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吕涵》张振这个名字怎么样作首诗

64-●第一百四十回哭覃吉素臣发病 看余诗末子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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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回
哭覃吉素臣发病 看余诗末子封侯
天子拭泪道:“治道之盛,盛于辟除佛、老,辟除佛、老之功,由於素父。而朕之得与素父同志者,曾胚胎於老伴。忽闻溘逝,深为痛悼!欲亲临其丧,为之辍朝二日,谕赐祭葬,可乎?”素臣亦泣下沾襟道:“覃监既有养正之功,而志除佛、老,贤於吕涵、张承业远矣!辍朝赐祭,宜若可行。”天子即人宫哭临。素臣亦易服往吊,哭之甚哀。回府即病,每日力疾办事。天子见其憔悴,亟加慰问。素臣奏道:“臣自臣母回南,方寸已乱,饮食渐减;及哭覃监,未免过哀,不觉致病。然非痼疾,当加意调摄,以期速愈,皇上勿勤念也!”天子道:“朕自老伴之殁,亦忽忽不乐者数日;顾已年登耄耋,且自除佛、老以来,日日庆幸,已垂十年,临终含笑而逝。朕与素父,也可稍免悲思。至太君回南,子媳孙曾,绕满膝前;现又连得玄孙,乐可知矣!望素父宽怀,为国自爱!”当赐人参、肉桂,各二十斤。素臣谢恩出朝。虽极意排遣,无奈心结不开,三好两歉的,不能全愈。
一日上朝,天子想起风谣,复取来看,是:
维天实生老,老反大于天,即此无天罪,诛之非可怜,吾皇下诏毁其像,人心得安天理会。
耳闻白日升,眼见无一人,碧天空洞洞,何处可存身,不信琼楼与玉宇,随天旋转如车轮。
人言沧海内,处处有仙山,海今成乐国,日夕相往还,贾额邀游海中遍,不见仙人一佩环。
自古传尸解,谁人看得真,浮山记体静,蜕骨有精神,李翱发棺尸宛在,乃知仙传荒无伦。
金丹不死药,速死乃其能,堪怜唐代主,连服即连崩,试问当年饵丹者,可曾一个享遐龄。
九转凭铅汞,黄婆引得成,虚传黍珠现,谁见玉婴生,忽然一泄精如注,仙人命比鸿毛轻。
烧丹凭药物,一已千金,眼见烧丹客,人人尽捉襟,黄昏半夜提炉去,无影无踪没处寻。
采战原邪术,愚人信得深,吸时如益髓,泄处即归阴,不见鼎炉延寿命,空教妻女纵奸淫。
天师能捉鬼,户户送灵符,鬼满间阎间,天师捉得无?眼见天师妻病鬼,临终赢得满身朱。
年时常醮祭,有病更求神,焚黄奏上帝,踏斗告群真,临危尚有千般法,救活从无一个人。
十首之后,又是三首:
龙虎山上说上清,上清一炬火无情,天尊掩面救不得,登时熔化如胶饧;四相枉传威赫奕,千神空自貌狰狞,同时携手。人彭亨,满垆金色明。
武当威镇有真武,电母雷公护灵府,贼盗不侵雷电功,拜朝不敬龙蛇怒;我皇下诏毁淫祠,金殿熔成金满坞,雷电无踪龟蛇腐,惟余一坯土。
千山万水各有灵,千奇万怪各有形,望形朝拜聚如蚁,闻灵顶祝畏如霆;农夫血汗洒土木,织女机丝供膻腥,帝力驱除无一星,户户得安宁。
三首之后,又四首:
九华有地藏,宝镜常放光,业报见地狱,福报见天堂,堂狱两无见,不识有灾殃,观看轻万里,施舍遍十方;吾皇灭佛铲妖迹,宝镜磨作尘飞扬,归家只拜爹与妈,自此不见阎罗王。
峨嵋有普贤,普陀有观音,登山与泛海,朝拜要诚心,诚者见妙相,不诚灾祸侵,奸僧靠菩萨,骗财恣奸淫;一朝拆寺毁经像.金刚罗汉如飞尘,不见韦驮能护法,不见象王会卷人。
曹溪有大凿,衣钵镇山门,火焚衣不燃,铁捣钵无痕,妖言惑众听,四海俱狂奔,施钱塞梁栋,还愿无朝昏;吾皇一旦灭佛教,钦差入寺除其根,捣钵蜣丸成粪土,焚衣蝴蝶化灰尘。
只设四座寺,已剥万民皮,何况遍无下,多於机上丝,寺寺要斋粮,僧僧吸膏脂,寺多村日少,民瘦僧日肥;吾皇植苗去稂莠,一僧一寺无留遗,功如大禹抑洪水,益烈山泽而焚之。
四首之后,又十二首:
半世空门礼大慈,岂知大忍有如斯,发蒙细读君王诏,深悔昔年非。
造化生机雨露深,故教物物有阳阴,成男成女成古今,独忍逆天心。
无君执法不安良,孤死多丁弱死强,普天率土安朝常,独忍叛君王。
人无父母不生身,养育辛勤无比伦,乌鸟还知反哺频,独忍背双亲。
连枝一气共根苗,兄弟相求原隰褒,无端陌路反相招,独忍舍同胞。
常言嫁鸡逐鸡飞,不改终身一与齐,有玷难磨非白圭,独忍拆夫妻。
劬劳欲报父娘恩,膝不须教孳息蕃,祖宗无祀即孤魂,独忍抛儿孙。
学于古训得良谟,质不轻狂气不粗,希贤希圣必由儒,独忍屏诗书。
斯民生业在田工,有腹何能一日空,若教绝食乞何从,独忍弃耕农。
赤体遨游廉耻亡,交加风雪更难当,袈裟戒剌出何方,独忍费蚕桑。
工师造作贾货陈,商输佣役樵子薪,缁流百用需之人,独忍置生民。
深感吾君是大慈,千年大忍一朝犁,气化纲常两不亏,苍生大难夷。
十二首之后,又六首,另是一格:
裸国良可悯,木叶蔽臀牝,又怕蛇虫钻,又怕钣狸吮,冷风一入心一疚,只缘佛誓凶,忍忍忍!
堪恨衣冠人,笑我若猪狗,我有夫与妻,我有姑与舅,赤条条地原可丑,因怕生毒疮,受受受!
忽然天使来,赐衣遮我丑,顾瞻前也后,商量,心也口,心欲取之口欲否,因怕烂皮肉,抖抖抖!
天使殷勤劝,个个着衣裳,也不烂皮肉,也不生毒疮,原来佛誓是荒唐,垂袖一摆踱堂堂堂!
天明即着裤,天黑还着衣,虫蛇不缘腿,猪狗无人讥,千丝万缕生光辉,欲见臀也牝,希希希!
一般皮与肉,洒得黑落托,三年黑变紫,五年紫变白,十年滑润如酥酪,浑身自抚摩,乐乐乐!
六首之后,长短句古风一首:
清净山下寺,黄金白玉堂,释迦侧身卧,佛骨满牙床,佛牙舍利生光芒。欲见佛面一石粮,欲摸佛卵十只羊,布帛如山积,金银用斗量,锡兰山民穷似鬼,脂膏都入寺僧囊。一朝天使到遐荒,要除佛教返羲皇,真身入火煎肝肠。骨牙舍利不芬芳,余存斧碎如秕糠。妖娆队队出僧房,回家羞见爷与娘,黄金熔化入库藏,白玉琢成圭与璋,原来佛也怕天王,从前灵感都消亡,一切胜迹一扫光!僧尽为民谁烹脏,不须倒箧更倾箱,五风十雨年时强,家家堆积稻与粱,布施不行无灾殃,山民之乐乐无央,天王之德德无疆!
古风之后,又五首,另是一格:
乌斯藏,活佛帐,有眷僧台下,无眷僧台上,匣缄金玉印,座列龙虎仗,菩萨前后行,罗汉东西向,一佛茶毗千佛出,万古循环寿无量。
佛当薨,动刀兵,纠连阿难国,攻打丽江城,中华天子怒,大将上公征,罗汉枪头倒菩萨马前迎。一佛茶毗二佛死,西番各藏霎时平。
层台毁,见法喜,曲房匿幼童,深窖藏女子,给还爷与粮,羞见兄与姊,方知活佛奸,始信说法诡,拐得娇娆恣淫污,骗得金银供箸匕。
活佛聚,西番苦,家家供斋粮,户户献牛乳,索铜为铸钟,取皮要绷鼓,富户少馀金,富民无寸土,天兵忽降佛窟空,番人个个歌且舞。
活佛死,西番喜。不贡点灯油,不出写经纸。终年不打饭,终岁不纳啤7蚰形薏钺妫妇女有廉耻。户户朝朝一炷香,百拜中华圣天子!
五首之后,又七言长行一首:
储君重德思贤臣,青宫结想方青春,忽闻对策有奇士,直言极谏忘其身,五花绑出奉天殿,圣恩特赦除为民,缇绮持鞭催上道,西厂威风怕煞人!从空急舒巨灵掌,如意一枝金百两,千言万语嘱怀恩,努力加餐勿肮脏!奇士谁欤即文白,丹忱自昔盟金石,感得青宫一片心,从此驰驱不暖席。乘风夜火宝音寺,数百凶僧销一炽,北诛妙化抄宝华,法性两宝空除根楂,国师司礼失羽翼,仓皇相顾空嗟呀!东游复诛李又全,景王帐下第一员,去爪拔牙龙失势,闭门寂寞过三年。天生毒蟒面如龙,五双男女皆穷凶,浑身千万肉鳞甲,驱使豹象如驱鸭,强弩利刃不入肤,赤体搏战无死法。岑酋助逆起亻虎弥,更有峒元为军师,差神役鬼遣龙虎,旬日之间破三府,长驱直到桂林东,柳庆以西皆血土。此时天子正东巡,景王监国制朝臣,清宁宫外兵露刃,要索潜龙出紫宸。潜龙所仗惟奇士,奇士方当逐封豕,毒蟒之毒岂易除,目断蛮烟八千里,忽然半夜来深宫,深宫已破入群凶,双挥夭矮刀如雪,千羊一虎驱无踪。君臣相见泪如雨,细问军情为起舞,全平诸峒复田州,归师破峡民安堵,八千里路未半旬,掣电入援疑鬼神。酌酒酬劳不敢飨,妖人已布漫天网,寒冰烈火兼移山,合宫掩面泪潸潸,晨昏饮爨供膻粥,七日辛勤鬓欲斑。一朝外应来铜面,引得红须及金砚,携刀直跃出宫墙,中宵飞入正心殿。真人缴印梦符檄,大济法王高卓锡,霹雳一声霜刃霜刃加,金仙羽化佛圆寂。天教怨鬼诛枭獍,都昌都梁双索命,行宫一炬大难平,千官齐入文华庆。文华殿上千行泪,东望蓬莱心目悸,低徊深惜股肱劳,贤臣垂涕藏衣苛。出都夜半即宵行,朝入莱州即闭城,救出虎臣归海岛,翻身去送元阴宝。哭杀登莱十万人,月夜魂归前引导,五千长线共攀援,沧海楼中拜至尊。捉得元凶上槛车,如林逆党一朝屠,涿州城外迎龙驭,复见天颜乐有余。重定乾坤开日月,延绥又报边城没,仗钺还凭元老猷,颈系单于俘致阙。陶唐内禅继虞姚,圣主临轩解战袍,赞拜不名尊素父,频繁典礼降恩膏。南发片符擒朱鲁,东平日本扶桑土,君臣一德布深仁,民无败群吏无虎。扶苗正欲锄蒿莱,秋风忽起鼎湖哀,亮阴不言听冢宰,血泪三渍夜台。五月居庐面深墨,蛮夷见者皆心恻,驱除老佛尽归农,不服驱除惟佛国。佛国纷纷奋螳臂,元臣特命嗣公泣,杀余沽佛及阿罗,觳觫求降俱付吏。潜龙已见见龙飞,禅服终方理万几,元日瞳瞳到百蛮,后夫仍有锡兰山,宾童龙及东西竺,四国君臣不入班。大驾回宫咨素父,父言两竺释迦土,乞食宾童死锡兰,千载称为佛之府;西番今佛窟已空,西洋古佛穴当通,铲尽古今佛窟穴,反正方成万世功!文麟奉使梭笃蛮,穿衣令下泪潺慑,穿后无疮又无毒,笑看衣裤若煸斓。释迦真身侧卧处,佛骨佛牙积如羽,火焚斧碎不须臾,灭去讹传迹无数。从兹天下一车书,万国都将二氏除,知识两无忘帝力,民风直到古皇初。民忘帝力天降庥,百瑞千祥一日收,星云景卿朝昏见,醴露浓渡上下浮,龚荚嘉禾纷若绶,麟凤龟龙在郊陬,村墅家家不闭门,要荒岁岁来俯首。君曰治实股肱成,相曰是由元首明,君相不尸归太史,太史深维拂素纸,何以奏功惟相公,何以吁俊惟天子,书日圣主得贤臣,拜手稽首歌喜起,群臣同德感天心,世世子孙咸视此!
