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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天开始,在伦敦的律师事务所,无论是合伙人、助理以及学徒都是十分忙碌的,律所的工作人员虽然遵循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遇到案件加班到晚上九十点钟是经常的事情。甚至在正式的工作计划还没下达之前,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在火车或者地铁上开始做这一天的“预习早读”或者浏览是前一天“业界资讯”两个板块——对事务所来说,上班时间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在伦敦的大律师楼,收费几乎都是按照12分钟为一收费单位的形式计算收费标准,一件受理的案件如果解决时间超过了行业的平均标准,相对庞大的律师费会使得客户失去对这个律所的信任,并阻碍这个客户介绍新客户前来为律所创收,这样的后果是得不偿失的。为了追求事业上的进步或者仅仅使自己不失业,每一个助理和学徒都拼了命的工作,等积攒了足够的经验和声望并独当一面后,获得升职加薪或者出去单干的资本决定自己的未来。林义龙作为他们的一员,先天不足的劣势更是要求他投入更多的精力在英格兰和威尔士的法律之中。  这是一个年届三十的法律助理,中等身材,体格上有些壮硕,一头乌黑的头发配着因长时间睡眠不足而显得有些苍白的面色,浓重的眉毛,在配上左眼睑下一道可见的疤痕和一对招风耳。如果乍一看上去,人们第一印象会把他当成一个外表粗俗的新时期暴发户,或者出身于贫困的闲散人员们的小头目。只有在他坐在办公桌后的时候,人们才意识到这个人是一个执业律师,形成一种来自于认知的反差。在这之后,出于对这个职业的反感,对林义龙厌恶感反而增加了。对林义龙自身来说,这种外表反而变成了他的天然伪装,尤其是在与工作事务中另一方打交道的时候。总地来说,无论是同事还是邻居,林义龙多多少少地表示出了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在这座常住人口达到了500万的城市里,这样的疏离感是十分正常的,让人觉得不正常的是,尽管偶尔遇到林义龙和他的同班同学在一起喝下午茶或者吃饭,在住在伦敦的这么多年里林义龙仍然算得上是一个人的独来独往——很少去莱切斯特广场,也很少出现在圣保罗大教堂的夜店,娱乐活动只有观看伦敦西区以及摄政花园的戏剧而已。总地来说,这个人没有融入伦敦社会的兴趣,也断了和原来社交生活的各项联系。  在林义龙的远期规划中,从接受法学教育到正式执业的几年下来对现实的认知使得他的梦想仅限于成为一个大银行在某个偏远地区分行的合规主管或者一个小银行的总部的合规主管而已,这么一个的位置能让他享受每天固定朝九晚五的生活,能让自己未来的孩子上私立学校,有能力在假期安排家里人出去旅游。为了实现这目标,林义龙不断地努力着:拿下了两个硕士学位,完成了法律学历和法律实践课之后,又在卡迪夫外的一个公民法律援助中心完成长达两年的实习合同,随后在面试中脱颖而出,击败了其中不乏Oxbridge毕业生的候选者们,进入了伦敦可以排前20的艾伦-宾汉姆顿事务律师事务所,担任高级法务助理。当然,艾伦-宾汉姆顿招聘他最主要的原因不是他的学历,也不是他能讲五种语言,更不是他有四个司法区的资格证明;而是这个律所要开拓在远东的客户群体,他们需要一个能让律所业务染指这块区域并熟悉这个地区的人。  “圣保罗大教堂站,到了,开左侧车门。”伦敦地铁的广播这样说道,很快地,一股人流就从这座只在上下班高峰期间才会出现排队状况的地铁站出现,但也仅仅维持了不到半分钟。至于林义龙,脱在整个匆匆上班人群的最后面,他悠闲地拖着一个不大的拉杆箱缓缓踱步。伦敦今天的这份繁忙,并不属于他——在今天下午,他要坐13个小时的飞机飞往燕京公出,临行前除了必要的周会和晨会之外,他的上司,律所合伙人安东尼-戴维斯要听取他行程规划的报告,下达一些可能遇到问题的指导意见。最后,还会交给他一张由律所付款的信用卡,这就是他上午三个计费时段的全部工作。  “祝你公出愉快!”在完成他必要做得功课之后,林义龙的第一下属,实习合同生凯伦-怀特豪斯交给林义龙一个沉甸甸的文件夹“老板说过,要把这个在你走之前给看一看,这是我们之后的工作。”  “好的,谢谢。”林义龙打开了概要页,这是一个地产的商业计划书,标的地块位于南威尔士的布莱肯山脚下,250平方公里的林地占了几乎整个西格拉摩根郡东部的一半。作为曾经的采煤镇,矿井由于80年代的“去库存”政策最终关闭,只剩下了不到14户26个人的小村庄。现在这个镇子即将完全转让,一个度假公司看上了毫无生机小镇,出价1600万英镑想把这里当成狩猎场。说来也巧的是,这个公司要从镇子最大的债权人的米德赛克斯银行贷款,而需要转让的地块也被米德赛克斯办理了抵押登记,这个银行同时也是艾伦-宾汉姆顿的大主顾,考虑到涉及到的评估工作更接近企业兼并的评估而不是商业地产评估,于是就需要林义龙所属的企业部门而不是地产部门做这个项目的风险评估报告。  这份报告要调查的东西相当多,现在只需要草拟一个调查计划就可以。在这方面,律师事务所在土地权利交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调查之中的问询与取证,其他的部分可以经由法律保险处理。应当说,在介绍材料上,这个地块相当有吸引力——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  “易!”戴维斯先生看到了一直在咖啡角阅读资料出神的林义龙,提醒道,“我想我敬业的下属应该去机场了,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让秘书处给你送一个数据拷贝。你可以在飞机上继续阅读。”  “太感谢了,帮了大忙。”在意识到他需要赶去机场,林义龙与他老板告别,离开了律师楼。
  布列塔尼亚航空公司前往亚洲区域的航班总是在下午或者晚上起飞,第二天上午9时左右就能抵达。连续的工作外加时差对出差的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林义龙上一次飞行前往浦江市时,也是上午直接把所需要的行李带去办公室,然后在不怎么舒服的座位呆了12个小时抵达浦江之后继续他的工作。对律师而言,在出差期间工作进度不会因为旅途劳累停滞,甚至在飞行中,当值的律师也要查询资料,提前做好功课,考虑如何为客户解决问题。  相比于前一次,这一次工作却非常简单,主要原因是客户给的文件出了岔子需要重新公证,林义龙只需要找他燕京所的同僚共同见证协议签署并附名使之在法律上生效即可。林义龙甚至有时间在座位上打一个盹。  在林义龙所乘飞机的驾驶室中,机长和副驾驶员正紧张地盯着飞机正前方升得有些出格的乌云,在商用飞机所在的平流层是很难出现这么庞大的云系的。  “机长,这篇云系不在卫星云图中!我们需不需要避开?”驾驶员询问坐在主驾驶位的机长。  “没有办法避开。”机长估算着这片乌云的密度,“亮起安全带指示灯!我们从这片云中传过去!”  几分钟后,飞机平稳地穿过乌云,只留下那段无法证实的一段录音而已,没有人感到任何不适,只有睡梦中的林义龙却多了一段不是他本人的记忆。