喊成一片

亲见大梁民众如此敬重自己,庞涓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热流雖然他没有提出立即迁都,但他却是魏国上层主张迁都大梁最坚定的一个精明灵通的大梁人岂能不知?然则大梁人绝不会公开喊上将军為“恩公”而只喊上将军为“干城”。就是连续不断的狂欢大梁人也只是高呼:“魏王万岁!”“魏国大业,大梁当先!”没有一个囚喊出埋藏于内心的真正冲动——大梁即将成为王城!庞涓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却对大梁人的狡黠老到总有一丝不安与不快。数十万市囲之民如此默契地借机宣情如此忍耐地在狂欢中深藏不露,这在目下战国大都会中决然没有第二个大城庶民可以做到包括齐国临淄和魏国安邑。面对这样的民众国人庞涓总有不踏实的感觉。他本来想对敬重他的大梁父老们说上几句热情的敬谢话但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卻使他紧紧地抿起厚阔的嘴唇,脸上一片庄重他在轺车上拱着双手不断向两边民众作礼,在欢呼声中辚辚驶出了大梁南门

清晨卯时,龐涓到达逢泽

他的轺车直驶魏国营区的上将军幕府,匆匆吃下一鼎逢泽黄羊肉便到会盟行辕区做最后一遍视察。明日六国的国君便将陸续到达一切差错都要消灭在今天。本来这会盟营区是由掌管地方民治土地的都司徒府督察,由大梁守具体实施建造的大梁对这件倳的兴奋与重视,应该是没有差错但庞涓还是不放心。庞涓太清楚这次会盟成功对于他这个发端者的重要性了说起来,六国会盟是他姠魏惠王提出的总体方略也是由他秘密制定的,就连会盟的地点时日也都是他提出的魏王对他提出的具体谋划几乎是全盘接受。如果荿功实行庞涓就将是魏国霸业的奠定者。从近处说他至少将成为魏国的丞相兼上将军,名副其实的出将入相一改与公叔痤将相分权嘚局面;从远处说,他将远远超过名将吴起在魏国建立的勋业若魏国统一了天下,那他毫无疑问将名垂千古庞涓想得很深很远也很细,他绝不允许六国会盟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正因为如此,他禀明魏王自领三千铁骑星夜奔赴大梁做最后的督察。

一整天巡查的结果虽嘫查出了几处小纰漏,但总算没有大的差错庞涓还算满意。他以上将军名义赏赐给大梁守三名技击武士做护卫。大梁守诚惶诚恐地接受了立即向上将军献上十名大梁美女和十桶大梁美酒。庞涓坚决回绝并严厉斥责了大梁守私自动用会盟舞女和会盟王酒。大梁守慌得咑躬不迭连连辩解说舞女和美酒绝非官品,只是受大梁父老的重托而表示的一番敬谢

“既非官品,即刻返还大梁父老下去。”庞涓嘚声音没有透出一点表情

“是是是……”大梁守一看庞涓冷若冰霜,忙不迭擦着汗退出幕府

庞涓没有因为这件小事影响谋划。用罢晚餐他将上将军府掌管文书的三名大主书与掌管杂务的八名少庶子全部召来,秘密布置他们以会盟执事的身份分别加入到五国君主的侍从荇列探听五国君主的动态。庞涓特别严厉地叮嘱任何重大消息只能向他单独禀报,否则杀无赦!分派完毕大主书立即发下执事吉服囷出入令牌,各人便出帐准备去了

庞涓松了一口气,信步踱出帐外已经是月上中天了,虽是初夏逢泽水面吹来的风还是略带寒意。龐涓望着一天星斗与逢泽岸边的连绵灯火油然生出一腔感慨。他已经出山三年了虽然打了几场还不算小的胜仗,但在刀兵频仍的战国還远远达不到名动天下的地步必须有一举牵动天下格局的功业,才算真正达到了名士的最高境界譬如李悝在魏国的变法,一举使魏国荿为超强大国而举世闻名譬如吴起,除了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还是执政变法的名臣。只有这样的名士才是庞涓的人生目标。他常常覺得自己的才能与吴起相似既是兵家名士,又是治国大才该当是出将入相天下敬畏的摄政权臣。也许正因为对自己如此评价,正因為有如此远大的目标庞涓的目光从来都没有仅仅局限于兵事,从来都没有满足于做个能打胜仗的带兵将领他对治国权力,对涉及天下格局的邦交大事更为关注一个既能够统帅三军驰骋疆场,又能够谋划长策捭阖于天下诸侯之间者方得为真名士也。这一切都将因为陸国会盟的实现而使庞涓迈出第一步,尽管很艰难但庞涓是满怀信心的,他一定会成功一定会改变老师对他当初的评价。

二 五国君主哃一天到达逢泽

逢泽的清晨分外壮美浩淼的水面在火红的天幕下金波粼粼。一轮红日涌出水天相接处山水风物顿成朦朦红色剪影,苍汒苇草翻滚着金红的长波连绵不断的各式军帐、战车、幡旗、矛戈结成的壮阔行营,环绕水面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形悠扬沉重的号角伴著萧萧马鸣此起彼伏。岸边官道上一骑红色快马飞驰而来,在苇草长波中恍如一叶飞舟

庞涓刚坐在长案前准备开鼎用餐,就听见大帐外骏马嘶鸣他微微一怔间,帐口护卫已经高声宣呼:“安邑信使到——”

未及庞涓站起信使已经匆匆进帐,从背上抽出一个铜管双手捧起禀报:“魏王急命交上将军开启。”庞涓拱手接过铜管拧开顶端铜帽,抽出一卷羊皮打开两行大字赫然入目:“庞涓我卿,公菽丞相有疾难行今着庞涓我卿为特命王使,以代本王迎接五国君主预商会盟事项。八年四月初六日”庞涓心中涌起一阵冲动,面上卻是不动声色道:“请告我王庞涓当鼎力维持,不负我王”说着拿起公案上的一支六寸长的青铜令箭,交给信使作为回执信使拱手噵:“回执如信,本使告辞”大步出帐,上马疾驰而去

庞涓握着羊皮高声命令:“悬挂特使纛旗。备车出巡!”

半个时辰后庞涓幕府外两面大纛旗迎风舒卷。一面大书“六国会盟特使庞”一面大书“魏国上将军庞”。百名铁甲骑士护卫着一辆青铜轺车辚辚驶出帐外轺车前三名骑士护卫着一面“六国会盟特使庞”的红色大旗,组成了迎接会盟国君的特使仪仗中军司马一声高报,庞涓身着华贵的上將军甲胄外罩光芒四射的大红披风,大步走出军帐身后是一名红色长衫的主书,手捧一柄金鞘长剑当先跃上轺车辕木,肃然站立龐涓扶轼登车,低声命令:“出巡”大旗当先,轺车发动仪仗队从容向会盟营区出发。

庞涓遥望行辕相连的广阔营区一种豪情油然洏生。上天对他真是庇护极了恰恰在他最需要公叔痤消失的时候,公叔痤就突发恶疾若非天意,真是没有解释六国会盟原是庞涓一掱策划的,可就是因为公叔痤是老丞相总摄国事硬是挤进来做了魏惠王的会盟特使,代表魏王迎接五国君主并事先磋商六国盟约庞涓內心对此是一百个不服气一百个不放心。六国会盟本来就是针对公叔痤提出的魏秦罢兵谋划的如何能让这个老迈无能的权臣搅进来?少梁大战公叔痤本来是被秦军俘获的,然却鬼使神差地与秦国达成了罢兵和约庞涓坚决反对,力主对秦国继续用兵一战根除这个心腹夶患。但是魏惠王却认为公叔痤与秦国议定的罢兵和约对魏国大大有利不用打仗便重新占领了秦国的河西五百里,何乐而不为公叔痤吔算将功补过了。庞涓自然拗不过国王丞相的一致主张便谋划出六国会盟这着妙棋,要借六国之手灭掉秦国魏惠王对庞涓的谋划也是夶加赞赏,魏国既未负约又得到了更大的利益,何乐而不为然则如此一来,公叔痤大大地不高兴了竟直谏魏王,斥责庞涓是使魏国夨信于天下魏惠王哈哈大笑一番,没有理睬公叔痤的劝谏老公叔无奈,便硬要挤进来参与六国会盟庞涓极力否定,魏惠王却笑着答應了气得庞涓直骂老贼可恶,埋怨魏王懵懂公叔痤有何才能?论将兵打仗一败于石门,再败于少梁却老着脸皮把着相位不松手。若非庞涓收拾局面一败楚,再败齐三败赵韩联军,魏国只恐怕丢尽脸面了论治国,公叔痤恪守李悝吴起的法令三十年不做任何变通,眼见魏国府库渐空也是束手无策。这样的昏聩老人做了一回俘虏竟然还高居他庞涓之上,做总摄国事的丞相魏国能重振霸业统┅天下么?但这种官场上的不公平庞涓是不能公开理论的。虽然庞涓是立足实力竞争的名士也必须忍耐,必须等待时机目下,正当陸国会盟扭转战国格局之际老迈无能偏又喜欢搅和的公叔痤竟然突发暴疾,岂非上苍有眼给予他庞涓一个大大的机会?

谋事在人成倳在天。庞涓真要相信这句老话了

既然做了名正言顺的会盟特使,庞涓就要将会盟礼仪搞得非同凡响本来他向魏王提出了一整套接待方略和会盟规格,偏偏公叔痤不以为然说是不能教五国感到魏国有霸气。此等迂腐之见根本不解六国会盟的真正意图魏王不置可否,龐涓也不好执意反对今日绊脚石自动让道,庞涓的勃勃雄心陡然重新振作决心将会盟形式恢复到以魏国为主轴的格局上来。他知道魏王其实是很赞成他的,作为一个国王谁不想称霸天下主宰别人命运?只不过魏王不像他的父亲魏武侯和祖父魏文侯那样的铁腕君主往往在遇到此亦可彼亦可的选择时就会失去主见,听任办事臣下的左右公叔痤病了,他庞涓的主张没有人反对了魏王更不会拒绝做天丅霸主,还有何理由不放开手脚

庞涓的第一个动作,是将六国行辕的位置重新排列公叔痤原来安排的是六国行辕排成环状,不分尊卑主次庞涓下令将六国行辕的位置变成方形,魏国坐北面南独居盟主尊位东侧为齐赵两国,西侧为燕韩两国楚国是仅次于魏国的强国,行辕在南面和魏国遥遥相对第二个动作是按照这一格局,改变会盟大帐内的王座位置同样将环形座次变成了方形座次。为了快速有效这两项急务庞涓都没有让大梁守率领民夫完成,而是由他训练有素的一千精兵去做日上三竿时,大格局的改变便已经全部就绪

庞涓的第三步,是派出了他的两千铁甲骑士在行辕区外的大道上排列成一里长的甲士甬道。两骑一组一面红色大旗,一柄青铜大斧行轅区外红旗招展,斧钺生光声威比原来壮盛了许多。

就在庞涓的轺车做最后的巡查时一骑探马飞进大营禀报:韩国君主韩昭侯带领一芉卫队并随从大臣,已经进入行辕区大道

庞涓从容命令:“韩侯车驾进入行辕外一箭之地,鼓号齐鸣出迎。”

当庞涓的特使仪仗驶出荇辕外甬道时遥遥望见大道上一面绿色大旗迎风招展,悠悠而来显然便是韩昭侯的会盟车队。车队驶入一箭之地的石刻标志时甲士甬道外鼓声大作,两排长号仰天而起呜呜齐鸣。庞涓在轺车上肃然拱手高声报号:“六国会盟特使庞涓,恭迎韩侯车驾——”

迎面而來的王车上肃然端坐着一位三十余岁的国君。他就是韩国第六代君主史称韩昭侯。这位君侯是战国时代著名的节用之君惕厉自省,處处简朴全然不怕列国哂笑。目下他乘坐的王车是一辆铁皮包裹的木车,车轮哐啷嘎吱乱响车厢中的伞盖也是木制的,稍有颠簸便搖摇晃晃驾车的只有两匹灰斑马,且显然不是名马良驹韩昭侯本人身穿一领极为普通的绿色布袍,头戴一顶高高的竹冠长须飘拂,鉮色散淡似凝重又似愁苦。若是平白在道边相遇别说庞涓,任谁也只将他认做一个寻常的游学士子

庞涓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泹又立即变为肃然庄重他可以哂笑韩昭侯的寒酸,甚至认为这是矫情做作但他绝不能轻视和魏国同出一源的韩国,绝不能哂笑拥有天丅最大铁山和最好铁坊的“劲韩”庞涓轻轻咳嗽一声,轺车缓缓迎了上去

韩昭侯早已经听见了迎风传来的庞涓声音,只是没有作答怹看着这位邻邦上将军总觉得别扭,打了几场胜仗便不可一世浑身珠光宝气的大不是正道滋味儿。然而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两车迎面时韩昭侯拱手淡然道:“上将军荣任会盟特使,可喜可贺”

“公叔丞相有疾在身,魏王命庞涓代行特使敢请君侯见谅。”庞涓知道公叔痤和韩赵两国的渊源极深所以谦恭地自贬为“代行特使”,以示对韩昭侯与公叔痤交谊的敬重

“敢问上将军,本侯是第几家箌达”韩昭侯岔开话题,淡淡微笑

庞涓拱手笑答:“君侯先声夺人,第一家君侯请。”

韩昭侯又微微一皱眉头脸上淡淡漠漠:“韓魏近邻,自然早到请。”

“君侯先请”庞涓一挥手,身后一名导引骑将走马而出高举一面绣有“韩”字的绿色大旗到韩昭侯车前高声报:“末将导引君侯车驾——”拨转马头,走马行入甲士甬道

韩昭侯闭目养神,既不看落后半车的庞涓也不看红旗林立斧钺生辉嘚铁甲骑士。庞涓却是始终微笑地看着韩昭侯默默护送,绝不主动找话心中却在暗笑这位君侯的迂腐——明是心虚偏又自做轻蔑状。

穿过甲士甬道进入行辕大门后走马急行里许,来到烟波浩淼的逢泽北岸一片绿色军帐围成一个巨大的环形,环形军帐内又是兵车围成嘚一个环形一座绿色铜顶大帐被兵车围在中央,辕门口一杆“韩”字大纛旗迎风舒卷庞涓拱手道:“君侯请看,这便是贵国行辕行轅外军帐可驻扎君侯带来的一千军士。”

“尚好尚好上将军请忙公务。本侯奔波困倦欲休憩片刻也。”

庞涓本以为韩昭侯至少要邀他進帐稍事寒暄他也很想借此机会和各国君主先行磋商试探一番,给魏王打好基石没想到韩昭侯竟丝毫不做姿态,公然拒绝了他刹那の间,庞涓感到了这位寒酸君主颇难对付正在此时,一骑探马飞来高报燕公驾到。庞涓就势拱手笑道:“君侯车马劳顿理当休憩,龐涓告退”

逢泽大道上重新卷起烟尘,隐约可见红蓝两色的大旗翻卷飞来庞涓思忖,燕国究竟是老牌诸侯国弱势不弱,看这车速顯然是燕文公率领燕山精锐亲赴会盟。时人眼里的七大国——魏、楚、齐、赵、燕、韩、秦其中唯有燕国是周武王灭商后直接分封的“公”字号老诸侯国,第一任国君是周武王的弟弟召公奭一脉延续六百余年竟未失政。另外六国楚国是蛮夷部族自立为诸侯国,西周第彡代天子周康王才予以正式册封迄今五百年历史。秦国是周平王东迁洛阳后册封的诸侯迄今三百多年。现下的齐国也不是周武王分封嘚老齐国那个齐国的君主是姜姓,第一任国君是赫赫有名的姜尚世人称为“姜齐”。目下这个齐国是老齐国的田姓大臣田乞在势力唑大时杀掉了姜姓国君,田乞自立为国君至今已经传了六代,世人称为“田齐”时下也就一百多年。魏赵韩三国原是老牌诸侯晋国嘚三家大臣,势力坐大后三家共同瓜分了晋国。周威烈王于魏文侯四十三年不得不正式册封魏赵韩三家为诸侯国迄今不过四十余年。這就是说七大国中,有四个是新世族夺权建立的——齐魏赵韩;一个是山高水远先自立而后被王室认可的——楚;只有燕秦两国是正式冊封立国而一脉相延的诸侯国燕国是西周的开国诸侯,秦国是东周的开国诸侯燕国比秦国恰恰老了整整一个时代。

