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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友吹水]
有5-6W HKD的预算,烦请推荐一款格拉苏蒂(钢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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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图这款能否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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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e_uk 表行掌柜 发表于
15:02: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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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e_uk 表行掌柜 发表于
15:03:39 |
机芯真是太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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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kywyj 表行伙计 发表于
15:23:10 |
[s:120]应该差不多了吧。
jie_uk 表行掌柜 发表于
19:05:19 |
zh9066694 表行掌柜 发表于
22:29:43 |
应该差不多了吧。 :)
shylong 表行伙计 发表于
00:20:03 |
机芯比表盘好看
董董 爱表大亨 发表于
21:56:04 |
第一块是90机芯的基本款,钢带国内公价也要过8W,你要是谈的好的话也许可以7.5折或者7折,就符合你的预算了。第二块90机芯月相表,打完折也要超出你的预算。
lwtyc_1981 入门学徒 发表于
00:41:26 |
时间表盘太小,看时间很麻烦的.[s:100]
第二款的蓝钢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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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表款作业1 本帖最后由 车站123 于 20142 本帖最后由 ftsh18 于 3 本帖最后由 tanxiao6681 于 2014这个帖子我会一直写到入手一款表5很早就开始打SINN656的主意了,6我最近遇到一郁闷事情,拿来给表[转载]小小说名作、佳作阅读与欣赏(39)
  小小说名作、佳作阅读与欣赏(39)目录:
本资料由牛马坡编辑整理,信息来源于各文学网站。
  因资料不全和版本差异难免有误,排列不分先后。陆续添加中。)
  (1)&&王 蒙&&《眼&疾》
  (2)&&许 行&&《是真是假》
  (3)&&凌鼎年&&《怪人言先生&》
  (4)&&赵&&新&&《一招鲜,吃遍天》
  (5)&&滕 刚&&《采桑子》
  (6)&&沈祖连&&《榕树下的瘦女人》&&
  (7)&&邵孤城&&《绝&杀》
  (8)&&谢友鄞&&《乡下赖子》
  (9)&&刘正权&&《再笨一点多好啊》
  (10)&曾&&平&&《身后的眼睛&》
  (11)&马金章&&《老&闷&儿&》
  (12)&杨海林&&《刘谦益》
  (13)&林荣芝&&《复&职&》
  (14)&赵文辉&&《七能人》
  (15)&田洪波&&《给我打只山鹰吧》
  (16)&郑武文&&《鱼&钓》
  (17)&周海亮&&《一条狗两条狗三条狗》
  (18)&赵峰旻&&《手&表》
  (19)&蒋丽萍&&《奶奶的小把戏》
  (20)&孟怀芹&&《画&魂》
1、王 蒙&《眼疾》
  (外三篇)
  老王因眼疾做了一个小手术,一连许多天,他戴着眼罩,不能看书报,不能看电视,不能用电脑。
  于是他找出了废置多年的半导体收音机,装上四节电池,勉强扶正着因损坏已经立不起来的抽拉天线,调节着年久失修,难以顺利运转而且不断发出沙沙噪音的可变电容器,听起广播来。中央台。北京台。天津台。河北台。交通台。教育台。英语台。国际台。FMEasy。调频。中波。短波。
  他想起了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五十年代,那个时候他在“话匣子”里听北京解放的新闻,听孙敬修讲故事,听曹宝禄唱单弦,听宝音德力格唱蒙古长调,听齐越播斯大林的讣告和夏青播反修檄文……
  后来有了电视,有了电脑,有了音响,很少听话匣子了。
  眼病可真好,它让我回到了童年。老王温馨地想。
  眼疾(续一)
  许多年来,老王一直很忙。
  甚至退休以后,老王的心劲好像还是绷着,细想起来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早晨六时半要起床,七时半要早餐,八时半要看报,九时半要接电话,如果没有人给老王打电话,老王就会给旁人叫电话。十时半要上网:要拼命浏览,然后评论:“全都是垃圾!”然后发现病毒,杀毒,查毒,给杀毒软件升级……然后谈论世界与国家大事,谈弱势群体、农民负担、城市交通拥堵、禽流感、伊拉克爆炸、哈马斯精神领袖、钓鱼岛主权、单边主义……然后辩论,献策,然后说一些全是空话,废话,说了等于没说的话。然后散步,然后晚餐。然后看新闻联播,然后朋友们孩子们来说是谁谁发了财,谁谁买了房,谁谁双了规,谁谁遗体告别……
  现在呢,干脆闭目养神,养伤口,谢绝了一切来访,谢绝了一切需要出门的应酬。乃至谢绝了一切话题。
  而且遇到电话来,他会带几分得意地说:“噢,对不起,我刚刚做了眼科手术,噢,我现在必须休息啦……”
  他终于感到理直气壮了。
  眼疾是一种特权,眼疾是上苍安排的休整,眼疾令你闭目思过,闭目养神,闭目养吾浩然之气。
  有点眼病,可真好!
  老王上电梯,发现了一个陌生的青年。
  青年先老王下了电梯。他问电梯工:“谁?”
  电梯工答:“不知道。”
  他是谁呢?
  你管他是谁呢?
  如果他是小偷呢?恐怖分子呢?
  如果他不是呢?如果他只是一个客人,某个住户的新成员,或者人寿保险推销员……呢?
  有物业,有保安,有电梯工,有110,112,派出所,武警……他们都会负起保卫居民的责任的,老王如果不是吃饱了撑的,何必操心陌生人是谁呢?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想:“他是谁呢?”
  同时,他还想:“我为什么要想他是谁呢?我难道不能根本不考虑他是谁吗?我为什么每天要想那么多毫无意义的问题呢?我能冷静理性地衡量自己应该吃什么或者不应该吃什么,我能确定我去哪里或者不去哪里,我甚至于能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或者不是什么,难道我就不理解我想什么不想什么吗?但是,但是,我为什么要管一个陌生人到底是谁呢?”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乱了,痴了,呆了,病了。他有点惊慌。
  这时太太让他到物业管理处缴纳水电煤气保安与清洁费用,他的脑子一下子就痊愈了。
  老王去理发,洗剪完毕,理发师给老王分头,把大部分头发梳到一面。
  老王觉得不对,就说:“我的头是往另一面分的。”
  理发师说:“是这样,您的头后偏这一面处长着一个旋儿,在那里分比较好,否则您的旋儿上的头发,很难梳顺当。”老王觉得也有理,便同意改为向这边分。
  老王觉得奇怪。他是从十岁开始理分头的。说来好笑,那一天他本来要跟着大同学一起去参加抗议国民党政府的游行示威,母亲坚决不让他去,一怒之下,他跑到理发馆,留了一个小分头,而且使用了发油,吹了风。此前,他一直是推平头,从这次尝到了不准革命的滋味,他才留下了油光光的小分头。
  从那时到现在,整整六十年了,他的分头一直是往那边分的,怎么这次往这边分起来了呢?难道六十年来他的头发梳错了?难道端正方向真的这样艰难?
  改为向另一边分后,他的头发能够显得顺当了吗?
  他拿不准。
2、许 行《是真是假》
  “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未见杏花红。”
  母亲见到小女送来的字条,心中一时打翻了油盐酱醋。这丫头,一家人里总是她在攥着自己的心哪!
  丈夫未到古稀之年,竟离她先走了。他是位大科学家,国际、国内都有很高知名度。作为一个中学教员,她感到只有在丈夫的光环下生活,她才活得荣耀,活得幸福。怎奈天不作美,他不幸死在他的实验室里,他成了名人,可她却一下子成为一只掉在冰窖里的孤雁啦!
  她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他们都已成家立业。都很关爱她,千方百计却除她的烦恼和孤寂。让她活得愉快和滋润,可又怎能代替夫妻的恩爱和温暖呢?怎能代替那种两人世界的感情生活呢?
  再找一个人,再走一步?有这样合适的对象吗?“曾经沧海难为水”,她这大科学家的遗孀,跟领导人丢下的夫人,一样难再嫁哪。
  儿子一接触到母亲这个问题,就垂首无言,一个劲挠脑袋,这是他家一大难题。大女儿是个痛快主儿,她态度鲜明,反对母亲再婚。她说母亲已非一般女人,此事如果处理不好,还会影响父亲的声誉,使父亲在地下的灵魂也会不安。这简直就是给打了横。只有小女儿完全相反,她对母亲再婚持积极态度,她总劝母亲遇到合适人就再走一步。老伴老伴,老年有伴,身心才会得到慰藉,太阳下面才有人间的欢乐。这不,又给母亲巧妙地下了个条子来,催母亲不要蹉跎岁月,早点找个人才好。
  儿女之间分成了对立的两派,大姐坚决反对,大哥沉默无言,实际也是个反对派。这天又争了起来。小女儿突然从屋里拿出一张纸来,甩给哥哥姐姐,你们看看爸爸的遗嘱吧!大家都一愣,未料到她还握着这一把撒手锏。
  遗嘱是打印的,只有一行字:青:(这是母亲的名字)
  我死后你勿守着我这颗死灵魂,去寻找你自己晚年的幸福吧!对不起我先走了,吻你。
  下边有个字迹很乱,看不太清的署名。
  姐姐拿过去看了半天直摇头。
  哥哥也拿起来左看右看未吱声。
  姐姐问这张遗嘱,怎不在妈妈手里,而在你手里呢?