天子看完,问诸阙臣:“昔大舜立诽谤之木,疾谗说之惊,人心不同如其面然,何以歌谣无怨诽?至治道之盛,皆由素父,又何以只有数首诗双颂君相,余皆归功於朕?此非采风者匿而不陈,即先生等回护之意矣!其明以告朕!”刘健对曰:“舜虽立诽谤之木,未闻有诽谤之人;谗说殄行,或亦四凶初诛,恐未绝其类耳。至从欲以治,则已海隅出日,罔不率俾矣。今时俗迈唐、虞,无一夫不得其所,故矢音言志,但有颂而无规。至歌谣归功素父者甚多,臣等删去鄙俚繁复,共得三十五首,欲并陈御览;因素父言善则归君,臣无尸功之理,故存而未上,非采风者之过也!”天子道:“素父曾言善则归君,人臣之细行,而以《书》之训君陈者为非;又言史以传信,经世之大法,而以《春秋》之书归田为是;何乃守其细行,而忘其大法耶?《召南》一篇,言召公及诸侯大夫之功者居多;《狗纭罚骸斗タ隆贰痘蚓拧贰独前稀罚皆以颂周公也;余如《出车》之美南仲,《六月》之美吉甫,《采芑》之美方叔,《江汉》之美召虎,不一而足;其诸侯国之美其君者,更无论矣!孔子删诗,皆存於策,何素父之不广也?”素臣顿首谢。
天子命取余诗来看,是长短句八首,五言古一首,七言古二首,四言古二十四首。因先看长短句:
说风灾,怕风灾,高低田稻一时摧,大树腾空若舞柘,小屋上天如飞灰,死者无棺生无室,家家露处无赀财,呼天不应告官怒,黄昏白日空悲哀。
说相公,感相公,相公此日当途穷,避祸山庄得金穴,丰城野外施神工,死者棺衾生盖屋,村村设厂赈贫农,当年咸颂东方德,过后方知丞相功。
辽东喇嘛寺,国师肆无忌,满寺皆春宫,诸佛尽淫戏,普贤文殊拖长嘹,观音手抚笑而视,相公奉令随代巡,怒看妖容助一臂,毁台拆壁万像空,更入深房搜密秘,窖中有活观音,队队妖娆钻出地,国师发遣四徒诛,余僧八百逐无类,虎狼既去羊安群,狐狸悉除家绝祟,边民深感相公恩,老人援笔为之记。
赤身有毒蟒,狰狞若郁垒,血口啖生灵,撕人等撕纸,选得大与大牝,十个交欢九个死,一个不死骨无髓。
亻虎弥有岑,夫妇皆妖淫,上床吸人脑,下蛊挖人心,投献赤身作牙爪,满原白骨魂呻吟,千妖遍桂林。
田州有岑浚,黑熊若怒虎,杀良将万人,夺印得三府,黑夜劫回太守妻,兄妹同床卧交枕,赤身动片斤斧。
藤峡有大狗,杀人如冈阜,朝臣剥皮肤,命妇握箕帚,起得官军十六万,一见谋尽逃走,也学赤身匿凶丑。
圣世有孤虫,夭娇如神龙。粤西四大难,四战穴俱空,毒蟒二岑与大狗,十三元凶无一踪,天荒感相公。
次看五言古:
叶道踞采石,村民受蜂螫,日日打斋粮,月月供布帛,牵羊要祭天,捉鸡为游奕,稍有不如意,老拳即挥击,懦弱但吞声,孰敢诉胸膈?忽来天上人,题诗笑李白,字只五十六,字字大盈尺,纵横若龙蛇,叶道髯尽戟,从后揪其衣,奋手即相掴,天人捉双臂,向前聊一掷,招摇若纺车,仰跌足几蹩,呼出徒与孙,喊闻祓与祯,轰堂气势强,天人暗筹画,譬彼乘云龙,岂肯斗蜥蜴?庭中有石台,石凳分两只,手持石凳舞,拳向石台击,石台各段开,碎石如雨砾,凶徒及村民,见者舌俱咋,叶道握刀出,犹复肆攻刺,忽然口吐沫,倒地附魂魄,自折手指断,满袖血流赤,先为小成哥,后出马妇缢,生时强逼奸,致死灭其迹,石台压冤尸,朱符镇窀穸,永禁无呼号,长卧不他适,天教破石台,双魂始如释,历历唤亲邻,哀哀诉苦厄,爷娘痛哭来,发地出双骨,肌肤不腐烂,容颜似宿昔,见者然惊,怪欢声啧啧。师徒共八人,绷绳复加索,解官各吐供,罪案若山积,如此有十数,同时俱发掘,检验各成招,秋风首咸馘。此事经目见,敲锣卖有册,独失题诗者,卓荦何方客?久后乃知名,奉诏不敢斥,即今文相公,昔年曾蜡屐,诛凶洗众冤,轶事传籍籍。勒此数尺碑,聊以表遗泽,见者动忍省,劝戒亦有益。
次看七言古二首:
八闽人人喜钻粪,钻得粪香如得命,魂梦不求神女通,身心只共龙阳并,正月六日户尽开,娈童数万朝看镜,掠发修眉著粉脂,绣裤,工鞋装饰靓,都向纯阳侯会中,一笑回眸夸盼倩,衙前忽遇文相公,怒目直视神骨进,心肝满地土木离,契弟契哥如发病,号啕复出庙中灵,碎首衙前才转瞬,从兹妖会绝无踪,歌到南风声不竞,洗心涤虑各封臀,阴阳两分男女正,我思相公功何崇,我歌相公德何盛,相公功德杳难穷,此是毫毛堪一证。
难笼山出夜叉精,青天白日无人行,身长数丈牙如剑,口如血盆声如钲,手劈巨象如劈鼠,齿啮生人如啮黍;更有山魈与结交,娇娆引肉登其俎,枯骨平堆风雨侵,根根到夜便呻吟。忽然从天降英雄,即今镇国文相公,手挽山魈绕臂舌,刀劈夜叉流血红,掘土为坑葬枯骨,协力成坟有六熊,石板之下出大将,巍然现坐元戎帐从兹山下田禾丰,日夕往来多耕农,妖孽无踪鬼不哭,六熊感化皆雍雍,不食生人只食兽,深思此是何人功?元戎姓袁名作忠,历历言之非朦胧,有如不信试相访,方知百字无一妄。
复看四言诗二十四首:
岩岩司礼,赫赫国师,文臣儿女,武将猫狸,群徒若虎,一吼如狮,火烈难犯,山压立摧。
维我文公,起而当之,历数其罪,牛毛机丝,请尚方剑,欲陈其尸,谏虽不行,其魄已褫。
其魄已褫,其怒无涯,黄昏白日,刺客如茨,妖僧凶道,猾贼悍儿,及枪炮火,余力不遗。
惟公神武,起而歼之,刀锋所至,处处离披,红血满沟,白肉满逵,深宵一炬,合寺茶毗。
既屠宝音,复抄宝华,奸人牙爪,半拔根楂,归赈丰城,不惜倾家,起死骨肉,十万而赊。
凶荒既宁,遍历崆峒,结交豪杰,戮力诛凶,登莱三叛,福建六雄,铜面铁面,莫不景从。
司礼景王,狼狈为奸,景王臂指,首屈又全,司礼鹰犬,卫师惟权,两凶传首,公功卓然。
东事稍集,西屠毒龙,田州藤峡,一月成功,五日入京,以卫东宫,七日出宫,以诛元凶。
景王既灭,爰剿逆寺,寺挟天子,投鼠忌器,长线五千,白鹤四翅,半夜显魂,六龙回驭。
帝念元功,拜相封公,席不暇暖,北靖胡烽,单于阏氏,系颈双从,回顾沙漠,虏幕皆空。
北靖沙漠,南反米鲁,天娘助乱,阚如虎,天子震惊,公不发旅,指诸掌上,万里若睹。
米鲁既禽,爰征不庭,公命元子,未冠而行,日本扶桑,数月悉平,士无伤指,血不染兵。
武功克缵,文德日增,无弊不革,无利不兴,深维民蠹,惟道与僧,去其蝥贼,佛老是膺。
诏下九州,靡不率从,诏下百蛮,西番汹汹,复命元子,三师是攻,既诛活佛,万国来同。
犹有未同,惟宾童龙,印度锡兰,为古佛宫,维公仲子,奉使抒衷,精词实理,幻说俱穷。
爰赐裸国,布帛衣裳,疮毒不生,佛誓既荒,乃焚其身,毁其玉堂,牙骨舍利,一烬消亡。
金刚宝座,右膝着地,拈花乞食,千灵百异,火烧斧削,不留一二,幻妄悉除,祯祥迭至。
卿云景星,龙舞凤鸣,麟游龟泳,醴浮露零,嘉禾在野,爰栽谕年年海宴,岁岁河清。
物华地灵,由於风移,士不佻达,女无游嬉,家不闭户,路无拾遗,无刑无狱,不识不知。
何以移风,曰由我公,三十二事,事事神工,百福咸锡,万累皆空,此所共见,不见何穷。
西有亻虎弥,公时在西,北有宗贼,公复在北,维彼东南,均出其间,鬼神之踪,造化之工,有一无两,今来古往。
帝奋武勋,公有冢君,帝求文使,公有仲子,帝姬孰诲,公有贤妹,帝衷孰牖,公有圣母。
世无公忠,大奸孰攻,世无公武,强敌孰攻,世无公正,异端孰槟,世无公仁,至治孰臻。
万年天子,德感苍穹,是生我公,万民时拥,万物常丰,万福攸从,万国来雍,万事咸宗。
天子道:“采石闽中之事,朕所未知,推此而言,素父之业在天壤,功在生民,何可涯量!四言诗所云,有一无两,今来古往,诚知言也!其赐素父黄金万两,白金千两,荫末子挝无双侯。”素臣力辞不获,请以黄白金分赐文武、无双侯受爵不食禄。天子道:“以素父之功,虽齐、楚大国不足酬,况区区乎?诸臣遍赐则烦,不如加禄,《中庸》、《九经》,以忠信重禄体群臣,百官禄米前虽屡加,尚未重也;今时积弊尽除,内官无所取于外,尊官无所取于卑,卑官无所取于民,非重禄何以体之?其自一品至九品,俱照洪武十三年定例,四倍给予,如正一品原定千石者,增至,四千石,其余以次递推,即以十四年春季为始,素父可知照,户部,速行各省。至学校中生徒,亦宜酌加廪饩,以坚寒儒进取之志;其令礼部议行。”素臣与诸臣退朝,天子命翰林官将各诗照钞一分,并选其有音节者稍为改润,令乐部考订工尺,播之乐章,于春秋--祭文庙时用之,以表除灭之功。
自是天子以素臣有疾,令在府中休养,勿与阁臣轮值。素臣心结总不能解,龙、麟入朝天子必垂问再三,时遣太医诊视,投以补剂,毫不见效。然仍十日一入阁,不敢暇逸。次年春间,素臣稍觉轻减,外国使臣进贡,未与癸丑、己未两次庆寿者,复有一百余国,都要到府参见。素臣择日请宴,又加一番应酬。
这日,宾童龙、梭笃蛮、锡兰三国,及印度诸部使臣,共是二十八人,各以土物求献。素臣见是金银像,却不肯受。梭笃使臣道:“公相勿疑外臣以贿交也,曩时我国风俗,皆裸处,不识衣冠制度,而信佛殊甚,诸番之奉佛教者,咸以我国为乐土。二太师兵临恒河,下令我国,特颁衣裳之制,国人尚不肯从。后来天使再三劝导,且五印度尽革旧俗,不由不改变制度。如今不过十几年,国人悉遵圣教,觉得从前兽处无伦,实在可羞可愧!国中头目思念公相,以为不遇公相,便终身不得为人,感激之至,无可报答,故将佛寺中毁除的金银佛像,容铸自己形容,持献公相,以志依恋之诚。各国闻知此举,争相仿效,所以一同进献。公相若勿赏收,则通国之人死无日矣!”素臣因令收起。另备赆仪二十;亏分差人分致。各使臣纷纷回国,均令文龙诸人送行。素臣旧疾时作时愈。
是年,素臣子侄中南榜首二人。十五年,会试联捷,殿试、二甲,并授庶常。十六年,文龙又奉两广之命,文麟授礼部尚书,文柔、文讷均以监察御史巡按各省,文鹰、文鲤、文谨、文谊以京察照例注升。两年之中,素臣复添十三孙、十曾孙、三孙女、两曾孙女。十七年三月,天子以太皇太后病势日增,急召素臣人朝,出裕陵图,指示群臣道:“高皇帝以来,合葬皆惟一后;今裕陵隧道,一窒一通,此皆先朝内臣所为,不合祖制。”素臣对道:“慈懿乃皇祖册立,谠嵩A辏礼固宜之。然太皇太后鞠育圣躬,公义私恩,两不可废。特通隧道,以待今日,虽当日内臣所为,而亦廷臣不能纠正之过。成事不说,遂事不谏,今欲遵古制,而无故以塞隧道。慈懿奉安左方,於义亦有未宜;若复迁正梓宫,又非所以妥先灵。臣意太皇太后万岁后,以合葬为是。”天子道:“朕意颇觉两难,得素父一言,事可决矣!”乃命英国公张懋督视山陵。令素臣朝夕在阁,以备不虞。是日太医出来,述知太皇太后脉息已绝,势在垂危。天子勿敢稍离。素臣、刘健、谢迁、东阳、大夏、文升及翰林官四员,宿於东阁。将近黎明,只见怀恩随两小内监飞奔进来,诸人倦眼朦胧,大吃一惊。正是:
母仪天下垂三代,噩耗中宵震万方。
●第一四一回
素父思亲成疾教子孙绝欲三年
圣君尽孝垂危闻冰渊忽驱二竖