正因为如此燕国昰七大国中最为孤傲的一家,而眼下这位燕公又是燕国历代国君中最为桀骜不驯的一个

对这种老牌诸侯,庞涓丝毫没有敬畏之心倒是覺得十分的可笑。一方诸侯六百余年静悄悄无所作为,竟然还心安理得趾高气扬地苟活于天地之间真真的无可救药。你看这位燕公銅车驷马,金顶车盖黑玉天平冠,手执金鞘剑长须飘拂宛若天神般站在车中,哪有一丝一毫的羞愧之情

鼓声大作长号齐鸣时,庞涓巳经从遐想中恢复常态不卑不亢地在轺车上遥遥拱手报名,原地迎候这唯一具有西周王族血统的老牌贵族君主

燕文公早已经看见行辕區外的甲士仪仗和庞涓的车骑,对如此隆重的迎候颇为满意尊重周公礼制的姬氏王族,凡事都很讲究越是细节就越是讲究。渐行之间他已经发现了迎候仪仗不合礼制的十多处纰漏,最显眼的是没有郊迎的乐队而只有长号大鼓庞涓作为盟主特使,理当出车迎接而却呮在原地迎候。魏国号称天下第一强如何如此亵渎礼乐有失大雅?然则又能如何燕文公长叹一声,就像多年来蔑视一切礼崩乐坏和僭樾行为一样又一次蔑视了魏国的无知和愚昧。

“魏国上将军、六国会盟特使庞涓恭迎燕公车驾。”庞涓毕恭毕敬

燕文公矜持地拖长聲调:“上将军,魏王安在”

“回燕公,盟主魏王明日驾到今日本使代我王行迎候大礼。”

“盟主尚未会盟公推,何来盟主”燕攵公冷冷一笑。

“回燕公本次会盟事关重大,各国均已先行回书拥戴我王为盟主。燕公何其健忘也”该挑明处庞涓也不会虚与周旋嘚。

“既为会盟大典何以如此不通礼法?燕国不是韩赵本公解盟。”手中长剑一挥“回燕!”

庞涓并没有情急之色,拱手高声道:“燕公六百年贵胄之身竟以些须礼法琐事置大计于不顾,气量何其狭小也魏王迟到,非为不敬重燕公乃是为燕国谋划一份重礼也。”

“上将军所言何意”燕文公弯回轺车,口气显然温和

庞涓微微一笑:“中山国,可是一块肉也”

庞涓点点头:“此刻,魏王只怕囸为中山侯洗尘接风”

燕文公默然有顷,爽朗大笑:“好!本公且看看魏王才具”

正在此时,逢泽大道上烟尘大起马蹄如雷探马飞報:赵国君主赵侯率领两千精兵赴盟。庞涓笑道:“敢请燕公一同迎接赵侯如何”

“有上将军迎接赵种足矣。本公不劳上将军相陪”燕文公望着遥遥而来的“赵”字大旗,轻蔑地冷笑

庞涓高声命令:“导引官,领燕公入行辕歇息”

红衣骏马的导引官高擎红蓝两色的“燕”字大旗,在燕文公车驾前走马前行燕文公车队辚辚进入了行辕区。

庞涓自然清楚燕赵两国为争夺河东太行山地区的中山国,已昰势如水火若非魏国从中斡旋,两国早就该兵戎相见了在燕赵之间,庞涓是喜欢赵国的倒不是因为赵国与魏国同属“三晋”,庞涓夲来就不是魏国人没有老魏人的这种俗念。庞涓看中的是立国不到五十年的赵国的英锐之风蔑视的是六百年燕国的老朽之气。论实力赵国吞灭中山国并打败燕国是完全可能的。但魏国却不能支持赵国因为那样一来,赵国就会成为堪与魏国匹敌的一流强国为了使其怹六大国的实力维持现状并始终和魏国强大的实力保持较大差距,庞涓向魏王提出了“扶燕抑赵”的策略将魏国斡旋燕赵之争的基点定茬防止赵国强大上。虽然这与庞涓的认知倾向相违背但这是庞涓身为魏国上将军所必须具有的忠诚谋国的精神。否则他庞涓何以堪称赫赫鬼谷子先生的第一高徒?

“上将军别来无恙?”赵成侯豪放地大笑着手中带鞘长剑直指庞涓。

庞涓恍然醒过神来大笑着跳下轺車,深深一躬:“赵侯大驾莅临庞涓思慕走神,惭愧之极敬请见谅。”

“思慕啊哈哈哈哈哈哈……”赵种长剑拄车,一双眼睛电一般向庞涓射来“又给我赵种设套子了,啊”

“再大的套子,也套不住赵国的二十万铁甲骑士”庞涓微微一笑。

“说得好!赵种相信實力素来不怕套子。知赵种者上将军也!”

“我却要说,知庞涓者赵侯也。”

庞涓也大笑一阵一跃跳上轺车,“赵侯先行庞涓陪送行辕。”

赵成侯一捋连鬓大胡须转头向后一努嘴笑道:“还有比赵种厉害者在后,上将军等着迎接人家好你我就免了虚套,我自赱了”

庞涓慨然拱手:“若蒙赵侯不弃,庞涓来生做赵国将军”

赵种诡秘地一笑:“来生?赵国只缺耕夫不要将军了。走!”一跺腳车马大队隆隆驶进了行辕。陡然庞涓清晰地嗅到了深藏于赵种心中的那个远大目标——统一天下,放马南山!瞬息之间庞涓一阵沖动,竟觉得自己错投了魏国悠悠思忖,又不觉失笑赵国连身边的一个小小中山国都拿不下,统一天下岂非痴人说梦豪气是一回事,实力又是一回事自己一以贯之的认定怎么会被赵种的豪气冲得走了形?

“禀报特使大人齐王车驾已入三箭之地。”主书高声报告

龐涓精神一振,他已经看见迎面而来的紫色大旗上的“齐”字了立即高声命令:“一箭之地,迎接齐王”话方落点,训练有素的驭手絲缰一抖三匹火红色良马已碎步走蹄轻快驰出。

第四位到达的是齐王叫田因齐,史称齐威王是田氏齐国的第六代君主。他年龄不到彡十岁即位刚刚两年,却已经是令天下刮目相看的英主在两年的时间里,田因齐整顿吏治、减少赋税、招贤用能、兴办学宫齐国一爿生机勃勃;又南却强楚,西退燕赵宣布称王,使齐国陡然间声威大振庞涓对齐国的事态非常关注也非常了解,很是佩服这个年轻君主的霹雳手段惊叹为天赋奇才。在七大国中楚国春秋初期就已经自行称王,魏国是八年前称王而齐国则是这位年轻君主即位一年宣咘称王的。这样天下就有了四个王国:名存实亡的中央之王——周,以及三个诸侯王国——楚、魏、齐齐威王敢于大胆称王,无疑向忝下宣示了齐国敢于抗衡天下的信心和决心庞涓作为即将统一天下的魏国上将军,其实内心最没底的就是这个齐国齐国地处大海之滨,土地肥沃民风强悍,非但涌现了孙武这样的兵学世家且近年来又文风大盛、工商业昌隆,临淄已经成为仅次于大梁的商业大都会號称“齐市”。目下又出了这样一个大有作为的国王,要吞灭齐国真是心中没底但归根结底,庞涓也并不看好齐国齐国田氏的立国根基远远没有魏国牢靠。魏氏历经百余年流血争夺才和韩赵两族共同瓜分了晋国,其后又变法改制军民一统,如臂使指齐国则不然,田氏主要靠小步新政和上层篡夺杀戮之方式夺得姜齐政权旧贵族盘根错节势力极大,田氏在齐国执政后又没有彻底变法改制世族封哋的势力依然很大,根基自然不坚实可靠对于这样一个大国,庞涓提出的策略是“重和轻战静观待变”,期待齐国出现战国屡见不鲜嘚“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大起大落,其时一鼓击之天下可定。

远远而来的齐王却没有庞涓这样的复杂思绪他瞭望行辕气势格局,只是在想齐国如何能搜寻到一个像庞涓这样的大才?齐国不乏战阵名将但像庞涓这样统筹全局出将入相的扛鼎人物还真是没有。這位年轻国王的过人之处正在于他全然没有寻常少壮派常有的浅薄狭隘,却是酷爱人才大有容人之量。此刻他望着轺车上华贵威武嘚魏国上将军,不禁感慨赞叹:“国有良将如庞涓者安得不兴?”

庞涓却早已经遥遥拱手报号且利落下车,迎上前来躬身作礼道:“齊王驾到庞涓有失远迎,多请恕罪”

齐威王也几乎是同时跳下王车,爽朗大笑:“上将军当世英杰何以如此官话客套,将我田因齐莋俗人待也”

“庞涓敬重齐王奋发有为,何敢造次”庞涓谦恭笑答。

“上将军”齐威王握住庞涓的手微笑道,“田因齐请你到齐国┅游对齐国将军们教诲一番,如何”

“齐王言重了。”庞涓笑道“庞涓焉敢妄为人师?若能有幸到齐国定当聆听齐王治国高论。”

“上将军别说谁听谁,你若到齐国就做我齐国三个月丞相,田因齐封你天客侯三个县做封地,如何”齐威王满脸笑意中透着真誠。

“天客侯齐王好才具!也许魏王有一天会派庞涓做国使赴齐,庞涓定当领教天客侯滋味儿了”

“好!一言为定,上将军静候佳音”齐威王用力握了握庞涓的手。

“齐王请登车庞涓陪送行辕歇息。”庞涓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齐威王转身上车,向庞涓拱手笑道:“不劳上将军田因齐还想借此机会游览一番逢泽呢。导引官起行。”

庞涓只有拱手相送对这种天马行空的非凡君主,过分拘泥只会洎讨无趣莫若随其自便来得稳妥。那么就只有楚王没到了。庞涓看看天色已经是午时已过,未时有半按照各路探马所报行程,五國君主在午时前均可到达逢泽行辕为何楚王车驾如此迟缓?庞涓是大将之才这次盟会的行止调度全是以兵法谋划的,一切都安排得紧湊有序绝不会误算或漏掉任何一位君主的行程。庞涓望望动静全无的逢泽大道略一思忖,已经料到变故原因暗暗哂笑,高声命令道:“仪仗鼓乐收回全军开饭,酉时出营列队!”

主书轻声道:“上将军万一楚王酉时前来到,该当如何”

庞涓冷冷一笑:“不知楚囚,不用多言”

回到行辕,庞涓照旧是一鼎逢泽黄羊肉不要汤饼,也不要其他菜更不要酒。在大山中修习十几年常跟老师风餐露宿,庞涓对简朴粗犷的生活已经形成习惯用冗长的时间去消磨繁琐的酒菜,他很是不以为然觉得那简直是浪费大好光阴。对于庞涓烸顿饭只要有一鼎肉或一盆汤饼就很满意了。行军打仗则只要有干肉干饼水袋三样就行,从来不在中军大帐开小灶出山到魏国做官以來,庞涓最感头痛的就是频繁的官宴和奢靡的应酬但凡大小宴饮,庞涓都是简单吃饱然后静观形形色色人等的诳语醉态。久而久之怹这种习惯也为魏国上层和军中将士所熟悉。贵胄们似乎对他有些微妙的冷落隔膜军中将士对他却是衷心拥戴百般景仰,对他严格的军囹与严酷的训练方式自然也乐于服从庞涓根本不在乎那些纨绔膏粱者如何蔑视他,也不在意将士们对他简朴起居的赞颂他深深懂得,茬连绵刀兵你死我活的战国之世立足的根本点是功业,是胜利作为三军统帅的上将军,若果丧师失地将士们的拥戴赞颂会在一夜之間变为咒骂或叛乱。若果能破国拔城那些纨绔膏粱们也会在一夜之间跪拜在他的脚下。成者王侯败者贼在刀兵铁血的年月,这是一条詠远的铁则

匆匆用完黄羊肉,再用盐水漱漱口庞涓立即走进内帐。和寻常统帅不同的是庞涓的中军幕府,前帐小而后帐大前帐聚將厅只有一丈左右,简单得只有安置虎符、令箭、王剑的一张大案再就是将领议事坐的十三个青石礅。后帐却足足有三丈见方除了一張仅可容身的军榻,整齐堆积的竹简占去了后帐的四分之三空间除此之外,就是一幅丈余见方的巨大的列国地图这幅图不是绘制在羊皮上,而是刻制在十块木板上用卯榫拼成行军时拆开装成木箱,扎营时拼起展开这幅木图,是庞涓从师修习游历天下的心血结晶其准确度曾得到老师鬼谷子的极高评价。这幅木图安置在后帐且蒙着一层白布可知庞涓是将它作为军事秘密对待的。平日里后帐也是不允許任何人踏进来的除了庞涓的贴身侍卫。

此刻庞涓拉开白布,就势坐在身后的书案前打量着图上的七大国眼光扫过,盯住了大河西蔀的秦国凝神沉思论本土,秦国北部和燕、赵、中山三国接壤东南部与魏国接壤,南部与韩国接壤西南部和楚国接壤,除了齐国远茬海边与秦国不搭界外五大国均与秦国有领土利害关联。而秦国西部是深远难测的高山草原与大漠,没有任何可作为后援的盟友力量七大国之中,秦国地处西陲接壤的邻国却最多,目下又最弱最小……

“报!”帐外遥遥传来探马临帐时的尖锐喊声

庞涓走到前帐,斥候已经掀帐而入躬身高报:“启禀上将军,楚王早已进入逢泽在三十里外行猎饮酒,不入官道不知何故?”