  爸爸去得突然,他咽气前只有我在场,因此就给了我。这几年一直压在我的心上,未敢往外拿,怕妈妈见了伤心……
  姐姐说既然如此,这就得请妈妈来鉴别了,而且这也是写给妈妈的。
  妈妈从楼上下来了。她手捧着遗嘱两眼发直,看了很久很久。最后眼含热泪责问小女儿,你怎才拿给妈看,这到底……?她话说到这里,姐姐哥哥似乎有了仗势,可她话锋一转,抱住小女儿哽咽着说,我理解你爸爸的心哪!他一生都想着别人,他死了要我解放自己,怎会把我带走呢?小丫呵!你是你爸爸肚里蛔虫,即使作假也是真的……
  到这里哥哥、姐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小女儿这时也破涕为笑,她过去打开电视机对妈妈、哥哥、姐姐说,中央八台正在播我写的《春长秋也长》这部电视剧呢,你们都来看看,那里老年人怎样生活。
3、凌鼎年《怪人言先生&》
  古庙镇是娄城最古老的一个乡镇,早先仅一条街,用很俗的当地土话形容,一场尿,从镇东稍尿到镇西稍还尿不完。这当然是说笑话。
  因其小,镇上谁不认识谁。
  说起来言先生算是个小镇名人。他的出名开始是因为他能写一手龙飞凤舞的毛笔字。逢年过节,婚丧喜事,常有人来求他写个对、写个联,他也总是来者不拒。你有酬谢,他写,你没有酬谢,他也照写。
  待他退休后,言先生突然有了个怪脾气,婚事上的,随你双喜字、喜联、贺联,送新人条幅,他有求必应。丧事上的“奠”字,以及挽联等,对不起,他一概不写了,而且他还订出一条规矩,广而告之:凡喜事,有求必到,不请也到;凡丧事,一律不到,至亲好友,一视同仁。
  这不是有点不近情理吗,他能做到吗﹖
  这言先生竟然言出必行,不折不扣地做到了。最典型的是他学校的老校长病故了,镇中学的现任教师、退休教师能到的几乎全到了,惟他礼到人不到。校长在小镇上怎么说也是德高望重,他却我行我素。
  言先生的不写挽联,不参加追悼会,惹得小镇人背后风言风语说了他不少难听话,他全不在意。
  还有怪事呢,他女儿谈了个朋友,是市里老干部局的,小伙子长得蛮帅,大学毕业生,又是党员,政治前途很是看好。可言先生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要说原因,笑歪你嘴,他说这老干部局一年当中要无数次跑病房看望生病的老干部;好多次跑殡仪馆,为病故的老干部开追悼会送终,不行,不行,这工作没一点朝气,我女儿不能嫁这样的小伙子,硬生生被他搅得散了伙。最有意思的是,自他退休后,他一改以前衣着朴素的老习惯,喜欢起了红色的衣服,衬衫红色的,羊毛衫红色的,内裤红色的,外套红色的。古庙镇是个传统小镇,谁见过一个花甲年纪的穿得里外全红,这太引人注目了。说得难听些,小镇人把他当作老妖怪看,可他自我感觉甚好。冬天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买到了一顶那些画家爱戴的荷叶帽,竟然也是红色的,红贡呢的。只要他一出门,没有人不朝他看的,背后指指戳戳的。有人怀疑这言先生是否老伴死得早,一个人过得太孤独,脑子出了啥毛病。
  因言先生的人品向来不错,退休后他的某些出格举动,镇上人也就眼开眼闭。反正是他自己的事,影响不了别人啥。
  小镇人真正看不下去是最近的事。这言先生到娄城儿子处住了一阵后,突然又在小镇上出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回身边多了一位女性,四十多岁,一副风韵犹存的样子。这女的竟然在小镇的街上,大庭广众挽着言先生的手臂逛街,完全是旁若无人的气派。这有点让那些老派的小镇人觉得言先生这回做得太过了。假若是年轻人如此,那倒也罢了。你言先生花甲年纪已过,反倒活过去了,这不是因了小镇上的土话“年纪活在狗身上了”。
  “老不要脸的!”有人在他背后啐了一口。
  更吃惊的事还在后头,前不久,言先生书写了大红请柬,凡熟识的一家家发。原来他要与那位岑女士结为连理,他将在小镇上最上档次的三阳饭店摆喜宴,并言明一律不收礼。
  不知小镇人是少见多怪,还是对言先生的行为不满,他结婚那天,前来祝贺的人寥寥无几,这场面有点尴尬。言先生一点也不恼,马上用脸盆装了一盆喜糖,到饭店门口免费派送,还大声叫着:“见者有份,同沐喜庆。”他见来抢糖的很多,干脆对大家说:“见面即为有缘人,同喜同喜,喜宴我请,谢谢光临。”不一会,坐足坐满,结果还临时加了两桌。成了古庙镇历史上最热闹的一次喜宴,让小镇人饭后茶余嚼了好一阵呢。
  喜宴后,言先生搬到城里去住了。
  言先生走后,小镇人有些失落,那些没去喜宴捧场的还真有点后悔呢。
4、赵新《一招鲜,吃遍天》
  经乡长提议、乡政府研究,乡政府办公室决定招聘一位工作人员,协助乡长做些具体工作:比如写写材料,查找资料;比如写写标语,布置会场;比如打打电话,传递信息;比如整理书报,搞搞卫生。乡里工作多,任务重,乡长忙得顾了吹笛顾不上捏眼儿,实在需要这么一个勤快人,这么一个什么都能干的人!
  既然是公开招聘,那就必须严格地按照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来,按照规章制度来,因此乡政府规定:报名应聘者不限于本乡本土,全县有志青年都可以参加报名;报名应聘者必须提交学历证明,必须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报名时必须携带户口本身份证,年龄在22岁到25岁之间;必须热爱工作,遵守纪律;必须热情洋溢,朝气蓬勃,意志坚强,具有摧不垮打不烂的品格;报名者必须首先参加笔试,笔试合格后再参加面试;面试时评委当场提问,当场打分,然后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然后几个分数相加,取其平均分;然后笔试和面试的分数相加,分数最高者获得应聘资格,不得有半点徇私舞弊,不准任何人(哪怕是天王老子)递条子说情!
  虽然是位临时工,消息一经公布,报名应聘者还是蜂拥而至,黑压压挤满了乡政府的院子。经过填表登记,共有225个年轻人参加考试。乡长很高兴地说,天助我也,200多个人选其1个,真是好中选好,优中选优,比百里挑一还百里挑一!
  接下来进行笔试。笔试之后,刷一下子,刷下来201个考生!
  接下来进行面试。面试之后,刷一下子,又刷下来21个考生!
  只有3个考生通过了面试:他们是张小帅,男,23岁;李大胜,男,23岁;王倩倩,女,23岁。奇巧的是他们3个人不仅年龄相同,学历相同,笔试的分数相同,面试的分数相同,总分当然也相同!这相同,那相同,摆出一个难分难解的问题来:3个人当中取1个,这一次该往下刷谁呢?
  评委们感到很棘手,很遭难,经过再三讨论和反复研究,把这个问题交给了乡长。评委们对乡长说,这3个人都很优秀,都是才华横溢热情洋溢,无论您选哪一个,都是您的好助手,都不算您讲私情,走后门!
  乡长说:好,很好!
  乡长不遭难。乡长有办法。乡长很仔细很认真地看过了这3个考生的报名登记表,首先把张小帅叫到自己办公室里来。乡长说:小张,一招鲜,吃遍天,从你填写的登记表上看,你的特长是喜欢体育活动,你能打篮球吗?
  小张说:周乡长,打篮球是我的强项!我在大学读书时就是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我打前锋,投篮特准,尤其能投3分球、压哨球;为此学校给过我多种奖励,同学们称我为神投手!
  乡长说:假如我要招聘了你,你有什么打算?
  小张说:除尽职尽责地做好本职工作外,我将在咱们乡组织一支作风顽强敢打敢拼的篮球队;我能保证这支篮球队打败全县其他各个乡镇的篮球队,为咱们乡政府争取莫大荣誉!
  乡长说:你要是打输了呢?
  小张说:请周乡长放心,一旦输球,我立刻辞职!
  乡长满面笑容地说:好,有志气,有志气,谢谢你,谢谢你!我也很喜欢打篮球,也设想在全乡组织一支篮球队!
  送走了小张,乡长又把王倩倩叫到办公室里来。乡长说:倩倩,一招鲜,吃遍天,从报名表上看,你的特长是喜欢文艺活动,你是喜欢唱歌,还是喜欢跳舞?
  倩倩说:周乡长,我是既喜欢唱歌又喜欢跳舞,既能唱歌又能跳舞,我在大学读书时就是校歌舞团的主要演员!我能跳芭蕾舞、拉丁舞、现代舞,能唱通俗歌曲民族歌曲还能唱美声歌曲……要不我现在就给您跳跳唱唱?
  乡长没有让倩倩做即兴表演。乡长说:倩倩,假如我要招聘了你,你有什么打算?
  倩倩说:除尽职尽责地做好本职工作外,我将在咱们乡建立一支能歌善舞奋发向上的文艺宣传队,活跃咱们全乡的文化生活;我能保证这支宣传队作风硬朗,艺术一流,在全县举行的文艺汇演中拿到冠军,给咱们乡的精神文明建设争得荣誉!
  乡长说:是么?你能有这么大的把握?
  倩倩说:是,我有把握,我敢和您立下军令状!
  乡长紧紧地握住王倩倩的手说:好,有志气,有志气,谢谢你,谢谢你!我也很喜欢唱歌,也设想在全乡建立一支文艺宣传队!
  乡长最后把李大胜叫到了办公室。乡长说:大胜同志,一招鲜,吃遍天,从报名表上看,你没有填写你的特长和爱好,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怕影响到你的录取?
  大胜立起身来说道:周乡长,实话告诉您,特长我也有,爱好我也有,我只是没好意思在表上写出来……
  乡长说:你是谦虚!谦虚使人进步!
  大胜说:不是谦虚,是怕人笑话!周乡长,我的特长和爱好,就是喜欢喝酒!
  乡长严肃了一张脸说:李大胜,你别和我开国际玩笑!我要的是工作上的助手,不是要的醉鬼!
  大胜说:周乡长,我没说我能喝醉呀!白酒我喝两瓶不醉,啤酒我喝30瓶不醉;既是特长,就得长出个样子来,就得别人没有而我有,就得他不具备而我具备,就得鹤立鸡群独树一帜,要不能叫特长么?
  乡长挥了挥手:你还念念有辞,下去,下去!
  几天之后,乡长在乡政府门口的醉仙楼设了一桌酒席,特意款待张小帅、王倩倩、李大胜3个考生。乡长说,你们3位真的都很优秀,都很能干,不管我招聘上谁,都是我的荣幸,也是咱们乡的荣幸;不管拿掉谁,都是我的损失,也是咱们乡的损失。今天请大家放开了喝,能喝你就尽量喝,但是谁也不能喝醉,因为下午你们还要帮助我做些工作,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你们辛苦了,来,我敬你们三位一杯!
  这场酒前前后后热热闹闹喝了两个小时:王倩倩喝了二两酒,已经面红耳赤,爬在桌子上起不来了;张小帅喝了半斤酒,说话已经不大清楚,走路已经飘飘摇摇;后来的酒是乡长对着李大胜喝;后来的酒是李大胜对着乡长喝。喝来喝去,李大胜跟前的两瓶白酒已经见底了;喝来喝去,乡长说不喝了,不能再喝了。
  下午,李大胜帮助乡长写了一份材料,那材料写的头头是道。乡长说:好小子,不打不相识,没想到你比我还能喝,比我想象的还能喝!