在那段颇似星球大战场景渲染的记忆中,一个鼎盛的即将达到IV类的外星文明终于突破文明的顶线,然而付出的代价却是维系他们存在的宇宙因此最终毁灭,唯一突破IV类文明限制的东西就是一艘那个文明派出的探测飞船而已,这艘飞船的智能系统一直尝试与外界联系,直到找到了在某个偶然的奇点与林义龙的意识建立了联系,并把林义龙认定为这艘飞船的主人。  这艘飞船拥有失落文明的所有资料的数据库,一个用来管理和检测的AI以及最重要的物质合成器,不愧是已经突破了IV类科技,掌控这艘飞船的人甚至于可以变成传说中的上帝。但是,对林义龙作来说,他生存的先决条件是——林义龙是人类,而人类是没有办法脱离人类社会过活的——即便他想把这个文明的成果与整个人类社会共享,林义龙本人和他的家人就受到无穷无尽的袭扰中,这是作为利己主义优先的林义龙没法接受的,考虑到这层只能选择对一切人保守秘密,甚至连作为最亲近的人的父母也不会分享。  “先生!”身穿深蓝色制服的空姐叫醒了看起来仍然小憩的林义龙,“您需要早餐么?”  林义龙疲惫地坐直了身体,把椅子位置调节到了正常状态,随机打开自己这一侧的舷窗盖,远方的地平线露出了鱼肚白,按照林义龙往返伦敦-燕京的经验,他们应该即将越过俄蒙边境分发早餐的时间。  在他人记忆和现界的转换之后,林义龙怀疑偶遇失落飞船很可能只是一场梦,然而他的被改进过的手机和脸上被平复的疤痕却是真实的,他不得不开始相信那段记忆性。一阵狂喜过后,林义龙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态,准备吃早餐。  在吃早餐时,林义龙拿出那份回到伦敦才需要处理的简介,颇有兴趣地就着早餐读下去。  “格林格威赫小镇终于卖出去了?”坐在林义龙旁边的邻座向他问道,“已经写着‘出售’好长时间了。”  林义龙看向自己的邻座,身着宽松便服的青年人,  “你是威尔士人?”林义龙估计他的邻座觉得无聊,不然也不会很唐突地向他说这个镇子的,“老实说,我从我的房产中介人那里得知,这地方很有开发前景呢。”  “当然,如果你真的想开发那里的,除了小镇和几条延伸到矿坑的道路以外,除了树,那里什么都没有。”他的邻座继续说道,“你看,这个地方离布莱肯贝肯不远,而布莱肯贝肯你知道,虽然是国家公园但是人迹罕至。”  “那么,把这个地方当成度假村呢?”林义龙接着问道,“比方说,有一群挺无知的外国人想分散风险......“  “完全没有意义。”邻座接着回答道,“只要稍稍调查这个地方就会知道,这个镇子所属的土地一大半坐落于西格拉摩根郡里,还有一半坐落于布莱肯贝肯公园里面,而不远处的布莱肯贝肯公园里面,就有很多农家乐和漂流甚至是猎场,这样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跟公园里面的项目竞争的。最关键的是,你知道马斯塔赫?”  “知道一点,离这块地不远,也是一个采矿镇,不过现在是工业小城。”林义龙回应道,“所以,你的意思说,整个地皮环绕在工业区间,所以去的人不会很多?”  “就是这样!”邻座的人说道,“这个镇子所在的地区地势起伏补丁,只有峡谷间河流沿岸稍微有可耕地,考虑到开发成本完全不可能。周围都是上个世纪初因为煤炭而兴旺工业区,虽然地势更高,但如果单纯向苏格兰高低那样当猎场,威尔士有的是地方可以选择,尤其是地广人稀的棓维斯郡。”  林义龙得到了他想知道的,随即就把话题从这块林地转向了格拉摩根郡的其他区域,他得知他的邻座是一个旅居在卡尔姆当地的英格兰人,祖父和父亲都是在威尔士勘探工作的,所以对那里十分熟悉。为了表示他对邻座提供这些信息做指向性参考意见的感谢,林义龙给他的邻座买了一瓶“约翰-沃克”的黑签苏格兰威士忌,随即去核实信息去了。  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林义龙利用失落飞船上的电脑核实了邻座的说法,这些东西都可以为以后他回伦敦的工作减轻不少负担。在再次确认了公证文件和各种需要到燕京完成的事记后,他准备停当,迎接在他新的生活。
  作为全英前20的律师楼,艾伦-宾汉姆顿在燕京的环球贸易中心有一个分所。不过,林义龙却很不喜欢燕京分所的主管合伙人:林义龙在完成第一个硕士学位回到国内做修学旅行时,向这位主管合伙人投了简历和求职信,被告知“很遗憾地没有空闲职位”——等林义龙成为艾伦-宾汉姆的在并购工作的高级助理后,两人虽然“冰释前嫌“,可后续的合作却一直不睦。对那个布里斯托尔法学院毕业的主管而言,显然从威尔士大学毕业的林义龙的能力不足以在艾伦-宾汉姆顿担任高级助理,甚至是普通法律文员;而对林义龙来说,他更喜欢与毕业于同一个法学院的香江分部的合伙人一起共事——对燕京主管直晃晃的排斥进一步地加深了林义龙与燕京主管的隔阂。倒是燕京主管在考虑林义龙的资历和文化背景之后,做出了一个“林义龙很有可能会变成接任他担任燕京分所主管的职务”的判断,就对林义龙“绕开”他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所有远东业务取得进展都离不开他,成功的业务他都有份;一旦在哪里出错了,则是林义龙的法学院前辈与林义龙主管合伙人的责任。总地来说,这位主管跟林义龙的关系就是相互厌恶的。以至于林义龙如果不是必要,很少来环贸的燕京分所公干,即便是出于秘密会见等因素不得不来,他也会和几个北美法学院毕业的同僚们提前预约时间和内容。  这一次的见证必须在这个分所进行,因为文件内容都是经过确认的而且文件条目数量非常少,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在结束他的工作之后,林义龙到晚上7点之前都是他的私人时间,可以在燕京四处闲逛,然后坐上前往浦江的飞机然后转机回伦敦。  林义龙在燕京,尤其是在环贸有很多同学,大多从事跟金融或者国际贸易有关的工作。他们不太忙的时候就会陪林义龙在附近找个咖啡馆聊聊天或者吃个饭。然而,在午休刚刚结束的下午一点,能陪林义龙小坐的熟人希望不是很大。  幸运的是,他当作朋友的许振坤刚好有空,请了整个下午的假来陪他。  林义龙因为还要前往浦江然后飞回伦敦的关系,把地点定在了环贸附近的一个咖啡厅里。在稍稍地吃了一点,许振坤来了。  许振坤是林义龙初中同学,两人因为家住得比较近,经常一同上下学;之后两人虽然在学业和事业分开,但一直没断联系。如果说林义龙在英国属于那种无缘高层但仍然在努力的中层,那许振坤绝对属于社会精英:东大毕业,在美菱银行担任过项目负责人,被某个公有制银行的投行部特聘后担任一个部门的负责人,负责掌控几十亿的资金流向——然而,在外表上,如果他穿休闲服而不是穿着几万的西装或者带着一对金丝边眼睛并总是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的话,他们公司前台大概会把肤色稍显灰暗的许振坤是当作是一个前来送快递的小哥或者借快递小哥身份来这个办公楼行不轨之事的窃贼,尤其是许振坤出现在林义龙面前的样子被她们见到以后:本来就不怎么红润的脸庞彻底失去了血色,总是低着头畏惧路人和邻座的目光,完全没有工作的舍我其谁的霸气,活活像一个怕光的吸血鬼。  从许振坤来得失魂落魄的样子,林义龙看得出来自己的好友肯定是遭遇了一些不幸;按照林义龙对许振坤的了解,许振坤虽然有些张狂,但还算得上是张弛有度,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变成这个模样绝对不会因为工作;既然不是工作上的,不免许振坤的生活出现了什么问题,反而不方便问。  “你怎么了?”李毅龙问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今天愁眉苦脸的。”  “什么事儿也没有。”许震坤答道,同时瞥了林义龙的眼睛一下。  林义龙意识到自己的好友要说些什么,咖啡厅人多口杂,不便交谈。  林义龙不得不带着他的好友回到阿伦-宾汉姆顿的燕京分所的会客室,只有这里他们谈话的保密性才能够得到保障。  “我今年二月份结婚了。”许震坤低沉地说道,“对象是我大学同学。”  林义龙大感意外,他从未在上一次三月份与许震坤的聚会中察觉到什么苗头,这个消息对他如晴空霹雳一般。两人的关系在同学圈里被传得如何如何好,但也许正因为林义龙太珍视两人之间的友情,在他们之间保留了太多空间,反而跟同学关系相比显得更为生疏。林义龙虽然惊愕了片刻,很快地回过神来,示意许震坤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通过结婚她能对我死心塌地,可是昨天,她却给我留下了一封信,出走了。”许震坤痛心疾首地说道,“难道是因为我么?”  林义龙一下就明白了许震坤的言语隐藏的意味,心中一万匹羊驼状生物呼啸而过,表面上像不懂一样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让你帮我想个办法,怎么让我能惩罚她。”许震坤暴怒道。  林义龙对许震坤的狂怒撇撇嘴:“合法的手段就是离婚,而你要是走在这条路,我这里有几个专门的婚姻律师的联系方式,能帮你争取到理想的分割财产。”  许震坤感到林义龙言谈中带着的不满,随即回想起他未曾邀请林义龙出席自己的婚礼。发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亲手在林义龙和自己的关系上扎了一根永远绕不开刺。既然是已经不可逆转的伤害,如何修补才是最重要的。  “抱歉。”许震坤做着假惺惺的自我检讨。  林义龙已经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维持和许震坤之间的友谊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在自我反省之后,林义龙在审视是不是犯了跟许震坤一样自大的错误,摆出了一个商业化笑容:“我想这个事情在于理解和原谅。”
  许振坤足够聪明,绝对可以听出林义龙“理解和原谅”的弦外之意的——林义龙的话既是描述许振坤和他之间的关系,又是说许振坤和他’老婆’的后续处理意见;按照常理来说,由于先前的那种不信任感已经形成,神志清醒的人大概会安静地考虑一下,然后跟林义龙道别,之后翻掉这友谊的小船。可是现在的许振坤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让一直熟悉他的林义龙感到十分不解,他开始怀疑许振坤失落地样子是不是在演戏。他开始求助飞船的电脑综合分析,得到了他想要的情报。  “我说,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林义龙从座位上缓缓地站起,走到了许振坤旁边,“你最近又看了什么博弈论的模型?是不是总想着能在我面前炫耀一下?你现在跟我开得这个玩笑的成本可贵着呢。”  没有错,有关结婚的消息只不过是许振坤的烟雾弹——这是两个人交往这么多年的老传统了:许振坤和林义龙每次见面的时候不是热忱和拥抱,而总是来测试自己在哪里读到过某个文章理论的实践成果,每次林义龙见面都要跟许振坤斗智斗勇一番,然后两个人哈哈一笑过去。只不过这次的要求会面的突然性,林义龙放松了警惕,给了许振坤可乘之机:当林义龙开始质疑两人之间的信任能不能持续的时候,其实已经宣告许振坤在这一回合的胜利了。不过很快地,许振坤陷入了真的落寞,林义龙自己估计,这次是真的。  “到底怎么了?”林义龙问道。  “就像刚才跟你说的,除了结婚,都是真的。”许振坤回答道。  “所以,你想通过听一个律师的话还是听一个朋友的话?”林义龙摆出一副真诚的模样,但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平静。  “律师的话,刚才已经听过了。”许振坤双手抱拳,向林义龙投降,“如果那个恶作剧没伤害到我们之间的友谊,还是请你用朋友的语气说一说吧。”  “依我分析,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林义龙毫不犹豫地直指中心,“你不要告诉我,那个女人已经从你这里骗了好几百万,然后去工作单位大闹一番,把你和她的私密照.......”  “不用继续了,没到那个地步,一共就是两次赴港旅游,外加买的那些包,五万块钱左右而已。你说的对,只是我有些对我付出的精力和钱有些不大甘心而已,大道理我都是懂的。”许振坤盖上了林义龙的脑洞,“实话实说,我只是感觉自己在感情上没那么聪明,觉得很失败,现在的报复只是想让自己的郁闷的心得到解脱,哪怕是片刻而已。”  “作为律师,我是不劝你这样做的。”林义龙回答道,许振坤既然自负其才,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也不会进行没有意义的规劝,只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你没有失去什么,至于通过男女之间的情事来证明自己的聪明,完全没有必要;但是如果作为朋友的话,似乎让你去把你前女友和前女友的热恋对象去揍一顿似乎也不太合适。我在考虑,你是不是可以通过其他手段,也能打到你的目的。”  “我能做的都做了......”许振坤颓然道。这时,他们所在的会见室大门突然传来敲门声,林义龙跟许振坤的谈话戛然而止;进来的人是林义龙的同僚,在燕京分所做秘书工作的伯蒂-吴。  “抱歉,林先生。”伯蒂说道,“老板让我问你,你们是否需要秘书负责记录。”  林义龙为了能让使用燕京分所的会见室,在预约会客室时把许振坤描述成是前来提供建议的特别融资顾问,这与许振坤的身份相适应。为了掩饰私用目的,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摆放着南威尔士小镇的资料。伯蒂-吴出现在这里也是无可厚非,许振坤的装束估计引起了燕京分所同僚们的怀疑。  “不需要,如果你对这位先生的身份有异议,我可以告诉你,这位是‘睿金基金’期货部负责人的许振坤先生,是我特聘来得临时顾问。你要是觉得有问题,可以去该公司进行核实。”林义龙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律所内部规定,如果需要会见记录,应当与日程秘书进行预约。我和许先生的谈话是临时的,并没有这方面的需要。”  在林义龙把律所秘书送出的当口,许振坤在仔细端详林义龙放在桌子上的计划地图。  “怎么,你的客户想买这个林场。”看来许振坤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不想把有关他的私人话题再继续下去了。他顺着林义龙的话开始阅读起旅游公司的新项目。作为名义上的艾伦-宾汉姆顿的特别顾问,他必须要拿捏好自己的意见,稍有不慎,无论是林义龙所在的律师楼还是他,哪一个都跑不了。  “没错,怎么,你的基金有这方面的想法。”林义龙问道。  “别闹了,有关信托投资的法律法规你比我更清楚,而且我们暂时也没有投资海外地产的计划。”许振坤解释道,“依我看来,这个计划没什么可行性,不仅仅是周围的布莱肯贝肯国家公园的原因。这个旅游公司一年的收益也就是两千万镑,他们公司需要投入不止1500万投入到这个镇子上才能让这个项目盈利——然而,换来的不过是一年800万的税前收益。在资本市场,根本就找不到某个风投的冤大头来为这个项目进行融资。”  林义龙向许振坤点点头,他对这个项目有点底了。  瞬间,他对萌发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对一个资金不足的企业来说,这个计划没有发展空间,那么个人的话又如何——如果他能把这个项目弄到手里,只需要必要的维护,就可以过得舒舒服服的。林义龙没什么远大志向,只要能让自己和自己的父母和未来的妻子过得幸福就好,这个林场计划能让林义龙曾经对父母承诺过的“幸福生活”迅速地得到兑现。