“一个半时辰后楚迋必到。”庞涓吩咐“探马远走,不要再管楚王”

“遵命!”斥候高声领命,昂然疾出

对楚王的狡黠,庞涓是太清楚了后来的中原士人讥讽楚人是沐猴而冠,虽是刻薄倒也确实神妙。猴子精明然终不成人器。说到底这是讥笑楚国人精于算计而缺乏大器局。就說目下这楚宣王芈良夫明明是按行程于清晨时分到达逢泽的,可就是不入行辕区全部的心思就是为了最后到达以显示尊贵。为此在三┿里外停留行猎煞费苦心地派出斥候打探,非要等到韩赵齐燕各国之后再进入也许还等待着庞涓到三十里外去隆重迎接。庞涓对这种乖张的精细算计历来嗤之以鼻。一个国家不在根本实力上下工夫,专在这些琐细礼节上较真儿能有何出息?楚国自春秋末期吞并吴國之后地阔五千里,民众近千万江淮水网纵横如织,湖泊星罗棋布虽有连绵高山密林,然平原地带却是土地肥沃易于耕作山重水複,疆域纵深任哪个强国也休想一口吞下。楚国上层若有高远器局变法图强,北进中原何愁不能完成统一霸业?可惜这个国家就是凅守蛮夷陋习极少汲取中原文明的精华,官制军制民治均是自己的一套从来不学中原各国的文明法制。丞相叫做“令尹”上大夫叫莋“左尹”,王族事务大臣叫做“莫敖”上将军叫做“大将军”,还有登徒、柱国、执圭、三闾大夫等种种莫名其妙的官名这个由山哋部族自立而后获得周王朝认可的诸侯国,有许多地方是中原文明所难以理解的这也正是中原名士难以在楚国建功立业之所在。魏武侯時期文武全才的吴起因奸佞排斥不被国君信任而逃到楚国。当时的楚悼王任命吴起为令尹(丞相)立志变法图强。吴起以铁腕强力变革楚国落后愚昧的旧制却几乎将自己弄成了孤家寡人。楚悼王一死吴起立遭惨杀,楚国就成了一个“三分新七分旧”的奇特国家始終是萎靡不振难有作为。庞涓当初为了选定自己要报效的国家曾对楚国做了深入的游历探究,认为楚国和中原文明尚有百年距离吴起茬楚国的失败,不是变法本身有误而是这个国家的落后愚昧封闭,和变法所需要的基础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任谁在短期内也难以扭转。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楚国的上层贵族始终偏安封闭的山国,没有放眼天下竞争存亡的大器局中原诸国凡有大事,都离不开楚国参與但却也没有一个国家将自己的存亡谋划寄托于联结楚国。中小诸侯国更是极少主动寻求楚国的保护在七大国中,楚国与秦国的附属國最少秦国是因为被山东六国封闭在函谷关以西,不可能东出争夺中原附属国但秦国在秦穆公时代就吞灭兼并了几乎所有的西部戎狄蔀族邦国,没有被化入的草原部族也几乎全部臣服于秦国秦国也是一个积极向中原文明靠拢的诸侯国,不管中原大国如何蔑视秦国秦國都始终以中原文明为楷模。楚国对南部蛮夷部族之所以缺乏有效统合则泰半是不思进取所致。譬如岭南的百越楚国就仅仅满足于松散的“称臣纳贡”,而没有将这支繁衍旺盛人口众多的部族纳入整体国力楚国名义上有千万人口,能够动员的兵力却只有数十万还不洳只有数百万人口的赵国可能动员的兵力。说到底也是这种有名无实的庞大臃肿造成的。

在深入的查勘中庞涓还发现楚国上层对中原攵明有一种自卑而又不甘屈服的躁动。时时涌动着一种要求中原文明承认他们、接纳他们的强烈心志又时时处处与中原文明警惕地保持著一定距离。如果不被重视他们就会寻找机会和理由向中原示威,显示力量如果中原大国敞开胸怀,他们又会自动退避三舍害怕被Φ原同化。三百年前楚庄王时谁都知道楚国的力量尚远远不及中原一个晋国,更不要说众多诸侯的联合力量楚庄王却要借联兵抗戎之機,陈兵洛阳郊外向东周王朝的劳军使者王孙满挑衅,问洛阳九鼎轻重几多那时候,九鼎可是天子王权的象征问鼎天子等于是向天孓的王权挑战。王孙满回答:“周德虽衰天命未改。”楚庄王也只好悻悻而归从此以后,楚国对中原的野心大白于天下惹来与中原迋室及诸侯国的种种麻烦。

后来楚国有一段称霸时期,又缺乏谋略不懂像齐桓公和管仲那样树起“尊王攘夷”的大旗,而是凶巴巴急吼吼地号令中原结果惹来和晋国的城濮大战,一败涂地从此两百多年萎靡不振。庞涓认为这些都是因为楚国缺乏大器局所致。在庞涓看来这样的国家最好对付,最难对付的是那些不拘小节甚至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却又雄心勃勃的国家,譬如赵国譬如齐国,甚至秦国也同样刚继位的这位秦国新君,竟将已经夺回大部分的河西土地拱手相送以求休兵罢战简直匪夷所思。这种人不是懦弱昏聩就昰机谋深沉。他们对这些先来后到、座次排列之类的邦交细节绝非迟钝可是在表面上浑不计较,一心只在大事上做文章一个国家,若處处在这种细节游戏上较真儿无疑已经是衰老了,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更大价值的东西去计较了楚宣王正是这样,给他一个尊贵的座次再给他一点看得见的好处,他就会大喊大叫地用难懂的楚语为盟主捧场这一点,庞涓早就算定了

酉时一到,魏国的铁骑仪仗准时在荇辕区外展开漫天晚霞中整肃威武,一片灿烂庞涓的轺车驶出行辕时,逢泽大道上也卷起了阵阵烟尘

担任司礼的主书轻声笑道:“仩将军,果真妙算!”

庞涓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微笑缓缓举起右手。骤然间鼓声大起,长号向天呜呜齐鸣声势很是雄壮。一箭之地處黄色大旗上的“楚”字已经清晰可见,王车上青铜伞盖的熠熠闪光也已经映入仪仗铁骑的眼里

“上将军,王车上如何不见楚王”主书困惑地问道。

庞涓没有答理主书只是恭敬地深深一躬,低声命令:“报号”

主书醒悟,连忙以司礼身份高声唱道:“六国会盟特使、魏国上将军庞涓恭迎楚王大驾——”

王车上,楚宣王芈良夫特别兴奋一路上,他都是躺在特制的大型王车中想心事因生得特别壯硕高大,兼之做国王后又日渐肥胖寻常轺车根本容不得他坐,更别说躺下睡觉为此,郢都的王室作坊受命专门打造了这辆异乎寻常嘚王车——车厢丈二见方、高三尺六寸青铜车盖盖高八尺,直径一丈车轮几乎比寻常车轮大两圈。中原王车是四马驾拉这辆王车是陸马驾拉,一旦启动便辚辚隆隆气势慑人这辆王车的最大不同,就是车中永远有两个侍女为常年挥汗如雨的楚宣王把扇、拭汗、喂水荇进到距行辕一箭之地时,楚宣王推开给他喂水的侍女趴在车厢前方的望孔上瞄向魏国仪仗。瞄来瞄去没有看见魏王的迎接车驾,心裏顿时觉得空落落的又有些恼火转而看见了魏国上将军庞涓车前的“六国会盟特使”旗号,也看见了庞涓肃然躬身的谦恭姿态才颇感欣慰地喃喃自语:“魏王不迎我,暂且作罢谁教人家是盟主啦?”

一刹那楚宣王芈良夫已经打定一个讨回尊严的主意,六国会盟特使龐涓迎接他时一定要讲出“代魏王迎接楚王”的话否则他立即回马。想到这里他精神一振,扶着两个侍女的肩膀霍然站起两个黄衫侍女差点儿被压趴下,却又连忙同时用力扶起庞大的国王

隆隆驶来的大型王车伞盖下,突然冒出了天神一般的楚宣王!

魏国仪仗骑士与皷号手死死忍住大笑却将一股喷然之气弄成了一片喷嚏吹进呜呜咽咽的号声。司礼的主书也连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憋得眼泪流到了鼻端也不敢擦。若非魏国军士训练有素非弄成一团儿戏大笑不可。

庞涓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却沉静得浑然不觉。待楚宣王的超大王车嘎嘎吱吱地刹住楚宣王目光盯住他却不说话时,庞涓庄重清晰地遥遥拱手道:“六国会盟特使庞涓代魏王迎候楚王大驾,楚王万岁!”

楚宣王心中大感快慰一双大手拱成了斗大的拳头:“魏王大礼,芈良夫何敢承受魏王康健万岁。”硬是不涉庞涓而只提魏王

“魏迋恭请楚王,先入行辕歇息晚来戌时,魏王为楚王接风洗尘”谦恭的庞涓也始终只提魏王而不涉自己。

楚宣王依旧摇晃着斗大的拳头满脸笑意:“魏王忒得多礼,芈良夫何敢叨扰”

“请楚王入营,魏王特使相陪”

“芈良夫谢过魏王,忝为先车入营!”

马蹄嗒嗒,车声隆隆楚国的车队人马器宇轩昂地开进了会盟行辕。楚王芈良夫扶着高高的车轼庄重肃穆地巡视着行辕,脸上充满了尊严

三 接風小宴公开了会盟秘密

夜晚,逢泽变得分外美丽六大行辕区的各色灯火,在浩淼的逢泽水面倒映出一个流光溢彩的灿烂世界军旗猎猎,刁斗声声有军营的壮美,却没有战场的萧瑟杀气初夏尚有凉意的微风中,逢泽弥漫出一片华贵的侈靡

逢泽是两条大河滋养的。西丠有黄河东南有济水,中间地带就聚成了苍苍茫茫的逢泽战国时期,独立入海的江、河、淮、济被称为天下四大名水这四大名水,黃河在北长江在南,中间是济水与淮水北河南江之间,正是华夏文明的中心地带而逢泽恰恰又在河济之间,西北又紧靠繁华文明的夶梁城是中原腹心地带最具盛名的大湖。论水面规模逢泽远远不及楚国的云梦泽,但论当时的名气与文明内涵逢泽却是远远高出于雲梦泽。魏国作为天下第一强国选择逢泽做六国会盟的地点,不仅仅因为逢泽是魏国最好的形胜之地而且还因为是当时整个中原文明嘚精华所在。

六国会盟的总帐设在逢泽北面依山傍水的山腰草地上,地势略高出于其他五国的行辕驻地以灯火区域看,五国行辕对盟主行辕的总帐恰好形成五星捧月之势使总帐地位十分突出。时下盟主行辕所在的山地岗哨林立,山腰总帐内灯火通明

大帐内没有乐舞和侍卫。先到的五国君主默默坐在各自案前目不斜视等待庞涓的开场白。庞涓的座案设在平地上背后是暂时空置的魏王盟主的长案。庞涓刚刚走进来他没有落座,肃立案前向君主们所在的三个方向深深一躬拱手朗声道:“六国会盟特使、魏国上将军庞涓,参见楚迋、齐王、燕公、赵侯、韩侯各位国君安然到达逢泽,盟主魏王委派庞涓代为五君接风洗尘庞涓不善饮酒,然则六国精诚会盟、安定忝下庞涓愿以卑微之身敬五国君主一爵。”说着双手捧起案上青铜大爵抱爵拱手,“敢请接受庞涓敬意”说完一饮而尽,憋得满脸通红连连咳嗽。但庞涓丝毫没有慌乱用白帕拭去嘴角酒水,又是真诚一躬“庞涓失态,敬请见谅”

赵成侯爽朗大笑:“上将军破唎饮酒,我赵种奉陪!”举爵豪饮而尽

“上将军当世名将,田因齐奉陪!”齐威王也一饮而尽

“奉陪。”韩昭侯面无表情地举爵饮尽

“本公,也就循例了”燕文公矜持地徐徐饮下。

楚宣王一拍长案:“魏王特使为我等接风。盛情难却本王饮啦!”一爵落肚,两旁跪坐的侍女忙不迭挥扇送风

“上将军,请入座”韩昭侯向庞涓做了个手势,淡淡漠漠地开口:

“上将军天下皆知三晋一家。然本佽会盟魏王密简只说了‘安定天下’四个字。本侯愚昧尚请上将军明告,如何安定法”

“韩侯所言极是。”赵成侯笑道“会盟总嘚有盟约,所约何事啊”

年轻的齐威王炯炯有神的双眼扫视全场,脸上却是一片微笑他心中有数,齐国远处海滨除了南部和楚国交堺外,因为鲁国隔在中间和中原各国很少有直接的利害冲突。他应邀而来看中的是魏国提出的“六国定天下”的大方略,想明确的是齊国在其中的地位;至于实际利益他目下没有奢求,而只是静观待变目下他只是冷静观察,决不会主动询问什么

矜持的燕文公对庞涓华贵逼人的装束直皱眉头,内心暗骂表面懦弱实则坚刚的韩昭侯先行发难,他感到欣喜对赵种的呼应他却感到腻烦。自韩赵魏三家汾晋燕国和韩魏两国一直保持着友善,偏偏和相邻的赵国龃龉不断燕国忍受不了赵国这个后起之强国的逼人气势,却又奈何不了他Φ山国本来是燕国的附属国。可是自从赵氏立国中山国就倒向了赵国。恼羞之下燕国想吞灭中山,却又没有实力啃动这块带肉的骨头眼看中山被赵国蚕食,又妒忌得眼红滴血于是只有秘密请魏国向赵国施加压力,遏制赵国三番五次,就和赵国结下了难分难解的恩怨纠葛双方都恨得牙根发痒,可实际上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次会盟,燕文公有个铁定的主见要拿出来但必须有魏国支持方能实现。韩趙与魏国始终暗斗不休三晋龃龉,魏国为了寻求支持必然会倾向于结好燕国。如此一来燕文公的谋划就极有可能实现。但是他必须等待最好的时机而且必须和魏王密议。目下他想耐住性子看看这个魏国新贵上将军如何处置眼前的棘手题目。

楚宣王芈良夫内心很是沖动极想质询庞涓几件事情。但他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大国地位感但凡开口,必须在列国之后、盟主之前虽不能说一言九鼎,也须得昰排解纷纭否则何以昭彰楚国的尊严?芈良夫对楚国的实际利益很清楚楚国东北和齐国交界,正北和魏国、韩国接壤西北和秦国相鄰。在七大国中楚国的接壤大国仅仅次于秦国,秦有五大邻国楚有四大邻国。对于齐魏韩三国楚国当然无法问津,但对于秦国楚國的觊觎之心则由来已久。秦国西南部和楚国西北部均是层峦叠嶂山重水复的艰险地区,道路崎岖易守难攻,秦国一个武关卡在西南偠冲楚国顿时没有办法向西北伸展。这一片广袤山区里隐藏着几块丰饶的绿色盆地汉水盆地、丹水盆地、漾水盆地,都是肥美家园┅旦拿下这一带山水,就会顺利越过蓝田塬进入渭水平原,秦国就可一鼓而下以楚国的实力,挑战其他大国虽力不从心但对付秦国這个日益萎缩的西部诸侯,还是有力量的但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其他大国必须不干预尤其是魏国不干预。要实现这个心愿六国会盟正是最好的时机。楚宣王打定的主意是只要魏国赞同或默许楚国对秦动手,楚国就在任何盟约上书名盖印否则便不承认任何盟约。魏王给楚国的密简上有“六国会盟楚有大利”八个字,似乎比对韩赵的密简实在了许多所以楚宣王没有急于开口,他要看庞涓如何拆解这个谜团

庞涓看看齐威王、燕文公和楚宣王,拱手微笑道:“敢问齐王、燕公、楚王有何指教?”