  乡长忍痛割爱,拿掉了张小帅和王倩倩,录取了李大胜。乡长的理由是,体育活动,县里好几年才能搞一次比赛;文艺活动,县里一年才能搞一次汇演;而酒,却要天天喝,甚至顿顿喝。
5、滕 刚《采桑子》
  1996年情人节那天晚上,我决定和谈了一年多的女友张炎发生性关系。我作出这样的决定有以下几个理由:第一,我们的恋爱已经经过拉手、摸头发、揪耳朵、捏鼻子、拥抱、接吻、抚摸等阶段,下一步应该发生性关系了。第二,一般来说,男女恋爱不到一个月就发生性关系了,有的第一天就发生性关系了,由于张炎比较保守,我们谈了一年多还没有发生性关系,再不发生关系对谁都说不过去。第三,从拉手到上周五脱光她的衣服,每次我都是事先作了决定的。尽管每次她都固守防线,都说到此为止了,但是最后还是被突破了。
  我之所以选择情人节跟张炎发生关系,是因为情人节女人头脑比较糊涂,防线容易突破。所以那天晚上,在她的小阁楼上,我们脱光衣服搂在一起时,我提出要进入她的身体。她说:“不行,不行。”我像一头西班牙疯牛,向她的身体发起一次又一次进攻,但她一次又一次推开了我。最后我简直像个强奸犯,用左腿压住她的双腿,把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准备强行进入她的身体。她突然腾出手,“啪啪”甩了我两个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性欲全无。她双手抱着胸部大哭。我连喊:“对不起,对不起。”她说:“其他什么都可以,就这个不行。”我说:“我想要。”我开始做她的思想工作。张炎说:“会给你的,到结婚那天晚上,我一定要把一个完整的我给你。我们要把双方的第一次完美地奉献在新婚之夜。结婚后,你哪怕每天要1000次,我都给你,你一定要挺住。”我答应以后再也不这样冲动了,我觉得我太过分了。
  但是,以后我们只要在一起,我就像一头西班牙疯牛,想往她身体里钻。每次她都打我两个耳光,我才清醒,才冷静下来。她每次都舍不得我,把头枕在我的胸脯上流泪。我不知道多少次失去控制,也不知道挨了多少耳光。后来我都怕到她那里去了,因为去了以后不仅身体很难受,而且都要挨几个耳光。但我不去她就哭。她在电话中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过去以后不敢碰她的身体,怕自己控制不住。可她一定要和我赤身裸体搂在一起。她说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在我们腹部垫一块枕巾,我们常常这样一直到天亮,我受的难你们可想而知。离我们结婚还有一年,我实在受不了了。有时候张炎也会心软,她有时甚至说:“我就给你吧。”但她很快就推翻了。她说:“我一定要在结婚那天把一个完整的我给你。”
  一位老人对我说,人生处处充满矛盾,90%的男女之所以婚后分手是因为婚前过早发生性关系,导致草率结婚。然而,他又说,初恋之所以失败,90%是因为没有发生性关系,导致有情人未成眷属。对他的话我一直持谨慎态度。但就初恋失败的原因,他说的不无道理。在张炎天天打我耳光的那段时光,有一天晚上,我和邻家的女孩在树林里聊天,她说她从小就喜欢我,说着说着我控制不住抱了她,她很爽气,没有拒绝也没有打我耳光,我们发生了性关系。我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尽管当时是一时冲动,但我还是和张炎分手,跟邻家女孩结了婚。关于我和张炎分手,我们双方的家庭,我们的朋友有很多说法,连张炎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因为从现象上看,我们是在一次吵架以后分手的,只有我知道是因为没有发生关系才分手的。如果我们发生关系,我就不会跟邻家女孩发生关系,我也不可能借一次吵架而分手。
  张炎婚后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她的婚姻一直不幸福,整天抱着一本《百年孤独》,吟诗弹琴,独自流泪。有一次她约我到湖边回忆往事,当我告诉她我是因为跟邻家女孩睡过觉,才不得已跟她分手时,她大哭。她说:“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要呢﹖”我说:“我怎么要啊,我一要,你就打我耳光。”她说:“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呢,为什么去跟人家睡觉呢﹖你早对我说我怎能不给你呢﹖”她哭得很伤心。她想不到她打我耳光打掉了她的幸福。她40岁生日那天,让我在她的《百年孤独》扉页上写一句话,让她留作纪念。我想了一下,写道:“只恨当初没下手。”她看到这句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是我听过的人世间最伤心的哭声。
  点评:
  《采桑子》仍采取古词牌与今事例相结合,构成反讽和幽默,同时,文体中“我”的理性分析和欲望冲动又形成反讽和幽默。全篇可以说是第一人称“我”对失败的恋爱的陈述。为何失败,很简单,是因为没有发生性关系。恋爱的关键只剩本能和欲望了。
  不过,“我”的陈述很是理性,由此,体现出此作的叙事特色:严谨的逻辑性。第一,要选择情人节发生性关系,摆出了充分的理由(有三条,像汇报工作那样富有条理),还说了原因。第二,结构上,用介词来连接情节,“由于”、“之所以”,“但是”、“然而”,叙事就获得了说明文一样的逻辑关系。第三,由“个案”(情人节发生关系的计划、实施)到一般(列举关于婚前性关系的两种矛盾说法)。
  多有逻辑力量呀!但是,把握不妥,容易落入枯燥。滕刚的笔触从容,能放能收,语言透出幽默,使得叙述的展开颇有味道。论说文的手法用在微型小说中,别出心裁。(谢志强)
6、沈祖连《榕树下的瘦女人》&&&&&
  长长的新兴路,延伸到桥头,形成个“丁”字。丁字路口处,有棵大榕树,说不清它有多大的年纪,只知道父亲乃至祖父他们也是小时侯就有的了。逢着夏天,这里是纳凉以及人们娱乐的天地。现在秋凉了,并且是一天比一天冷下来了,人们便都转入了屋里去了,这里便现出了它的荒凉,阵阵秋风吹得人们的心都发了毛,谁还到这里来呢?
  不过也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像是一根枯藤或是一截竹棍终日在这里,有时坐着,有时站着。总之是坐累了站,站累了坐。秋风拂起那发了黄的发丝,飘飘悠悠的,一双呆滞的眼睛犹如两眼枯井,时而看着桥头,时而看着路,时而看着行人,有时什么也不看。
  我早上去上班,路过桥头便看见了她,她的瘦以及她的黄发丝,都让人无缘无故地要产生一种怜悯。我便是无缘无故地走近了她。
  “阿姨,你在等什么?”
  她慢慢地反映过来:“先生,是问我么?这么说,你看见过一个后生仔么?”
  她没有正面看我,我用左手在她的面前比划了一下,她的眼动了动,便又停下了。我猜她是眼睛不好,至少是看不清面前的人和物。
  “阿姨,你要等的后生是什么样子,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找。”
  “那太好了,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刚才有个姑娘也说要帮我找。后生高高的,说话声音不大,跟你差不多,说话很好听。”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等他做什么呢,他是你的什么人?”
  “不,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欠我的钱,那天买我的手镯,他说等会儿给我钱,便走了。”
  “阿嫂,想你是上当了,怎么不给钱就让他走了?现在啊,可不同以前了,不抢你就好了,你能告诉我多少钱么?”
  “我们说好了的,他回头给我三百元,那可是真玉的阿。是我妈给我的嫁妆,他看见了直说是好玉。我见他识货,便解下给他看,他说阿姨你的手太瘦太小了,不合适戴,便缠住要我卖的。”
  又是一起诈骗案。
  中午我回来,经过桥头,她还在等。
  第二天,她还在等。看她那可怜巴巴的,直让人心疼。我在心里一百次地骂,是哪个没良心的小子,有本事不去诈骗大亨,而来骗这些可怜的老百姓,该是断子绝孙的。
  第三天,她还在等,不知怎么,看到她那黄黄的发丝及深深的枯井,便有一种本能涌上了心田,就好像是我天生地要帮助她,而帮不了她,就是我的一大过错。于是我便又走近了她:“阿姨,对不起了,我这两天有急事,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你久等了。”
  她慢慢地转过面来,捉住了我的双手,她的瘦手在哆嗦着,那枯井一样的双眼分明渗出泪:“你可回来了啊,你可知道我要钱干什么吗?”
  “知道,阿姨,是我耽误了你,你打我骂我吧。”我把三百元钱塞到她的手上,并做好了挨骂或挨打的准备。
  “好了,你回来就好了,阿姨怎么舍得打你骂你?到底这个世界还有好人,前天那先生还说你是个骗子呢。”
  瘦女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又是一阵秋风掠过,榕树叶子簌簌的落了下来,我的心里是一阵快慰又一阵悲哀……
7、邵孤城《绝&杀》
  鬼子还没从野猫口登陆虞城的时候,剃头张担着剃头挑子天天十里八乡地赶场,生意十分红火。别人请他剃头图的就是他招牌上挂的六个字:“干净、好看、舒服”,“干净”说的是他剃过的头不会在身上沾一根头发,“好看”换句时髦的话说就是他剃的头有型有款,这真工夫还在“舒服”上,刮脸修面掏耳朵,老一辈剃头匠人传下的本事剃头张一样也不丢,还外加了拿捏的功夫,经他的手在你肩膀上一搭,能酥到骨头里去。
  剃头张还有一手“八音刀”的绝活,轻易不肯出手,就连得了他真传的小剃头张也没能学到皮毛。小剃头张是剃头张的儿子,子承父业,先是跟着剃头张,手艺到家后就自立门户,自己担着挑子揽生意去了。小剃头张人活络,常常往城里去,朋友面广,剃头张也不去管他,妻子过世后,剃头张很宠溺这个独苗苗。手艺压身,剃头张不愁儿子将来没饭吃。
  王铁匠为了请剃头张理发,头发已经多留个把月了,剃头张刚把他的头清理干净,中村就带着他的部队从野猫口开进了小王庄。中村看着剃头张给一脸肥皂沫的王铁匠修面,摸摸自己几天没刮的胡子,直剌剌跑过去,一把把王铁匠从椅子上拉了下来,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
  剃头张也不说话,“啪”一甩围裙给中村围好,剃头剪子利索地在中村头上活动开来,一簇簇头发纷纷落到地上,也就片刻工夫,中村前后就像换了个人。剃头张取来一面镜子,中村满意得点点头,正要站起来,剃头张的一双手就搭到肩膀上,乍一使劲,疼得中村“哎哟”一声,刚想发怒,又忽觉从脚底下冒上来一股酸酸的麻麻的感觉,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爽。这一路的舟车劳顿顿时烟消云散,中村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正享受着那欲死欲仙的感觉的时候,只听“啪”一声,剃头张什么时候已经解下围裙,正看着一脸不舍的中村,示意他已经好了。中村这才意犹未尽站起身准备开路,剃头张一把把他拉住,伸出手来。
  “八格!”一名荷枪实弹的鬼子兵把枪瞄准了剃头张。
  “你的,哟西!”中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放到剃头张手里。
  剃头张从鬼子身上讨到一块大洋的新闻转眼就从村头传到了村尾,都传他好胆量的时候,他却把招牌挂到家门口,再也不出门揽生意了。这样过了一个月,地保找上了门,趁剃头张给拿捏的时候,地保悄悄说,“老张,人家中村长官看上你的手艺了啊!他托我给你传个话,问你愿不愿意到他那里当差?这可是份美差啊!”
  剃头张顿时停了下来:“你代我谢过中村长官的美意,我给乡野粗人剃惯了头,怕是服侍不了中村长官啊!”说完,自顾自收拾起剃具来。小剃头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热络地一把勾住了正不知怎么下台的地保,一边就拉着他往外走。
  剃头张揣揣不安地过了几天,鬼子那边却没一点动静。奇了怪了,剃头张正暗暗思量,一个熟客进门就嚷嚷起来:“老张,你儿子现在可不得了,成小鬼子身边的红人了啊!”剃头张一头雾水地问:“怎么回事?”一边就给客人围好围裙。“你还不知道?鬼子这两天清乡,你儿子立下大功了,游击队那几个据点全给抄了。好在游击队机敏,好像预先也得到了消息,提前就撤离了。小鬼子扑了个空啊!”剃头张这才恍然大悟。送走客人,剃头张匆匆下了门板提前打了烊。
  鬼子清乡越来越猖獗,风声越来越紧,外面都在传,游击队已经被包围进了芦苇荡里了,鬼子兵即将要展开对芦荡的大搜捕。剃头张托地保给小剃头长稍个话,让他务必回家一趟。
  穿着日本军装的小剃头张回家了,剃头张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自己的儿子。他冷冷打量着小剃头张:“你这一向可好?”
  “好啊,挺好啊!”小剃头张打着哈哈。
  剃头张叹了口气:“你不是一直想学八音刀吗?我今天就传了你吧!”
  剃头张找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剃刀,在荡刀片上细细打磨着。“这就是八音刀?”小剃头张好奇地问。
  “八音刀不是一把刀,是一种刀功!你坐下,我演示给你看!”话说着,剃刀已经在小剃头张耳廓上着落,化作“沙”一声响,“这是雨声!”刀尖到了耳坠,稍停片刻——“唰”一声,“这是风声!”刀刃循循向上,带出一轮“悉”声,“这是穿衣声!”突然飞刀至耳丁,左右连刮发出“吱、呀”声,“这是开门声!”刀尖猛翻入内耳轮,旋、旋、又旋——“哐、碰、嗡”三声盘旋而过,“这是鸡飞狗跳声”……小剃头张听着耳边八音响过,抑扬顿挫,一气呵成,人不由一震,顿时通体舒泰。
  “你知道吗,八音刀又叫送别刀,那是专门给临终的人用的刀功,让那些即将离世的人再次回味人生那些最平凡的况味。这些年,为了给其他的剃头匠人留口饭吃,我立下规矩不再剃送终头,三十年了啊,这还是第一次!”还没等小剃头张会过意来,剃头张手中的剃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向小剃头张的喉间……
  小剃头张三魂已散,六魄未去,他死死握紧了剃头张的手:“父亲,快去告诉开茶馆的阿庆嫂,就说鬼子今晚要扫荡……!”