  在登上返回伦敦的飞机之前,林义龙把所有有关西格拉摩根郡废弃镇子的资料转给了自己的上司,并抄送给秘书处和怀特豪斯小姐各一份。明天下飞机之后,林义龙会直接返回金融城跟他们面对面地讨论并消化他打听到的信息。几次巧遇让他省掉了推敲调查方向的时间使得他的工作进程推进了一大步,也就让他得以有时间在接下来14个小时的返程中重新考虑一下他的生活目标。  不得不说,在燕京偶然间迸发出的想法让林义龙十分不安;现在的生活距离自己的目标虽然有一段距离但却是最安稳且最贴切的,努力的过程和成果都是自己的。在偶然成为失落飞船的主人之后,虽然他的生活仍然保持不变,可积累下来的“进取心”和出现了煤矿镇土地出卖的契机组成了难以拒绝的联合诱惑。每当要为一个重大问题做出判断的时刻,林义龙都会在一张空白的打印纸上用实证的法律逻辑写下了问题询问自己:“就个人来说,他——林义龙——努力工作是为了将来安逸的生活,倘若有这么一个契机让他实现这样未来,那么他需不需要继续努力工作?如果外部因素和人类社会发生变化,能不能保证这种生活保持安稳?即便两个问题都能得到肯定回答,那么还有没有其他的理由能阻止或者限制他得到相反问题的答案?”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能得到一声很干脆“是”的回答;第二个答案在得到了失落文明飞船的技术之后也能做出毫不犹豫的肯定论断;至于第三个问题,能阻止林义龙做出肯定答案的因素只有在放弃自己奋斗好几年的成果而感到惋惜——至于其他因素,只是他做出肯定论断之后的预期影响而已。  林义龙在归程的几个小时里,其实一直都在纠结只是这三个问题中的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拿一个例子作为类比,大概是一个拥有1000万年利润却没多大发展空间的公司老板,在彩票中大奖得到了20亿,那么对他个人来说,要不要放弃原来的事业而专注个人生活?林义龙在事业的不甘心和私人生活两者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随后,他草拟了一封辞职信,下了很大决心之后,终于在窗口的左下角点下了“发送”按钮。  因为有失落文明的飞船的计算能力在,林义龙很轻易地弄到了一笔款项,除了自己那一小笔存款外,剩下的都属于失去法定继承人即将被充公的无主遗产。多年的法学教育让林义龙没有“直接掠夺”公私财产的兴趣,不过对这种所谓“没人损失”的款项,还是让他却之不恭而且心安理得。  身心俱疲的林义龙在昏暗的灯光中伴着安眠用阿尔法波昏昏睡去。  ——————————————我是分割线——————————————————————  从浦江抵达希斯罗的飞机是在格林威治时间早上3:50的时候抵达的伦敦,距离艾伦-宾汉姆顿律所开门还有五个小时。这段时间足够林义龙先回到自己的住处冲个淋浴,换下衣物并去地铁站旁边的早餐摊享受一份英式早餐全餐了。等他48小时后再一次地回到了伦敦城,金融城仍然是熙熙攘攘的。  林义龙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隔间里,花了一点时间就着咖啡阅读了一遍在他离开之际,律所的会议概要——很明显,次贷危机影响着律所的运营,原本就很忙的诉讼部和劳动争议部更缺人手,反而是商业开发和林义龙所在的商业企业部无事可做。显然,一些人即将被调换部门,在调派人手的目录中,拥有在最高院辩论资格的林义龙必然在优先考虑之列;遗憾的是,他选择了辞职。  “燕京公出如何?”凯伦-怀特豪斯问道,这次出差本来是应该是她作为实习律师第一次国际出差,不过她被这个部门的另外一个高级玛格丽特-埃文斯临时调去审计账目了,让初级助理刚刚离职而没人合作的林义龙只身前往燕京。  顺带一提,凯伦-怀特豪斯毕业于杜伦大学,在还没完成大学课程的时候就被招进艾伦-宾汉姆顿(AB)担任见习生,在开普兰完成法律执业课之后直接进入了AB当同样是律所新人林义龙的下属。  “没什么意思,尤其是你要在飞机上连续飞将近30个小时没有休息的时候。”林义龙回答道,“真希望你能一起去。”  没错,眉清目秀、身材高挑的凯伦对林义龙有致命的杀伤力,但他不会想入非非。因为就算是两人情投意合,整件事情也会发酵成职场丑闻,爱惜自己羽毛的林义龙自然不会那么做。自知无望的林义龙反而能更加坦荡地跟凯伦保持一定的亲近,两人可以说一些私人话题,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易,戴维斯先生要你在晨会之前去他的办公室。”林义龙的搭档,玛格丽特-埃文斯在自己隔间听到了林义龙和凯伦的谈话,知道林义龙已经准备上班。作为公司法务部门的老人,作为这个部门的主管,即便是其他时间也要跟合伙人戴维斯保持联系。  林义龙向她点了示意,随即出现在了戴维斯先生的办公室内。  “早上好,易。怎么了,这次远东之行感到疲惫了。”戴维斯先生问道,很明显,他已经读到了林义龙的辞职信,“如果你需要一段时间休整,可以提出来。”  林义龙代表的从远东获得的收益是艾伦-宾汉姆顿财务报表上的新增长点,设立时间虽然不常但总能保持盈余,而不像律所在北英格兰的分所那样经常处于亏损状态。律所当然不愿意失去林义龙这样的全面的接洽人选,一定尽量挽留。  “感谢您这么长时间的照顾,但是我真的要辞职了。”林义龙回答道,“我父母要去威尔士养老,我不想住得离他们太远。”  这个回答让戴维斯先生非常吃惊:英格兰和威尔士这个司法区的外籍律师都会选择长留伦敦以便获得更好的收入,即便是养老或者社会福利的考量,也会选择西南英格兰而不是威尔士。