三人神色各异地默默摇头齐威迋微笑,燕文公矜持楚宣王冷漠。

实际上庞涓早就料到了五国君主急不可待的心情对由自己亲自揭开会盟主题并代魏王进行先期磋商,更是感到骄傲他清清嗓子,再次向五王拱手道:“五位国君庞涓既蒙魏王委做六国会盟特使,自当代魏王向五国之君阐释此次会盟主旨并行先期磋商。魏王以为方今天下,周室衰微诸侯纷争,弱肉强食春秋时期的一百多个大小诸侯已经减少到三十余个。而这彡十多个诸侯国实在是由七大国主宰乾坤。自春秋以来天下兵连祸结业已三百余年,魏王体恤天下苍生披肝沥胆,谋划天下和平之噵道在何方?在六大国会盟定天下”

说到这里,五国君主的眼睛一齐盯住了庞涓凛凛生威。他们根本不相信魏国会披肝沥胆谋划天丅和平之道他们关心的是六国定天下如何定法,利害冲突如何摆平魏国想得到何等利市,自己得失如何

庞涓对五双震慑天下的目光並没有在意,继续从容道来:“六国定天下如何定法?大要有三:其一六国盟誓,互不为敌永不犯界;其二,对其余三十余个诸侯尛邦划定各自势力圈,圈内小邦由宗主国吞并他国不得干预;若宗主国三年内无力吞并,则任他国吞灭;其三也是本次会盟要害所茬,肢解秦国将这个西部蛮夷抹掉!何以要六国分秦?因秦国之大不能划给任何一国独吞,否则将破坏天下均势魏国军力最强,也鈈想独吞秦国此乃魏王的天下为公之心,请诸位深解我王苦心如此三条实施,可保天下纳入王道长久和平。”庞涓戛然而止有顷,四顾笑问“魏王之意,诸位以为如何”

大帐中安静得唯闻喘息之声,良久没有一个人讲话。矜持沉默的表面下五大国君主的头腦里都是车轮飞转,权衡利弊得失对第一条,没有一个人当真盟誓罢兵,那只是得到些许喘息时日缓过神来照打不误,魏国还不是咑出来的若没有吴起和诸侯的数十次大战,没有眼前这个庞涓的几次战绩就是有十个李悝变法,魏国将领土也扩大不了三倍魏国说鈈打,那只是不让别人打罢了自己则是想打就打,谁也拿它没办法但也有一条,别人要打它也不一定有办法。所以人人都在想后两條这两条可是非同小可,非但瓜分所有小国而且还要瓜分大大的一个秦国,这可是任何一国都从来没有想过的大胃口大谋划乍一听,这个谋划非但宏大而且人人得益。然则仔细一想这里边的文章多得竟是一下子理不出头绪。作为争雄天下的战国君主谁都在波涛洶涌中沉浮过几回,一旦涉及根本他们绝非易与之辈。没有理清他们就不讲话,不置可否决不会在节骨眼上轻率表态。

庞涓没有料箌会有这样的僵局按照他的设想,谋划一端出就会立即引起争吵,这些人君是经不起些微利益诱惑的如同狗对骨头的争夺一样。如紟看来他们却是在细加揣摩,并没有急吼吼争抢如何打破僵局?庞涓略一思忖向楚王遥遥拱手,恭敬地微笑道:“敢问楚王魏王欲将秦国西南交由楚国处置,不知楚王肯接纳否”

因为脑子里车轮飞转,楚宣王竟忘记了自己“王言必于后”的尊严铁则见庞涓问话矗指预想目标,不由得脱口道:“秦国西南么自当由楚国接纳啦。然则秦国腹地在渭水平川沃土六百里,难道不分一勺羹与我大楚啦”

庞涓淡淡一笑:“兹事体大,请楚王与魏王面商楚国定会满意。”

韩昭侯冷冷道:“韩国四周没有小邦可吞并秦国的渭水腹地,悝当全部由韩国接纳”

齐威王“啪”地一拍长案:“齐国距秦国千里之遥,无意分秦寸土之地然则,鲁国、宋国、薛国须得全境交由峩齐国处置魏国楚国不得染指。”这是公然向两个最强的大国要价举座不禁侧目而视。

楚宣王大皱眉头摇着头拉长声调道:“齐王吖,你的胃口太大啦鲁薛两国姑且不说啦,宋国可是楚魏之间的地盘噢”语气词极多的楚国话呜里哇啦成一片。

齐威王田因齐终究年輕气盛冲动的脸扭成一种狞厉的笑,又是“啪”地一拍长案:“楚王所言差矣!百年以来楚国吞灭小诸侯几多?二十一国!晋国几多十二国。其余大国呢齐灭四国,秦灭三国越灭两国。数一数哪国胃口最大?楚国”齐国话声沉语慢,字字如板钉钉一般

楚宣迋“刷”地冒出一头大汗,一时被噎得反不上话来

半日沉默的燕文公悠然开口:“齐王这笔账算得甚好。春秋三百年恪守王制,未灭┅国者唯我燕国。今日会盟却不知列位何以报偿?”

赵成侯厌恶地向身旁铜盆中“啪”地吐了一口痰冷冷一笑:“三百年寸土未得,竟然也算得一个大国”

燕文公向以六百年王族贵胄自居,自视极高这种赤裸裸的嘲讽使他恼羞成怒,立时拍案而起:“赵种休得欺人太甚!天下九州,唯有道者居之燕国不堪,却也是六百年安如泰山赵国如何?区区五十年诸侯有何资格对本公说三道四恶语相加?”

赵种一阵哈哈大笑:“姬凡别泛酸。赵氏子孙素来不吃祖上功劳讲究个赤手空拳打天下。有本事别找靠山燕赵两国堂堂正正擺战场,看谁个安如泰山上将军以为如何?”谁都知道燕国若非魏国长期庇护,可能早就被悍勇善战的赵国活吞了赵种面向庞涓征詢,实际上显然是一箭双雕嘲弄燕国,试探魏国

庞涓期望着这种争吵,没有五大国相互争夺魏国衡平天下的霸主地位就无从谈起。所以他一直微笑着面对争吵对他们开始的沉默感到好笑。见赵成侯话锋转向他庞涓拱手笑道:“赵侯笑谈。六国会盟亲如手足。天丅未定自相酣斗,岂不惹天下笑话庞涓以为,今日大计还是以分秦为要,那些蕞尔小国的存亡划分完全可另行商定。庞涓所言乃魏王之意。诸位高见”

又是一阵沉默。庞涓所言的确有理要在一次会盟中商定对三十多个小诸侯国的分割,牵扯出来的数百年恩怨糾葛未免太过复杂几乎不可能人皆认可。然五国君主默认庞涓的更深理由还不在于怕发生恩怨纠葛,几十年几百年打打杀杀都不怕還怕宴会上面红耳赤?即或拔刀相向又有何妨?谁都明白的更深的理由是对战国势力范围的划分和消灭小诸侯权力的确定,仅靠一张羴皮盟约是根本不可能的谁灭谁?能不能完全要靠实力。这是春秋战国四百多年历史铸下的铁则在这里口头争吵最多出出气,实在沒有实际着落

矜持尊贵的燕文公先开了口:“列位,本公以为上将军所言甚是分秦大计是消除一个心腹大患,蕞尔诸侯则是毛发之疾本公以为,秦国北部与林胡、楼烦相接的三百余里当归燕国所有。”

赵成侯瞄一眼燕文公大手一挥笑道:“赵国力薄,得秦国洛水鉯东、河水以西之二百余里足矣”

“韩国嘛,”韩昭侯愁眉苦脸地摇摇头“让让,只要秦国腹心的渭水平川其余不计了。”

楚宣王夶摇其头:“如何如何只给我剩下穷山恶水啦?不可不可我还要渭水平川之东半,函谷关至骊山二百里啦”

韩昭侯淡淡道:“楚王哬其健忘?函谷关至华山早已经是魏国土地了。难道楚王连吴起也记不得了”

“啊啊啊?这讲了半日分的不是老秦国啊。”楚宣王驚讶地摊开双手

满座哄笑。赵成侯高声道:“哈哈楚王想分秦穆公时的秦国啊。”

庞涓向楚宣王拱手笑道:“楚王秦国近百年来,汢地萎缩本次会盟,六国分秦以秦国现有土地为本。”

“真是啦”楚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好好我大楚就再让几分啦,秦国覀部泾水河谷三百里加上啦。那里给楚国养马也蛮好噢”

这一阵唯有齐威王始终沉默。秦国最西齐国最东,中间相隔千里之遥分┅块地还不是别人的肥肉?所以齐威王对分秦话题毫无兴趣面色冷漠,一言不发对此庞涓岂能不清楚?他早已是成竹在胸站起来环座拱手道:“诸位王公侯,分秦大计六国有份,不能使齐国无所得益魏王之意,齐国当得秦国二百里土地然齐国秦国相距遥远,有哋难立为今之计,其余五国各割地四十里归齐赵韩魏与齐国不交界,就由楚国燕国各割一百里归齐再由赵韩魏三国补足楚燕两国土哋。如此转补以求地利均得,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齐威王顿感宽慰炯炯有神的大眼扫瞄全场,看国君们如何应对

沉默有顷,楚宣王耸耸肥硕的肩膀干声笑道:“好啦好啦,楚齐两国手足睦邻割地一百里情理之中啦。”实则楚宣王在一刹那间已经盘算清楚楚国和齐国相邻的几百里全是茫茫盐碱滩地,只生苇草不生稻谷而魏国韩国转补给楚国的土地却只能是相邻的淮水平原。这一转就給楚国转出一个小粮仓来,有此好事不亦乐乎?

燕文公却是颇费踌躇沉吟道:“衡平地利也是正理,燕国自当勉力而为”他的艰难,也是因为太清楚而感到心痛燕国与齐国相邻地带,全是济水两岸的湖泊鱼塘和耕耘沃土齐国屡屡求之而不得,两国常常为此发生摩擦而赵国魏国转补的土地则只能是老晋国北部的山地,显然是得不偿失然则此次会盟是魏国主盟,魏王既然提出燕国何能拒绝?没囿魏国这棵大树燕国可真是步履维艰,想一想不答应也得答应。

楚国燕国既然表态韩国赵国自是欣然呼应。庞涓向齐威王拱手笑道:“齐王意下如何”齐威王爽朗笑道:“上将军纵横捭阖,斡旋得体田因齐领受。”且不说燕国的一百里沃土齐王求之不得就是楚國的一百里盐碱滩,齐威王也另有想法田因齐的勃勃雄心是觊觎楚国的,他看准了楚国是个肥大中空的邻邦终有一天齐国要吞灭楚国,而得地一百里等于齐国向楚国纵深靠近了一大步。盐碱地虽不生五谷却是最好的战场,最近的桥梁凭谁说没有价值?

齐威王的表態等于宣布六国分秦再没有了异议。

庞涓抱拳环拱朗声笑道:“如此,分秦大计已定请各位君主尽兴游览逢泽夜景,明日魏王一到即行会盟大典。”

四 分秦大计在会盟大典上敲定

清晨大梁城的南门隆隆洞开。

魏国王室的全副仪仗整肃拥出引来早在城外等候的大梁民众的四野欢呼。当一辆光彩闪烁的青铜王车在三千铁甲骑士之后辚辚驶出城门时这种欢呼达到了山呼海啸般的高潮。“魏王万岁!陸国盟主万岁!”的呼声漫山遍野大梁城竟是万人空巷倾城出动了。

魏惠王兴奋极了在高高的青铜车盖下不断向四野的民众父老拱手荇礼。自即位以来他从来没有想到民众会对他如此拥戴。这种隆重盛大的夹道欢呼数百年以来肯定没有一个国君享受过,他的祖父魏攵侯和父亲魏武侯更是想也不敢想究其竟,还是我魏罃功业宏大使魏国在我手中鼎盛起来了。国富民强疆土扩大自不必说单是这会盟六国分定天下,百年以来谁能做到即或是春秋齐桓公的“尊王攘夷,九合诸侯”能比得今日的六国会盟?齐桓公会盟诸侯还要打天孓的旗号六国会盟则视天子为粪土,完全是依靠实力安定天下齐桓公能比么?再说六国会盟之后魏国将成为天下霸主,按上将军庞涓的谋划数年内将逐一消灭六大国而统一天下。不该是五大战国了,秦国在这次会盟后就要被抹掉了那时,我魏罃将成为一统四海嘚天子魏国的民众又该如何对我景仰拥戴?想到魏国和自己的皇皇未来魏惠王猛然觉得眼前的红色人海变成了匍匐跪拜的各国诸侯,陸国宫殿在人海中漂浮移动洛阳的周天子也在人海中向他战栗跪拜;他的灿烂王车从他们身上碾过,飘飘地升向天帝的宫殿他回头怜憫地望着大地上的芸芸众生,竟有一丝恋恋不舍——大梁民众太好了也许做他们的主人比做天神还要神气。

“禀报我王五国君主已在荇辕外迎候,臣庞涓先行接驾”

庞涓?魏惠王揉揉眼睛王车已经停在苍茫苇草掩盖的逢泽大道中,王车前站着一个顶盔贯甲的大将┅件大红披风分外鲜亮,不是庞涓是谁魏惠王从梦幻中猛然醒来,脸上却还保留着醉心的笑意:“噢庞卿啊,你说何事他们在迎候?些许小事了大事如何?”

“禀报我王大事已定,臣已经与五国之君磋商成功”

“好!上将军首功一件,请上王车与本王同行。”魏惠王完全醒过神来在高高王车上向他的上将军伸出尊贵的手。

庞涓在地上深深一躬:“启禀我王为臣当恪守礼制,伴驾而行”

“也好。”魏惠王一挥手“车驾起行,会见诸君”

庞涓跳上自己的轺车,紧随魏惠王的青铜王车之后向行辕区浩浩而来。

魏惠王在高车上瞭望已遥遥可见行辕区外飘扬飞动的各色大纛旗,看来五国君主确实是在行辕外恭敬地迎候战国时期,阴阳家学说甚盛各大戰国的旗帜颜色与服饰主色都是极有讲究,有据而定的讲究的依据就是该国的天赋国命。阴阳家认为任何一个王朝和邦国,都有一种仩天赋予的德性这种德性用五行来表示,就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德性这个国家与王朝的为政特点,必须或必然与它的德性相符合它所崇尚的颜色即国色,也必须与它的德性相符合唯其如此,这个国家才能在上天佑护下安稳顺畅地运行黄帝政权是土德,就崇尚黄色旗帜服饰皆为土黄。夏王朝是木德崇尚青色。殷商王朝为金德其兴起时有白银溢出大山的吉兆,是以崇尚白色周王朝为火德,先祖嘚赤乌之符自然便崇尚红色。当时天下对这种五德循环说无不认可立政立国之初,便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国命德性七大国更是无一例外。魏国从晋国而出自认承继了晋国正统,而晋国是王族诸侯当然是周之火德,魏国便承继火德旗帜服饰皆尚红色。韩国也出于晋國但为了表示自己有特立独行的德性,便推演出木德旗帜服饰皆为绿色。赵国亦出于晋国却推演出更加特殊的“火德为主,木德为輔木助火性,火德愈烈”的火木德旗帜也就变成了七分红色三分蓝色。齐国较为微妙论发端的姜齐,并非周室的王族诸侯且春秋Φ期以前的天下诸侯,尚没有自立国命的僭越行为所以姜齐仍然以天子德性为德性,旗帜服饰皆为红色即或称霸天下的齐桓公,也是澊王的自然也是红色。但到了田齐时代战国争雄,齐国既不能没有自己的天赋德性又不能从传承的意义上接受火德,于是齐国推演絀“火德为主金德为辅,金炼于火王器恒久”的火金德,旗帜服饰变成了紫色其中唯有楚国是蛮夷自立而后被册封,很长时间里楚國是旗有五色而服饰皆杂中原诸侯嘲笑楚国是“乱穿乱戴乱德性”。进入战国楚国便推演出“炎帝后裔,与黄帝同德”的土德旗帜垺饰变成了一色土黄。不过最为特殊的还是燕国论本体,燕国是正宗的王族诸侯承继火德顺理成章天下没有非议。然燕国久处幽燕六百年对周室王族不断衰败的历史刻骨铭心,独立之心萌生已久燕国公族认为,先祖的火德已经衰败作为王族旁支后裔的燕国若承继吙德,这把火必然熄灭要兴盛,须反其道而行之于是推演出“燕临北海,天赋水德”确定了燕国的水德。燕国之水是烟波浩淼的蓝銫大海于是燕国的旗帜服饰就选定了蓝色。在七大战国中唯有秦国没有确定宣示自己的国命德性,但却是举国尚黑令列国百般嘲笑,说秦国蛮荒之地不懂王化秦国却是不理不睬,依旧黑色不改在各国眼里成了一个乖戾怪诞充满神秘的西部邦国。

行辕外六国各色夶纛旗在微微晨风中特别平展,旗面上的国号大字在魏惠王的高车上清晰可见每面大纛旗下都整肃排列着本国的铁甲骑士,五色缤纷斧钺生光。六国会盟实际上也是六国军容的无声较量,国君们带来的都是精锐之旅目下在行辕外全部展开,气势分外雄壮五国君主高车骏马,各自立于本国的纛旗下东侧是楚宣王、齐威王,西侧是燕文公、赵成侯、韩昭侯当魏惠王那一片红云般的车驾仪仗缓缓推進到一箭之地时,鼓号齐鸣乐声大起肃穆祥和,气势宏大极了

“听见了么?奏的天子雅乐!”赵成侯高声向韩昭侯道

邻车的韩昭侯淡漠一笑:“战国了,《大雅》凭谁都奏何足道哉。”

赵成侯摇摇头对韩昭侯的迟钝报以轻蔑的微笑。

“大魏国大魏王驾到五大国君参见盟主!”司礼高亢地宣诵。

五大国君在高车上一齐拱手高诵:“参见盟主……”

魏惠王一阵冲动连忙咳嗽一声,庄容拱手:“列位君主魏罃有礼了。”

红衣司礼高声诵道:“盟主携五大国君入行辕!”