素臣等吃惊不小,忙问何事。素臣见是怀恩,上前执他的手。怀恩气喘吁吁,呆了一会,才说出周太后驾崩,天子哭晕在地乱滚。素臣闻信,不觉悲从中来,泪随声下。诸臣不感泣涕零,商议丧仪诸事。素臣收泪,嘱咐怀恩小心保护圣躬,勿过哀痛。怀恩道:“皇上已命老奴传语各位老先生,一切典仪,均照成例施行。太皇太后遗诏,即请公相主笔,黎明即须发丧,将遗诏颁行天下外国,不必启奏定夺。皇上纯孝性成,看起来,七日之内,只有哭泣的时候了。”素臣再三嘱托,怀恩进去。于是,子乔等参酌会典,定下臣民穿孝服饰,咨商礼部赶紧颁发。
次日午后,太皇太后小殓,奉安永思殿。素臣等哭临,送人梓宫,即承值几筵前差使。天子过于哀毁,到第七日,果然不能起立。诸臣着急。太医下药,竟至不能落咽。素臣执事颇烦,恭敬悲哀,心神搅得不定。天子知其操劳太过,忙叫怀恩慰譬。素臣亦劝天子节哀。因奏明添派龙、麟进班,自己告假出来。那知病势竟日渐加增,到了十日之后,精神委顿,不思饮食。内阁议上尊谥,须素臣首列,不得已,这日力疾入朝,拟好奏章册文,公同签押。遂于三月二十四日,恭上大行太皇太后尊谥。曰: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成圣睿皇后。是日告庙,遣泾王榜行礼。天子复准素臣假期,四月内奉安山陵典礼,已改命刘健摄事,以便安心调理。素臣那里放得下心,又恐水夫人奔丧,一路劳顿愈益愁烦。谁知天子于大事之次日,已差内侍,驰驿至之吴江,宣太皇太后遗嘱,阻住宜城太君奔丧。水夫人闻讣,痛哭易服,合府衰麻持三年丧,不敢违诏,只得命文鹏夫妻、田氏、璇姑、素娥、湘灵、天渊俱奔丧进京,单留文甲文由夫妇在家伏侍。
田氏等于五月初十日到京,忽见素臣枯槁之容,各吃大惊道:“相公何不自爱,羸瘠若此?”红豆道:“相公一心挂念婆婆,精神日减,肌肉日消。复值太皇太后之变,不食者三日,至今朝暮进一溢米,以致如此。”田氏等百般劝慰。见素臣哀毁如此,闻遗嘱有百日之说,过了百日,既约同遗珠入宫,求皇后、贵妃转奏天子,听归终养,天子挥泪应允,素臣见天子哀毁骨立,不忍言归,急人宫面奏天子,欲终丧制。天子泣道:“此朕所深愿,但不特反汗,兼如遗嘱何?”素臣泣奏:“皇上鉴臣苦衷,允臣之奏,非反汗,亦非不遵遗嘱也!”天子心感其意,复挥泪允准。七月内,令文鹏夫妇将田氏等复送回南。八月中,素臣弟侄中南榜者复五人。十一月,文男得子,名旆,十八年二月,素臣弟侄中式者四人。三月殿试,状元顾鼎臣,四人中,两人殿试二甲,入馆肄业;两人中三甲,吏部观政。
天子因哀毁成疾,日重一日。至五月庚寅,病势大渐,召素臣、文龙、文麟、刘健、谢迁、刘大夏六人人受顾命,令皇太子出拜,执素臣手欷燮下道:
“朕赖素父辅政,垂三十年,辟除佛、老,移易风俗,遂臻盛治。今当临别!无可恋者,独素父之德未酬万一;且君臣交笃,至于此极,而一旦分手,为怅然耳!太皇太后遗嘱,令世世子孙与素父为婚姻,勿忘素父功德。素父二十四子,除已封公、侯、驸马、伯及仪宾外,余俱封为列侯;朕有幼女,可字素父末子;朕太子及诸皇子,现有未聘子九人,未字女十四人,其以九男定素父孙女富,分刂、沅、畹、则、畔、汾、前、伦为妃,以十四女字素父孙洹⑻锾锾锾铩⒇堋⒇堋⒈尽⒗础⒀佟⒁臁⑴小⒅啤⒖!⑵琛⑵琛⒔N妇。刘先生可书之于策,俟朕丧毕,各按次序,举行六礼。”
素臣惶恐辞谢。天子道:“素父勿辞,使朕得报命于太皇太后也!”刘健遵旨,即在御前,将皇女及各皇孙、各皇孙女,挨次顺序,与素臣末子、诸孙、诸孙女,年岁相准,捉对列名,存于内阁。
天子命太子跪于榻前,嘱令:“事素父如父,诸臣如师,国事皆请命而行,勿自专也!”复谓素父:“太子本中人以下之资,赖四友切磋,至于中人,而可善而恶,若一狎群小,将猝然人于不可知之域!乞素父少留数年,如严父师之督其子弟,庶有瘳乎?昔昭烈云:‘如其不才,君可自取!’此诚君臣鱼水,出自肺腑之言!而时异势殊,在常日即事属可行,言非诡伪;在今日则不特不可行,亦不宜言。倘必不可教,亦惟有放之桐宫,冀其悔悟耳!”言讫,泪下沾襟。素臣痛哭而奏道:“臣于内阁,同诸臣夜祷于天,见帝星坠而复起,黯而复朗,朝闻风鸣,其声初凄楚而后和乐,庭中爰砸芽菝娓慈伲卜《易》,《同人》之五皆主否极泰来之象;望皇上安心调摄,勿遽言后日事也!”天子慨然道:“朕自知二竖已人膏盲,岂复望更生之日哉!昨日钦天监奏:帝星有复明之象,劝朕改元,以厌此哭。朕思改元乃前代弊政,祖宗家法,岂可自朕废之?未允其奏。何素父亦为天象所惑耶?”素臣道:“改元厌哭,诚嘱不经;而天象明显,臣不敢不实奏,非聊以宽圣怀也!”天子沉吟道:“朕欲令太子即于今日日中坐朝,俟朕大故,即可衰麻从事,使吉凶不致并行。素父既有是言,姑缓其期。诸臣可退,素父其留此,与朕多得盘桓时刻,亦瞑目于泉下也!”文龙等奉旨俱出。素臣因天子言语过多,劝令闭目凝神,陪侍至夜。见天子魂梦不宁,频有嗟呀惊惜之意。
次日辛卯,坐于床前,讲《论语》‘曾子有疾’一章,先将曾子一生战战兢兢,临深履薄之念,推发尽情;次将曾子得免毁伤,全受全归之幸,反复咏叹;后来曾子嘉与门人,垂教万世之意,剀切指示。天子听到精微之处,忽然一身冷汗,即觉耳目顿明,心神俱适,听素臣讲毕,拱手而谢道:“朕若早逝一日,不闻正教,即日亦不瞑矣!朕自讼生平,窃谓可无大过;今闻曾子之战兢,无时无刻不如临深履薄,则朕肆志之过,无日无之!朕虽安于天命,不为一切祈祷之事,而外念素父,内念太子,死生之际,实不能恝然!今闻曾子得免毁伤,深幸其全受全归,则朕之痴迷留恋,可谓大愚!孔子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朕于此时,庶得闻道矣,庶乎其可死矣!朕闻素父推发至精要处,心忽一惊,通体汗下,耳目顿觉清明,心胸顿觉宽泰;倘复加我数年,则临深履薄之念,当无日不凛凛也!”是日夜,天子即进一碗米饮,通宵安睡。把外面同听讲书之怀恩,里面窃听讲书的后妃人等,俱喜到尽情,奇到极致,都说:素父是天人,怎五章书,就把皇上十分病势,减轻了五分?后妃因令素臣诸婿、诸孙婿、诸女、诸孙妇俱出而环跪求素臣多留宫中数日,以救皇上。素臣道:“皇上死生之际,未能害豁然,因我讲书,心有所得,非我之力也!但皇上与我,君臣而恩骨肉,虽负病,亦当免强服事,俟皇上起,或进饭,然后出宫可也。”后妃等在屏后闻之,大喜,即命设榻于御床之旁,令及子、皇子等陪侍。天子心定神,复得素臣开导居易俟命,存顺没宁之理,魂梦俱安,自此日减一日。五日之后,已得进饭,方辞素臣出宫。至七月内,病已全去,但因不刻哭泣,饮食粗粝,惟觉肌肉消瘦,颜色憔悴而已。
十九年七月,丧毕,天子为一女、九孙、十四孙女行聘毕,于八月初十日,送素臣回南。天子赋诗十章,亲题“古无二臣”匾额,“一德元老,万世功臣”,对联合百官作诗赠行。率皇太子、竽子、太孙等,亲送至崇文门外十里,设帐祖饯,一切仪仗供亿,赐予迎送,俱如宣成太君。素臣单同红豆及子女并文獬、文隼、文虬,封侯而无官守者眷属回家,其余仍留于北。此番出京,素臣之快乐,自不消说。红豆及上下诸人,无不欢天喜地,如逢恩赦。只苦了遗珠、鸾吹两人。遗珠因母既离,两兄俱去,固黯然销魂;鸾吹之视水夫从如亲母,素臣如亲兄,一旦俱离,亦姜然欲绝。临别时,泪如泉涌,哀感旁人。
三营将弁送至西,各各俱回。独赛吕直送至天津,素臣留上坐船,取御赐潞酒二十斤,分贮两坛,令照前在福建时一气饮干之式对饮。赛吕跪谢不敢,素臣挽起,说道:“赛兄豪士,何作此状?岂前一文素臣,今又一文素臣,改弦易辙,而不屑与饮耶?”赛吕只得举坛而饮,却是恭恭敬敬,不如从前之豪气。素臣诘问其故,赛吕道:“从前与忠臣对饮,还可放肆;如袅与圣人对饮,还敢放肆吗?”素臣惭汗直下出御赐黄金百两赠别曰:“非以为报,聊佐兄一夕之饮。”赛吕道:“赐鑫断不敢受,却有下情上达,赛吕年过七十,本应告休;儿子赛级生有子女十馀人,诸孙、孙女数十人,家累甚重,现做应天抚标游击,所提俸禄,不够养家,仗着赛吕帮贴,以此不能乞休。而只身在京,又苦茕独,求公相鼎言,调并一处,感恩不尽!”素臣道:“总兵系游击将主,岂能父子同方?前日皇上饯行,恩许在家食俸,我辞去一半,并请通行,凡乞休之员,俱准食半俸。弟劝赛兄不如乞休,有半俸帮贴,想不忧日用矣!”赛吕大喜说:“回去即日告休。”素臣复问:“自加禄以来,职官无忧贫者;赛兄何以独不够用了!”素臣点头太息,将黄金再三捺送,始受金而去。即刻草奏,请加给兵丁红白赏一倍,并奏闻赛品之言,及平日孝义之行。天子允奏,并封赛吕为孝义伯。钦赐荣归,在籍食俸。仍命北直、山东、南直三官塘,俱轩飞递,有朝政谘访素,及素臣有事陈奏,俱从此递,定限七日到京覆命。吴江县十日一请安,将合府动静,专折奏闻。令素臣三年一朝。
素臣于九月间回家,拜见水夫人,如遗っ归巢,啼儿得乳。说不尽,写不尽,形容不尽的那种欢欣,那般快乐,细细的叙述时政,叩问家常,忙忙的谒祠、告墓,见宗族,候亲朋,拜官府,大会亲族,遍宴里邻,足有一个月光景。田氏等俱怕素臣带病着国,必至加重;岂知心结一开,病不见加,反逐日见减。一月之后,静养起来,容颜日润,肌肉日长,饮食日增,至岁底,竟全然复原矣。
自此南北诸子孙,皆安于家室二十年素臣又添十五孙、四孙女,素臣诸子女,因国丧担迟婚姻,钊池、仕三孙已二二岁,獬、隼、虬、夔四儿,鹊、鸾两女虽十八岁,而夔尚主,鸾为皇子妃,婚期皆早,无弟先兄娶,妹先姊嫁之理,遂均于是年婚家。是年八月素臣弟侄中南榜者,复有三人。二十一年二月会试,联捷者两人。三月殿试,吕楠状元,两人俱得馆职。
十月内,天子命北直、山东、应天巡抚,预备明年巡狞,于八月初一日至吴江,亲祝宣成太君成九十寿诞。水夫人大惊,与古心、素臣连上本折,哀奶收回成命,天子不允,水夫人临末复启皇后,只得说出实情,云:“妾祖姑、祖母俱年九十,未及诞期而终;妾即幸至其期,断不忍受贺,况敢辱至尊乎?倘蒙垂念苦情,收回成命,妾死之日,犹生之年!如不获命,恐福薄灾生,忧深命促,是皇上欲宠其生,而反速之死也!素臣本上,言:“臣母区区之见,匪石难转,至期,即子孙亦不许行礼;如不蒙垂怜,收回成命,恐朝夕忧惧,致有疾病,以负圣恩!倘臣母得邀天之幸,克享期颐,然后皇上因巡狩之便,一幸臣家,庶与《礼经》就见百年之意相符。臣母及臣等,虽极战栗,犹得稍免罪戾!”这两本上去,方把成命收回,复谆约十年后亲祝之期。