8、谢友鄞《乡下赖子》
  你们城市里的赖子,一般很年轻,十六七岁,二十啷当岁,过三十,就有点老不正经了。俺们农村不,年龄跨度大,四十岁以下的赖子不少。对了,还不叫赖子,叫“高草”。“高草”们一般很瘦,脸色灰土土的,不是酒色过度,不是营养不足,而是心力交瘁。“高草”们的品行,主要是:
  一、游手好闲。
  二、有一个敢花仨。
  三、顺手牵羊。
  四、媳妇都挺俊——这是个至今让我奇怪的现象——可他们浪荡在外,照样拈花惹草。
  五、重大礼。“高草”们倒背着手走路,鼻孔朝天,牛皮烘烘,遇见乡官,哼都不哼一声。若碰见另一棵“高草”,便麻烦了。明明白白的大道,他们都走在正中间,谁都不给对方让道,肚皮蹭肚皮,脑门顶脑门。天无二日,街无二凶,一山容不得二虎,一个槽子拴不住俩叫驴。最后俩“高草”经常是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但“高草”们遇见长辈人,准会把一双手拿到前面,抄进袖筒儿,缩脖拢肩,“爷儿们、爷儿们”叫得热乎。
  六、侠义心肠。遇马车陷住,“高草”弯下一条腿,肩膀扛住后辕,卖力地往上拱。老板“叭叭”甩鞭,“驾驾”吆喝,马车“呼”地冲出去。车老板趁势朝前赶,连个“谢”字都没顾得扔回来。“高草”急眼了,撵上去,一步蹿上车,将车老板从前辕座上拎起来,一顿胖揍,踹断鞭杆,寻思寻思,还不解气,把马车掀翻在路边。
  村支书说:不得了!得给这小子说房媳妇了,泄泄他的邪火!
  “高草”听支书的话,骑上马,去邻村相亲。女方家在盖新房,乱七八糟。“高草”撸胳膊挽袖,蹿上房顶。下面的人撅起一叉叉干泥,连叉子带泥撇上去。这活儿,讲究准头。叉子尖迎面射上来,房顶上的人,侧身接住叉把儿,腕一抖,将泥扣在旁边,瓦匠赶紧用瓦刀摊开抹平。“高草”却不躲不闪,正面仰身接叉。下面喝叫:“好!”“高草”把空叉扔下去,身子一蹲,双手高举,抓住飞上来的又一支泥叉。在阵阵喝彩声中,“高草”腾挪闪转,脚下秫秸越蹬越薄,恰巧在两根檩木中间,踩出个窟窿,“轰隆”一声,连人带叉子竖直地出溜下去……“高草”掐着腰,疼得咝咝呵呵,从没上门板的新房走出来,在众人哄劝下,老实蹲在当院。这家的姑娘乐屁了!她比“高草”大三岁,模样儿丑,身板壮。姑娘给“高草”压荞麦。三百多斤重的夫妻碾盘,被姑娘自个儿推得隆隆转,一对奶子颠颤,一双大脚板呱嗒呱嗒响。把“高草”瞅得目瞪口呆。
  荞面蒸饺端上岗尖一盆,姑娘盘腿坐在“高草”对面,给他舀酱油,掰蒜瓣,说:“狠点吃,甭给我剩下。”
  这地场,祖祖辈辈,男人吃饭,女人不上桌。姑娘吃俩大蒸饺,咬口紫皮蒜,腮帮鼓涌,嚼磨声瘆人。“高草”的筷头,磕得碗沿吱吱颤。姑娘剜他一眼,笑道:“吃啊。甭磨不开!丑妻近地家中宝。嘻嘻!”
  “高草”垂头丧气地爬上马背,出村后,受了刺激似的纵马疯驰……
  “高草”走进村支书家,支书正盘腿坐在炕上喝酒。支书说:“小子,回来了。”
  “高草”问:“有没有我的份儿?”支书说:“没有我的也有你的。”“高草”上炕,抱起坛子,给自个儿倒酒,酒流得汩汩响,酒香四溢。四碗五碗下肚后,“高草”脑袋摇晃起来,说:“支书,你是功臣呀!”
  支书乐得嘴巴子合不上:“喝,喝。小子,成了吧﹖我就知道准成。你这号姑爷,百里挑一打着灯笼上哪儿找去﹖!”喜酒喝光,支书把“高草”搀扶出院。“高草”走到街面上,醉醺醺振臂高呼:“支部书记万岁!……”村支书醉得睁不开眼睛,心里却明白,感慨得不行:“一个赖子,我都得以礼相待。当个干部,容易吗!”“高草”扑扑跌跌走远了。
  这个世道,谁容易呢﹖!
  点评:
  有人说过,不在乎你写什么,关键在于怎样写。谢友鄞写的虽是个赖子,却写得很有人性意味,诠释了这句有关创作的至理名言。
  赖子,北方南方俗称高草、吃白相饭、混混、白雀、生教牛、勇敢分子……。人生竞技场上的落伍者或低能儿。除了游手好闲和顺手牵羊外并无大害,尚能知道好歹,乡党们怒其不争,芸芸众生中属于马尾串豆腐提不起来的弱势爷们。
  赖子相亲写得如画,谢友鄞的笔触超出了对生活常态的描摹,而是直指人性实质,将赖子写得有三分可爱。连赖子都能以礼相待的村支书,他的善待村民受到了作者的颂扬。
  “这个世道,谁容易呢?!”万千感慨都在这饱含哲理的结尾中,一锤定音。(吴雁)
9、刘正权《再笨一点多好啊》&
  散学典礼是在各班教室进行的,这已经成了一个新的模式了,在广播里开会。
  领完成绩报告单,就算告别小学生活了,江小兰把课桌上的课程表又一次清扫了一遍,点点滴滴的日子就从课桌缝隙里清扫出来。
  可惜,没有一次能够清扫出点让她觉得值得开心的事儿。
  做一名学生,值得开心的事儿莫过于得到老师的表扬了。
  记忆中,老师从没表扬过江小兰,老师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他表扬起学习委员陈小丽来,像电视上韦小宝说的,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表扬起班长王小成来,也像黄河决堤一样一发而不可收。
  唯独一看见江小兰,她的双唇就立马抿成了一道缝,比电焊焊得还死的一道缝。
  就因为江小兰在全班最不引人注目吗?
  要知道,班上最调皮捣蛋的苟小志都得过老师表扬了。
  苟小志经常旷课。
  那天,严格地说,老师正在批评苟小志呢,老师批评人很有水平,老师是这样说的。
  有个别同学,我基本上只把他当作我们班上的一个影子,希望同学们不要被这个影子的行为而干扰了学习。
  这个影子不言而喻,是指苟小志。老师说这番话时,苟小志正把个头低得扎进抽屉里半天了,本来,老师还准备发挥一句的,大家一定想知道影子的主人是谁吧?
  偏偏有人在教室门外咳嗽了一声,一般在上课时敢在教室外面咳嗽的,只有值周领导,老师就回过了头,果然,领导站在外面,居然,是校长!
  有什么事值得校长亲自到这个普通班的教室门外咳嗽一声呢?肯定是好事!坏事校长一般是按排人随便通知一声的。
  老师就一脸绯红的小跑了出去,影子同学苟小志才瞅这个机会探出头来喘了口长气。
  这气喘得真是时候啊!老师再次进来时,眼里暖和得像三月的风,语气轻柔得像四月的雨,老师说,建议大家先给我们班上的一个同学来一点掌声好不好?热烈点!
  掌声就在老师带动下很热烈地响起来了。
  哪个同学应该得到这掌声呢?老师故意把同学们的胃口吊起来。
  同学们把目光先是投向王小成,老师摇了摇头。
  同学们又把脑袋歪向了陈小丽,老师摆了摆手。
  大伙都茫然了,伸长脖子看老师,老师脸上笑得像朵迎春花,一步步迎身苟小志。
  是影子?不要说大伙不相信,连江小兰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就是轮流坐庄表扬,这会也轮不到他苟小志啊,自己好歹比他要安分守己吧!
  还真是苟小志!苟小志旷课在校舍区里闲逛,捡到一串黄澄澄的钥匙,交给了校舍区管理员,那钥匙无巧不巧正好是退休的老校长的。
  校长顺藤摸瓜,找到了苟小志所在的班级。
  影子一下子真真实实被表扬了一回,本来埋在抽屉里的头,这回像亚洲雄风中唱的,头仰成了高昂的山。
  这座山,就成了江小兰一直没能逾越过去的屏障。
  人家苟小志都得过表扬了,江小兰却一直与表扬无缘。
  小学里最后一次表扬就在今天划上句号呢!江小兰支起了耳朵,江小慧之所以敢支起耳朵是因为今年的表扬换了模式,有新三好奖,有好干部奖,还有进步奖,彻底改变了以往只凭成绩发奖状的定式,能得奖状,岂不就是一种表扬?
  新三好奖江小兰不敢奢望,好干部奖江小兰也不妄想,进步奖总该可以觊觎一下吧!要知道,江小兰从在成绩倒数第五跃进了中游了呢。
  进步奖偏偏只有四名。&&&&&&&&&&&&&&&&&&&&&&&&&&&&&&&&&&&&&
  期中考试比江小兰排名靠后的四个都拿到了奖状,她们没跃进中游,但倒数名次过了前十名。只有江小兰,两手空空的,脑子里也一片空空的。
  叽叽喳喳的笑声一串串钻进江小兰的耳朵,笨鸟先飞,人家还真就飞自己前面领到奖了。
  下课铃响了,大伙陆陆续续飞了出去,只有江小兰,还在课桌前盯着课程表发呆。
  老师要锁教室门了,走过来,望一眼江小安说,散学典礼结束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啊?
  江小兰眼圈红红地站起来说,老师,我要再笨一点该多好啊!
  想要自己再笨一点?老师生气了,咋就教出这么个呆学生来!
10、曾平《身后的眼睛&》&
  那是一头野猪。
  皎洁的月光洒在波澜起伏的包谷林上,也洒在对熟透的包谷棒子垂涎欲滴的野猪身上。
  孩子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野猪的眼睛也睁得圆圆的。孩子和野猪对视着。
  孩子的身后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窝棚,那是前几天他的父亲忙碌了一个下午的结果。
  孩子把手中的木棒攥得水淋淋的,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和依靠。孩子的牙死死地咬紧,他怕自己一泄气,野猪趁势占了他的便宜。他是向父亲保了证的,他说他会比父亲看护得更好。父亲回家吃晚饭去了。
  野猪的肚子已经多次轰隆隆地响个不停。野猪露出凶光,龇开满嘴獠牙。它向前一连迈出了三大步。
  孩子已经能嗅到野猪扑面而来的骚气。
  孩子完全可以放开喉咙喊他的父亲母亲。家就在不远的山坡上。但孩子没有,孩子握着木棒,他勇敢地向野猪冲上去,尽管只有一小步。这已经让野猪吃惊不已。野猪没有料到孩子居然敢向它反击。野猪嗷嗷地叫个不停。野猪的头猛地一缩,它准备拼着全身的力气和重量冲向孩子。
  在窝棚的一个角落,一个汉子举起了猎枪。正在他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一双手拦住了汉子的猎枪。
  汉子就是孩子的父亲。拦住孩子父亲的是孩子的母亲。
  孩子的母亲一边拦住孩子的父亲,一边悄悄地对孩子的父亲说,我们只需要一双眼睛!