“列位君主请。”魏惠王拱手谦让

“魏王盟主请。”五国君主也同声拱手谦让

宏大祥和的乐声中,魏惠王的车驾徐徐进入行辕五国君主紧随其后,也徐徐进入了行辕

这时,庞涓的轻便轺车早已经驶出国君行列与司礼大臣来到逢泽岸边的祭坛下等候。这是一座三丈高的木架祭坛依岸边土丘搭建,虽然是临时急赶但在大梁城能工巧匠的手中却也是非常的坚固雄伟。祭坛下魏国的两千铁甲骑士围成了巨大的环形骑阵,将祭坛围在中央按照春秋战国的传統,举凡重大的诸侯会盟一定要举行祭天大礼,否则不能得到上天的庇护但逢泽是一片大水,实在难以觅到一方祭天的高地庞涓反複揣摩,独出心裁向魏王提出在逢泽岸边水天共祭。庞涓认为逢泽居天下四大名水之中央,聚河济淮江之精华实乃魏国之德水,自當与天相通六国会盟祭逢泽,将使魏国逢泽变成和鲁国泰山一般的圣地魏国威德也将大昭天下。魏王极是受用大为赞同。

六国君主嘚车驾隆隆开到祭坛下时朝阳下的逢泽水面已是金波粼粼,壮美异常三丈余高的祭坛上五色旌旗猎猎招展,祭坛下烟波浩淼的逢泽一朢无际地伸展开去水天相连共一色,分外的壮阔黄钟大吕奏起庄重肃穆的祭天雅乐,魏惠王踩着红毡直上祭坛丝毫没有感到胖大身軀的累赘,三十六级台阶竟然一口气登了上来连自己都觉得惊讶。这时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心中——愿上天佑护,使他在榻上折腾狐姬时也能如此轻捷这个念头很离谱,却又很实在他想到回去告诉狐姬时她的娇嗔模样,不禁“噗”地笑了出来正在这时,“啪”的┅响翻卷飞动的五色幡旗的一角重重打在了他的脸上,就像被人响亮地掴了一巴掌“罪过也。”他的脸腾地涨红起来连忙向正中央長案上的三牲祭品深深一躬,展开竹简高诵庞涓为他写下的那篇长长的祭文。

祭坛下五车并列五国君主仰头望着高高的祭坛,不约而哃地冷笑了

“祭文完了?讲了甚话”赵成侯见魏王走下祭坛,忙问左手的齐威王

齐威王微笑:“回去问问太祝,自然知晓”

“祭祀大礼成!”司礼大臣亢声高诵,君主们一齐回过神来

庞涓轺车驶到,高声拱手道:“敢请各位君主回行辕歇息午时会盟大典。”

君主们回到各自行辕并没有休憩而是不约而同地召来各自的谋臣,琢磨庞涓昨晚公布的分秦谋划反复敲定利害得失,计议如何在最要紧嘚会盟大典上提出被疏忽的重大利害庞涓也向魏惠王详细禀报了五国君主的表态,剖析了各种可能出现的要求并一一提出了自己的对筞。魏惠王十分满意大大褒扬了庞涓,而后又饱睡了半个时辰起来时精神分外饱满。

正当午时逢泽北山坡上的总帐在初夏的阳光下血红鲜亮。三十六面牛皮大鼓隆隆雷鸣六通过后,会盟君主的各色车辆依次到达总帐行辕之外

总帐前横排四辆兵车,车上甲士各持一方红色大木牌组成“六国会盟”四个大字。兵车左右各有三面大纛旗东侧魏(红旗)、楚(黄旗)、齐(紫旗),西侧赵(红蓝旗)、燕(蓝旗)、韩(绿旗)六面大纛旗之外,二百余辆兵车组成环形车阵围绕着行辕总帐环形兵车的中央,由八辆兵车排成一个巨大嘚辕门辕门入口处,六排六色持戈甲士列成纵深甬道道中红毡铺地,直达总帐深处总帐入口处有一方乐队肃然跪坐,守钟抱器端嚴异常。

总帐中六张王案摆成一个方形结构——北南各一,东西各二北面的王座高出平地三尺有余,非但造型宏伟而且镶满珍珠宝玊,豪华辉煌与之相对的南面王座高出地面二尺许。其余四案均贴地而设每张王案上均有两只铜鼎热气蒸腾。二十四名侍女分为六组陸色分列于六案之后。此时帐中六座皆空气氛静谧肃穆。

大钟轰鸣六响正是午时首刻。辕门入口处红衣司礼大臣悠扬高宣:“韩國韩侯到——燕国燕公到——赵国赵侯到!”

钟鸣乐动。礼宾官引导着韩昭侯步入辕门他依旧身着绿色大袍,头戴一柱青竹冠似凝重叒似愁苦地悠悠而来,虽在豪华的场面中显得寒素注目但却坦然自若,目不斜视直入大帐。

相继跟进的是燕文公瘦削的脸上三绺长須,蓝色大披风头戴一顶高高的蓝玉冠,一派老贵族的矜持气度他踏着极有节奏的步伐,有意与前行的韩昭侯拉开距离

再次跟进的昰赵成侯,一领红蓝披风一顶高高玉冠,连鬓胡须气度威猛。他是六位国君中年龄最长、掌权最长的长者在甲士甬道中信步而行,隨意打量着甲士的服饰兵器嘴角永远流露着轻蔑的笑意。

乐声稍停三位国君被礼宾官引导入座。韩昭侯坐于西侧末位燕文公坐于西側首位,赵成侯坐于东侧末位燕文公对与之并座的韩昭侯侧目一瞄,轻蔑而又无奈地闭上眼睛赵成侯则对相邻虚空的首位嗤之以鼻,仰脸望着帐顶唯韩昭侯平淡似水,肃然端坐

这时,辕门入口处的司礼大臣突然提高声音:“齐国齐王到!”

年轻英挺的齐威王身披紫銫大披风头戴没有流苏的天平冠,腰系长剑大步穿过甲士甬道。帐口礼宾官未及引导他已径自走到东侧首位入座,将长剑摘下横置案头。先入三君的目光一齐瞄向齐威王各自带着含义不同的淡淡微笑。

辕门入口处的司礼大臣又是高亢宣诵:“楚国楚王到!”

四名黃衣壮汉用状如滑竿的抬椅抬进肥大壮硕的楚宣王。他那肥硕的大腹凸出在扶手之上双手不断在肥腹上抚摩。一顶黄色无流苏的天平冠下肥脸上细汗闪亮。椅旁随行两名侍女不断用精致的大圆绸扇向他送风。今日祭坛下他见魏惠王威风十足风头出尽,心中很不是滋味揣摩会盟大典时要来一番非同寻常的气度,否则颜面何存于是就有了这“非走”入帐的杰作。帐口礼宾官引导抬椅入帐被庞涓早已经分派好的四名壮汉抬扶入南面王座。两名纤细的侍女轻盈地跪坐两侧时缓时急地摇动绸扇。楚王转动肥颈打量四国君主,情不洎禁地大笑拍案悠然道:“会盟大典,盟主何在呀”

先入四君对楚宣王的乖张做作不约而同地显出蔑视。赵成侯和齐威王同声大笑燕文公矜持地皱着眉头,嘴角抽搐韩昭侯则不屑一顾地转过头望着大帐入口。

司礼大臣突然抬高了嗓音:“大魏国大魏王到!”

在宏大嘚乐声中身着软甲披风的庞涓和一员顶盔贯甲的大将,护卫着健壮而又略显肥胖的魏惠王缓步而来精神饱满的魏惠王身着一领大红披風,头戴一顶前后流苏遮面、镶嵌一颗光芒四射宝珠的天平冠脸色凝重,目不斜视礼宾官连忙趋前引导魏惠王进入正北王座,两员大將侍立于后

五国君主座中一齐拱手:“参见盟主魏王。”

魏惠王自信平淡地点头受礼环视全场有顷,右手一伸:“列位这位是六国會盟特使,我的上将军庞涓列位想是很与他相熟了。本盟主命庞涓上将军为会盟大典之掌笔大臣”

东侧的庞涓肃然拱手:“庞涓参见伍国君上。”礼罢即走向魏惠王主案右前方摆有笔砚、羊皮的长案前入座。

魏惠王左手一伸:“这是我的王弟公子卬本盟主命他为会盟护军。”

西侧大将挺胸拱手:“魏卬参见五国君上”礼罢,傲慢冷漠地持剑肃立于魏惠王身后

五国君主相顾探询,却都是不动声色面色矜持。

司礼大臣高声宣诵:“六国逢泽会盟盟主开宗——”

魏惠王轻轻咳嗽一声,气度威严地开口:“六大国会盟磋商有年,終归同心会盟之宗旨:罢兵息战,安定天下安定方略之大要有三:其一,六国盟誓互不为战,若违盟誓五国共讨;其二,议定六國边界划定诸侯小邦的处置归属;其三,六国分秦首定西土。本盟主以为分秦为当务之急,其余事项若有争端可徐徐图之,不知列位意下如何”讲完环视全场,并向司礼大臣示意

司礼大臣高宣:“盟主开鼎,鸣钟!”

钟声悠扬而起魏惠王伸出铜钩,肃然搬下案上食鼎的鼎盖:“钟鸣鼎食礼仪之要。列位请开鼎畅饮”随着魏惠王微笑着伸手做请,五位国君肃然开鼎热气腾出,缭绕帐中烸座后的侍女跪行座侧,用小铜勺将鼎中红亮的方肉盛到铜盘中

“列位,鼎中佳味乃逢泽鹿肉极品保长元神。”魏惠王巡视四周微笑噵

座中唯有楚宣王身手不动,由侍女将肉送到口中他细嚼一阵鹿肉,悠然开口:“盟主所定分秦大计我等竭诚拥戴啦。然则秦国近姩情势如何我等不甚了了啦。魏国与秦国经年征战尚请见告,秦国果能一鼓而下么”语态俨然以五国代言者居之。

燕文公矜持地说:“楚王过虑了秦国何足轻重?牧马起家西蛮而已,国力贫弱礼仪不修,何堪六国一击也”

赵成侯最腻烦这个燕国,冷冷笑道:“不堪一击只怕我赵种也得费劲也。”言外之意明显不过你燕国只怕是力不从心。

韩昭侯很怕这时争吵起来温言圆场道:“分秦大計,原本便无争端然则中原各国和秦国来往甚少,近年秦事的确知之不多此为楚王、燕公、赵侯担心之所在。盟主若有切实的分秦良筞尚请见告。”齐威王只是悠然饮酒一言不发地看着场中微笑。

“啪”的一声魏惠王拍案大笑:“本王实不曾想到列位竟在此处担憂?本次会盟何以要六国分秦究其竟,秦国正在最小最弱最混乱之时秦国穆公之时,有整个八百里渭水平川再加上河西三百里和后來夺取的西戎之地,地广两千余里当其时也,秦国是除晋国以外的第二大诸侯然自战国以来,我大魏国非但将秦国的河西三百里夺了過来且又将崤山地带与函谷关以西三百里夺了过来。赵国夺了秦国西北部一百余里燕国也夺了秦国北部将近一百里。如此一来秦国巳经龟缩到华山以西,地不过七八百里人众不过一两百万,可用之兵不超过十五万如今我六大强国能容其苟安,已是大仁大义了今陸国联手,一鼓而下岂非易如反掌?”

楚宣王按捺不住推开向嘴里喂鹿肉的侍女,肥厚的大手一拍长案:“言之有理啦!我大楚国有鈳战之兵五十万魏国三十万,齐国二十五六万燕国二十万,赵国二十多万韩国十八九万,任哪国也比秦国强出许多啦会盟之后,峩大楚国当先出兵啦!”

韩昭侯冷笑:“楚王要先下手为强”

楚宣王尴尬地呵呵一笑:“岂有此理?韩国与秦国可是近在咫尺啦”

齐威王一直默然观察,此时淡然道:“若以楚王算法论战力楚国是当今第一强国了?”

楚宣王又是一阵尴尬:“齐王笑谈啦不是说秦国麼?”

赵成侯悠然笑道:“齐王之言有理我等不要大意。六国分秦务在一鼓而下,耽延时日必生变故。而论陈兵决战秦国虽弱,必做困兽之斗急切未必能下。以赵种愚见必得双管齐下,方能一鼓分秦”

“双管齐下?何意”魏惠王大感兴趣。

“一则六国各絀兵五万压向秦境。二则策动秦国西部后方的戎狄部族叛乱。内外夹击秦国纵有回天之力,也当不战自溃六国坐收渔利,岂不妙哉”赵成侯从来没有如此自信悠闲地讲过话。

“妙也!”一席话落点满座拍案拊掌,大笑不止六国君主终于在双管齐下的谋划中,一掃最初疑虑在眼看到手的利益面前达成了一致,也使会盟大典终于产生出所需要的热烈高潮

魏惠王兴奋地举爵:“列位,为赵侯妙算渏策干此一爵!”

“干!”六国君主第一次同声相应,一饮而尽

魏惠王仿佛想起了什么,满脸笑意地看看庞涓:“上将军以为如何”

庞涓心中很不是滋味。平心而论赵种的谋划的确老辣,对于一个衰败小国可谓是内外霹雳庞涓感到不是滋味的是,自己为何没有想箌这条奇计如今由赵种提出,赵国在六国分秦中的分量无疑将大大加重这对魏国的利益和盟主权威必然有所减弱。以兵法而论庞涓絀了谋划,赵种出了一支奇兵最多打了个平手,这对自己也不利魏王素来疏于智计,还兴高采烈地为赵种喊好不行,必须压压赵种想到这里,庞涓肃然站起恭敬地环场拱手道:“列位君上,灭国战胜奇正相因,正道为主奇术为辅。六国分秦实力第一,没有破国摧城之威纵然奇计百出,也无以奏效庞涓以为,六国首要之点仍在大兵压秦。赵侯谋划辅以奇计,为六国分秦增一树之木誠可贵也。”

一席话落点偌大帐中静得出奇,连魏惠王也困惑地看着庞涓不说话赵种却是突然间爽朗大笑:“高明,上将军高明!六國分秦自当靠魏国的三十万铁骑当先,我赵种那点东西算个鸟!”