二十二年,天子特诏南,北直巡抚,国子监督学,文氏一宗,俱一体选举应试。是年公刂、汜、仲、田井略、田田、洹⑻锾锾锾铩⒊痢⑴小⒆艟阃昊椤K爻几吹檬三孙、七孙女、七曾孙。二十三年,顺天府举神童,将文畀、文施两个同年月日所生之叔侄,保题出去。八月乡试,南榜中出文池、文仕、文沉并古心子二人、族子二人;北榜中出文田井文略、文田田、文洹⑽奶锾锾锾铩⑽慕!⑽墓刂、文判、文汜、文仲、文佐共十八人。两神童迁试,俱授翰林编修。二十四年二月会试,十八人俱捷。三月殿试,天子定文田井状元,文田田为探花;文龙、文麟力辞。天子道:“二卿亦如素父不知其子之美耶?”因将文田井作傅胪,文田田二甲第二,换杨慎作状元,文略、文洹⑽念取⑽某亍⑽氖司愣甲,文田田田田、文公刂、文判、文汜、文沉、文仲、文佐及古心二子、族子二人。俱三甲。二十五年,女篪コ黾蕹府,孙剀、本、本俱尚主,孙女富、分刂、沅、俱成婚为皇孙妃。二十六年,素臣、文龙、文麟各上本苦求,免子孙选举乡试,以留寒冻錾碇路。天子勉强允准。
是年,素臣七十年寿,因水夫人七十、九十未庆,先期上表奶辞恩礼,并遍札亲知,不受贺祝。天子允奏,亦谆约十年后,为素臣大庆八十寿诞。二十三年至是年,素臣双添二十二孙、六孙女、三十三曾孙、三曾孙女。至素臣寿日,但率妻妾子媳诸女孙曾,叩拜北北阙祖先,及水夫人前行礼。水夫人谓素臣道:“子孙之盛,至于此极;汝虽有劳于世,究何以克膺此福乎?我意欲将皇上前后所赐金银,做些善事,稍答天庥。而现在河海宴,年时稔熟,民间盖藏丰盈,疫疠不作,狱无罪人,野无乞丐,道路桥梁处处修整,禽兽草木各遂生成,竟至无善可为;其为诸媳、诸孙等,各为设想,裁酌而行。”田氏道:“目今年岁屡丰,官他收米粮时难免狼藉,若令天下官他,俱设夫役,专扫收狼藉米谷,亦为有益。”璇姑道:“杭州城内,皆有竹木为屋,岁有火灾;侧媳前在湖边,曾闻一城俱烬,满城男女俱奔逃城隍山避难。若能易砖瓦,得免炎灾,亦一善政!”素娥道:“庸医治病,每至杀人;若著一书,我脉证朗若列眉,方治按图可索,兼备载急救、猝死、中毒诸方法,似亦稍有益于民生。”湘灵道:“今时文教大行,穷乡僻壤,无处不有师塾,难免作践字纸;若多轩竹篓,专人收化,亦敬惜圣贤遗意。”天渊道:“军营中将弁兵丁,有过责以木棍,不过薄示其罚,与地方衙门笞杖不同;但木棍笨重,转不如竹板之轻,若责者不慎,往往伤及盘骨。宜令兵部议改,或概用皮鞭,或创设藤杖,亦合体恤之意。”红豆道:“每见官府出门,随从人役,衣履褴褛,若风雪之日,赤足奔驰,尤为可悯,宜将各衙门役食,照现在官禄加给四倍,冬夏两季,由官制给棉衣裤草鞋箬笠等物,庶暑雨祁寒,稍减劳苦,未始非逮下之恩也。”素臣将诸人所言,禀知水夫人。水夫人道:“诸媳各有所见,事虽细微,亦为太平之缺陷,妆即照办可也。”素臣寿辰,请假回南。到了十月初旬,仍各带眷进京,舟抵清江,改就岸道。文龙、文麟先行驰驿,令诸北护家眷,按丫来。因天气渐冷,运河水涸,怕得守冻过年,赶紧趱进,不料欲快反缓,会逢其适,路上倒有起耽搁来了。这日十五,在济宁州动身,因文龙末子,同素臣幼子,都是太君寿诞降生,一样身材面豸,年俱十四,在途叔侄同车,讲些经史,甚相亲热。文畀系凤姐仲爱,读书之外,不许帝骛,朝晚跟在面前,不还觉风吹肉痛。这爬晌囊找蚴浅群轶类,恰禀素臣天生神力,仿佛文龙,红豆虽也疼异,这些上却一毫不管。在京之日,一出书塾,即往射圃,有文寤、文长供其奔走,选些三营少年兵丁,操演骑射步射。自己也会骑马,揽辔顾盼,常与金砚儿子金忠并骑而驰。这金忠长爬闪剿辏膂力天生,真堪伯仲。素臣知觉,因他选尚六主,本有统领宿卫之职,借此演习武艺,将来亦有用处。但嘱咐成全、伏波、金砚小心监视,以防堕马、流矢之祸而已。素臣回南,诸兄笃于友于,也不禁制。以故年甫成童,本领离出府僚之上。秋间拜寿,府中也有射堂、奈水夫人自荣归之后,即不许家人个妇们操练武艺,以避外人骇听,连天渊也技艺生疏。加以八、九两月,应酬甚繁,柳营中几无人迹,文藕貌怀┮狻5降蒙蕉境上,眼见康庄大道,未免技痒起来,因与畀儿私议,舍车而驰,令其在后缓辔随行。文偶萸峋褪欤不须授绥赠策。畀儿从未骑过,两个家人左右护着;偏是骑的紫骝马,四蹿紧快,不上五六里路,家人忆赶不上。望见文糯邮髁种写┏觯文畀伪伏马背,没命跟跑,倏然不见。文偶胰艘哺仙侠矗分路去寻,哪里有处踪迹。车夫等停候道旁,日色已西,看看后面家眷车辆已齐,只得驾着空车,跟了到店。凤奶等晓得此信,十分着急。蛟吟道:“这里道路坦直,并无岐径,只有往曲阜县城一条叉路,尚在沿山过去,未必走到那边,且看四个家人回来再说。”凤奶略放了心。
刚在店房收拾停当,只见南边来了两个家人,赶得气喘汗淋,要见少太太。凤奶唤他进来,冲府中有何急事。家人禀道:小人们是太夫人主意差来的。初三日,府中太太们在园中玩赏四灵,那条青龙,是见人不避的,两位小少君见他朝着太太们点首,扶住他的龙角,跨将上去;施郎在先,才得坐好,那青龙把头一昂,掉转尾巴,龙爪早已离地数尺,顷刻间腾上空中。铭郎大声呼喊,惊动太太们都来看视。那龙身愈腾愈上,渐渐被云气遮住,看不见了,竟是上了天了!太太们骇极,个个担忧,要想瞒过太夫人。不知那个小丫头早去通报,太太们到太夫人那里,个个受着埋怨,转是老太师爷说的,道:‘骑龙升天,古今所无。我已起过一数,施郎断不至有性命之忧,就是到了外国也不妨也!但这条青龙原从京里下来,怕仍向北路而去,只须叫人往清江山东一带寻访,或者落下来也未可知。’到第二日,老太师爷同太夫人都做了一梦,施郎禀道:‘已在外国结婚,’要老太师爷,太夫人就在梦中作主,老太师爷、太夫人就在梦中作主,老太师爷、太夫人就在梦中许他。又听说忠勇、恭主两太夫人亦起过什么数,说这日干支,与施郎生肖配合,定有结婚外国兆。太夫人因此即打发小人们来此,通知家眷,叫跟随的人帮着寻觅的。还要赶到京中,叫大太师、二太师到四夷馆中访问哩。”
凤姐听完,吓得发抖。蛟吟曲譬罕喻,稍稍宽慰。文畀家人回来,说知骑马入林情节,蛟吟道:“昨日在路,看见前面有山,这树林之处,必是已近山脚,并非进京大道之上了,不知错走到那里去?你们分路灵访。那两个现在未回,或是寻着。也算不定。”各人心下狐疑。不知吉凶祸福。连文凤、文鳌、文骐、文彪、文骏及一班兄弟姊妹,一夜不曾安睡。众人都揣叔侄同行,那知文界伏在马上,拉着缰绳,勒又勒不住,放又放不掉,听他乱路。约有时许,望着前面文湃寺恚一些影子都没有了。路上虽有几个人,却从哪里问起!初则沿着山脚,继而山在马后,远远望见城墙,心忖:此是何处?倘走到那里,投奔谁家?好生慌急。幸而马蹄渐觉从容起不来,不至颠播,因尽向前面去。不防左边另是一条大路,有几个人骑马而来,心下顿喜。那马也不先不后,俟几匹马过去之后,一直跟上。不料后面还有一辆轿车紧接而来,恰被隔住。马上的人,回头看见文畀,满面怒容,大嚷大骂,挥过鞭子要打。文畀陡吃一尺,那马亦跳交来,几跌下。正是:
超乘无心驰绝坂,长途谁为指迷津。
●第一百四十二回
马为月老侄得娇妻 虎作冰人叔收美妾
文畀慌忙拉紧缰丝,伏在马背。那人道:“你这孩子不会骑马,倒要在此闯道。”又一人道:“看他年纪甚小,慌得这样,像是失了路的。”两人拦住文畀,后面车子已上来,车中人似乎听见,掀开帘子,露出半面,把畀郎仔细看过,旁边还有女子坐着。车中人问他说道:“谁家小后生,像是不会骑牲口的?”重复搴帘,吩咐马上人道:“你们不要乱喝,跌下了马,倒不方便,不如听他去罢。”文畀初则听了马上人的话,好不耐烦,欲待与他抢白,不知是什么人,怕他用武。便只顾着这匹马,要跑开去,扬起鞭子,却又不敢打下,进退两难,吓得面红耳热,绝不则声。忽听车中吩咐,心始放下。此时马已让在道旁,车已上前。文畀正待另觅路径,那马头也不回,只顾跟车而走。
原来驾车者有一牝骡,文畀骑的紫骝,是一牡马。车上跨辕的家人尽力打来,车中又复止住,文畀怕跌,无法可施。走不多路,已见城墙,望着前面数骑入城,轿车亦入,文畀也只得跟进。一直大街,约有半里光景,一座府北,绝大排声,只见车马由正门而入。暗忖:是何衙门,倒与京中赐彷佛?左边一带露出红墙,围着殿宇,文畀正要问个明白,那马肚带已松,险些吃跌,仍然紧扳鞍轿,由他走踱,早已进了府门。因恐犯了衙门规矩,愈加着急。那马上的人,已下马走出,看见文畀面红颈赤,满头是汗,不禁发笑。偏是这马要吃起水来,能道左旁摆着洗衣水盆,马竟就盆而饮,立住不动。文畀弄得没法。众人出声大笑。因向那笑的人道:“快替我拉一拉开。”一人道:“你这孩子倒也好笑,不会骑马,只好由他去了,谁替你来拉?”文畀听了好气,双手紧捧缰丝,汗流满面。不防马足一起,水盆顺势翻倒,连衣服翻出在外,马已着惊而跑,冲入仪门之内。将近大堂,堂帘拉上拴住那骡,马又欢喜跳跃,紧傍身边,抚擦闻嗅了一会,直到大堂之上,文畀大喊道:“不要打它,我要跌了!”那人住手,细看文畀,哈哈大笑,问道:“你是那里来的?怎跟扑克到这里胡闹?这是什么所在,快走下来!”一头说,一头就来拉定高颊襻,马才不动。文畀爬了下来,魂灵方始上身,还只管汗流气喘。那人把马牵过东廊,拴在柱上。文畀问道:“我因怕跌,听马入城,不期到此,实未知这里是何所在!”那人道:“秆你像个读书子弟,原来是不识字的!方才进门时,那悬着的匾对,你岂未见?还问怎的?”文畀道:“并未见有匾对。”那人道:“方才你闯了夫人的道,看你俊俏后生,知是读书人家出来的来,所以饶你。如今跟了进府,咱们公爷已经知道,停会你自晓得了!”文畀摸不着头脑,还要问问。那人道:“咱这府里,是天下第一家世家,谁人不知?有你这傻货,没些来由撞了进来,真正笑得煞人!”文畀被他奚落,很不耐烦,听说天下第一家,忽然想起:昨晚在店,钱庶母曾说,今日要过曲阜县境,莫非这城就是曲阜城?这府中必定是衍圣公府了,所以他说公爷。想了一会,暗暗好笑:怎骑在马背上,如此糊涂”因记起方才景,着实惶愧。又想:这些家人你调笑,殊属可恶,不如瞒着到底。他夫人必定告诉圣公,待他请我进去,然后说明来历未迟。因在堂上踱来踱去。