  汉子只好收回那只蓄势待发的手。
  孩子的父亲和母亲的眼光全盯在孩子和野猪身上。月光洒在孩子父亲母亲紧张的脸上,一点也掩饰不住他们的担心。孩子的父亲和母亲已经躲在窝棚的角落有些时候了。
  孩子没有退缩,也没有呼喊。他使劲地咬紧牙,举起木棒严阵以待。
  野猪和孩子对视着。
  野猪恨不得吞了孩子。孩子恨不得将手中的木棒插进野猪龇满獠牙的嘴。
  野猪喘着呼噜呼噜的粗气。
  听得见孩子的心丁冬丁冬地跳动。
  月光照在孩子的脸上,青幽幽的。一粒粒的细汗,从孩子的额头,缓缓地沁出。
  野猪的身子立了起来。孩子的木棒举过了头顶。
  他们都在积蓄力量。
  突然,野猪扭转头,一溜烟地,跑了。
  孩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孩子的父亲母亲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们走了过来。父亲激动地说,儿子,你一个人打跑了一头野猪!父亲的脸上全是得意。
  孩子看见父亲母亲从窝棚里走出来,孩子突然扑向母亲的怀抱,号啕大哭。孩子不依不饶,小拳头擂在母亲的胸上,说,你们为什么不帮我打野猪?一点也没有了先前的勇敢和顽强。
  孩子的母亲抱起孩子,认真地说,我们帮了你啊!我和你父亲用眼睛在帮你!
  孩子似懂非懂。他只好仔细地看了又看父亲母亲的眼睛,父亲母亲的眼睛和平时一模一样,怎么帮的啊?
  那孩子就是我。那年我七岁。
11、马金章《老&闷&儿&》
  张宝同装一口大金牙,其实,那是镶不锈钢边儿的瓷牙,它大概与金属沾点气儿,村人就说是金牙,张宝同由此得个外号:大金牙。
  张宝同的女人是个上海女人,这在闭塞的农村人眼中,上海是天堂,上海的女人简直是下凡的仙女。
  仙女高挑个儿,马蜂腰,文人说的风摆扬柳那种。这身腰,农村人认为是中看不中用的。这女人确实不怎么能干活儿。仙女说的是越调软语,几十年都没学会我们这儿的方言土语,她好像压根就没打算学,以便将自己一清二楚地与乡村野女区别开来。
  张宝同从小就跟爹娘要饭,穷得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我小时听过他在忆苦思甜大会上诉苦,他说,那年冬天,一天多都没要上一口饭,近午,听说张庄张大户要娶三姨太,就匆匆赶去了,好心的厨子送给他一大碗下桌的凉猪肉膘子。他饿狼样吃了,谁知吃坏了肚子,从那以后,不要说吃,听人一说猪肉就反胃。张大户家一碗剩猪肉坏了他一个胃。我听了,不仅没听出苦来,还引得我直流口水,要知道,我记事起都没过瘾地吃过肥肉腰子哩。后来,张宝同乞讨不下去了,就投奔到上海刘老板门下。
  刘老板是本村人,家有千亩良田,仅有老三婆在家收租子,刘老板在外经商,办实业。刘老板主要经营盐场和浴池。盐、武器、药材当时是三大奇货。刘老板在上海、杭州、武汉等大城市开有几十家浴池,都叫“玉丰池”,像现在的连锁店,也可这么说,这会儿的什么什么连锁店,像过去刘老板这个城市、那个城市的大小“玉丰池”。直到现在,在我们那里,知道“玉丰池”的人,比知道唐皇和贵妃沐浴的华清池的人要多得多。
  刘老板是个很重乡情的人,张宝同找到他,他就让张宝同在上海的“宝丰池”当了搓背工。张宝同在干搓背工的时候惹了大祸。那天,他给一个日本女人搓背。日本女人喜欢上了他,张宝同就和这日本女人干了那种事。不知是事后日本女人后悔了,还是她的日军少佐丈夫发现了她的不贞行为,大佐率领一队日军包围了玉丰池。刘老板闻讯,令保镖将张宝同绑了,一脚将张宝同从高台阶上踢下来,张宝同一头栽在地上,牙齿像玉米穗上的颗粒样从芯上掉下来,鲜血冒着泡沫从他嘴里涌出来。大佐和刘老板是熟人,他见刘老板正代他惩治这小子,就不好意思再插手。刘老板用这苦肉计,保下了张宝同一条命。
  张宝同与日本女人那搭子事,他不仅不避违,还常挂嘴上,好像在吹嘘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张宝同更喜欢在光棍汉堆里吹这搭子事。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们就羡慕得不行。一次有人不怀好意地问:那日本娘们,是看上你的大金牙了吧?张宝同摇头说:那时还没装金牙。他将因这日本女人栽掉满嘴牙的细节隐瞒了。
  一个浴池的搓背工,咋会娶上一个如花似玉的上海女人呢?这是张宝同留给村人长久解不开的谜。不少人旁敲侧击地问他,但张宝同对他和仙女的关系却向来守口如瓶。后来,村中传言:仙女是个妓女。解放军占领上海后,取缔妓院,这女人走投无路,又考虑在上海名声不好,只得跟了张宝同,来到这贫穷闭塞的农村。这说法听起来不仅合乎常情,还平衡了不少人的心理:就是嘛,只有烂妓才会瞧上浴池搓背工嘛。
  表面上,张宝同和这女人的日子过得和和睦睦,两人从没红过脸,吵过嘴,更不用说打架了。可是,后来我们发现张宝同和这女人一个住南屋,一个住北屋,哪有恩爱夫妻分居的呢?有一次,张宝同又讲起他和日本女人那搭子事,有人嬉笑着问他:你总讲那个日本女人,是不是你老婆吃醋了?他摇摇头。光棍汉问:她咋不和你睡一起?张宝同沉了脸不说话了。
  文革中,造反派曾想把他当汉奸流氓批斗,但造反司令部两个头头的意见发生严重分歧。司令认为:大金牙不仅投靠刘老板,还和日本鬼子的女人有关系,他敌我不分,阶级阵线不明,是罪大恶极的汉奸流氓。政委认为:日军对我同胞奸淫掳掠,张宝同对日本少佐女人的行动,是报阶级仇、民族恨的一种有效行式。两人你说东我偏说西,你指黑我偏指白,终因尿不到一个壶里,批斗张宝同的事就搁置起来。
  后来,司令、政委各拉一帮人,成了两个造反司令部,司令再想批斗张宝同时,张宝同却突发心脏病,魂归西天了。
  葬张宝同那天,仙女哭得几次断了气。有人说:大金牙,值。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哭着送终,一辈子值呢。
  意想不到的是,前几年,一直没有音信的刘老板从台湾回来了。仙女见了刘老板,先一怔,然后,一头扑到刘老板的怀里。原来,这女人叫张蕴华,是刘老板在上海的姨太太。刘老板随国民党逃往台湾前,将张蕴华和孩子托付张宝同照顾。从此,张宝同以丈夫明义保护起了仙女和她的儿子。人们如梦初醒:怪不得大金牙和仙女没住在一起。精读网祝您天天开心
  一些人为张宝同深深婉惜:这大金牙,自己当了一辈子光棍,却为人家守半辈子媳妇,真是个不透气的老闷儿呀。
12、杨海林&《刘谦益》
  满口京腔的书生兴之所至地踱进聚珍斋,在一幅《叫哥哥》的立轴前谛视良久,然后将折扇一收,点头说好画啊。
  仆僮就把头伸过来,半晌撇撇嘴说此画用墨设色确有可观之处,然而满幅均为茶豆,题名《叫哥哥》恐有不当吧﹖
  书生笑笑,指着一枚茶豆叶道:此叶背面有双翎逸出,细如游丝,俊拔有致,非叫哥哥而何物﹖依我之见,此必是一只善斗的雄物;你再看看那枚叶下,双翎柔媚有余威猛不足,必是带仔的雌物。
  仆僮叹服。聚珍斋主人陈鹄亭就捧过一壶茶递给书生说先生真是好眼力呀,实不相瞒,此画乃吾淮画师刘谦益所作,不可多得呀。
  仆僮就狐疑说既是丹青妙手,为何所绘叫哥哥皆藏头缩尾,不欲令人窥其全貌﹖
  陈鹄亭说客官肯定不是本地人吧,刘先生早年绘叫哥哥确是穷其形尽其相的,奈何下笔过于传神,张挂于墙屡有群鸡奋起击啄,多为损坏,本邑字画古玩店再不敢受。先生家徒四壁,唯以画资为生,没计奈何,只好想出这个折衷的法儿。
  正说话间,忽然门外一片喧腾,陈鹄亭侧目而视,见一仆人进来告禀道:老爷,门外有一推车汉子无端踩死您养的鸡。
  陈鹄亭点点头,慢慢踱到门外。推车的是个瘦瘦的中年人,弯弯曲曲的辫子蓬松地垂拢在脑后。见了陈鹄亭便扑通跪在地上道:老爷恕罪,都怨小的没长眼睛,光顾着躲闪行人,不提防踩死了您的鸡。
  陈鹄亭笑了笑说,哪能都怨你呢,也怪咱的鸡,偏往你的脚底钻。该死呀。
  推车汉子磕头道:老爷开恩,小人赔您这只鸡得了。
  陈鹄亭又笑,说我这只鸡可是预备养足九斤送给府台大人的,府台大人就爱吃个“九斤黄”。
  书生就朝陈鹄亭拱拱手说算了吧,您这鸡也就二斤重,推车的又是穷汉,好歹让他赔点算了。
  陈鹄亭回头望望书生,没说话,捧起茶壶滋地吮了一口。
  人群中忽然走出身着儒衫的刘谦益,笑呵呵地拍着推车汉子的肩膀说穷汉呀,遇着鹄亭先生真是你的造化啊,九斤鸡充其量亦不过三百文钱。如若让府台大人审理此案,府台大人定会说这只鸡是鹄亭先生留作下蛋用的,穷汉你可就一辈子也赔不完了。
  陈鹄亭尴尬地笑笑说刘先生话虽不中听,然而颇有道理。穷汉呀,我看你也拿不出三百文钱,刘先生可是咱江南三大读书种子之首,人品才学堪称表率,穷汉你不如向刘先生借点。
  唉,刘谦益叹口气说秀才我和这穷汉一样身无分文呀。于是径自走到书生跟前说先生若能为这穷汉施舍三百文钱,学生我愿意为您绘一幅《叫哥哥》全图。
  书生摇摇扇子说道谦益先生大作我已拜读,区区三百文就能买到一幅,看来我是讨了大便宜了。随即命仆僮从褡裢里取出三百文钱递给陈鹄亭。
  书生拍拍刘谦益的肩膀说咱们走吧。刘谦益说现在还不能走,刘谦益又说穷汉赔了九斤鸡的钱,可这鸡眼下只有二斤,鹄亭先生须找回喂七斤鸡的粮食给这穷汉才算公允。
  陈鹄亭一愣,捋须哈哈大笑说不知刘先生让我怎么赔法﹖
  刘谦益淡淡地说吾淮民谚曰“斗米斤鸡”,赔七斗米鹄亭先生断不会嫌多吧﹖
  陈鹄亭气得脸色发紫,掸掸袖子头也不抬地说:此事可大可小,如果刘先生愿意,咱不妨请府台大人公断。
  不必啦,府台扑通一声跪进来,朝书生叩头道:臣许重毓接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卷不去拂还来斋内,乾隆一边看刘谦益作画一边说道:刘先生作画有奇趣,断案亦具奇理,实在是奇才啊,不知可否愿随朕进京﹖
  刘谦益想了想,扔下笔说草民举荐一人,此人名曰郭腴,可能更合皇上的心意。
  郭腴临走时问刘谦益道:先生文章品学皆在郭腴之上,为何偏偏举荐我呢?
  刘谦益兀自笑了:打江山的时候皇上需要人才,而守江山的时候皇上要的只是奴才啊,贤弟你不正可以大显身手么﹖
  郭腴就听见一只叫哥哥在什么地方有一声没一声地叫。
13、林荣芝《复&职&》
  如果不是上面下了文,谁也不相信,夏县长被停职反省了。
  原因很简单,县长夫人收受人家送来的两条中华香烟,里面夹有两万元美金。上头纪委下来查,夏县长也承认了。
  真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夏县长的少爷夏小春在县一家小学读三年级,原是班长,但因昨天与同学打架,被撤销了班长的职务。班主任说,无论怎样,班长也不能与同学打架。
  夏小春回到家里,委屈地落泪向父母诉说:不是我先动得手,是他损坏公物,我批评他,他动手打我,我只是招架,怎算我打他呢﹖
  小春他娘说:就是嘛,这世上还有天理﹖我得找校长理论去!