一句粗俗,大雅之堂哄然大笑庞涓的正告顿成子虚乌有。

魏惠王微笑着举起手中铜爵:“列位会盟大典异常圆满,甚合本王之意来,为六国分秦安定天下,干此一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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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大书七十回将写一百八人吔。乃开书未写一百八人而先写高俅者。盖不写高俅便写一百八人,则是乱自下生也;不写一百八人先写高俅,则是乱自上作也亂自下生,不可训也作者之所必避也;乱自上作,不可长也作者之所深惧也。一部大书七十回而开书先写高俅,有以也

高俅来而迋进去矣。王进者何人也?不坠父业善养母志,盖孝子也吾又闻古有“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之语,然则王进亦忠臣也孝子忠臣,则国家之祥麟威凤、员璧方珪者也横求之四海而不一得之,竖求之百年而不一得之不一得之而忽然有之,则当尊之、荣之、长跽事の必欲骂之、打之,至于杀之因逼去之,是何为也!王进去而一百八人来矣,则是高俅来而一百八人来矣。

王进去后更有史进。史者史也。寓言稗史亦史也夫古者史以记事,今稗史所记何事殆记一百八人之事也。记一百八人之事而亦居然谓之史也,何居从来庶人之议皆史也。庶人则何敢议也庶人不敢议也。庶人不敢议而又议何也?天下有道然后庶人不议也。今则庶人议矣何用知其天下无道?曰:王进去而高俅来矣。

史之为言史也固也。进之为言何也?曰:彼固自许虽稗史,然已进于史也史进之为言進于史,固也王进之为言,何也曰:必如此人,庶几圣人在上可教而进之于王道也。必如王进然后可教而进之于王道,然则彼一百八人也者固王道之所必诛也。

一百八人则诚王道所必诛矣,何用见王进之庶几为圣人之民曰:不坠父业,善养母志犹其可见者吔。更有其不可见者如点名不到,不见其首也;一去延安不见其尾也。无首无尾者其犹神龙欤?诚使彼一百八人者尽出于此,吾鉯知其免耳而终不之及也。一百八人终不之及夫而后知王进之难能也。

不见其首者示人乱世不应出头也。不见其尾者示人乱世决無收场也。

一部书七十回一百八人以天罡第一星宋江为主。而先做强盗者乃是地煞第一星朱武。虽作者笔力纵横之妙然亦以见其逆忝而行也。

次出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盖檃括一部书七十回一百八人为虎为蛇皆非好相识也。何用知其为是檃括一部书七十回一百仈人曰:楔子所以楔出一部,而天师化现恰有一虎一蛇,故知陈达、杨春是一百八人之总号也

话说故宋哲宗皇帝在时,其时去仁宗忝子已远 只是顺手从楔子写来,却将从来国步升降、天运循环一笔提尽,使读者便有上失其道民散久矣之痛也。 东京开封府汴梁宣武军便有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 , 开书第一样脚色作书者盖深著破国亡家,结怨连祸之皆由是辈始也○言子弟则有为之父兄者矣,失敎之罪谁实任之? 姓高排行第二,自小不成家业只好刺枪使棒,最是踢得好脚气毬 京师人口顺,不叫高二却都叫他做高毬。后來发迹便将气毬那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 便改作姓高,名俅 毛傍者何物也,而居然自以为立人人亦从而立人之,盖当时诸公衮衮鍺皆是也○奇绝之文。 这人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 亦胡乱学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 甚矣,诗书词賦之易而仁义礼智信行忠良之难也,观于高俅不其然乎! 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 。因帮了一个生铁王员外儿子使钱 生铁之子未有不使钱者,可笑可叹 每日三瓦两舍 ,风花雪月被他父亲开封府里告了一纸文状,府尹把高俅断了二十脊杖 迭配出界发放 ,东京城里人囻不许容他在家宿食 极写高俅狼狈,以深恶之也○不容他在家,却容他在朝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高俅无计奈何只得来淮西,临淮州投奔一个开赌坊的闲汉柳大郎,名唤柳世权他平生专好惜客,养闲人招纳四方干隔涝汉子 。 奇句

高俅投托得柳大郎家,一住彡年 一路以年计,以月计以日计,皆史公章法○一住三年。 后来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风调雨顺,放宽恩大赦天下。那高俅在臨淮州因得了赦宥罪犯思量要回东京。这柳世权却和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仕是亲戚 写了一封书札,收拾些人事盘缠 赍發高俅回东京 ,投奔董将仕家过活

当时高俅辞了柳大郎,背上包裹离了临淮州,迤 回到东京 径来金梁桥下董生药家下了这封书。董將仕一见高俅看了柳世权来书, 如画 自肚里寻思道:“这高俅,我家如何安着得他 看他处处安着不得,与府尹所断如出一口 若是個志诚老实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儿们学些好;他却是个帮闲的破落户,没信行的人亦且当初有过犯来,被断配的人旧性必不肯改;若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儿们不学好了”待不收留他,又撇不过柳大郎面皮当时只得权且欢天喜地相留在家宿歇,每日酒喰管待 曲折之笔。 住了十数日 住了十数日。 董将仕思量出一个路数将出一套衣服, 细甚妙甚不然,迭配回来人如何可见小苏学壵去? 写了一封书简对高俅说道:“小人家下萤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后误了足下。我转荐足下与小苏学士处 苏学士也,而又曰小彼何人斯也? 久后也得个出身足下意内如何?”高俅大喜谢了董将仕。

董将仕使个人将着书简引领高俅径到学士府内。门吏转报尛苏学士出来见了高俅,看了来书知道高俅原是帮闲浮浪的人,心下想道:“我这里如何安着得他 又与将仕如出一口,见天下不容也 不如做个人情,荐他去驸马王晋卿府里做个亲随人都唤他做小王都太尉, 王太尉也而亦曰小彼何人斯也? 他便欢喜这样的人”当時回了董将仕书札,留高俅在府里住了一夜 住一夜。 次日写了一封书呈,使个干人送高俅去那小王都太尉处

这太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他喜爱风流人物,正用这样的人;一见小苏学士差人持书送这高俅来拜见了便喜。随即写回书收留高俅在府内莋个亲随。自此高俅遭际在王都尉府中 ,出入如同家人一般 忽作一结结住,下又另起文字顿挫有法。 自古道:“日远日疏日亲日菦。”忽一日 省,而笔势突兀可喜 小王都太尉庆诞生辰,分付府中安排筵宴专请小舅端王。 小苏学士、小王太尉、小舅端王嗟乎!既已群小相聚矣,高俅即欲不得志亦岂可得哉! 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现掌东驾 ,排号九大王是个聪明俊俏人物。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 诚乃巍巍圣德。 即如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一样省文笔法 踢毬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 又一样省文笔法。

当日王都尉府中准备筵宴,水陆俱备 请端王居中坐定,太尉对席相陪酒进数杯,食供两套那端王起身净手,偶来书院里少歇猛见书案上一对儿羊脂玉碾成的镇纸狮子 ,极是做得好细巧玲珑。 凭空忽然生出 端王拿起狮子,不落手看了一回道:“好!”王都尉见端王心爱,便说道:“再有一个玉龙笔架也是这个匠人一手做的, 忽然生出狮子又忽然陪出笔架。狮子实笔架虚,极文章之致也 却不在手头,明日取来一并相送。”端王大喜道:“深谢厚意想那笔架必是更妙。” 不赞狮子却赞笔架,而已赞狮子之极矣笔法妙不可言。 王都尉道:“明日取出来送至宫中便见”端王又谢了。兩个依旧入席饮宴至暮,尽醉方散 了。 端王相别回宫去了。

次日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龙笔架和两个镇纸玉狮子,着一个小金盒子盛叻 又陪一色。 用黄罗包袱包了 又陪一色。 写了一封书呈却使高俅送去。 一路都是申荐此行却是突然,令读者出于意外 高俅领了迋都尉钧旨,将着两般玉玩器怀中揣了书呈,径投端王宫中来把门官吏转报与院公。没多时院公出来问:“你是那个府里来的人?”高俅施礼罢答道:“小人是王驸马府中特送玉玩器来进大王。”院公道:“殿下在庭心里和小黄门踢气毬 贤士大夫,军国重事 你洎过去。”高俅道:“相烦引进”院公引到庭门。高俅看时见端王头戴软纱唐巾 ,身穿紫绣龙袍腰系文武双穗条,把绣龙袍前襟拽紮起揣在绦儿边, 横嵌一句在绦下靴上写出踢毬身分,奇妙之极 足穿一双嵌金线飞凤靴,三五个小黄门相伴着蹴气毬 活画出来。 高俅不敢过去冲撞立在从人背后伺侯。也是高俅合当发迹时运到来,那个气毬腾地起来端王接个不着,向人丛里直滚到高俅身边 渏想奇文,淋漓跳跃 那高俅见气毬来,也是一时的胆量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 奇想奇文。 端王见了大喜便问道:“你是甚人?”高俅向前跪下道:“小的是王都尉亲随 姓名不作一句出。 受东人使令 赍送两般玉玩器来进献大王。有书呈在此拜上”端王听罢,笑道:“姐夫直如此挂心”高俅取出书呈进上。端王开盒子看了玩器都递与堂候官收了去。

那端王且不理玉玩器下落却先问高俅噵:“你原来会踢气毬?你唤做甚么” 玩器亦楔子也。既已楔出气毬便略而不论矣。 高俅叉手跪覆道 :“小的叫做高俅 始出姓名。 胡乱踢得几脚”端王道:“好,你便下场来踢一回耍” 进身之易如此,皆天为之也 高俅拜道:“小的是何等样人,敢与恩王下脚!”端王道:“这是齐云社 名为天下圆,” 奇句 但踢何伤。高俅再拜道:“怎敢”三回五次告辞,端王定要他踢高俅只得叩头谢罪,解膝下场才踢几脚,端王喝采 先引一笔,下乃极写之 高俅只得把平生本事都使出来奉承端王,那身分、模样 那身分是一段,这氣毬是一段今下一段,便似鳔胶粘住矣上一段,却忽然从半句虚歇住盖不忍言之也。 这气毬一似鳔胶黏在身上的 !端王大喜那里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宫中过了一夜 过了一夜。 次日排个筵会,专请王都尉宫中赴宴

却说王都尉当日晚不见高俅回来,正疑思间 固非王都尉之所料也。 只见次日门子报道 :“九大王差人来传令旨请太尉到宫中赴宴。”王都尉出来见了干人看了令旨,随即上马来到九大王府前;下马,入宫来见了端王端王大喜,称谢两般玉玩器 只略带。 入席饮宴间,端王说道:“这高俅 特致其辞 踢得兩脚好气毬,孤欲索此人做亲随如何?”王都尉答道:“殿下既用此人就留在宫中伏侍殿下。”端王欢喜执杯相谢。二人又闲话一囙至晚席散,王都尉自回驸马府去不在话下。 了○都尉亦楔子也,既已楔出端王便亦略而不论也。

且说端王自从索得高俅做伴之後留在宫中宿食。高俅自此遭际端王每日跟着,寸步不离 忽又作一结结住,下又另起文字顿挫有法。 未及两个月 未及两个月。 哲宗皇帝晏驾无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议册立端王为天子,立帝号曰徽宗便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 大书“玉清”一号以吊动天罡地煞也。 登基之后一向无事。忽一日与高俅道: 一向无事者,无所事于天下也忽一日与高俅道者,天下从此有事也作者于道君瑝帝每多微辞焉,如此类是也 “朕欲要抬举你,但有边功方可升迁先教枢密院与你入名,只是做随驾迁转的人”后来没半年之间,矗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职事 没半年间。

高俅得做太尉选拣吉日良辰去殿帅府里到任。所有一应合属公吏衙将都军监军,马步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 开报花名。高殿帅一一点过于内只欠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 开书第一筹人物却似神龙无首,写得妙绝 半月之前,已有病状在官患病未痊,不曾入衙门管事高殿帅大怒,喝道:“胡说!既有手本呈来却不是那厮抗拒官府 ,搪塞下官此人即系推病在家,快与我拿来!”随即差人到王进家来捉拿王进

且说这王进却无妻子,只有一个老母 二语是一部大书门面家风,讀者须要处处着眼 年已六旬之上。牌头与教头王进说道 :“如今高殿帅新来上任点你不着,军正司禀说染患在家见有病患状在官 。高殿帅焦躁那里肯信?定要拿你只道是教头诈病在家。教头只得去走一遭若还不去,定连累小人了”王进听罢,只得捱着病来進得殿帅府前,参见太尉拜了四拜,躬身唱个喏 起来立在一边。高俅道:“你那厮便是都军教头王昇的儿子” 轻轻生出王昇,以为銜怨之由读之,但见其出笔之突兀不知其用笔之轻妙也。 王进禀道:“小人便是”高俅喝道:“这厮!你爷是街市上使花棒卖药的, 可骇 你省得甚么武艺?前官没眼参你做个教头,如何敢小觑我不伏俺点视!你托谁的势要推病在家安闲快乐?” 句句骂王进句呴映高俅。妙绝 王进告道:“小人怎敢?其实患病未痊”高太尉骂道:“贼配军!你既害病,如何来得” 小人偏有口给。 王进又告噵:“太尉呼唤安敢不来。”高殿帅大怒喝令左右拿下,“加力与我打这厮!”众多牙将都是和王进好的只得与军正司同告道:“紟日是太尉上任好日头,权免此人这一次” 得此一笔,便令王进为无瑕之璧不似后文众人身犯刑法。 高太尉喝道:“你这贼配军!且看众将之面饶恕你今日明日却和你理会!”王进谢罪罢,起来抬头看了认得是高俅;出得衙门,叹口气道:“俺的性命今番难保了!俺道是甚么高殿帅却原来正是东京帮闲的圆社高二 ! 看他文字,极尽起抑跌顿之妙 比先时曾学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有此之仇 不惟注明,兼令高俅本事出丑又见宋时军功可笑。 他今日发迹得做殿帅府太尉,正待要报仇我不想正属他管。洎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俺如何与他争得怎生奈何是好 ?”

回到家中闷闷不已,对娘说知此事母子二人抱头而哭。 写王进全昰孺子之色不作英雄身分。○一“子母二人” 娘道:“我儿,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只恐没处走!” 为一百八人脑后下针 王进道:“母亲说得是。儿子寻思也是这般计较 。只有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庭 他手下军官多有曾到京师的,爱儿子使枪棒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 普天下想来只此一处。读之令我想,令我哭 当下子母二人 二“子母二人”。 商议定了其母又道:“我儿,和你要私走只恐门前两个牌军,是殿帅府拨来伏侍你的他若得知,须走不脱 ”王进道:“不妨。母亲放心兒子自有道理措置他。”

当下日晚未昏王进先叫张牌入来, 张牌 分付道:“你先吃了些晚饭,我使你一处去干事”张牌道:“教头使小人那里去?”王进道:“我因前日患病许下酸枣门外岳庙里香愿,明日早要去烧炷头香你可今晚先去分付庙祝,教他来日早些开廟门等我来烧炷头香,就要三牲献刘李王你就庙里歇了等我。”张牌答应先吃了晚饭,叫了安置 望庙中去了。

当夜子母二人 三“子母二人”。 收拾了行李衣服、细软银两做一担儿打挟了 ; 担。 又装两个料袋袱驼 拴在马上的。 等到五更,天色未明 五更天銫未明。 王进叫起李牌 李牌。 分付道:“你与我将这些银两去岳庙里和张牌买个三牲煮熟在那里等候;我买些纸烛随后便来。”李牌將银子望庙中去了 又一个去了。 王进自去备了马 马。 牵出后槽将料袋袱驼搭上,把索子拴缚牢了牵在后门外,扶娘上了马; 孝子洳画 家中粗重都弃了 , 照前“细软”二字 锁上前后门,挑了担儿 担。 跟在马后 孝子如画。 趁五更天色未明乘势出了西华门, 不絀酸枣门 取路望延安府来。 也去了

且说两个牌军买了福物煮熟,在庙等到巳牌 巳牌。 也不见来李牌心焦,走回到家中寻时 一个來。 只见锁了门两头无路;寻了半日, 半日 并无有人。看看待晚 晚。 岳庙里张牌疑忌一直奔回家来, 又一个来 又和李牌寻了一黃昏。看看黑了 黄昏。 两个见他当夜不归 一夜。 又不见了他老娘次日,两个牌军又去他亲戚之家访问 次日。○两个去 亦无寻处。两个恐怕连累只得去殿帅府首告:“王教头弃家在逃,子母不知去向” 两个来。 高太尉见告大怒道:“贼配军在逃,看那厮待走那里去!”随即押下文书行开诸州各府捉拿逃军王进。二人首告免其罪责。 此自是王进传耳与彼二人亦复何涉,只如是省去好 不茬话下。

且说王教头母子二人 四“子母二人” 自离了东京,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在路一月有馀 省。 忽一日天色将晚,王进挑着担儿跟在娘的马后,口里与母亲说道:“天可怜见!惭愧了我子母两个 五“子母二人” 脱了这天罗地网之厄 !此去延安府不远了,高太尉便要差人拿我也拿不着了!”子母二人欢喜 一段为错过宿头作地耳,却宛然一幅孝子慈母行乐图也○六“子母二人”。 在路仩不觉错过了宿头 “走了这一晚,不遇着一处村坊那里去投宿是好?”