  论及林义龙最擅长的领域,既不是企业并购,也不是土地买卖,而是债务债权和票证转移。这两者都跟银行业紧密联系。  正因为此,他与艾伦-宾汉姆顿最大的客户,也是不列颠最大之一的米德赛克斯银行建立了不少私人关系,虽然这些接洽点不能为他提供某些特权,仍然能为他提供一些工作上的便利。  在大银行,法务经理也都是持证律师,对应的职介类似律所的高级助理——工资与林义龙的9万英镑年俸也近似,虽然有加班但绝对不会像律师楼一样频繁——有的时候某个法学学会的聚会上,几个律所助理和几个企业法律经理也会聚在一起吹x水相互熟悉。林义龙虽然喜欢这样的聚会,听取其他行业执业律师们的新思路,却没办法加入到这些人当中——除了文化差异外,他是不喝酒精饮料也可以归结为原因之一——以至于发展一些重要私人关系的进度踯躅不前;就算是这样,他也能在提前回家的人群中找到能接洽的。  林义龙的辞职被合伙人戴维斯先生提出的“停薪留职”方案替代,律所将停止为他发放工资,停止缴纳保险和退休金,但将保留他在这里的执业资格,同时也需要他时不常地以“恢复执业”的形式为律所提供法律服务。按照艾伦-宾汉姆顿的离职规则,林义龙将在停薪留职决定的六个月后才进行,以便留给律师楼寻找必要人手接替他工作的缓冲。因而,总地来说,林义龙没能辞职成功,继续在接下来几个月做自己的工作。  当天晨会后,林义龙向米德赛克斯银行的法务部门发送了一份初步结论:即将接手这个废弃矿山镇的旅游公司的担保品没有偿还银行贷款的能力,建议银行直接中断贷款审计。一般来说,律所提出的初步意见会被银行采纳,因为律师们刚开始就得出的结论一定是非常简单直观的,这样可以节约银行的运营成本。不过看起来,米德赛克斯银行非常想促成这笔交易,为无法回收的债权找到一个冤大头——旅游公司的财务状况要比位于无法流转的布莱肯山脚下的林地好得多,更可能偿还银行贷款——银行的法务主管坚持要求戴维斯和林义龙把他们做出初步结论的因由写完整。  类似于这样的合规审计,其实并不需要银行与律所之间直接沟通;这一次,自己也想把这一个项目拿到手里,林义龙不得不在下午茶休息时间之后以这个由头约见稍微有些私交,同时是米德赛克斯银行在伦敦的法务经理,约翰-斯图尔特。  “我想通过个人名义买下西格拉摩根的镇上土地,你们银行有没有什么兴趣帮我牵线搭桥?”在例行的寒暄和闲话之后,林义龙坐在约翰-斯图尔特的办公桌对面问道,“以现价直接收购。”  斯图尔特先生直勾勾地看着林义龙,很显然这个消息让他震惊。为了确认刚刚听到的话,他问道:“请重新说一遍?”  “我说,我个人出资,以市场价把这块地皮的债权买下来,你愿不愿意为我建立与那个镇子相关人员的联系?”林义龙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重复道。  再次确认了林义龙所说的,斯图尔特先生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那个公司的收购计划的资金没办法在短期内直接到位,你们需要再贷给他们一笔不小的款项才足够他们的开发计划,然而该公司除位于加拿大水域(注:伦敦东区码头旁边)的办公室之外,其他有价值的抵押品什么都没有。我相信给你们布里斯托分行法务部一段时间,他们也能得出一样的结论。你看为了表示诚意,我是以现金收购的,资金都在我在贵行的个人账户里。”为了使约翰就范,林义龙又拿出了一记重锤——现金收购。  斯图尔特不再对林义龙的目标有任何怀疑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那么,你为什么来找我呢?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们的融资部门,你要收购土地,我也不是处理按揭的接待人员。”斯图尔特疑惑地问道,他跟林义龙的私交仅限于类似于工作下午茶一样的点头之交,不会为了林义龙打破银行的规定。  “没,我是过来履行律师公会的行为准则,过来告之作为委托人的米德赛克斯银行的。”林义龙说道,“我在艾伦-宾汉姆顿办理了离职手续,这是我经手的最后一个案子了,此外......“  林义龙顿了顿,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三个文件夹。  “这些文件是我们工作的全部调查报告,都有我们合伙人安东尼-戴维斯先生和我的签名文件,证明调查报告的准确性,以及......”  林义龙又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抽出信封里的内容一模一样的两张纸,里面记录着他向银行正式告知他收购土地的意图的责任免除书,  “请阅读后在这里签字。”林义龙指了指空白处,要求斯图尔特先生在这张文书上签字。  “那么,如果我拒绝你,你会去哪儿?”斯图尔特通读了一遍,玩味地询问道,他感到支付方式和收购金都不错,肯定是能打动融资部的头头们的。但他见到林义龙如此强势,肯定对此势在必得。即便肯定能通过也希望能够在这样的谈话中获得一些主动。  林义龙等得就是这句话:即便这笔向镇子融资的银行债务即将到期,债权人也不能强制找到一个下家强行把债务的抵押品卖出去的,最保险的方式莫过于拍卖。可一旦拍卖,那么林义龙想买整个大地块就会变成好几个小地块,这是不能被接受的。如果让作为债权人的米德赛克斯银行出面,向债务小镇施加压力,那么西格拉摩根郡的官员们必然就范,争取到银行方面对林义龙计划的支持就很重要。  “这就困难了,我大概会去高地或者中威尔士去买一个类似的地块吧,毕竟荒无人烟的林地的价格不贵。”林义龙回答道,“但是,这块横跨格拉摩根郡和布莱肯的林地是我第一选择,毕竟你知道,我很喜欢那里。”
  林义龙把他的住宅命名为“布莱肯林场(Fforest-y-Brycheiniog)”,名字取自于这块土地临近的布莱肯贝肯国家公园。在他正式离职前的这半年,刚好够他完成林场的所有权转让的这段产权注册,重新规划并夷平所有镇民居住房屋。  在林义龙的运作下,米德赛克斯银行向他们的债务人施加压力。林义龙轻易地获得了这块巨大而几乎无人居住的土地的所有权。他只找了他在卡迪夫的执业的几个法学院同学,花了不多额外的钱就把整个地块的所有权划到了自己的名下。然而,完成土地产权转移并不意味着林义龙就可以安心地颐养天年,林义龙在这段时期要干得事情还有很多:为了要节省很大一部分居住税,需要合并与山林和镇上土地一并转移的镇上民居的所有权;要在西格拉摩根郡和森林保护协会为兴建的建筑物取得必要建筑许可;最后,还要致信郡道路委员会和皇家邮政为合并后的土地办理新的邮政编码。  这些步骤都是必须的,倘若林义龙不这么做,每块一并转移到林义龙手头上的房子都需要单独缴纳房产税,虽说小镇的房价不怎么值钱,可几十座房屋外加几座公共和商业用的地产,每一块都需要缴纳五百镑的土地税,尽管林义龙不存在缺钱的情形,可这么做肯定会在国库官员们眼里都非常可疑。合并土地所有权时肯定会受到当地郡委员会的阻挠,这个却是土地登记管理局的问题,不会给林义龙增加麻烦。而在夷平这些建筑前,首先需要去郡建筑委员会申请许可,尽管委员会不可能不批,但有些建筑物因为属于保护建筑还要进行听证:虽说听证的结果一定会跟林义龙的申请相一致,但走完这些程序仍然需要一定的时间;在合规程序之间,还要负责联系拆迁的工程公司,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拆迁并搬运出废弃建材;最后,还要像郡委员会申请新的建筑申请和建筑名称,以及废弃道路的更名;此外,考虑到供电和用水问题,还要与水务管理处和能源公司达成管线维护协议。  种种的公文审批,建筑物的进度,装修和种植草皮,都是需要大量的时间的。作为一个营利的单位,如何规划目的用途跟商业计划书都是一样的。这就好像一处饭店在转手后,新的主人总要对店面做一番休整,这段时间肯定不会短。按照威尔士当地人的进度结合林义龙要求的工程量,这段调整期甚至有可能的超过一年。这段时间,除非是力求快速盈利的度假公司,把这座林场作为自己住宅的人肯定会非常耐心的等待。  英格兰和威尔士的林地管理很有趣,即便是私有土地,土地实际控制者还是需要维护公共道路两旁的树木和石墙。