  夏县长说:算了,撤都撤了,还理论什么﹖来日方长嘛只要表现好,学习好,以后还有机会嘛!
  小春娘说: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吧﹖他们这是欺人太甚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小春娘差点想说班主任这是落井下石,想说父亲的事儿怎能算到儿子的身上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她知道这么一说,会刺痛丈夫的心,等于把盐撒到丈夫的伤口上去。
  夏县长说:孩子,做不做班长都无所谓,只要学习好表现好,照样可以做三好学生,照样上重点中学上重点大学。你表哥不就是很好的榜样吗﹖
  这么一安慰,夏小春就点头了。也不落泪了。这孩子性格有点像他父亲,刚且强。
  半年过去了,夏县长受贿的事终于有了结果:原来,县长夫人收受人家送来的香烟,不知道里面夹有现金,便送给了一位邻居老人。这老人舍不得抽,是最近得知县长受贿的事,便将烟送到了县纪委。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县长受贿的事不攻自破。很快,上面又下文恢复了夏县长的职务。
  夏县长是个好县长,在县里深得民心。他一复职,县民就奔走相告,一片欢腾。夏县长复职一事传到夏小春学校,可把校长和小春的班主任急坏了。
  校长责令班主任成立专案组,对夏小春打架的事进行调查重审。
  班主任自然不敢怠慢,找来了小春,找来与小春打架的同学,还有几个证人。经过明察暗访,终于有了结论:阿福在教室砸椅子,小春见后加予制止并批评了他。阿福不服,说小春多管闲事,动手打了小春。
  既然是错案,就得平反。学校最后作出了决定:恢复夏小春的班长职务,并发文给予通报表扬。通报上说,夏小春不但学习好,还敢于向坏人坏事作斗争。希望全体师生向夏小春同学学习云云。学校将文件贴在校门口,还盖上了学校的朱红大印。
  建校六十年来,这是第一次成立专案组为学生调查错案为学生复职,也是第一次发文通报表扬学生。
  点评:
  用中国画来比喻小说分类,微型小说不属长卷大幅,也不属于中幅小幅,它只属于尺幅或扇面,只能在一尺来长的图画里纵横。所谓尺幅千里,才应是微型小说作为佳品追求的境界。
  这就要求作者在动笔前有一个好构思。其中构思的“灵犀”应充分体现“小中见大”“以一斑窥全豹,以一目传精神”的特点。林荣芝的《复职》是描写日常生活中的一次误会。当夏县长误认为受贿停职反省后,无独有偶,祸不单行,夏县长的儿子因偶然打架正好被父牵连,也被撤销了班长职务。父与子丢职的错案巧妙交织在一起,这双重的偶然预示了必然。不久,夏县长平反复职,最具“黑色幽默”的是夏的儿子也重新审查、定案、平反、复职了。父亲的宦海沉浮,阅尽世态炎凉且不去说他,妙就妙在校长们竟将官场之道引进小学堂里这一节,儿子复职当班长,这一寓意就异常深刻了。(吴雁)
14、赵文辉&《七能人》
  付庄小,一铁锨就铲走了。庄不大却出能人,一年一个,跟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出明星一样。年前赵小亮跟他表哥从越南芒街倒回一批塑料盆,一毛五一个,运回家才合两毛,一下子发了。赵小亮也一家伙成了庄里的六能人,过年一家五口人硬是吃了一头猪,院墙角堆起恁厚一摞空酒盒。庄里人从他家出来都啧啧:日,我日。
  过了年赵小亮把没卖完的盆拿出来继续卖,开凉菜铺的光明凑了来,问多少钱一只?赵小亮说一块一只。光明一嗤鼻:“屁,谁不知道你一毛五进的,乡里乡亲的,还这么黑?”赵小亮有些不好意思,摸出一根烟递上:“进价低不假,开支大呀!运费、关税不说,还请越南警察一条龙了一回……你说说,你说说。再说咱的盆也不孬,随便摔打都不崩,一块钱算贵?供销社卖一块半呢!”
  说着赵小亮拎起一只盆在胸前双手一箍,圆盆变成了扁盆;又反扣到地上让塑料盆屁股朝天,抬脚踩上去,塑料盆屁股立即陷了下去。收起脚,马上恢复了原形。赵小亮拎起让光明看,有没有踩坏?光明服了,掏出一块钱,说拌凉菜的那只盆崩了换一只结实的。要走,赵小亮又摸出一根烟,问:
  “去年生意咋样?”
  光明摇头,说:“巴掌大一个庄三家卖凉菜,你说说生意能好到哪儿?也就是赚个零开支。”赵小亮去了一趟越南,自觉见识宽了,开导光明:“竞争,你死我活的竞争!低价,低价就是硬道理,把那两家竞争死!”光明点着头,心里却说人家没死说不定我先完蛋了。
  仔细一想,又觉得赵小亮的话有道理。光明回家和媳妇商量了两个晚上,最后决定把价落下来。“落多少?”媳妇问。
  “啥价进啥价卖,一分不挣。”光明下了决心。
  一试,生意真的好了起来。那两家却不愿意了,寻上门来不依光明:“啥价进啥价卖,有这样竞争的?”光明是个蔫人,平时人家踢他个响屁股也不敢还手,这会更蔫了。媳妇又是搬凳又是找烟,赔不是,给人家解释:“年头进的老货,再不卖就酸了,才……”人家信了她,临走扔下一句话:只准这一批,进新货敢低价卖,小心把门给你封了!
  光明却一直低价卖了下去,那俩家没再寻上门来,却雇佣庄里几个孬货夜里把光明家里的窗玻璃砸了,还扔进当院一只死小猪。
  都说光明这回肯定要把价格提上去,庄里人很惋惜,说以后吃不上便宜凉菜了。谁知光明领着媳妇把玻璃按上,价格照常不变,还进城用电脑刻了几个彩字贴在玻璃上:低价凉莱,方便实惠。差点没把那两家鼻子气歪!
  那两家只好也啥价进啥价卖,可坚持到麦罢,却再也坚持不住了,先后关了门。又心不甘,寻上门来问光明:以后光明会不会提价?光明搬凳子找香烟,说:“咋会呢,低价卖就是想把铺里的烟酒带一带,赵小亮说这跟城里超市的捆绑销售差不多!”那两家心说赵小亮这个王八蛋去一趟越南真能成个鸡巴了,又跟光明下命令:敢降价,有你的好看!
  光明果真一直低价卖了下去。
  不知不觉又到了年底。年三十晚上一直到十二点才关门,媳妇坐床上合账,算算一年来的亏挣:“他爹,不挣钱干一年,明年还按进价卖?”光明不吭声,却把年初买赵小亮的那只塑料盆洗了一遍又一遍,用抹布抹净了凉在桌子上。媳妇一边滴滴按计算器,一边问:“他爹,你洗那盆干啥?”光明还是不吭声,又去准备供品和供香,老辈人的规矩,大年三十要烧香敬神。这时媳妇忽然在床上叫起来:“他爹他爹,你快来看——”
  原来媳妇一合账,竟挣了万把块。她不信,又滴滴合了一遍,还把存折找出来对了对现金,不错,一点不错!媳妇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瞪着光明:“你不是偷了人家的钱吧?”
  光明扑哧笑了,让媳妇把心放肚里,说那钱都是靠卖凉菜挣的。媳妇不信,问啥价进啥价卖哪来的利?光明指一指桌上那只塑料盆,说靠它挣的。媳妇还是摇头,光明说:“咱家卖凉菜跟他们两家哪不同?”
  媳妇想不出来,光明又引导她:“拌好凉菜咱是先过秤再装袋,还是先装袋再过秤?”
  媳妇回答说先过秤再装袋……忽然明白了,“嘿,他爹,你回回都把塑料盆卖给人家了!”
  光明把那只塑料盆放在神位上,领着媳妇叩下三个头,说这就是咱的财神。媳妇一脸佩服:“他爹,你该是咱庄的七能人了!”光明赶紧捂住媳妇的嘴:“可不敢说,一说出来,我就屁也不是了!”
15、田洪波《给我打只山鹰吧》
  “给我打只山鹰吧。”那天,政治队长路过我看守的庄稼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撩了撩眼皮对我说。
  他的话对我无疑是圣旨,我只有鸡啄米点头的份儿,同时,我下意识地正了正肩膀上的火药枪。
  “我要用鹰的肝当药引子,给我娘治病。”太阳光下的政治队长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你枪法好,一定要给我打只山鹰。”然后,他倒背着手往大队部走去。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这之前,我找过政治队长,让他想办法帮我回城。
  我给他拎去了两只野兔。
  政治队长先是表扬我庄稼地看守得比较好,近一时期,基本没看见谁家的牲畜糟蹋庄稼,然后才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两只野兔,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知道回城的希望就在他手里攥着,而看守庄稼地的轻松活儿,也是他派给我的。有一瞬间,我觉得那两只野兔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意。
  现在,他让我打只山鹰给他,这是我回报他的最好机会。
  我从小在山区的爷爷家长大,对用枪打个飞禽走兽什么的,远比其他人得心应手。
  其实,村里各家各户的牲畜很少有糟蹋庄稼的,似乎大家都知道那绝没好果子吃。
  这样的日子就常让我感到无聊,有麻雀什么的从天上飞过,我就举枪向它们瞄准射击。
  我记不清打了多少麻雀,只记得村里的孩子常疯了一样地抢食,把它们拿回家,糊上泥烤着吃。
  我的枪法越来越炉火纯青,村里佩服我的人也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孩子们,总是在空闲时,巴望着两只眼睛跟在我身后。
  我很享受被前呼后拥的日子,但现在,一切都被打破了。
  给我打只山鹰吧。我不断在心里重复着政治队长的嘱托。
  我很乐于接受这样的挑战,山鹰我不止一次地看到过,我一直懒得打它们。在我的印象中,山鹰肉好像不是很好吃。
  第一天,我没有看到山鹰的影子。
  随后很多天也没看到,我有点急,并且开始失眠,梦里全是山鹰煽动着翅膀从我眼前飞过。
  给我打只山鹰吧,政治队长的声音,每天,甚至每时每刻都响在我的耳畔。
  看护有无牲畜糟蹋庄稼已经不重要了,我的眼里全是山鹰,我相信,它不会不从我的头顶上飞过。
  七月的天老爷说变脸就变脸,刚刚还是日头高照,转眼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可我任凭自己站在风雨里,就是不忍心错失山鹰飞过的机会。
  我被大雨淋感冒了。在孙大娘家的热炕头上,我说起了胡话,一遍遍念叨着山鹰,把孙大娘念叨得懵懵懂懂的,一个劲儿问旁边的邻居,说这好好的孩子怎么了。邻居也纳闷,说他唠叨的什么英啊英的,该不会是对象吧?
  尽管,我依然感到揪心地头疼,眼睛也要炸裂似的,但在第二天的午后,还是不顾孙大娘的劝阻,又背上火药枪去了庄稼地里。
  仍然没有山鹰的鬼影子,我感到天塌地陷般的奇怪。
  我的眼前,一会儿是多病的父母,一会儿是矫健的山鹰:山鹰,我的山鹰,你在哪儿?
  有几次,我垂头丧气地坐在庄稼地里,用土坷垃狠命地砸向庄稼。
  我想不明白,山鹰为何就是不出现?在希望它救我于水深火热之时?