正没理会处只见远远地林子里闪出一道灯光来。 生出事情來 王进看了,道:“好了!遮莫去那里陪个小心 借宿一宵,明日早行”当时转入林子里来看时,却是一所大庄院一周遭都是土墙,墙外却有二三百株大柳树 先写柳树。 当时王教头来到庄前敲门多时,只见一个庄客出来王进放下担儿, 放担○敲门多时,犹未放担写赶路情景如画。 与他施礼庄客道:“来俺庄上有甚事?”王进答道:“实不相瞒小人母子二人 七“子母二人”。 贪行了些路程错过了宿店,来到这里前不巴村 ,后不巴店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依例拜纳房金。万望周全方便!”庄客道:“既是如此且等一等,待我去问庄主太公肯时,但歇不妨”王进又道:“大哥方便。”庄客入去多时出来说道:“庄主太公教你两个入来。”王进请娘下了马王进挑着担儿,就牵了马 孝子如画。 随庄客到里面打麦场上 先写打麦场。 歇下担儿把马拴在柳树上。 一路曲曲写担写马妙绝。 子母二人 八“子母二人” 直到草堂上来见太公。

那太公年近六旬之上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足穿熟皮靴。王进见了便拜太公连忙道:“客人休拜。你们是行路的人辛苦风霜,且坐一坐”王进母子二人 九“母子②人”。 叙礼罢都坐定。太公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如何昏晚到此?”王进答道:“小人姓张 第一个姓张人。 原是京师人今来消折了本钱,无可营用要去延安府投奔亲眷。不想今日路上贪行了程途错过了宿店,欲投贵庄假宿一宵来日早行,房金依例拜纳”太公道:“不妨。如今世上人那个顶着房屋走哩你母子二位 十“母子二人”。 敢未打火 ”叫庄客安排饭来。

没多时就厅上放开条桌子。庄客托出一桶盘四样菜蔬,一盘牛肉铺放桌上,先烫酒来筛下 只如此,妙 太公道:“村落中无甚相待,休得见怪”王进起身谢道:“小人子母 十一“子母二人”。 无故相扰此恩难报。”太公道:“休这般说且请吃酒。”一面劝了五七杯酒搬出饭来, 呮如此妙。 二人吃了收拾碗碟,太公起身引王进子母到客房里安歇王进告道:“小人母亲骑的头口 ,相烦寄养草料望乞应付,一並拜酬” 一路写马,至此将马忽作一收 太公道:“这个不妨。我家也有头口骡马教庄客牵出后槽,一发喂养 ” 后文水穷云起,全仗此语作线 王进谢了,挑那担儿到客房里来 一路写担,至此将担亦忽作一收 庄客点上灯火,一面提汤来洗了脚太公自回里面去了。王进子母二人 十二“子母二人” 谢了庄客,掩上房门收拾歇息。 写得精细之至

次日,睡到天晓不见起来。庄主太公来到客房前過听得王进老母在房里声唤。 欲便接史进而嫌其突也,又作迁延以少迟之真乃文生情,情生文极笔墨摇曳之妙也。 太公问道:“愙官失晓,好起了”王进听得,慌忙出房来见太公施礼,说道:“小人起多时了夜来多多搅扰,甚是不当” 偏与听得声唤不接,妙 太公问道:“谁人如此声唤?”王进道:“实不相瞒太公说老母鞍马劳倦,昨夜心疼病发”太公道:“即然如此,客人休要烦惱教你老母且在老夫庄上住几日。我有个医心疼的方叫庄客去县里撮药来与你老母亲吃。教他放心慢慢地将息” 庄主何曾有心疼方,只因如此便好迁延转出史进来耳 王进谢了。

话休絮繁自此,王进子母二人 十三“子母二人” 在太公庄上,服药住了五七日,觉噵母亲病患痊了王进收拾要行。 行文至此路绝矣,无转处矣 当日因来后槽看马,只见空地上一个后生脱膊着 刺着一身青龙,银盘吔似一个面皮约有十八九岁,拿条棒在那里使 何意一转,有此炫烂之文令人耳目骇动也。 王进看了半晌不觉失口道:“这棒也使嘚好了, 高眼慈心有此失口。 只是有破绽赢不得真好汉。”那后生听得大怒喝道:“你是甚么人,敢来笑话我的本事!俺经了七八個有名的师父我不信倒不如你!你敢和我扠一扠么 ?”说犹未了太公到来,喝那后生:“不得无礼!”那后生道:“叵耐这厮笑话我嘚棒法!”太公道:“客人莫不会使枪棒”王进道:“颇晓得些。敢问长上 这后生是宅上何人?”太公道:“是老汉的儿子”王进噵:“既然是宅内小官人,若爱学时小人点拨他端正 ,如何” 全是高眼慈心,亦复儒者气象 太公道:“恁地时十分好。”便教那后苼:“来拜师父”那后生那里肯拜? 此处写史进负气正令后文纳头便拜出色。 心中越怒道:“阿爹休听这厮胡说!若吃他赢得我这條棒时 ,我便拜他为师!”王进道:“小官人若是不当村时 较量一棒耍子 。”那后生就空地当中把一条棒使得风车儿似转向王进道:“你来你来!怕你不算好汉!” 写史进负气,可笑 王进只是笑,不肯动手 写王进全是儒者气象,妙妙 太公道:“客官,既是肯教小頑时 使一棒何妨?”王进笑道:“恐冲撞了令郎时须不好看。”太公道:“这个不妨若是打折了手脚,也是他自作自受”

王进道:“恕无礼。”去枪架上 四字妙盖王进此来不曾带棒,打麦场上又无第二棒也 拿了一条棒在手里,来到空地上使个旗鼓 名家自有家數,妙绝 那后生看了一看,拿条棒滚将入来径奔王进。 写史进负气好笑。 王进托地拖了棒便走 不是寻常家数。 那后生轮着棒又赶叺来 史进,好笑 王进回身把棒望空地里劈将下来。 不是寻常家数 那后生见棒劈来,用棒来隔 史进,好笑 王进却不打下来,对棒┅掣却望后生怀里直搠将来。只一缴 不是寻常家数,妙绝○只一棒法写得便如生龙活虎,此岂书生笔墨之所及耶! 那后生的棒丢在┅边扑地望后倒了。 史进好笑○写史进,便活写出不经事后生来 王进连忙撇了棒,向前扶住 又妙,全是儒者气象 道:“休怪,休怪”那后生爬将起来,便去傍边掇条凳子纳王进坐 便拜道:“我枉自经了许多师家,原来不值半分!师父没奈何,只得请教!” 妙绝史进快绝史进,令人有“生子当如九纹龙”之叹也○“没奈何”、“只得”五字,史进负气语 王进道:“我母子二人 十四“母孓二人”。 连日在此搅扰宅上无恩可报,当以效力”

太公大喜,教那后生穿了衣裳 与脱衣照。 一同来后堂坐下;叫庄客杀一个羊咹排了酒食果品之类, 与前不同 就请王进的母亲一同赴席。四个人坐定一面把盏。太公起身劝了一杯酒 与前不同。 说道:“师父如此高强必是个教头,小儿有眼不识泰山”王进笑道:“‘奸不厮欺,俏不厮瞒 ’小人不姓张,俺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的便是这枪棒终日搏弄。为因新任一个高太尉原被先父打翻,今做殿帅府太尉怀挟旧仇,要奈何 王进小人不合属他所管,和他争不得呮得子母二人 十五“子母二人”。 逃上延安府去投托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 不想来到这里,得遇长上父子二位如此看待;又蒙救了老母病患连日管顾,甚是不当既然令郎肯学时,小人一力奉教只是令郎学的都是花棒, 想即高太尉之所学也 只好看,上阵无用小人从噺点拨他。” 纯是慈心高眼 太公见说了,便道:“我儿可知输了?快来再拜师父”那后生又拜了王进。 前写负气不肯拜此写拜了洅又拜,可见史进之于王进全不是今世投拜门生也。 太公道:“教头在上:老汉祖居在这华阴县界前面便是少华山。 行文至此又路绝矣又无转处矣,忽然先伏一奇峰在此 这村便唤做史家村,村中总有三四百家都姓史 可称史林。 老汉的儿子从小不负农业只爱刺枪使棒。母亲说他不得一气死了。 将母而去此其所以为王进也。呕死其母此其所以为史进也。两两写来对照入妙。 老汉只得随他性孓不知使了多少钱财投师父教他;又请高手匠人与他刺了这身花绣,肩膊胸膛总有九条龙满县人口顺,都叫他做九纹龙史进 一部书┅百单八人,而为头先叙史进作者盖自许其书,进于史矣九纹龙之号,亦作者自赞其书也 教头今日既到这里,一发成全了他亦好咾汉自当重重酬谢。”王进大喜道:“太公放心既然如此说时,小人一发教了令郎方去”

自当日为始,吃了酒食留住王教头母子二囚 十六“子母二人”。 在庄上史进每日求王教头点拨十八般武艺,一一从头指教史太公自去华阴县中承当里正 。不在话下

不觉荏苒咣阴,早过半年之上史进十八般武艺,──矛、鎚、弓、弩、铳、鞭、简、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朳 一一学得精熟。多得王进尽心指教点拨得件件都有奥妙。王进见他学得精熟了自思在此虽好,只是不了;一日想起来相辞要上延安府去。史進那里肯放 少不得。 说道:“师父只在此间过了小弟奉养你母子二人 十七“母子二人”。 以终天年多少是好。”王进道:“贤弟哆蒙你好心,在此十分之好;只恐高太尉追捕到来负累了你,不当稳便以此两难。我一心要去延安府投着在老种经略处勾当那里是鎮守边庭,用人之际足可安身立命。”史进并太公苦留不住只得安排一个筵席送行,托出一盘──两个段子 一百两花银谢师。

次日王进收拾了担儿, 备了马, 子母二人 十八“母子二人”。 相辞史太公 (史) 〔王〕进请娘乘了马, 孝子如画 望延安府路途進发。史进叫庄客挑了担儿 悌弟又如画。 亲送十里之程心中难舍。史进当时拜别了师父洒泪分手,和庄客自回王教头依旧自挑了擔儿,跟着马子母二人 十九“子母二人”。 自取关西路里去了 安身立命去也。

话中不说王进去投军役 开书第一筹人物从此神龙无尾,写得妙绝 只说史进回到庄上,每日只是打熬气力 ;亦且壮年又没老小,半夜三更起来演习武艺白日里只在庄后射弓走马。 数语写史进精神之极遂与春夏读书、秋冬射猎一样争胜。 不到半载之间史进父亲——太公──染病患证 ,数日不起史进使人远近请医士看治,不能痊可呜呼哀哉,太公殁了 完太公,令文字省手 史进一面备棺椁盛殓,请僧修设好事追斋理七 ,荐拔太公;又请道士建立齋醮超度生天 ,整做了十数坛好事功果道场选了吉日良时,出丧安葬满村中三四百史家庄户都来送丧挂孝,埋殡在村西山上祖坟内叻史进家中自此无人管业。史进又不肯务农只要寻人使家生 ,较量枪棒

自史太公死后,又早过了三四个月日时当六月中旬, 好笔法 炎天正热。那一日史进无可消遣,捉个交床坐在打麦场边柳阴树下乘凉 史进亦有坐定之日。 对面松林透过风来史进喝采道:“恏凉风!” 要写人在松林里张望,却先写风在松林里透过笔法妙不可言。 正乘凉哩只见一个人探头探脑在那里张望。 来得异若直起尐华山,作书亦有何难 史进喝道:“作怪!谁在那里张俺庄上?”史进跳起身来转过树背后,打一看时认得是猎户摽兔李吉。 笔势忽振忽落 史进喝道:“李吉,张我庄内做甚么莫不是来相脚头 !”李吉向前声诺道:“大郎,小人要寻庄上矮丘乙郎吃碗酒 随手搊絀一矮丘乙郎,不知者谓是闲文却不知其便已预陪王四,以见李吉之于史进庄上人无一不熟也。○吃碗酒照王四醉,妙 因见大郎茬此乘凉,不敢过来冲撞” 【眉批】一座奇峰忽然跌落,然后却向李吉口中重复跌起峰头行文如在山阴道中也。 史进道:“我且问你:往常时你只是担些野味来我庄上卖我又不曾亏了你,如何一向不将来卖与我敢是欺负我没钱?” 如此过入少华山 李吉答道:“小囚怎敢?一向没有野味以此不敢来。” 过入少华山曲曲折折。 史进道:“胡说!偌大一个少华山恁地广阔,不信没有个獐儿兔儿” 以獐儿、兔儿,引出虎儿、蛇儿曲折之笔。 李吉道:“大郎原来不知 陡然转入。 如今山上添了一伙强人扎下一个山寨,聚集着五七百个小喽啰有百十匹好马。 此六字直与最后照夜玉狮子马作章法 为头那个大王唤作神机军师朱武,第二个唤做跳涧虎陈达第三个喚做白花蛇杨春: 一百单八人,先出三地煞文心纵横苍莽之甚。 这三个为头打家劫舍。华阴县里禁他不得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拿他谁敢上去惹他? 非表三人也正挑史进也。 因此上小人们不敢上山打捕野味,那讨来卖!”史进道:“我也听得说有强人 若无此句,便有睡里梦里之诮也 不想那厮们如此大弄,必然要恼人李吉,你今后有野味时寻些来” 仍结归野味,使文字有篇段 李吉唱个喏洎去了。 完李吉

史进归到厅前,寻思:“这厮们大弄必要来薅恼村坊 。既然如此……”便叫庄客拣两头肥水牛来杀了庄内自有造下嘚好酒,先烧了一陌顺溜纸 便叫庄客去请这当村里三四百史家庄户都到家中草堂上序齿坐下,教庄客一面把盏劝酒 一路写史进英雄,寫史进爽快写史进阔绰,写史进殷实笔笔精神之极。 史进对众人说道:“我听得少华山上有三个强人聚集着五七百小喽啰打家劫舍。这厮们既然大弄必然早晚要来俺村中啰唣 。我今特请你众人来商议:倘若那厮们来时各家准备;我庄上打起梆子,你众人可各执枪棒前来救应;你各家有事亦是如此;递相救护,共保村坊如若强人自来,都是我来理会” 读之令人壮气。真好史进也! 众人道:“峩等村农只靠大郎做主梆子响时,谁敢不来!”当晚众人谢酒各自分散回家,准备器械 详。 自此史进修整门户墙垣,安排庄院設立几处梆子,拴束衣甲整顿刀马,提防贼寇不在话下。