忽见两个小丫鬟传话出来,说:“公爷叫请闯道的后生进来相会。”那家人遂向文畀道:“公爷请你进去,快随我来。”文畀暗喜:“此必夫人之意,相见之后,定有机缘。”即忙跟他进来。圣公立在客厅下,文畀趋前一揖,圣公让进,因请上坐,看他不会骑马失路的光景,捧着辔头,听马走踱,迳路入府,本爵冒昧请见。请问小学生台族贵乡?是何名氏?适从何来,乃至驰驱失范?乞示其详。文畀见圣公词意尚是谦冲,惟以小学生相呼,未免轻量已甚。遂把家人们屡次奚落,数说嘲笑,一种可恶之状,一齐说将出来。登时变色,拱揖答道:“小生姓文,自吴江送眷进应京,途中以困于轮辐之故,偶然骑马,不期相失。小生不善控驭,纵其所之,马喜同群,以致阑入夫人前导,猝为从者所叱,是以跟踪入府,小生怕惧异常!众纪纲明知小生失路,任意揶揄,幸蒙夫人转达,辱荷见召,伏望恕其无知之罪!公爷世守林庙,礼乐之宗,执事生徒,英才济济,未审何者为大学生?何者为小学生?将以学业分科乎?倒要请教明白。”圣公见话有因,疾忙改容,起来告罪道:“顷间不知族贯,遽相轻觊,自愧肉眼,唐突高贤,幸铁见罪!既是吴江文氏,则拙荆母族之姻娅也;敢问亲翁何以到此?贵眷现在何处?”文畀听得姻娅二字,方想道:“全氏表叔乃圣公僚婿。”因陪笑答道:“公爷系小生长亲,如此称呼,却不敢当。”圣公道:“公相子孙众多,亲翁尊人是第几行?”文畀起立,对道:“家父表字云从,小生上有八兄,因家母回南拜寿,事毕旋京。在路与廿四叔并骑前行,突遇一虎,家叔纵鞭追赶,小生落后,经。此时家眷,谅在前丫矣。”圣公愕然良久道:“如此说来,亲翁正是前年举神童的,已授编修;怪道……”说到此处便住了口,沉吟良久,接说道:“闻亲公与廿四叔并庚,先兄长君三代同年月日,都是太君寿诞,且自幼即有异梦,一梦龙,一梦虎,一梦马,却记不清亲翁何梦;听说公相都占过神数,三梦并为婚姻之兆,今亲翁因骑马失途,以致到此;令叔又逐虎,与亲翁相失皆非偶然方才拙荆说起,昨日得了异梦,有八骑马进府,故途中相什,即已留心。及闻亲翁之马路到堂上,遂确信此梦应在亲翁身上。想亲翁所梦,必定是马无疑了!”文畀似信不信,也没答应。
圣公尚欲有言,只见家人进来报知,县尊来拜。圣公向文畀道:“这知县是同族兄弟,亲翁无须回避。”两人起立,迎出阶前,县尊已来了。彼此通问,圣公代文畀述明。县尊大喜道:“不图今日得晤镇国公文孙,万分侥幸矣!”县令与圣公商议林庙岁修应发公帑,庆廖夫役数目,圣公即命摆酒,向文畀道:“今日驾临,他卒之中,简慢已极!尚屈亲暂留一二日,畅聆謦馈9缶煲言谇巴荆即烦县尊回衙,拟几名干役先行驰报,太亲母之心,可也。”文畀谦谢,酒已摆上,文畀不肯首坐,曲阜县道:“弟于此官,如尊府六叔之在吴江,令叔不当客于府中,弟自无上坐之礼矣。”文畀不得已,告僭入坐。三人细询家常,笑言款洽,已是掌灯时候。县令道:“今夜尚有应治官书,不及久留,明日当更奉陪。”韦身告辞。圣公又把通报家眷之事,谆谆嘱咐。两人送出屏门,待其上轿,然后进来。圣公就留进内书房,洗盏更酌,殷勤劝酒。探以经、史疑义,文畀家学渊源,如灌河决溜,滚滚不穷夫人在隔壁,窃听得心花朵朵开放,暗忖:我妹子夸舅氏一家,个个词宗,非虚语也。
次日清晨,圣公陪往圣庙,文畀谒齐毕,诗情勃勃,圣公预备下笔砚花笺,即请留题。文畀谦逊一番,握笔而题道:
巍巍阙里五云间,道德光华气蔚然;幸入官墙依宇下,恍闻诗礼训庭前;朝怀东鲁三千里,夜梦南天十四年;此日抠衣亲拜舞,余生栩栩乐无边。
圣公见其振笔直书,有如宿构,字法秀劲,笔笔褚河南,圣公待其书完,忙接过讽咏,觉情文交至,于无可形容处形容出来,与历来名人所题,另是一付杼柚,不觉赞不容口。文畀谦逊了一会,走出殿除,从廊下穿去。圣公过去指点,这是诗礼堂,这是唐槐,文畀讨过笔砚,就题诗礼堂:
庭训亲承独立时,异闻何事叩吾师;相修当日无他格,学礼闲来育《白圭》。
因在花笺上接题唐槐:
采果唐槐气葱,羡他千载受春风;愿为一寸阶前草,长在尼山雨露中!
圣公道:“观此诗,可风俗亲翁仰止之极思矣!”因复领看桧树,文畀复题:
无枝无叶不轮ィ为爱当年手杆人;一段烬余三尺木,普天万古颂长春。
圣公击节道:“如此出奇,何患枯寂,字字切合,真作手也!”因复谒颜子庙,题云:
陋巷巍然在,终身好学功;千秋乐不改,万世教无穷;尽年希难老,家谁慕屡空;岂知庸玉汝,大造有神工。
文畀愈写愈高兴,圣公越看越佩服,道:“亲翁诸作,突过前人,家学渊源,自不消说。只是二氏祸兴,圣教晦塞已久,天生公相,崇正辟邪,使后世复睹昌明之盛;而亲翁佳会,又实是足以表扬美富。就此数诗中,有关盛衰之气,自当冠诸前人题咏之上,什袭藏之!”文畀愧谢不敢。圣公携诗一同出来,带走带看,十分得意。回到内书房,用过午膳,圣公请文畀随意歇息,告便入内,将诗递与李夫人观看。夫人自幼娴诗,接过花笺,逐首看来,爱其楷法秀劲,十分欢喜。娥青在旁,不加赞语。夫人看完,特将《诗礼堂》一首反复吟玩,对圣公道:“文郎真有心人也,求婚之总,已见于此。且与娥青恰合,这是天缘巧凑,不可当面错过!”娥青闻言,避入房内。原来李夫人因自已无女,怕诗学没有传人,娥青是圣公嫡堂兄女,聪敏机警,夫人爱如己出。九岁失恃,圣公领了过画,夫人尽心教训。到十四五岁,诗词居然成家,东阳长女为遗珠媳妇,夸扬文氏子孙博学高才,圣公夫妇久已倾倒,欲为娥青择婿。只缘素臣子孙都是生下地就定了亲的,不好造次。要托全身为媒。未有机缘。此时见文畀绮年玉貌,愈切攀援,因借题诗,以试其才。及李夫人见诗,结婚之意已决。圣公道:“夫人所见庆是,待我出去,就与他说明何如?”夫人道:“这却不妥,还是修书与我妹子,请妹丈作谋,才是大方。此诗妙在引用南容,绝不牵强,彼双未知娥青是咱们犹子,天然凑合。则求亲允亲,均庆出之有意无意之间。不如说我尤爱此诗,欲其另誊一通,不设花笺。彼心会意,出信物以书其上,不盟誓而有盟誓。然后托全家执柯,事无不谐……!若当而讨婚,则彼此皆自轻矣!”圣公点头称善,出对文畀说:“拙荆赞颂诸作,心悦诚服,尤爱此《诗礼堂》一绝,深情缱绻,远胜千尺桃花。欲求亲翁誊写出来,日饭店把玩,不知可否?”文畀觉其意,暗想:我若得婿娥青,此诗固若左券;即祖父不允,亦说吟《诗礼堂》之作,与婚姻无涉也。因便允许,圣公入内,命丫鬟送出笔墨注砚,却独少缣索。文畀暗忖:此亦有心,我连日厚扰,亦不可无以表意。因在巾身解下御赐双凤乡帕,楷写前诗,交丫鬟送进。圣公夫妇大喜道:“文郎真有心人也!”夫人兼爱乡帕,乡法既精,采头又好,自己进后房去,交付娥青,娥青腼腆收受,么下去讽咏把玩不题。
次日清晨,设席饯行,着家人随护,于十七日至桐城驿赶上家眷。隔晚十六日,跟随文诺燃医已回报,文抛坊文畀在道,俱无踪迹,把从人俱吓坏了。凤姐更是哭泣不止道:“怎三个同年月日所生,两月内俱有分离之事?畀儿说廿四叔常梦虎,施郎常梦龙,自己常梦马。召集眼见两人都受龙虎之厄;畀儿不会骑马,亦必受马之祸矣!”蛟吟及子女委曲劝臂,才得收泪,打发家将,多带家丁,重去分头查访。这日忽得文畀,真如从天而下,喜不可言,只愁一文帕恕5毕轮厣涂准依慈耍谆谢圣公夫妇,吩咐马夫缓缓而行。十八日,宿茌平。十九日,宿高唐州。二十日,宿恩县。二十一日,宿德州。每日止行六七十里,以待文牛却绝无消息。家将家丁了,在原路上四远山林村镇,及曲阜县城内城外都寻遍了,并没踪迹。大家重复着急。文骐、文彪、文骏、鹊姐尤切忧心,一夜不曾合眼。次日,至景州宿,有王府官员在店守等,说廿四驸马爷现在王府。凤姐等俱大喜,各人心头一块大石落下。于是文凤、文鳌、文骐、文彪俱赴王府,一则看弟,一则去泾王。。这泾王名祜,是陆太妃之子,因景王国除,分藩于此,系四位驸马之叔岳,原要去拜见的。是日下店甚早,到王府中,日才过午,泾王同文懦黾,兄弟相逢,根问起来,方知其故。
那日,文鸥匣紧赶紧走,慢赶慢走,一日一夜,至次日早晨,赶有五六百里,在南留智北边,赶入一大围场之中。文虐迪耄夯⑷胛С。必难逃命,箭可得矣。因拍马加鞭,直赶进去。那知围场中都是一班女子,那虎已被众枪攒死,忽见男子路入,便都发喊:“四面拦阻闲人的,都往那里去了!”乱哄着来赶打文拧N涅攀蛊鹚槌,一面架隔,一面喝道:“丫头们休得动粗!那枝箭就是了!”那些女兵都发仇:骂道:“瞎眼的死囚,这是什么所在,敢于放肆,开口骂人,不怕砍头的吗?”各执枪棒,直裹上来,把文盼г谥屑洌乱搠乱打。南边又路来许多扎巾的男子,张弓拱箭,截住去路。文盘溻猓赫庋就吩醯钡闷鹞乙婚常咳舨皇┏驯臼拢又怕受伤!见西南枪箭丛密,东北人少,便直冲过去,愉好碰着一个少年女子,骑着白马,手执双刀,带几个女兵,从北而来,见文怕淼剑便砍一刀。被文攀制鹨婚常将刀打落,轻舒猿臂,提将过来,夹在肋下,登时把一围场的人都吓出魂来,喝道:“那死囚…!这是郡主娘娘,你死也死不及了!”文琶统砸痪,欲待放下,又怕逃不出去,定一定心想:既是郡主,这些男妇必不敢放箭载体他;我骑的是劣马,只要冲出阵去,撩下郡主,连夜逃跑,便可脱祸!因把铜槌插入腰间,提着郡主,望南甩舞出来。那些女兵内侍,真个不敢施放枪箭。却恼了帐中一位王妃,两位公主,跨马持枪,直杀下来。王妃道:“反了,反了!若容这强盗白日动了郡主,还成个世界吗?拼着我这一块肉罢!”吩咐众人:“休顾郡主生死,只要捉住强盗,万剐千刀,夫替郡主报分就是了!”众人得令,并力上前。文抛呕牛仍把郡主夹在肋下,拔出铜槌,招架枪箭。却当不起王妃、公主俱甚勇猛,自己胁下夹着一人,只用得一臂之力,如何招架?抵死遮拦了一会,被那少年公主一股红绵套索兜头套住,拉一马来。王妃急道:“众人休放枪箭,如今是要顾郡主性命的了!”文糯耸蔽弈危率性把郡主拦腰紧搿,喊道:“我实不知是郡主,怕伤自己性命,以致冒犯到此地位,实顾不得了!我的性命,便是郡主的性命,你们若用刀斧来斫,我只用力一搿,郡主就没命了!”众人面面厮觑,不敢动手。郡主大哭道:“母亲、姑娘,休顾我性命!我受这强次之辱,生不死,只求剐这强盗,替我报仇就是了!”文琶嫒缤辽。王妃垂泪沉吟。
只见众人齐喊:“王爷来了!”那王爷喘吁吁的下了马,向年长的公主说道:“妹子,怎这样世界,有这等怪事!”一头说,一头看文牛即失惊道:“你是文驸马呀!怎做起强盗来?”天妃惊问:“是那个文驸马?”王爷指着幼年公主道:“便是侄女的驸马。文攀撬馗改┳樱素父家教,怎有这等败类?快些放手!这是要见驾的事,也不能便处轩你的了!”那幼年公主羞得满面通红,急得江眼流泪,如飞奔回帐房。文把郡主放开,王妃公主扶起,亦领入帐房。文沤馊ズ焖刻姿鳎爬将起来,指拭灰尘,向王爷深深一揖道:“叔岳大王在上,容侄婿一言!侄婿昨日自济宁起早进京,途遇猛虎射中其腹,虎带箭而逃,是钦赐的金批御箭,不敢失落,故直追至此。不知这围场内皆是女人,冒昧突入,被女兵鞭打。侄婿说,我不争虎,只须还我原箭。女兵不由分说,打骂交加,截住去路,要杀要砍。侄婿欲待动粗,怕伤女兵性命;若不动粗,又怕伤自己性命。正在两难,恰值郡主一刀砍来,侄婿将槌隔落,趁手提过,冲出围去,意在禁住众兵枪箭,得脱重围,便把郡主撇下。却不知是叔岳的围场,也不知所提者是步岳的郡主。如今求推侄婿父兄薄面,情愿向郡主前叩头服罪,恕其无知冒犯;若一至驾前,则侄婿之罪,或得见原于皇上断不能见原于父兄!侄婿宁碎骨于叔岳尊前,不敢动母及父兄之怒也!”王爷问众女兵:“驸马爷这些话是真的吗?”