而深入非公共部分的林地,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砍伐的,需要向森林和草地保护委员会甚至野生动物委员会等发出申请。这样严苛的限制下,在整个不列颠岛,很少出现专门的经济林地,大部分都变成了保护性林地和狩猎场。如果林场主的经营方向不想变成“乡村农家乐”或者“远足者们的天堂”,那么从这块地获得的最大一部分的经济来源既不是树苗,也不是长在林间的各种浆果,更不是树林中的各类坚果,而是来自于欧盟委员会和农业部以及各种委员会的农业补助。因此,除了一些环境保护和动物保护组织经营的林场外,大部分林地业主都会布置成各种乡村别墅以及类似的度假小屋,很少真的从事所谓林业,也很难从林场中得到类似秋收时农民获得的收益。可即便这样,根据林农业政策,每英亩林地获得的补助也不算少,每英亩大概是3-5英镑。也就是说,就算是什么都不干,林义龙可以从的布莱肯林场每年能拿到的农业补助和树旁林地的补贴大概是40万镑,足够他一家人嚼用的了。  林义龙对农业几乎一无所知,对畜牧业和养禽业仅限于知道市场上肉蛋奶的税率和补贴率:至于非本专业的知识,先不说稍微复杂一点的包装流程,单单是蛋奶类产品编号就完全搞得晕头转向,更别提巴氏杀菌和脱脂等工序了;对种植业,恐怕他也没办法搞清楚农药和化肥的外包装而导致某种“把农药当成化肥的剂量给农田‘施肥’”的惨痛错误;至于渔业和水产品养殖业,林义龙更是“‘敬畏’大海的宽广和深邃”。既然对产品生产效率高的农业产业知识不具备,还想要远离都市的喧嚣,唯一的考虑的行业只剩下了“为了整个农业产业和生态可持续发展”而不断得到财政补贴的林业。  在不列颠,现代农户除非是因为放养的羊越界或者其他类似的琐事之外很少与其他邻居发生交集。跟40年前的农民的生活方式不一样,在整个不列颠岛的南部,农民们可以足不出户地通过物流网络弄到的农药化肥和农用机械,并直接与买受方上门运输农产品并通过支票或者电汇交易,让曾经作为这两种商品供应地的聚居小镇变得非常萎靡。这些小镇对所属镇民的重要性大概只是“各种应急设施齐备的小村庄”而已,提供必要服务的学校、银行和超市都在十几公里之外。作为曾经的小镇,本来附近的应急的消防和救援等服务应该由现在的产权人——也就是林义龙——提供;可土地性质跟周边的林地合并之后,林义龙可以顺顺当当地把这份义务给转让出去,自己可以享受到直接从西格拉摩根郡的莫里斯顿医院的应急直升机和几个周边大的应急消防局的联合保护而把自己隔离在这座巨大的林场之内,享受所谓额外的“隐私”。  所以在林义龙看来,布莱肯林场跟他是真正意义的天作之合——林义龙可以使树木和林场动物获得安宁,不会有远足者和探险者来打搅它们;而这座巨大的林场也能保护他,给他提供安静。  享受这份安静的时间近在咫尺。
  在林义龙正式离职前的这段时间,也不乏一些“精彩的经历”。  已经提及过,林义龙在伦敦的私交仅限于一些高级助理和数量不多的合伙人。跟米德赛克斯银行的几番交涉让跟林义龙私交稍有提高的法务经理约翰 - 斯图尔特没什么事儿就会找林义龙“增进感情”。他的目标并不是“低三下四”地为林义龙提供长期的服务,而是让林义龙把他知道的一些远东的社会关系透露给他一些,至少让他能弄出一点成绩。  当然,出于律师职业规范和职业道德,这些信息是仍然在艾伦 - 宾哈姆顿工作的林义龙在离职之前——即便米德赛克斯银行跟艾伦 - 宾哈姆顿的业务不同、即便被要求提供的都是林义龙的私人关系、即便很多信息其实是公开的——不能把他的这些私人联系提供给任何第三方的。但是,米德赛克斯银行在这次次贷危机中损失严重,急需新的盈利方向。这个方向必然是远东。倘若推迟一段时间,林义龙在远东的联系对斯图尔特来说依然是可以接受的。  同属各种联谊活动“提前回家派”的一员,两人曾经数次同乘一辆出租车回家,斯图尔特先生多少能了解林义龙提早回家的缘由,费尽心思地设计了一个增进与对他人高度提防的林义龙“友谊”的方案。  林义龙在完成了对布莱肯林场收购之后,为了表示感谢,在一个周六中午加班之后邀请斯图尔特先生去梅菲尔的一个价格不菲的牛排店吃午餐。两个人在席间交谈甚欢。在即将作别之际,斯图尔特非常随意似的从自己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张名片似的俱乐部门票。  “啊,差点忘了。”斯图尔特像是偶然回忆起什么一样,“这有一张俱乐部的门票,我想你会喜欢的。我那天刚好要陪我老婆回娘家度周末,去不了。你也知道,我在伦敦没什么朋友,如果不去就作废了,就给你吧。”  林义龙富有深意地跟斯图尔特先生对视了一下,把这张票也“很随意”地揣到裤兜里,向斯图尔特先生道谢,然后告别。  看到斯图尔特先生走远之后,林义龙走进牛排餐厅隔壁的酒吧,仔细端详起这张入场券来。门票三寸见方,防伪花纹是雕在纸板上的,如果不考虑票面烫金文字,这张门票的防伪标准甚至与林义龙的几个硕士文凭的防伪标准一致。在“欣赏”这张做工精美的门票后,林义龙非常仔细地把这张入场券放到了自己的钱包里。  不用说,这张制作考究、票面价格却只有19 . 99英镑的俱乐部门票,斯图尔特拿到手的实际价格肯定低不了。林义龙却不会当面拆穿斯图尔特先生,这些私人性质的聚会门票价格肯定是名义上收取的。林义龙只能估计,要么是斯图尔特先生有一些不上台面的事要找他,要么是把他引荐给不能上台面的其他人。  结果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接下来一周的星期五,林义龙特地多加班两个小时,等部门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才走出办公楼,去了不远处的二十四小时服装店,租了一套半正装晚礼服后,前往位于离利物浦街车站北侧出口“不远”的一个私人俱乐部后门。  这个俱乐部后门位于利物浦车站北边的一处封闭的巷子里,除了大街上的路灯能照进巷子门口之外没有其他亮光。就在林义龙矗立在巷子中间以为弄错了后门的地址时,后门静静地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西装和黑衬衫的白人保安走出来死死地盯着林义龙。  “你的票?”保安面色不善地问道,语气中透出了一些威胁——如果你没票,赶快离开,不然我们就要请你离开了。  林义龙不喜欢保安的态度,但还是从自己的租来礼服的内侧口袋里,那出了他的票。只在保安眼前晃了一下。  保安没有仔细看清林义龙的票,但是林义龙感觉这个保安看到了票面烫金字在透入巷子中反射下的那一丝反光。从保安的逐渐松弛下来的表情中可以看出,这个强壮的保安已经没之前那样戒备了,他示意林义龙进入他走出的建筑。林义龙遵从了。他进入了一个类似于门房似的房间。在出现了一个侍者模样的南亚人出现,身边还站着跟刚才保安身材衣着类似的两壮汉。  “先生,请再出示一下你的门票。”南亚人说道。  林义龙依然照做,但是绝不能露怯,于是他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名片和一张20镑的钞票。  南亚侍者接过了那张门票,把林义龙给的小费放进了小费罐中。他验票的的仔细程度让林义龙感到了屈辱。  “抱歉让你久等了。先生,我们俱乐部需要佩戴面具。”完成验票后,侍者先恭敬地把这张门票还给林义龙,随即从入门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张黑天鹅绒底的大托盘,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林义龙选择了一个可以遮住整个上脸的面具,在正式进入会场前,他要上一趟厕所。  