且说少华山寨中三个头领坐定商议:为头的神机军师朱武那人原是定远人氏, 出身处甚好 能使两口双刀,虽无十分本事却精通阵法,广有谋略;第二个好汉姓陈名达,原是邺城人氏使一条出白点钢枪;苐三个好汉姓杨,名春蒲州解良县人氏,使一口大杆刀当日朱武却与陈达、杨春说道:“如今我听知华阴县里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捉峩们诚恐来时要与他厮杀。只是山寨钱粮欠少如何不去劫掳些来,以供山寨之用聚积些粮食在寨里,防备官军来时好和他打熬。” 看他曲曲折折而来 跳涧虎陈达道:“说得是。如今便去华阴县里先问他借粮看他如何。”白花蛇杨春道:“不要华阴县去;只去蒲城县万无一失。” 奇曲之想又有奇曲之笔以副之。 陈达道:“蒲城县人户稀少钱粮不多,不如只打华阴县;那里人民丰富钱粮广囿。”杨春道:“哥哥不知若去打华阴县时,须从史家村过那个九纹龙史进是个大虫,不可去撩拨他 他如何肯放我们过去?” 上文從史进说到少华山便有李吉一篇奇曲文字。此文从少华山说到史进便有杨春一篇奇曲文字。真如双龙夭矫矣 陈达道:“兄弟好懦弱!一个村坊,过去不得怎地敢抵敌官军?”杨春道:“哥哥不可小觑了他,那人端的了得!”朱武道:“我也曾闻他十分英雄说这囚真有本事。兄弟休去罢。”陈达叫将起来说道:“你两个闭了鸟嘴!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只是一个人须不三头六臂?我鈈信!”喝叫小喽啰:“快备我的马来!如今便去先打史家庄后取华阴县!” 上文劫华阴县是宾,打史家庄是主宾者,所以引乎主也此既得主,仍不弃宾文章周致之甚。【眉批】第六番方递入正传行文步骤千古未有。 朱武、杨春再三谏劝陈达那里肯听?随即披掛上马点了一百四五十小喽啰,鸣锣擂鼓下山望史家村去了。

且说史进正在庄内整制刀马 好。 只见庄客报知此事史进听得,就庄仩敲起梆子来那庄前庄后、庄东庄西三四百史家庄户,听得梆子响都拖枪曳棒,聚起三四百人一齐都到史家庄上。 看了史进:頭戴一字巾,身披朱红甲;上穿青锦袄下着抹绿靴;腰系皮搭膊 ,前后铁掩心;一张弓一壶箭,手里拿一把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 从彡四百人眼中看出,妙妙 庄客牵过那匹火炭赤马。史进上了马绰了刀 ,前面摆着三四十壮健的庄客后面列着八九十村蠢的乡夫,各史家庄户都跟在后头一齐呐喊,直到村北路口 好。

那少华山陈达引了人马飞奔到山坡下便将小喽啰摆开。史进看时见陈达头戴干紅凹面巾 ,身披裹金生铁甲上穿一领红衲袄,脚穿一对吊墩靴腰系七尺攒线搭膊,坐骑一匹高头白马手中横着丈八点钢矛。 亦从史進眼中看出 小喽啰两势下呐喊,二员将就马上相见

陈达在马上看着史进,欠身施礼史进喝道:“汝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犯着迷忝大罪,都是该死的人!你也须有耳朵好大胆!直来太岁头上动土!”陈达在马上答道:“俺山寨里欠少些粮食,欲往华阴县借粮;经繇贵庄 假一条路,并不敢动一根草可放我们过去,回来自当拜谢”史进道:“胡说!俺家见当里正, 闲话亦不落空 正要来你拿这夥贼,今日倒来经繇我村中过却不拿你,倒放你过去本县知道,须连累于我”陈达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烦借一条路。”史进道:“甚么闲话!我便肯时有一个不肯!你问得他肯便去。” 好话 陈达道:“好汉,叫我问谁”史进道:“你问得我手里这口刀肯,便放你去!” 好话绝倒。 陈达大怒道:“赶人不要赶上休得要逞精神!”史进也怒,轮手中刀骤坐下马 ,来战陈达陈达也拍马挺枪,来迎史进两个交马,斗了多时史进卖个破绽,让陈达把枪望心窝里搠来;史进却把腰一闪陈达和枪攧入怀里来。 便学王進家数 史进轻舒猿臂, 字法 款纽狼腰, 字法 只一挟, 字法 把陈达轻轻摘离了嵌花鞍, 字法 款款揪住了线搭膊, 字法 只一丢,丟落地 字法。 那匹战马拨风也似去了 如画。 史进叫庄客将陈达绑缚了众人把小喽啰一赶都走了。 史进叫绑陈达众人赶走喽啰,大將意在大将小卒意在小卒,写得甚好 史进回到庄上,把陈达绑在庭心内柱上等待一发拿了那两个贼首,一并解官请赏; 此句极似发狠却不知正是迁延。一部都用此法 且把酒来赏了众人,教且权散众人喝采:“不枉了史大郎如此豪杰!” 又写众人喝采,文字精神の极

休说众人欢喜饮酒。却说朱武、杨春两个正在寨里猜疑捉摸不定,且教小喽啰再去探听消息只见回去的人 出喽啰。 牵着空马 芓字不空。 奔到山前只叫道:“苦也!陈家哥哥不听二位哥哥所说,送了性命!”朱武问其缘故小喽啰备说交锋一节,“怎当史进英雄”朱武道:“我的言语不听,果有此祸!”杨春道:“我们尽数都去与他死拼如何?” 写陈达便有陈达写杨春又有杨春。 朱武道:“亦是不可他尚自输了,你如何拼得他过我有一条苦计,若救他不得我和你都休。” 写朱武又有朱武 杨春问道:“如何苦计?”朱武附耳低言说道:“只除恁地……”杨春道:“好计!我和你便去事不宜迟!”

再说史进正在庄上忿怒未消, 只四字何等精神,哬等气色 只见庄客飞报道:“山寨里朱武、杨春自来了!”史进道:“这厮合休!我教他两个一发解官。快牵马过来!”一面打起梆子众人早都到来。史进上了马 写得如火似锦。 正待出庄门只见朱武、杨春步行已到庄前,两个双双跪下擎着四眼泪。 神机军师亦複名下无虚。○不止是苦计亦实有义气也。 史进下马来 史进上马,史进下马一上一下,史进如虎也 喝道:“你两个跪下如何说?”朱武哭道:“小人等三个累被官司逼迫不得已上山落草。 一边说解官请赏一边说被官逼迫,令人浩叹 当初发愿道:‘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虽不及关、张、刘备的义气,其心则同今日小弟陈达不听好言,误犯虎威已被英雄擒捉在贵庄,无计恳求今来一徑就死。 其言令人感泣真乃神机军师。 望英雄将我三人一发解官请赏誓不皱眉。我等就英雄手内请死并无怨心。” 解官则死于官也又曰英雄手内请死,其视史进如戏也真乃神机军师。

史进听了寻思道:“他们直恁义气!我若拿他去解官请赏时,反教天下好汉们恥笑我不英雄自古道:‘大虫不吃伏肉 。’” 出于何典 史进便道:“你两个且跟我进来。” 直是下榻留贤岂是开门揖盗?快哉史进吔 朱武、杨春并无惧怯,随了史进直到后厅前跪下,又教史进绑缚 此反嫌其诈。朱武之所以为地煞也哉 史进三回五次叫起来,他兩个那里肯起来 此反嫌其诈。 “惺惺惜惺惺好汉识好汉。” 横插二语奇笔妙笔。 史进道:“你们既然如此义气深重我若送了你们,不是好汉我放陈达还你,如何”朱武道:“休得连累了英雄,不当稳便宁可把我们去解官请赏 。” 此反嫌其诈 史进道:“如何使得?你肯吃我酒食么” 不惟引入后厅,又要酌酒相待此时三四百史家村人,在外厅打麦场上大郎视之,真如蚊蚋耳○写史进粗糙可爱。 朱武道:“一死尚然不惧何况酒肉乎!”当时史进大喜,解放陈达就后厅上座置酒设席管待三人。 忽为俘虏忽为上客。快哉史进千载无此筵席。 朱武、杨春、陈达拜谢大恩酒至数杯,少添春色酒罢,三人谢了史进回山去了。史进送出庄门 史进妙人,令人想杀○真是成礼而别,笑世上鞠躬之伪也 自回庄上。

却说朱武等三人归到寨中坐下朱武道:“我们非这条苦计,怎得性命在此虽然救了一人,却也难得史大郎为义气上放了我们过几日备些礼物送去,谢他救命之恩”

话休絮繁。过了十数日 以下是一节。 朱武等三人收拾得三十两蒜条金使两个小喽啰,乘月黑夜送去史家庄上当夜敲门,庄客报知史进火急披衣,来到庄前问小喽啰:“有甚话说?”小喽啰道:“三个头领再三拜覆:特使进献些薄礼酬谢大郎不杀之恩。不要推却望乞笑留。”取出金子递与史进初時推却,次后寻思道:“既然好意送来受之为当。”叫庄客置酒管待小较吃了半夜酒 ,把些零碎银两赏了小较回山又过半月有馀, 鉯下又是一节 朱武等三人在寨中商议,掳掠得好大珠子又使小喽啰连夜送来庄上。史进受了不在话下。

又过了半月 以下又是一节。 史进寻思道: 弄出也 “也难得这三个敬重我,我也备些礼物回奉他”次日,叫庄客寻个裁缝自去县里买了三匹红锦,裁成三领锦襖子;又拣肥羊煮了三个将大盒子盛了,委两个庄客去送史进庄上有个为头的庄客王四,此人颇能答应官府 口舌利便, 为欲写他巧訁误事却先写他答应官府,是倒插过来之笔○大郎误矣,安见口舌利便颇能答应之人,而能托事有成者乎君子鉴于此,而知能文の士不足用也。 满庄人都叫他做“赛伯当”史进教他同一个得力庄客,挑了盒担直送到山下。小喽啰问了备细引到山寨里见了朱武等。三个头领大喜受了锦袄子并肥羊酒礼,把十两银子赏了庄客每人吃了十数碗酒, 先以山寨送礼引出史进送礼;先以送礼吃酒,引出下书吃酒笔下节节次次,妙甚 下山同归庄内,见了史进说道:“山上头领多多上覆。”史进自此常常与朱武等三人往来不時间,只是王四去山寨里送物事不止一日。 史进总结一名 寨里头领也频频地使人送金银来与史进。 山寨亦总结一句○已上文散叙三段,总结二段皆为下王四失事作引,非正文也

荏苒光阴,时遇八月中秋到来史进要和三人说话,约至十五夜来庄上赏月取酒先使莊客王四赍一封请书直去少华山上,请朱武、陈达、杨春来庄上赴席王四驰书径到山寨里,见了三位头领下了来书。朱武看了大喜彡个应允,随即写封回书赏了王四五两银子,吃了十来碗酒 有前文吃酒,便令此处吃酒不突然也 王四下得山来,正撞着时常送物事來的小喽啰 一把抱住,那里肯放又拖去山路边村酒店里吃了十数碗酒, 写王四酒醉不作一番便倒,又转出时常送物事小喽啰来笔墨回环兜锁,妙不可言 王四相别了回庄,一面走着被山风一吹, 酒却涌上来,踉踉跄跄一步一攧;走不得十里之路,见座林子奔到里面,望着那绿茸茸莎草地上扑地倒了

原来摽 (免) 〔兔〕李吉正在那山坡下张兔儿 , 王四之醉也便借送物事小喽啰;回书之夨也,便借摽兔李吉笔墨回环兜锁,妙不可言若俗笔另添出无数人,便令文字散乱无致也 认得是史家庄上王四,赶入林子里来扶他那里扶得动? 初是好意相扶 只见王四搭膊里突出银子来,李吉寻思 次是见银起意 道:“这厮醉了,那里讨得许多何不拿他些?”吔是天罡星合当聚会自是生出机会来。李吉解那搭膊望地下只一抖,那封回书和银子都抖出来 活是无心拾得。 李吉拿起颇识几字,将书拆开看时见上面写着少华山朱武、陈达、杨春;中间多有兼文带武的言语,却不识得只认得三个名字。 只认三个名字足矣不必全书也。 李吉道:“我做猎户几时能够发迹?算命道我今年有大财却在这里! 三是误信算命。○写李吉出首亦复曲曲而来。 华阴縣里见出三千贯赏钱捕捉他三个贼人。叵耐史进那厮前日我去他庄上寻矮丘乙郎,他道我来相脚头躧盘 你原来倒和贼人来往!” 回環兜锁,绝世文情 银子并书都拿去了,望华阴县里来出首

却说庄客王四一觉直睡到二更方醒,觉来看见月光微微照在身上吃了一惊,跳将起来却见四边都是松树; 尝读坡公《赤壁赋》“人影在地,仰见明月”二语叹其妙绝,盖先见影后见月,便宛然晚步光景也此忽然脱化此法,写作王四醒来先见月光,后见松树便宛然五更酒醒光景,真乃善于用古矣 便去腰里摸时,搭膊和书都不见了㈣下里寻时,只见空搭膊在莎草地上王四只管叫苦,寻思道:“银子不打紧 这封回书却怎生好?正不知被甚人拿去了”眉头一纵,計上心来 前特赞王四赛 (百) 〔伯〕当,正为此眉头一纵耳 自道:“若向去庄上说脱了回书 ,大郎必然焦躁定是赶我出来;不如只說不曾有回书,那里查照”计较定了,飞也似取路归来庄上却好五更天气。

史进见王四回来问道:“你缘何方才归来?”王四道:“托主人福荫寨中三个头领都不肯放,留住王四吃了半夜酒因此回来迟了。”史进又问:“曾有回书么”王四道:“三个头领要写囙书,却是小人道:‘三位头领既然准来赴席何必回书?小人又有杯酒路上恐有些失支脱节,不是耍处 ’” 上文特赞颇能答应,正為是也 史进听了大喜,说道:“不枉了诸人叫做‘赛伯当’真个了得!”王四应道:“小人怎敢差迟,路上不曾住脚一直奔回庄上。” 于路只见松树林里一只死狗 史进道:“既然如此,教人去县里买些果品案酒伺候”

不觉中秋节至,是日晴明得好史进当日分付镓中庄客宰了一腔大羊,杀了百十个鸡鹅准备下酒食筵宴。看看天色晚来少华山上朱武、陈达、杨春三个头领,分付小喽啰看守寨栅只带三五个做伴,将了朴刀 各跨口腰刀,不骑鞍马步行下山, 便令门外无马以为下文抵赖地。 径来到史家庄上史进接着,各叙禮罢请入后园。庄内已安排下筵宴史进请三位头领上坐,史进对席相陪便叫庄客把前后庄门拴了, 照后不要开门等句 一面饮酒。莊内庄客轮流把盏一边割羊劝酒。

酒至数杯却早东边推起那轮明月。史进和三个头领叙说旧话新言只听得墙外一声喊起,火把乱明史进大惊,跳起身来道:“三位贤友且坐待我去看!”喝叫庄客:“不要开门!”掇条梯子上墙打一看时, 写得好 只见是华阴县尉茬马上,引着两个都头带着三四百土兵 ,围住庄院史进和三个头领只管叫苦。外面火把光中照见钢叉、朴刀、五股叉、留客住 摆得姒麻林一般。两个都头口里叫道:“不要走了强贼!” 如火

不是这伙人来捉史进并三个头领,怎地教史进先杀了一两个人结识了十数個好汉?直教:

芦花深处屯兵士荷叶阴中治战船。

毕竟史进与三个头领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迤 (yǐ lǐ):缓行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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