众女年代知是文驸马,小公主又现在帐中,谁敢添言造语!内中还有小公主的宫女,一发害怕,便先承认说:“那时若知道是驸马爷,宫女们便再不敢放肆了!”王爷吩咐内监:“先送驸马爷至府,请白驸马陪着,寡人随后便来。”内监去失踪铜槌,却拿不起,两人共举,方抬了起来,满面失色,请文派下恚簇拥而去。王爷进帐房,把文胖言述了一遍,道:“寡人已问过众宫女,说句句是真,是他射伤的虎,只求还原箭;我们还依,打骂交加,要砍要杀。他就明知是郡主,为一时免祸之计,也怪他不得!若告到皇上跟前,怕罪;郡主不便见他,令向贤妃前服礼,令宫女们磕头服罪以答之,把金批御箭还他,撇开这事罢。”王妃道:“妾与姑娘俱在这里商量,没个法儿,妾身父母与姑娘翁姑合家性命,俱是文老伯救的,他就有不是,也不便与他计;况且不碍着皇上、两宫及侄女的分上!但只郡主执性,虽驸马不愿报仇,却以死自誓,说被文驸马提来搿抱,断无面目偷生人世!郡主的执性,是大王知道的;方才交给小公主,先回府去委曲劝好。将来日子正长,如何防备许多?看文附马相貌武艺正是女儿对头,不忍伤女兵性命,存心仁厚可知。但已尚婚公主,堂堂郡主,岂有为妾之礼?除了这法,又难保郡主性命,这却是一件难处之事哩?”王爷道:“若提起素父,休说为郡主性命起见,便平白说与附马为妾,也报不来他的恩!单是贤妃的父母合家性命吗?寡人的父母合家性命,不是素欠谁人能救?况唐尧二女,曾共嫁一鳏,民不是行不行的事。现在素父之妾,不是郡主吗?我们且回府,看郡主之意若何,若决意轻生,便启动太妃,再作计较罢了!”于是一齐回,先摆宴款待文牛王爷致谢:“适间不知原委,语言之间,多有得罪!”文乓嘣偃伏罪。席散后,王爷进宫。王妃说:“郡主之意已定,不肯偷生。”
王爷因同大公主、王妃,齐见太妃,启知此事。这太妃便是陆太妃,王爷便是泾五祜舜,王妃便是白玉麟之女,陪文诺逆饴恚便是玉麟之子白圭,年长公主,便是太妃亲女,白圭之妻。太妃六十寿诞,婿女俱来庆祝,小公主亦奉天子之命而来。因太妃、玉麟习武,故泾王妹妃俱娴武事,设此围场,猎取禽兽,以致惹出这段事端。当下泾王复说:“若太妃娘娘许给此姻,却也有天缘在内。文驸马于昨日在济宁起身,途中不遇虎,怎今日就得赶至此地?那虎又岂有不向山野逃跑,肯反进围场送死,岂非天缘?”太妃道:“你岳父一家性命,俱由素父保全;先帝幽禁木笼,全亏素父援救,其恩固大。即我老身,若非素父,至今一海岛中老妪而已!以一女酬恩,岂为过耶?况公主德性宽洪,与孙女又极相好;文驸马现愿叩头伏罪,将来夫女妻妾间,自必和顺。孙女有七八位母姨俱嫁文家,更不愁无人照指,此天缘,亦良缘也!当带令驸马作伐,不必迟疑!”泾王等遵命,即托白圭撮合。文诺溃骸爸缎龆衔薏淮樱但须皇上及家父作主!侄婿进京,自必力求家兄转奏家父;皇上处,则须叔岳奏知也。”白圭回覆,泾王一面启奏,一面请太妃作札通知皇妃、贵妃。便去奶求小公主,小公主含羞应允。至夜,复大排筵宴,款待妖客。岂知郡主辗转思量:在众人前受此大辱,即因旧恩,不思报复,岂可反事凶人?定了主意,捉空悬梁,竟行自缢。正是:
白虎初从围内死,红鸾又向阁中亡。
●第一百四十三回
百世推恩侯伯子男递衍 千秋异数君臣后妾同筵
小公主闻知,慌忙解救,幸未绝气。王妃姑嫂,不消说赶来劝解,连太妃都进房譬说,郡主只是哭泣。太妃抱在怀中,一面替好拭泪,一面将素臣功德,及有恩于先帝,有恩于已,有恩于玉麟一门,文驸马不知误犯处,再三开导。忽报王爷进来,王爷进房,便令王妃、大小公主避入后房。随后,文湃馓桓壕#进房跪在太妃跟前。太妃吃欲起,郡主含泪欲避,泾王阴住道:“文驸马闻孙女短见,说虽已求转,此恨未消,恐有后虑;怀愿肉袒负荆,长跪受现,以赎前罪,以平孙女之气!太妃老年,文驸马既系臣子,又属孙行,但请安坐,勿放孙女迁避,以伸驸马之说,以全婚姻之好。”太妃如言安坐,将两腿夹住郡主,犹如两条铁片,紧紧夹合,休想劝分毫。羞得郡主嫩脸泛出桃花,无地自容。文诺溃骸安迦烁煞缚ぶ鳎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卑人若知是郡主,而敢于非,则其罪莫赎矣!彼时郡主戎装,未有贵介这饰;插人仓卒,实有性命之忧,一时情急,遂致冒犯!若插人知是郡主,郡主亦知是插人则两避之不暇,不特卑人不敢以手足相加,即郡主亦岂以钢刀见示?若不见原不知误犯苦情,则王妃,公主之围杀文牛俱可现言;而小公主之套索擒拿,更属无情之极致矣!迨后业知郡主,而仍复提夹搿抱,则先虑为枪箭所伤,后恐为刀斧所杀,性命关头,实不暇为郡主计!只此一念贪生怕死,是卑人实犯之罪!然亦不知为叔岳之女,白老伯之处孙女也!设使主易地处此,将引颈受戮耶?抑党求生路耶?卑人自问,以天子之婿,宰相之子,不争虎而但索原箭,有何大恶?而死办、强盗,毒口交加,又刀枪箭矢,凶手并举;然并不稍存芥蒂者,以其失于不知也!同一不知,在卑、则毫无仇怼,在郡主则视若寇仇;恐亦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恕道也!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卑人肯屈辱至此?一念郡主受辱,非此以平主之气;一念家传仁厚,即一草一木,不忍毁伤,何况而致有伤损也!若郡主因此轻生,则卑人之罪,重若邱山,将何颜以见父母?惟望郡主大发慈心,将背争荆条,挞之流血,以全郡主、卑人两条性命,则感且不朽!”
郡主初时虽不思报复,而怨忿填胸;今见文欧炙得靼祝长跪请刑,抒一腔怒气,俱送入爪哇国去了!只得开口道:“驸马既如此说,便抒前事一笔勾销,只得开口道:“驸马既如此说,便把前事一笔勾销,现打之说,再不须提,快请出房便了。”文诺溃骸翱ぶ魅舨淮驮穑卑人断不放心!”郡主沉吟道:“打是断断不敢!驸马请起,求赋一诗以见意罢了。”王爷便把文爬起,替他拔去荆条,穿好衣服,取过笔砚,令郡主出题。郡主指着画上两双鹌鹑,文诺溃骸翱ぶ饔桃员叭宋好勇斗狠之徒耶?”因据案疾书道:
毋健,喙喙承悔;毋逞距侮;斗宁胜,头号幸胜,致衅何以平情?曰思其名,在鹌知安,因鹑而醇,双栖不惊,泊然无争,以恬吾生。
郡主看毕,见识破命题隐衷,兼以双栖无争,暗寓婚姻,并妻妾和美之意;诗复一句一转,一转一奥,如古刀剑诸铭,暗暗称吧。但肯自屈若此?得毋狂荡好色者邪?因与太妃耳语,即以文潘言男儿膝下有黄金命题。文盼⑿Γ一挥而就:
男儿膝下有黄金,粉投环耻抱衾;折槛肯垂强令项,读书曾薄长卿琴;芸生并育乾坤量,保赤如伤父母心;家教森严自屈,非关情浅与情深。
郡主反复玩味,肃然起敬,将两诗送与泾王道:“父王快请驸马出外,女儿执┲见,致辱君子,当于公主前百拜谢罪,此后再不敢萌轻生之见矣!”泾王大喜,将诗看了两遍,点首称赞,交宫女送入后房,自陪文懦鐾狻M蹂等争看那诗,啧啧叹赏。大公主道:“素父家教之善,驸马存心之厚,此两诗尽之矣!”王妃道:“妾身恐驸马止精武艺未娴文墨,观此两诗,何难突过其兄《驾山集》乎?”郡主进来,真个向小公主谢罪。小公主绯红两颊,一把拖住。到晚间,一床睡下,私语道:“亏妹子两题探出心事;不然焉知非好勇斗狠,轻狂无栓之徒耶?”