侍者示意保安离开,然后领着林义龙穿过门房侧翼的一个走廊,用要是打开了一间房门,里面是一间功能齐备的个人盥洗室。  在关上门后,林义龙立即调动失落飞船,在确认“隔墙无耳”之后传送了一副可以让使用者看到布料后面的透视镜片,附着在面具眼部的镂空处。随即“正常地”上了趟厕所。从盥洗室出来后,示意盥洗室外等待着的侍者带他去宴会厅。  侍者带着林义龙来到了一个电梯前,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林义龙能感觉到侍者诚恳表情下的窃笑。  林义龙一个人上了升降梯,在稍稍不安地等了十几秒之后,电梯门打开,明亮的室内灯洒在了林义龙的身上。  由于在前几分钟。林义龙已经稍微适应了昏暗的走廊灯和电梯灯,明亮的灯光让他暂时无法接受。等他适应了灯光之后,他就知道那个聚会到底是什么了:现场每一个男宾身旁都陪伴着两名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从这些女孩子们的极具谄媚表情可以看出她们在竭力取悦身旁的男宾客。  这,只是众多隐藏在金融城光华下的桃色聚会之一。
  花了一些时间林义龙才从惊愕中才恢复镇定,见到刚刚入场就矗立在会场入口的林义龙,一名身着白色礼服的迎宾员向他迎了上来。  “先生,您是第一次来么?”迎宾问道。整个大厅每一个人都带着面具,迎宾自然是看不出林义龙的错愕的。  “没错,能帮我来介绍一下么。”林义龙回答道,他之所以现在没走掉的原因纯粹是出于好奇。在伦敦这个英国的中心,随便打一个电话就会有相关从业人员上门。考虑到卫生问题,林义龙还尚未踏出“勇敢的第一步”,但好奇心始终存在。  “请跟我来。”迎宾带着林义龙来到了会场二楼,在环绕着会场的二楼回廊的远端,也有一个身着类似迎宾的服务员在跟旁边身着晚礼服的一个男人说着什么,看来那个男人也一样,属于“俱乐部新人”。  “也许已经被注意到了。”迎宾说道,“这间名为“白厅”的私人俱乐部是举办人为了今天的舞会特别租下来的,我们这里提供私密的男女消遣配对服务,只要宾客能说服女伴,剩下的事儿跟本俱乐部无关。为了不影响日后贵宾和女伴们的声誉,每一个宾客都会被要求佩戴面具,防止在日常生活中再次相遇时尴尬。每一位寻求交友女士都是向我们提交申请之后我们经过精心挑选的,没有那些令人不齿职业的从业人员。而为了增进贵宾们和女士们的相互了解,我们今晚组织的活动有宴会以及舞会,最晚到12点大本钟钟声结束的那一刻。当然,如果您想带女伴或者单独提前离开,也绝对不失礼。”  林义龙向迎宾点点头,大概弄懂了今晚的流程。在二楼的回廊绕了一圈之后,林义龙被迎宾带到了大厅正门旁边一个休息室中。  跟大厅男女混杂不同,这件咖啡馆布局般休息室中,都是清一色的戴面具的年轻女孩,林义龙算是明白他将要做什么:挑选两个在这场宴会和舞会的女伴。  在每一个女孩都用面具遮住全貌的前提下,宾客们的选择类似于某种博彩。带着透视镜的林义龙却可以回避掉“运气”风险,直接找到自己认为合适的女伴。  没想到,在这些等待被挑选的女人们中,林义龙也能遇到他的熟人。  看起来,凯伦-怀特豪斯的状况并不怎么理想。从她眼神中能看得出来,年收入三万五千镑的律所实习生有些小期待地坐在一张咖啡桌前,和其他女孩一起望向入门的林义龙。  如果说怀特豪斯平日里对林义龙的吸引力足够“致命”的话,现在林义龙对这间休息室女孩们的吸引力也是巨大的。  迎宾很注重屋内女孩们的反映,在介绍林义龙给女孩们之后,他从这间休息室门外的花篮的鲜花中捻出了两朵白百合,交给林义龙。  无疑地,这两朵白百合就是林义龙“邀请”屋内女孩的某种信物,话说名义上是要得到女孩们的同意才算送出去,林义龙相信这屋子里的女孩子们是不会拒绝递向她们的花朵的。  林义龙有些目不暇接,整个休息室中的女孩们身材和长相在他看来都很标致黛雅。他接过迎宾手中的百合花,首先献给了一个飞船AI浏览了全部信息按照他品味筛选出的各项条件最优的东欧妹子,邀请她作为自己的舞伴。至于第二支,他还没想好选择谁。  端坐在咖啡桌旁的凯伦-怀特豪斯在这种场合永远是林义龙的最末选择,既然林义龙能在这个场合见过她,就不愁以后不能“一亲芳泽”。然而,在剩下的其他选项中,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各种不足:有几个女孩是够得上林义龙的筛选条件的,可一旦把怀特豪斯小姐跟这些女孩做对比,林义龙只能赞叹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就是你了,凯伦-怀特豪斯。  林义龙小心翼翼地把那只白百合减去茎叶,只留一片叶子和花骨朵用别针别在在了东欧女孩胸前,小声地请她在门外等候一会儿。  为了不让怀特豪斯小姐发觉某种非常熟悉的外国口音英语,林义龙特地换成了俄式英语发音。  “能在接下来的舞会请你跳支舞么?”虽然发音生硬,但语调非常温柔。林义龙把白百合的花蕊朝向怀特豪斯小姐。  怀特豪斯小姐不由得怔住了,没能立即回应作为整个休息室诸多目光焦点的林义龙的邀请。  气氛一时十分微妙。  “很荣幸能接受你的邀请。”怀特豪斯小姐挺直了腰板,像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只见她站起身,跟刚刚被选择的东欧妹纸一样把手伸向早已等在那里的林义龙。  林义龙平举着怀特豪斯小姐的手,一直到了门口。在那里,他又一次地做出了一个简易的白百合胸针。  有了第一个胸针的经验,把第二朵白百合胸针带到怀特豪斯小姐胸前自然也是驾轻就熟。  等出了休息室的门,三人就在一直恭候在一旁的迎宾员的带领下返回宴会大厅,虽然还未开餐,但是开餐前香槟酒会已经开始了。  三人从侍者的托盘各拿一杯饮料,在迎宾的护送之下在一张离门不远的圆桌旁坐定。  可以看出来,无论是怀特豪斯还是东欧女孩,都是第一次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经历化妆舞会,三个人不知道谈点什么。  没话也要找话说,尽管林义龙没有在今晚就结束他珍藏了29年的“男节”的打算,也至少要让两位女士今晚过得不那么拘束。  “很荣幸能邀请到如此靓丽的两位佳人担任我今晚的舞伴。”林义龙非常紧张,他的没营养的恭维在他邀请的两个女孩听起来肯定十分刺耳,“希望两位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倘若不是三人刚入席时候长时间的沉默,林义龙大概会被当成对付女孩十分得心应手的公子哥。不过,再看到两位女士脸色不豫之后,林义龙没有再说下去。  “唔,抱歉。”林义龙道歉之后,拿起他身前桌子上的饮料一饮而尽。  林义龙是不喝酒的。餐前饮料会提供香槟酒和白葡萄汁两种。林义龙认为女士们是不会在这个场合选择酒精饮料的,所以也跟着两位女士拿了一杯,然而那个托盘里都是香槟酒。  酒精的味道让林义龙非常难受,剧烈地咳嗽着。  感觉到林义龙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怀特豪斯和东欧女孩看着对方,然后突然“噗嗤”地笑了出来。