  给我打只山鹰吧。
  这声音渐渐轰成了耳鸣似的回响。
  它让我沮丧,让我焦躁,让我感觉嗓子冒了烟似的难受。
  我举枪望日,看到的不是山鹰,而是在某一天的某一刻,政治队长那张狐疑的脸。
  “队长,能再等等吗?”
  我听到了自己声音里的哭腔。
  结果,没多久,政治队长就派我和大伙一块儿干活了。
  我不知道自己又等待了多少时日,只记得后来我的枪被人收去了,对方给我看了禁止打猎和私藏枪支的通告。
  这对我无疑是个打击。我找他们要枪,找他们说理,但他们却斥骂我为精神病。
  我据理力争,我不是什么精神病,我只是想打一只山鹰,给政治队长打一只山鹰。
  孩子们还是崇拜我的,他们给我找了一支类似猎枪大小的粗木棍。这样,我每天就又有事干了。
  只要我一有空闲,我就会提着那支木棍,趔趄在庄稼地里,寻找山鹰的影子。我不断地把它举起来,对着蓝天胡乱瞄准。
  那天,头发有些花白的政治队长告诉我,拨乱反正了,你可以回城了。我笑了,我说我不回去,我还没有打到山鹰,我怎么可以空手回去呢?我看到政治队长朝我暧昧地笑了一下……
  大伯常和我絮叨起这些往事,每次,他都用那支朽木棍不断敲打着地面,一遍遍地向我发问:“洪波,你说,咋就没了山鹰呢?”
16、郑武文&《鱼&钓》
  王铮干上城建局长的时候,已经有两任局长从这个职位上落马了。王铮已经58岁了,此时已是最后一任,干下来,就安全到站,光荣退休。
  王铮每天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他定下规矩:无论是谁,都不能到他家里谈公事。双休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熟人骚扰,带一个只有老婆知道号码的手机,自己开车到几十里外的水库去钓鱼。
  水库里钓鱼的人不少,都互不相识。王铮钓得安然自在。水库是大自然自己形成的几千年历史的野生水库,库底自然卧了不少大鱼。有一天王铮运气特好,竟然钓到了一条足有几十斤的大鱼,王铮一抬没抬起鱼竿来,又抬还不行,只好带着鱼竿沿岸溜鱼,三溜两溜,脚下一绊,竟被鱼拖进了浅水里。王铮赶紧爬起来,旁边一个钓鱼的老头也过来帮忙。王铮解嘲地说:“呵呵,我钓鱼竟然被鱼钓了。”初春的天气,风还刺骨。老头忙说:“我家就在附近,先到我家换身衣服吧。”
  王铮开始还推托,禁不住老头一个劲劝说。又一想,不过是一个农家老头,又实在冷,就去了。
  老头就住在旁边的村子里。房子不很好,却还干净。老头先拿出自己的衣服给王铮换上,又吩咐老伴把湿衣服烤上。然后拿出一瓶酒:“自己酿的,弄口尝尝?”王铮既来之则安之,也就不推辞了。
  二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当然王铮没说他是干啥的,老头也不问。
  又一个周末,王铮钓够了鱼,就直接去了老头家。不能白吃人家的不是?王铮带了现成的食品和酒。老头也不推辞,只是拿出自酿的酒,说:“比你的春王好。”王铮也不客气,二人落座,又拉起了家常。
  一来二往,二人就成了好朋友。有一天喝酒正欢,老头拿出一幅画,说是祖上留下的,让王铮鉴定一下。王铮一看,是一幅《秋钓图》,画着一个老头在水湖边钓鱼,岸上菊黄竹缩,秋风瑟瑟。立意很好,画工也好。只是落款不甚明确。王铮对画本无研究,只是看着顺眼,就连声说:“好,好……”
  老头说:“一张破画子,这么旧了,咱庄户人没用,送给你当个玩意吧。”
  王铮说:“那不行,备不住挺值钱呢,你先去鉴定一下。”
  老头说:“鉴定啥,以前就在屋里挂着的,脏成这样了。”
  王铮一看,不好再推辞,就收下了。
  回去以后很喜欢,经常拿出来看,后来就直接挂办公室了。
  后来一段时间,市里要建一个国际会展中心,王铮一下子忙起来,双休日也取消了,没时间去钓鱼了。
  投标那天,办公室进来一个四十来岁中年人。进来就打招呼:“王叔,你好,我是赵强,还认识我吗?”
  王铮一怔,看着有点面熟,没想起来。赵强一指王铮后面的画,说:“我住在水库边,您跟我爸爸是好朋友。”王铮的心里就有些不快,说:“你也来投标吗?”
  赵强说:“是啊,我也干工程。”
  王铮说:“那下午投标吧,同等条件下我帮你。”
  赵强说:“谢谢叔,中午一块出去吃饭吧?”
  王铮说:“那不行,我们有纪律。”
  赵强就没说什么,出去了。
  下午的投标,赵强中标。
  王铮也和三个副局长开了碰头会,三个副局意见难得统一,一致拍板让赵强干。王铮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可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没出王铮的预料,还是出事了。赵强潜逃,三个副局长被双规,王铮党内记过一次。
  在反贪局,副局长们感到很冤枉,说:“王铮拿了一个郑板桥的《秋钓图》,价值数百万,为何只记了个过?”
  反贪局长拿出一幅画,问:“是这幅画吗?”
  副局长们面面相觑,冷笑了一声说:“你们被潜规则了,别来这一套。那幅画一直在他办公室挂着呢。”
  反贪局长说:“王铮拿画以后,就去做了鉴定。发现是真画,就到反贪局备了案。如果没事,那是正常赠与,退休后还给人家;如果相求,此是贿赂,就交到局里。因为他太喜欢那幅画了,就又求人临摹一幅挂在办公室里……”
  此时的王铮正坐在他的老板桌后面,副局们的落马让他脊背一阵阵发凉,感觉就像走在刀尖上,当官当得像玩火……
  到周末,王铮又去钓鱼,秋风起了,落叶萧萧,到处一片凄肃景象。他感觉自己很像《秋钓图》里的老叟。
  鱼浮子动了,提上来却没鱼,只是鱼食没了。如此几次,令王铮气恼不已。
  想一想又笑了,不是吗,人在钓鱼的时候,鱼也在钓人。
17、周海亮《一条狗两条狗三条狗》
  清明天,傻子从东方赶来。他披着汗衫、秋衣、毛衣、西装、中山装、军大衣、被子、麻袋和草绳,风尘赴赴。他像一辆坦克车,他的脚板让土路烟尘四起。
  傻子住在近郊。那里有一个村子,两条土路,三棵树,四个垃圾箱。很少有身穿制服的人从那里经过。
  傻子住在树下,又从垃圾箱里扒出变质的鸡大腿和只剩皮的包子。傻子对他的生活非常满意,他常常仰躺在春天的阳光里,咧开嘴,冲太阳笑。傻子不觉刺眼。傻子认为太阳就是一朵盛开的葵花。傻子嗅着太阳的香气,内心盈满感恩。
  傻子遇到两条狗。
  开始是一条。极小的狗,如同耗子。狗通体黑色,只在前额有一撮白毛。狗摇摇晃晃地跟在傻子身后,吐着暗红的舌头,贪婪并且惊惧地盯住傻子手里的鸡腿。傻子蹲下,对狗说,叫爹。狗说,汪。傻子说,叫爹,给你。狗说,汪汪。傻子说,不叫,不给。狗说,汪汪汪。傻子快乐地笑了,慷慨地将一只臭哄哄的鸡腿赏给狗。傻子说,我的好儿子。
  第二条狗在一个月以后闯进傻子的生活。通体银白的一条狗,只有前额有一撮黑毛。狗瘦骨嶙峋,只剩一口气。只剩一口气的狗惶惶不安地挣扎在傻子身后,盯着傻子手里的馅饼。傻子蹲下,摸摸狗的脑袋。傻子说,我有一个儿子了。狗说,汪。傻子说,我喂不饱你了。狗说,汪汪。傻子说,留下你,我也会挨饿。狗说,汪汪汪。傻子笑了。傻子将手里的馅饼撕成三块,一块给白狗,一块给黑狗,一块给自己。傻子再摸摸狗的小脑袋,傻子说,你可真傻。
  狗们越长越大,竟有了傻子的模样。同样一身脏,同样卑微的表情,同样惊恐的眼睛,同样大眼睛,小鼻子,同样喜欢蜷缩起身子。只是,太阳很好时,狗们也会打开身子,盯住太阳,久久不动。太阳是傻子和狗的葵花,常常,傻子对一黑一白两条狗说,只有坏人才会觉得太阳刺眼。
  夜里傻子搂着黑白二狗,梦里喊出“汪汪”的声音。傻子说我梦见自己变成狗啦。黑狗白狗一起说,汪汪。傻子说我还梦见你们两个变成人啦。黑狗白狗一起说,汪汪汪汪汪。
  散步时,傻子披着汗衫、秋衣、毛衣、西装、中山装、军大衣、棉被、麻袋和草绳,身后跟着黑白二狗。人和狗浩浩荡荡穿过村子,常常吓哭了闲耍的孩子。于是有村人冲傻子抡起拳头,滚开!傻子后退两步,缩脖,冲对方龇起牙齿,汪汪。两条狗听了,一起喊,汪汪汪。村人受到惊吓,连滚带爬,傻子和两条狗一起笑。汪汪汪。
  初秋时傻子被一辆卡车撞伤了腿。傻子躺倒在垃圾箱旁,五天五夜。后来那辆车回来一次,却不是为傻子,而是为黑白二狗。那时两条狗正舔着傻子的伤口,那时傻子从嘴巴里哼出痛苦并且满足的声音。傻子听一人说,太瘦了。傻子听另一人说,终究是块肉。傻子听第一人说,还太脏。傻子听另一人说,天底下没有干净的肉。然后傻子看到两个一点点逼近的操了棍子的黑影。两条狗一起狂吠,傻子便也跟着狂吠起来。傻子的叫声与真正的狗真假难辨,那夜里傻子将喉咙撕出了血。
  两条狗最终平安无事。两人消失的时候,傻子听到他们说,的确太脏了。
  傻子和他的狗,从暮春住到隆冬。可是狗们终没熬过冬天。临过年时候,突然,两条狗不见了。傻子疯了似地在村子里寻找,一根木棒抡得呼呼有声。然后,夜里时,傻子再一次见到他的狗。却不过是狗皮,两张,随随便便地挂在垃圾箱上。狗皮上伤痕累累,傻子在每张狗皮上至少找到十处刀伤。傻子抚摸着狗皮,想起春天的太阳。春天里太阳干净剔透,春天里两条狗也干净剔透。现在狗躺在他的身边,一黑,一白,干瘪并且空空荡荡。狗皮上长着眼睛。空洞的眼睛。眼睛盯着天空,白天时,竟也闪闪发亮。
  傻子没有哭。傻子只叹了一口气。傻子将两张狗皮披到身上,身前一张,身后一张。傻子幻为黑白二狗。
  傻子坚守城郊,坚守一个村子、两张狗皮、三棵树、四个垃圾箱、几块枯骨。傻子坚守了半年,终被他粗暴的同类赶走。
  那傻子说,你是一条狗。
  傻子说,我不是一条狗。
  那傻子说,快滚开。
  傻子就滚开。滚开前傻子说了一句话。傻子说我不是一条狗,我是三条狗。一条狗两条狗三条狗。我是第一条,或者最后一条。
  傻子目光灼灼。他像一位哲人。
  然后,傻子身披两条狗皮,离开,头上顶着太阳,脚板击起尘烟。
 18、赵峰旻《手表》
  紫金山又名钟山,是南京城外的一座山。
  表,也叫紫金山,后也改称钟山。
  “钟山”二字是毛泽东的亲笔题字。
  山是名山。表自然也就是名表了。
  山,一直是名山。表,却不一直是名表。
  钟山表已不再生产了。
  钟山表是名表时,赵家屯只有一块钟山表。这块表,就套在赵先生的手腕上。
  在赵家屯,有两种人被尊为先生,一是老师,一是医生。
  赵先生是老师。
  赵先生也是我的父亲。
  赵先生读过书。读的是师范。读得短,速成的。进修一年。赵先生近视,有一副断腿眼镜,用胶布捆绑着。瓶底似的镜片,乍一看,赵先生有点滑稽,也有点酸皱皱的。我不喜欢,像是做秀。许是鲁迅先生的文章读多了,赵先生常从孔乙已那里学些做法,也从旧字典上找个冷僻词组来。他从镜片后面透出一丝
  威严,问“窈窕淑女”是何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于是,赵先生就用有粉笔灰的手,去拎我的耳皮。
  很痛,我尖叫了,但他又有一道考题诞生了,又问:就这动作说一成语。我又摇头。他就举起手掌向我劈
  来,却被红麻子挡着了。
  红麻子是个闲人。是个听捧着茶壶的闲人。红麻子说,哪能拿你的学问去与孩子比!