次日泾王令世子厚喜护送小公主回京,并令大公主同进京,委曲启奏天子,及皇后、贵妃,只说:“驸马追虎,误入围声,虎犯郡主,驸马脱郡主于虎口。郡主避男女之嫌,立誓终身不嫁;故为此权宜之计,小公主意见相同。惟求皇上矜全,破格允准。”午膳后,泾王领文湃爰太妃、王妃。王妃细看文畔嗝玻秀而有威,丰神奕奕,越看越爱。缘围场初见,系在仇怒之时;房中复见,殊多觳觫之状;至此则人逢喜事,气色精神俱焕发出来,兼之冠带巍峨,容止安适,加以青眼相看,竟像改头换面一般,喜得王妃满心畅快,得将女儿即与成婚,闺房之乐。太妃、泾王、王妃俱好武艺、叩其韬略,更是搔着痒处,将素臣心法,次第发挥出来,三人闻所未闻,爱如活宝!都感激那猛虎为媒,一日一夜,从济宁直引入围场,成此美眷!如此数日,计算家眷得到,便逐日差人至大店中打听。此日文凤等至府,文怕髌痍抑自缢等事,照奏闻皇上之说,一一述各。文凤等俱向泾王深致不安道:“舍弟虽效微劳,何敢屈郡主为侧室?”泾王道:“小女与公主姊妹,原无正侧之嫌;而与令嫂令弟妇九位母姨为妯娌,反是占了便宜也!”泾王命世子妃亲往店中,请各王妃、公主、郡主、夫人至府会亲。于是五公主、四王妃、八白夫人,俱赴王府。其余小非公主及楚王郡主等,皆辞谢未赴。当日,大排筵宴。泾王妃与亲姊妹阔别多年,一时见面,哭笑都有。单少一文鹏夫人在南,马王夫人在此,不然,则玉麟所生十一女,俱在一堂矣。郡主因有结亲一事,不肯出来。泾王妃道:“在座之客,五位是堂姊,四位是堂嫂,只有八位是文家新亲,又俱是你姨母,有甚害羞,如何可以不出见呢?”郡主没法,只得腼碘出见。众人俱请见太妃,太妃欣色出见,公主、王妃,俱行家之礼。八位白夫人要行君臣之礼,太妃阻住道:“大家只叙亲谊,若论起老身出身,当年在尊府,也不知磕过尊翁、尊堂许多头来?如今得以结成婚姻,僭作长亲,已是万分侥幸了!先帝性命,都是你公公在龙中求将出来,还敢把皇帝的势分,来压伏你家吗?”于是略去君臣,但叙亲衣,内外筵宴,尽欢而散。
次日起身,于二十七日到京。凤姐告诉文施之事,文龙道:“施孙非横夭之相,诺堋㈩儿,既皆因虎马行婚;则其常梦龙,亦必龙为之媒。况公公等皆如此说,自不妨事,当于四夷各馆,留心访问。全表弟代畀儿作伐,现在修书,将诺苤事,一并禀明父亲可也。”十一月内奉结,将泾王长女赐文盼妻。素臣字来,说祖母甚喜与孔氏联姻,一口许下,可即为下定。哦之事,候圣旨定夺等语。十二月,素臣得赐婚之旨,奏谢天子,谕文龙就近行聘。文龙请出大媒,向景州、曲阜两处关说。次年二月,分头行聘。自二月至四月,素臣孙奋、异、判、制皆尚婚皇孙女,孙女畹则皆尚婚皇孙,术、泮、耔、毕、耜、河、伊、湄八孙,皆娶玉麟孙女,侔、佑两孙女,皆嫁玉麟之孙。二十八年二月,女鲔出嫁楚府,文派兄鳌0嗽拢复娶泾王郡主成婚。二十九后,孙甸、罗、刚、俅皆娶楚王孙女,刿、椿、耘、界皆娶玉麟孙女,耒昔泌皆娶天生孙女,栓、楫皆娶长卿孙女,孙女畔、汾皆尚婚皇孙。三十年孙浚、阳、畦、剑俱尚婚不女,松、耦俱娶楚王孙女,畀娶圣公女,耨、泓田冉、跃闳⒂聍胨锱,梗。田光俱娶全身孙女,耒童剞俱娶始升孙女,冲、倩俱娶东阳孙女,楠娶日月孙女,孙女前、伦俱尚婚皇孙,曾孙刍、铭娶日月曾孙女。水夫人因铭儿成婚,想起文施,闷闷不悦。素臣道:“大约施郎已在外国缔舅,成婚久矣。孩儿前年曾梦施,奉命婚期,孩儿梦中朦胧许其自主,因系梦寐之事,未敢亡奏,母亲请免愁烦!”水夫人惊异道:“我也梦有此事,亦因梦寐难凭,未曾提起。你若亦此梦,也便奇了!现在儿孙满堂,岂犹有不足意之处?缘是你嫡长曾孙,未名不能记情耳!”母子说结,也就丢过一边。
三十一年春间,天子已为水夫人庆祝百岁地步,于赐第旁,东建公主、郡主府二十一宅,以居凤、鳌、麒、彪、夔、帕驸马,男、、洹、剀、本、来、奋、异、判、制、浚、骸⑵琛⒔J五仪宾;西建百子府百宅,以居文鹏等诸孙。将本宅正面照墙,改建白矾石龙凤大牌坊一座,御题“上寿母仪”四字,坊柱上一联:“德媲周任,教同孟母。”东西“功高北斗”、“德重南山”两坊,亦俱改建白矾石龙蟠凤舞之式。大门上左右列二石坊,左曰“一堂六世”,右曰“百子千孙”。大门竖头匾话务员,改题“天上第二世家”,赐联曰:“朝铺弼,功逾稷契伊周;圣道干城,业过关闽濂洛。”在府第之后,开一道长河,引入官河。于内松亭西设立水墙门,自水墙门上船,可直达京师张家湾马头。整整忙了一年,方始完工。
次年,天子正月下诏,为宣成太君赦天下一年田赋。命皇太子监国,留文谊、文麟辅政,派刘健、谢迁扈驾,各部院翰詹科道监寺衙门,点堂上一员随驾,文哦阶笥乙砀弊鼙,文寤、文长率兵五十名护卫。天子率皇后、贵妃,于二月登泰山,燔柴祭天,望祀山川。肆觐东省巡抚、巡按、布按两司及总兵官员,咨问疾苦,存养高年,省耕赐赉,百姓大悦。至阙里,谒圣庙、圣林,心头口头,俱有吟咏赞颂之意,吞吐不定,却苦于无处发墨落意。因问衍圣公:“南北衣冠至此拜谒者必多,自不管长篇短什,以抒仰止这诚;其最佳者,可还记得一两首吗?”圣公道:“文人墨士,题咏极多,既不敢涂抹墙壁,又未便投赠小臣,故虽有佳作,无从而知。有地方大吏,过往朝绅,通刺及臣,同赴谒者,亦多意未伸,间有所题,因专座和,事过辄忘,未能记忆。惟臣婿文畀曾题数诗,颇合风雅,尝朝夕把玩,故至今不忘于心,可否录出以呈览?”天子道:“文畀所作,自必佳胜,可即录呈。”圣公恐天子题咏,一切文房俱备下的,立进把文畀所题七首诗,写出呈上。天子逐首看完,啧啧叹赏道:“此可与其叔《驾山集》并驱矣!朕欲颂扬圣德,而苦于无从落笔,故欲见一二佳作,以开发朕意;今见此诗,复如见崔颢之《黄鹤楼诗》,阁笔不能道一字矣!卿半得此快婿也!”衍圣公伏地谢道:“文畀何敢仰承圣谕!崔颢诗才,迥逊李白,即《黄鹤楼诗》亦一时兴会耳!”天子命内竺扶起笑道:“卿犹袭于俗说,朕非奉纱父之教,亦未知《黄鹤楼诗》之妙也!”是日,遍召也氏子孙生员执事官以上,各赏白金缎疋,赠衍圣公冠带蟒衣全副,白金千两,曲阜知县冠服一袭,白金百两。三月中,至凤阳,谒祖陵。四月,至留都,朝见南部院诸臣。命南工部尚书文鹏先回吴江,止素臣勿远迎。渡江,于中流幸金、焦,是时风不鸣杀,江如匹练,遂由大江直抵江阴。泊早洪,谒季子墓。由无锡抵姑苏,古心、素臣子孙至浒墅迎驾,随幸虎阜。虎阜佛寺已改为阳书院,山长即致仁礼部尚书文雷,领百生徒迎接。天子见文雷精神矍铄,道貌巍然,各生徒绵雍容啮济,满面诗书之气;且所至百姓淳朴,盖藏丰盈,山村水坞,人耳育读纺绩之声,触目皆衣冠衤发寺阝衤之象,老民老妇携杖迎观者,俱有欢然自得之乐,满心畅遂,谓文雷道:“朕一路所风如是,非君家素父,歇克至此!先生得如同阮,顾不乐耶?”文雷顿首谢。天子赐蟒衣一袭,玉带一围,诸生告诫每人缎二疋。次日,舟抵阊门,人率诸媳来迎,奉旨免朝。皇后、贵妃接入凤舰中,握手慰劳,欢洽无比。小公主及郡主,俱拜见祖姑、诸姑。于舟中赐宴。天子同观水、古心、素臣等幸范文正公祠墓,登天平、莲华诸山。于五月初一日至吴江,吴江不设行宫,即驻跸新建公主府中。水夫人率子媳等朝见过,天子后妃即幸素养臣府率。水夫人迎驾,天子止勿拜,曰:“就见百年,若更劳礼,非优老之意也!”古心、素臣痃诸男子朝见天子,飨天子于补衮堂。阮氏、田氏率诸女子朝见皇后,贵妃,飨后妃于安乐窝。天子问:“二十六年以前,素父子孙俱有名籍在宫;自二十七年至今,复添丁若干?”素臣道:“臣亦不能悉记,有册可稽,伏陈御览。”天子看时:
长子龙,田氏出,妻东方氏,妾钱氏。子十;孙二十八;曾孙一;女三:怼㈩怠共;孙女六:膂、方冉钗、钏、拧、
长孙甲,东方氏出;次由,钱氏出;男,东方氏出;田井东方氏出;略,钱氏出;奋,钱氏出;奋江方氏出;甸,东方氏出;匀,钱氏出;畀,东方氏出;海钱氏出。
长曾孙施,甲出;铭,由出;旆,男出;旋,甲出;鉴,由出;於,男出;旗,甲出;锦,由出;旌,男出;旒,甲出;铗,由出;旄,男出;族,田井;钧,略出;方与,田井;钰,略出;ヵ,田井、镶,略出;旅,奋出;澹田井;钅荣,略出;方ィ奋出;方建,甸出;迹匀出;辉,甸出;铨,匀出;方东,畀出;镖,俪觥
玄孙祜,铭出。
二子麟,田氏出,妻白氏。子六,孙十五,女四:富、畔、田巛、田巛。
孙:、洹、┆、畦、画。
曾孙皤,出;哲,涑觯唤裕出;,出;埃涑觯{明白},出;皂,出;早涑觯箕恚出;旰,┆出;的,出;{白火},涑觯{白川},出;{白亚},┆出;百,畦出。
三子凤,刘氏出,尚长主。子五;孙十四;女三,公刂、则、前;孙女一,因、
孙钊、公刂、判、刚、元刂。
曾孙国,钊出;回,钊出;目,公刂出;囿,判出;囱,钊出;三出;圃,判出;囡,钊出;园,公刂出;余判出;必,刚出;石,公刂出;囚,判出;不,刚出。
四子鹏,沈氏出,妻白氏。子五,孙十五,女三,沅、汾、浚凰锱一,白我。
孙池、汜、沉、泮、浚。
曾孙皓,池出;白分,池出;白令,汜出;白票,沉出;白此,池出;皋,汜出;爵,沉出;白此,池出;白市,沉出;白未,沉出;白白,泮出;白毛,汜出;白今,沉出;白井泮出;白圭,浚出。
五子鳌,任氏出,尚次主。子五,孙十三,女三,侔、估、伦;孙女一,圆。
孙仕、仲、佐、亻术、信。
曾孙圉,仕出;■,仕出;因,仲出;园,佐出;ィ仕出;固,仲出;贵,佐出;布,仕出;圈,仲出;米,佐出;;皂,仲出;言,佐出;百,亻术出。
六子鹤,刘氏出。妻白氏。子五;孙八;女二,副、扁刂。
孙剀、制、刿、剑、剔。
曾孙白旱,剀出;百百,剀出;皖,制出;白周,刿出;白早,剀出;白录,制出;白青,刿出;白隹,剑出
七子犀,林氏出,妻白氏。子五;孙八;女二,杏、杭。
孙本、术、椿、松、桥。
曾孙白曷,术出;白军,本出;白海术出;白春,椿出;晶,本出;皑,术出;白崔椿出;白荩松出。
八子骥,未氏出尚楚主。子五;孙八;女二,白海耒圭。
孙耒、耔、耘、耦、耒英。
曾孙伲耒出;皂,耒出;涓,耔出;圄,耘出;圉,耒出;园,耔出;囵,耘;圈,耦出。
九子虎,田氏出,妻东方氏。子五;孙五;女一,田。
孙毕、界、田冉、田仑、丁
曾孙□,毕出;□,界出;ユ,毕出;□,界出;□,田冉出。
十子骐,未氏出,尚三主。子五;孙五;女一,耒皮。
孙耜、耒昔、耨。
曾孙LW16,耜出;乳,囵出;囵,耜出,LW19,耒昔出;丰,耨出。
十一子鹰,沈氏出,妻白氏。子五;孙五;女一,沼。
孙河、泌、泓、沆、洋。
曾孙白责,河出;白崔,泌出;白白方,河出;元刂,泌出;白度,泓出。
十二子鲤,任氏出,妻白氏。子五;孙五;女一,供。
孙伊、俊Ⅺ浴⑨狻⑶。
曾孙白尧,伊出;白华,砍觯话孜,伊出;白登,砍觯话住觯猿觥
十三子豹,林氏出,妻白氏。子五;孙五;女一,半。
孙楣、楫、便、权便。
曾孙台,楣出;白■,楫出;白爱,楣出;曜,楫出;白蒙,便出。
十四子彪,田氏出,尚四主。子五;孙一;女一疆。
孙田光、番、睢夫、田亢。