  红麻子又说,别说赵家屯,把头灶、三灶、四灶这远近的村子合在一起,有几个比得过你赵先生的?
  赵先生笑了,不恼了,很得意。
  其实,赵先生也一直自认为是有学问的人。
  有学问的人,一定是要有时间概念的。时间,对于他们似乎很重要。手表套腕上,闪亮闪亮的,更重要的还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赵先生非常想拥有一块钟山表。
  后来,赵先生就有了钟山表,二手的。
  表是二手旧货,表面有了模糊,赵先生却很珍爱,常用酒精消毒棉擦着表面。洗手时,一定得摘下那表,塞在贴身内衣袋里。睡眠时,也得摘下,轻轻搁在枕边。嘀嘀嗒嗒秒针的走动声,对赵先生来说,像音乐一样美妙。
  赵先生的睡眠从此很好,很踏实,多年的失眠症居然也不治而愈。有时,我也很想摸摸那表,也想听听音乐一样的声音,但一直没有机会。始终,赵先生把他的钟山表都看管得很严。
  赵先生也有失策或者叫失手的时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母亲有一手好厨艺,尤其是雪菜肉丝炒得地道,但不常常做。只有过节或来了客人,母亲才会做上这道菜。那次,二舅来了。母亲就做了这道菜。我始终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洗菜、切肉。有时,站得离锅台太近,母亲就喝了一声,出去玩。我就走。其实我不走远,咽着唾液,眼光始终在灶台上游荡。母亲把雪菜肉丝炒熟了,乘其不防,我从盘子尖上捏块肉丝,撒腿就跑,母亲在身后大骂了一声:瘟丫头。
  做赵先生的女儿,其实是一种折磨。赵先生对功课抓得紧不说,礼节上,吃相上,赵先生也有讲究。
  雪菜肉丝上桌时,一不准拣,二不准挑,三不准在他人面前翻拨,四不准狼吞虎咽。起初,很本份,按着赵先生的教诲,吃我们该吃的那份。很快,一扫而光。惟有二舅面前还显露出丁点肉丝,静静卧着,油亮亮招惹着食欲。赵先生威严端坐着,慢慢哈着老酒,像一位忠于职守的哨兵。我们难以下手,但不气馁,一边低头扒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在目标上留恋忘返,伺机出击。小弟趁赵先生与二舅谈话之际,偷袭成功。实际上,赵先生已经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只是有意忽略了。但这是一个错误信号,助长了我和小弟“违规”的勇气。这样,他一筷,我一筷,风卷残云,顷刻,表层肉丝已全面消灭,同时向纵深方向挖掘。
  赵先生愤怒了,高高扬起白嫩的手掌。落下时,却迟疑了,分不清楚这一巴掌应该先给谁,所以方向一偏就重重地砸在桌面上,烫勺、碗筷一阵乱响。哗啦啦的。
  赵先生似乎记起了什么,慌忙去看手表,又是听,又是摇,渐渐,赵先生的脸色不好看了,发红,发青,发紫。
  最后,赵先生把表放在桌面上,那红色的秒针,静静地卧着,一动不动。
  赵先生一遍一遍重复着一句话:完了,完了,表完了。
  我们像一群小猴子,风似的溜了。
  二舅走后,我们跪在院子里,每人屁股被踹了一脚。很痛,很痛。在记忆里,这是最狠的一次。
  院门外,红麻子笑得前俯后仰。
  赵先生用眼剜了红麻子。恨恨地。
  创作感言:喜欢小小说时间并不长,理由很简单,小小说短小精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人物、故事、情节都给人以独特的美的享受和精神指向,给人以生活的理性思考,是很有亲和力的平民艺术。
  【雪弟评点】读这篇文章与读《摆手先生》时的感觉差不多,都很激动。如今,能让人激动的作品不多了。
  《手表》有什么地方让人激动呢?跃然纸上的人物,幽默风趣的语言,富有节奏的叙述等等。尤其是“赵先生”(代替“我父亲”)这一称谓的运用,更使文章妙趣横生。如果标题改作《赵先生和他的钟山手表》,我想,我会更激动的。
19、蒋丽萍《奶奶的小把戏》
  我的童年是和奶奶一起在乡下度过的。那时,一心参加大跃进的爸爸妈妈被我扔到脑后。人要问我:“你是谁的小把戏?”我会毫不含糊地回答:“我是奶奶的小把戏!”
  奶奶全用乡下的一套打扮我。桃红色的丝线扎住我的两根小辫子,线长,扎得很紧,拉得眼角都往上飞,现在想来,就像京剧演员勒了头似的。冬天,穿一件桃红底子、粉红花、绿叶子的褂子。褂子长得遮住了屁股,奶奶说:“布结实,要多穿几年。”有一次,妈妈寄来一块红黑白相间的格子花布,说是让奶奶给我做条裙子。奶奶没见过裙子,结果给我缝了一条齐膝的短裤。后来,我穿到上海,把妈妈笑死了:“这孩子,土样!”于是,我朦胧地感觉到城里人和乡下人在审美上的分野。
  每天清晨,我一睁眼,就要和奶奶进行一番关于今天天气的对话:
  “奶奶,今天什么风啊?”
  “西南风。”
  “咯是好天啊?”
  “是的。太阳都上窗了,起来。”
  我问得庄严,奶奶答得严肃。乡下的一切,全和天气有关,因此,乡下人就比城里人更关心天。鬼才知道我这个城里出生的小孩怎会染上这乡下人的习惯的,还煞有介事的呢。
  晚上,日头一下,我就和奶奶一起把鸡赶进窝,早早地闩上门,睡了。有一次,一只母鸡没进窝,我们就睡下了。只听见门外有“咯咯咯咯”的叫,奶奶赶紧下床开门,放它进屋。多少年后,奶奶还说,“这个鸡,灵哪,和家里养的孩子一样。”
  对我来说,这种日出而起,日落而歇的作息制度以后再也没有实行过。
  奶奶以她所有的能力,使我幸福。煮菜饭,她舍不得多放油,滴几滴香油在小酒盅里,放在饭锅里蒸,吃饭时,这点香油就全拌在我的碗里。
  夏天的晚上,蚊子多,帐子里又热,奶奶就驮着我,从庄子这一头跺到那一头,不时停下来和那些正在乘凉的本家亲戚说上几句话,但绝不多说,怕站久了,蚊子会停在我的身上。有时,奶奶就一边驮着我,摇着走着,一边哼些民谣。有一首,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
  蚕豆花开紫兜兜,
  隋炀皇帝下扬州。
  一心要把琼花看,
  万里江山一旦丢。
  这首民谣包含了多么深刻的历史内容,我是一点不知道的,只觉得奶奶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我的头也渐渐像个小皮球一样在奶奶的背上滚来滚去。
  奶奶不光要带我,还要下地。所以,我除了得到特殊的宠爱外,又得到了空前绝后的自由。除了吃饭、睡觉,一天都在野地里玩。
  那时,我和庄上几个孩子老拿着根长竹竿,不是去打桑椹,就是去打青杏子。现在想来,也不知道这些树属谁家,但所有权这个概念却老早就钻进我的小脑袋了。一竹竿上去,打下一批战利品,匆匆拾起,便呼啸着逃跑了,绝不在现场侵吞赃物的。
  在奶奶眼里,我的一切举动都是值得嘉奖的。有一次,奶奶煮了一锅蚕豆菜粥,趁她下田裁秧的机会,我端了条小板凳,攀上了锅台,尽全力移动了那沉重的锅盖,专心致志地用手在锅里捞蚕豆吃。住在后院的堂哥哥从小窗里看到了我的创举,奔到田头去告诉奶奶,想不到奶奶乐得大笑:“这孩子,法子真多,灵哪!”以后,等我成了个懂得害羞的大姑娘了,她还逢人便用这件事来证明我的聪明能干,每次都使我好不脸红。
  奶奶是我的保护神,一旦我遭到别人的侵犯,她便大兴问罪之师,直到替我报仇雪恨为止。
  庄上有个女孩叫双莲子,和我同岁,却比我长得高大。不知她怎么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弱肉强食的道理,动不动就欺负比她弱小的。人一蛮横,就有人怕,连男孩也让她三分。有一次,我被她打哭了。
  我流着眼泪,喘喘地告诉奶奶。奶奶一听,拉起我就直奔西头双莲子家,一路上还响亮地对人说:“这还得了!双莲子打我家小丽萍了!”奶奶这是表明她师出有名。到了双莲子家,只见双莲子缩在她奶奶身后。她奶奶客气,推出那个小罪人说:“二娘娘,双莲子打小丽萍,你就打她吧。”奶奶果然上前,在她头顶上清脆地一击,还补上一句:“叫你下次还敢欺负我家小丽萍?!”双莲子爆发出一阵高亢的哭声,我立即破涕为笑,牵着奶奶班师回朝。
  许多年后,我才对那清脆的一击产生了怀疑,手掌和头顶接触断不会发出这样的声响的,奶奶一定是在拍自己的巴掌!
  奶奶欢喜我,有时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有一回,奶奶上集去,十里路外的外婆派人来接我去住几天。等奶奶从集上回来知道后,拔腿就赶来了。外婆客气地请她吃饭,并陈述接我住几天的理由。奶奶吃完饭,便把我领走了。路上,她还对我说:“外婆家住不得,她连胡萝卜都洗不干净。”在外婆家,我没吃过带泥带胡萝卜,但因为奶奶接着说起了她从集上给我买来的糖荸荠如何之美妙,我便兴冲冲地跟着奶奶往回走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下这段文字,奶奶已经离开了好几年。我只觉得,我愈来愈想重做一次奶奶的小把戏。
  1983年5月
20、孟怀芹《画&魂》
  滨洲画师岑鑫,专攻写真。所谓“写真”,是指人物画,西方叫肖像画。写真古来有之,至晋唐时渐趋成熟,明清两代达到高峰。唐朝的阎立本、吴道子,明朝的曾琼、陈老莲,清朝扬州八怪”中的高凤翰、金农都是人物画大师。
  写真分为群像,单人像,双人像三种,其中又分半身像、全身像、配景像。岑鑫画像,却有一僻,只画天生丽质的美女,且不得矫揉造作,粉饰胭脂。世上美女毕竟是少数,女儿家又多数足不出户,只是偶尔会有一些美貌的大家闺秀,请他去画像。如此一来,生意自然清淡。虽说名声在外,且英俊不凡,却难免潦倒,年过三十,仍孑然一身,形单影只。岑鑫乐得清闲,在一偏僻的小山上住着,石屋外,绿树环绕,花香阵阵,倒也是个好所在。
  岑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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