曾孙苟,田光出。
十五子骏,未氏出,尚楚主。子五;孙一;女一释。
孙耒昆、耧、耧、耒耒、耒
曾孙常耒童出。
十六子方余鸟,刘氏出,妻白氏。子五;孙一;妇一赞刂。
孙剞、度刂、剖、创、角刂。
曾孙黄,剞出。
十七子兀沈氏出,妻白氏。子五;孙一;女一堋
孙冲、沛、涪、馈⒓场
曾孙冲出。(名原缺)
十八子鼍,任氏出,妻白氏。子五;孙一;女一俐。
孙倩、健、健、伟、俊、亻马衣。
曾孙白牙,倩出。
十九子猊,林氏出,妻龙氏。子五;孙一;女一桐。
孙楠、檀、木迂、熏、椽。
曾孙宠,楠出。
二十子獬,田氏出,妻洪氏。子四;女一Α
孙田参、凇⑻锿、粥田。
二十一子隼,沈氏出,妻龙氏。子四;女一氵弧
孙法、沔、沃、渥。
二十二子虬,任氏出妻龙氏。子四;女一亻吾。孙传、保、侍、使。
二十三子夔,林氏出,尚五主。子四;女一止。孙梅、梧、贾、梓。
二十四子牛未氏出,尚六主,次妻泾王郡主。子三;女一熏,郡主出。
孙耒火又,公主出;耒争,郡主出、耒海公主出。
天子看完,将宫册细对道:“素父又添九孙男,九孙女,九十六曾孙,六曾孙女,一玄孙矣。”顾谓刘健、谢迁道:“吏部拟随驾名单,朕独将大理寺正卿改派洲卿洪相,詹事府正詹改派少詹皇甫留者,一以便其庆祝,遂亲故之情;一以证五十年前之事也。成化六年,朕在青宫,为素父演《满床笏》,以素父子孙必多于汾阳,此两卿之父所共闻者;然彼时亦不能料其盛之至于此极也!今已至三百三十九丁矣,至百岁何难千丁耶?此固由辟除佛、老,去万世之杀机,亦由素养父家教,非经期不同房,知有服不同房,虽值经期,而雷电风雨,严寒溽暑不同房,国忌不同房,父母疾病不同房,其良法美意,有以致之也!朕未会素养父,不知禁忌,止得太子一人,而疾病缠绵,垂危者屡屡,幸而获免。后奉素父之教,渐守渐固,并今子孙皆守之,今且孙曾绕膝,合男女而计,已九十丁矣,悉皆痘疹稀疏,无疾病夭札之事。古人之所谓欲多男者,岂不信吉!素养父二十四子,除有职外,已俱封侯;诸孙除有职降一等为伯,曾孙降子,玄孙降男,自祁孙以下,准二十四子之数,袭二十四男爵,与镇国、卫圣两公,吴江、震泽、平倭、靖番四伯,各由嫡长世袭罔替,扶桑、日本两国,乌斯各藏,则以武勇威勇望者遥领之可也。”素臣力辞不获。当即降旨行在内阁,将素臣诸孙俱封百岁伯,曾孙俱封百岁子,玄孙封百岁男,诸孙无封者,俱赐县君冠服,曾孙女无封者,俱赐乡君冠服,命行在各部制诰命冠带,限三日缴给。赐古心孙曾无职者国子生赐诸孙女、曾孙我封者八品服,俾庆寿时无一白衣。
是日,天子与素臣在外叙阔别之情,皇后,贵妃与水夫人等在内叙相思之况,直至深更,方列炬掌灯送至公主府安息。水夫人因天子后妃驻跸旁宅,不敢居正寝,与田氏、红豆俱避居侧楼,古心、素臣陪刘健、谢迁居公主府厅扈驾。天子定于初二日,幸浴日园赏玩四灵;初三日,幸水夫人等生祠;初四日,幸安乐窝,请水夫人讲书一章,君臣煮茗谈心;初五日,庆祝百岁寿诞;初六日,休息一日,听随驾及南都各官庆祝,初七日,回銮。
次日,素臣设宴北山、湖心两亭,天子后妃入园,至初览亭,麟凤龟龙,俱来朝见,飞舞鸣跃;鸟兽鱼鳖,唼喋缗蛮,如奏箫韶,如舞填干羽;那经花神鹿,更驯扰帝足,呦呦和鸣,挥之不去,天子龙颜大悦。名牌游鉴毕,命将北山亭筵席并设湖心亭,谓素臣曰:“君臣骨肉,如朕与素养父者,从古所无;素养们诸夫人及皇后、贵妃,皆年逾耆老,惟未夫人未满六十,而久在宫闱,皇后,贵妃患难之中,既与素父日夕周旋,而素父之年将及耄矣,尚有何男女嫌疑,存形骸之见耶?朕与后妃三席,南面,太君一席,北面,素父一席,西面,六位夫人三席,东面,小驸马坐素父席旁,小公主、郡主坐太君旁,以为臣飨君亦可,以为婚姻宴会亦可,以为骨肉家宴亦无不可。自此日起,至初七日起行,凡有宴会,皆如此礼,以见君臣鱼水千载之一时也!”水夫人恐重违业子意,命素臣遵旨设席。天子于席间谓水夫人道:“朕之得见太君者,屡矣,皆未得叙坐细谈;朕之私衷,实以母事太君。今日之宴,当若家庭骨肉之相叙,腾固个人成分闻太群及各夫人謦溃即皇后、贵妃亦不妨与素养父相问答,叙述生平,朕且乐得而闻之也。请自腾始,簪与太君及诸夫人相问答,然后妃与素父相问答,务期无隐,以慰朕心。太君一生所乐者,孔、颜之乐,不问可知;独请问自少及今,所处之境,快心者几何:其中复以何境遇为最乐?乞道其详。”水夫人起立,天子慌忙止住,因敛衽而道:“蒙皇上降心垂询,恩同覆载,即儿女之私,亦得上达天听,不敢自嫌其亵。臣妾自于归后,见先臣继洙积学励行,有穷则独善,达则兼善之志,窃以妇人终身所从者,惟夫与子,遇人不淑,终身之戚,幸先臣尊德乐义,与妆同志,无事脱簪之谏,不烦断机之劝,此时私心,实深庆幸。及知两子,质虽中人,性俱和顺,长而率教,心复幸之。迨文白狂言致祸,闻皇上爱护之深,赐予之厚;彼时国师司礼,势焰方张,臣妾为社稷民生起见,日夕如履春冰,及闻皇上幼年明圣,知国本既固,札忧可释,其乐无涯。嗣后赈丰城饥民,平广西功、瑶,诛逆藩而出皇上于险,擒逆竖而迎等待我帝回銮,北靖胡氛,南清倭岙。兴利除弊,遂至升平,无一非乐境也。臣妾在涿州,忽得女遗珠,其事虽细,而出于意外,儿女私情,亦喜而不寐者!若夫生平所最乐,则莫如辟除佛、老,去千古之大害,开万世之太平矣!古之志除佛、老者,代不乏人,唐有傅奕、韩,宋有司马、程朱,皆未遇一德之君,以致空言无补。文白遭逢圣主,遂使大奸之去,如距斯脱,念及于此能不为天下万世,感激皇恩,永永无极哉!
天子道:“太君所言处境之乐,除得大家一画,为一人之私乐;其作绵尽妻道、臣道、圣贤已溺己饥,一夫不获时予辜之道。松柏不产于培雎Γ明珠毓于深渊,非太君之盛德,曷克笃生素父,以成此不朽之盛业耶?至太君以素父之功归于腾,而不知其原,则仍由于素父也。朕自总角,即受老伴之教,知二氏为异端,而见之不真,未敢有攘斥之意。成化六年承素父剖析邪正,如别黑白,顿觉此心开明,时于太皇太后前,微露攘斥之意。太皇太后以恶由僧道,不由佛、老,即僧道内,亦有善有恶,何可亡议辟除。朕深信太皇太后贤明,兼以自幼卵育教训,未敢违逆圣意。至成化十年,为妖僧道所困,太皇太后被素父一席话提醒,此心登时弃邪归正。难平后,即遣去剃度女僧,拆毁佛殿,焚灭经像,日取经书玩味,体认圣贤心理,印主素父所言,愈悔从前溺惑,便时以攘斥佛、老为念,与朕同志,其事方得施行。若太皇太后非遇素父,犹信佛、老,则朕虽有攘斥之念,亦屈而能遽行。宫中女僧、佛殿、经像即不敢除,何能通行薄海内外,以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也哉!朕非素父,不能与素父同志;太皇太后非素父,不能与朕同志,其原不皆由于素父也耶?”天子说到那里,不觉双泪潸然而下。皇后,贵妃俱吃惊。正是:
有乐而哀情若反,抚今追昔想当然。
●第一百四十四回
二老来归君臣同乐 双翎未展母后惧惊
天子慌忙拭泪道:“提及太皇太后,不觉感伤,倘得同宴此亭,其乐当何如哉!”水夫人回念旧恩,亦潸然泪下。天子谢道:“今日欲得太君之欢,乃反致太君之感,朕之罪也!”水夫人亦连忙拭泪。天子遂问田氏境之乐,田氏敛衽起立,天子忙止住道:“朕已说明,不可拘礼,自后各夫人凡有陈答,俱勿起身,但敛衽足矣!”田氏只得坐下,回奏道:“夫有同心,子犹率教,赈饥平寇,致治辟邪,一切乐境,皆如妾姑。惟妾夫致祸,未免惊心;即闻皇上贤明,实亦忧喜相半,不能如妾姑之乐天知命也。此外,则见母于不意,而慰十载乌私;忧姑之垂危,而得三尺瑞雪:皆喜而不寐者也!”天子赞道:“忧喜相半,此至情也;实陈无隐,是谓勿欺。太君之乐天知命,则孔子所谓:‘中心安仁,天下一人而忆,岂可概之大贤以下哉!’”复问红豆,红豆敛衽道:“臣妾之东,俱如镇国夫人田氏。惟丰城赈饥,未得身历,幼失怙恃。莫遂乌私耳。此外,则妾夫受蛊,而侥幸得生,一乐也,其乐大;奉旨赐婚,得见妾姊鸾吹,亦一乐也,其乐小。大小虽殊,而各汉其时,则皆有喜而不寐者。敢以实陈!”天子道:“旨哉,卫圣夫人之善言情也!乐有大小而各当其时,则同一致耳!”因问璇姑,璇姑敛衽奏道:“臣妾处境之乐皆如妾主母田氏。惟父母久亡,而不得见耳。此外则避祸于连宅,劝边反邪归正;被劫于靳逆,遇贵妃志合情投;赐环于下城,感主姑仁育义正:皆乐境也。主母男氏、未氏皆以得事贤姑为至乐,仓卒奏对,未及并陈,合并奏明。”
天子大喜道:“太君之门,以夫人为传道之器,洵不诬也!劝连城,以善及人也;遇贵妃,善与人同也;感贤姑,时雨化之也;而且称主母以正名分,代陈情以决嫌疑。孔子云:‘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讵不信哉!”因及素娥,素娥道:“臣妾之乐,亦同刘氏,特无劝善之雅,未克遭遇贵妃耳。臣妾幼失父母,止一兄遣戌广西,不知生死;后妾夫主自广而归,忽提妾兄嫂之信,此时私心,亦尝喜而不寐。此外,更无足为皇上陈者矣。”天子点点头。次及湘灵,湘灵道:“臣妾之乐,悉同任氏。惟沈氏有兄,而以见兄为喜;臣妾无弟,而以生弟为喜,其乐在同异之间耳。”天子笑道:“同异之间乃诗情也!因复问天渊,天渊道:“臣妾之乐,悉同任氏。惟性耽武事,兼爱数学;夫主不特德足刑于,而武勇天授,数学通神,奉为师资,遂克长益,是亦臣妾之乐境也!”天子道:“由此而推,则卫圣夫人之喜文,玑衡夫人之喜算,素灵无人之喜医,敏慧夫人之喜诗,而皆得素父之真传,宁有不乐者乎?特该于得贤夫之乐,而未析言之耳。且朕以得臣素父为乐,皇后、贵妃以朕之得臣素父为乐,举朝以得友素父,事素父为乐,天下以得相素父为乐,万世以得除大害无素父为乐,是素父一人,乃众乐之宗也!共奉素父三爵,合席俱陪一爵。太君为乐母,看后代朕亲奉一爵。”各饮酒毕,水夫人率诸媳,遵旨问天子一生乐境。天子道:“朕之乐,在得素父,其大纲也。析其止而论其尤者,则清宁被困,而素父从天而下,遂平逆藩,此一大乐也;上皇被胁,而素父泛海而出,遂诛逆竖,此一大乐也;天下既宁,而素父自牖而纳,遂除佛、老,此一大乐也。在太君、素父及诸夫人,自以除佛、老为最乐,而腾于死生呼吸时,得有已隳之庙社;想望俱绝时,得见太上之天颜;其乐盖与除佛、老等,此则朕一人之私也。”水夫人道:“宁亲亲而仁民,性中自有差等,虽私而实公也。皇上之乐,自应以解清宁之围,出上皇于险为最乐矣!”天子拱手道:“诚如太君明训!”复令皇后,贵妃与素臣问答,皇后、贵妃遂同询素臣一生乐事。素臣道:“臣之乐,与臣母略同,臣母乐在夫子,臣乐在父母;臣母乐得意外之女,臣乐得意外之妹;其余悉同臣母之乐,而亦以佛、老之得除为至乐。此外,则遭际太后太后,圣心开司,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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