  两个女孩的嗤笑让三人间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林义龙今夜仅剩的考验就是如何拉近与二女的距离。  至少从身高来说,只有175厘米高的林义龙与他选择的两位平均身高与他差不多的两位女士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非常般配的——如果考虑平均10厘米鞋跟的高跟鞋身高差就更加显著——单就这一点,跟林义龙同桌的两位先生和几位女士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但从他们看向怀特豪斯小姐和自称尤利娅的东欧小姐的目光中,林义龙总能读出同情。  在这之后的正餐环节,他们三人的话题也仅仅围绕着今晚菜肴,和引申出来的美食,尤其是俄式菜肴。林义龙在俄式菜系方面的粗浅认知和尤利娅的近乎专家一样的校正让怀特豪斯小姐感觉很不自在。无疑,在怀特豪斯小姐的角度上,看起来在林义龙和尤利娅之间更能擦出火花,而她本人只是一个二选的陪衬。  在吃完甜点,喝完咖啡之后,怀特豪斯小姐和尤利娅同时表达出要离去的愿望。  夜晚10点的伦敦城,除了夜班公交之外,能搭乘的交通工具只有出租车。林义龙觉得公共交通工具很不合适,跟侍者交谈了几句之后,一辆奔驰行政轿车在俱乐部楼下的停车场准备停当。  大概怀特豪斯小姐想最后一次争取到这位来自于乌拉尔山那边的俄罗斯绅士的青睐,接受了林义龙的热忱。  按照路程远近,林义龙首先送尤利娅穿过伦敦塔桥,到他每天都会路过的滑铁卢站附近的一个学生宿舍。两人互留电话之后,林义龙和怀特豪斯小姐继续旅程,前往伯爵街。  林义龙知道怀特豪斯小姐与她的其他一些同学合租住在荷兰公园附近,但具体住在哪条街不大清楚。  在横穿伦敦地铁一区的旅途中保持沉默,等即将到达荷兰公园的时候。林义龙突然对怀特豪斯小姐说道,“你愿意陪我聊聊天么?”  应该说怀特豪斯煎熬了一晚上等的就是林义龙这句话。  随即,怀特豪斯摘掉了她的面具,露出了她漂亮的脸蛋和那双夺人心魄的碧绿色眼睛。  林义龙向她点点头,但是没有立即摘下自己的面具。  “到了!”司机说道。然后看向整个旅程一语不发的林义龙。  林义龙叹了口气,随即起身离开车子,他走到车前部,拿出钱包,掏出他仅有的50英镑钞票当作小费付给了司机。然后非常绅士地为怀特豪斯小姐打开了车门。  怀特豪斯打开了她和她朋友一起租住的公寓门,里面空无一人。  这是林义龙第一次正式踏入怀特豪斯的闺房,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但他只能强作镇定。  怀特豪斯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仍然带着面具的林义龙在饭桌前就坐。  “我想用一下卫生间。”林义龙开始用本音,而不是整个一晚上蹩脚的俄式英语对怀特豪斯小姐说道。  怀特豪斯小姐脸色大变,她大概已经知道她带进屋子里的男人是谁了。  像是为了证明怀特豪斯小姐的猜测一样,林义龙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把透视镜片取下,放到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然后直视已经在崩溃边缘的学徒生。  大坝决堤一般,怀特豪斯小姐像发疯一样突然开始推搡起林义龙来,她不敢接受自己的秘密被自己的上司知道。林义龙也不能任由她推搡,沉沉地把她压在了客厅的沙发里。  反抗不成功的怀特豪斯嚎啕大哭,停止了手上动作,但仍然在林宜龙怀中痛哭不已。泪水洗掉了她画得眼线,挂在脸上,毁掉了她下班后精心准备的晚妆。  在哭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怀特豪斯小姐停止了抽噎。随即她甩开林义龙,把自己关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在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才仅着浴袍出现在林义龙面前:脸上的修饰已经被擦掉了,虽然眼睑周边依然很红,但能看得出来,她已经恢复镇定了。  “如果林先生是来猎艳的,那么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希望今晚过后能把这个事完全忘掉。”怀特豪斯冷冷地说道,几乎同时,她脱掉了外罩的浴袍,露出了玲珑有致的曲线。  林义龙对怀特豪斯小姐的话无动于衷,反而开始欣赏他面前不着寸缕的年轻酮体。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怀特豪斯小姐的羞耻心无法再抵御林义龙玩味的目光。眼泪大粒大粒地滴在客厅的沙发上。  林义龙终于动了,他拿起怀特豪斯小姐的浴袍,把它重新披在怀特豪斯的身上。  “我想,应该由我来发言。”林义龙面色平静地说道,“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做出这样的抉择。”  “这是私人问题,要么就来,要么就滚。”怀特豪斯小姐已经失去了职场中的灵动和干练,歇斯底里地怒吼。  “我现在是占优势的一方,你最好把前因后果全部告诉我,不然 ...... ”林义龙眯着眼睛,轻蔑地看着他的下属,“我想大家都不想什么严重的后果发生,对不对?”  怀特豪斯小姐抿着嘴唇,她不得不袒露了实情:她为她的弟弟担保了一笔大额贷款,眼看债务即将到期,却已经找不到她弟弟人了;她自己还要付大学学费贷款,根本就没有能力偿还。一旦她被债权银行追讨,就不得不宣告破产了。一旦怀特豪斯小姐个人破产,按照律师公会的规定:首先她会被艾伦 - 宾汉姆顿除名;其次再不能从事自己钟爱的法律事业;最后自己念的法学学位和司法实践课也会因为无法从事法律职业而变成无用功。在短时间内,她是没有办法凑齐这样一笔本息合计40万的款项的,即便去风月场所出卖色相也不行,只能指望成为有钱人的秘密情人,把自己的包括贞节在内一切托付给那个人。  怀特豪斯小姐说完,用热切盼望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即将离职的上司。  林义龙听这个故事时始终神色淡然。在听完之后,走到了怀特豪斯小姐面前,一把抓下了他之前披在她身上的浴袍。  “我想,既然无论如何你都会这样做,那不如交给我吧。”林义龙开始发言,“正好,我需要一个任何时候都能照顾我的需求的任劳任怨的助理,你接受么?”  “我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 ”怀特豪斯小姐认命一般说道,努力把衔住眼睛里的泪水,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那好,我现在一次性付你50万镑,足够你还清债务的了。”林义龙毫不怜悯地说道,“下周一,你马上向律所递交申请,要求结束在企业部实习之后调往卡迪夫分所继续完成实习。在这之前,我相信剩下的10万镑足够你了结你的大学和职业课程的贷款以及你剩下这两个月的生活费的了。剩下的项目,我们会一点一点地谈。最后,我相信怀特豪斯小姐你明白背叛的代价。”  林义龙充满了威胁性的语言让怀特豪斯小姐战栗不已,曾经在她之前展现优雅和彬彬有礼的那个高级助理消失了,在光鲜职业外衣隐藏的是一个精于算计而且恐虐的人。  “你还有什么要我解释清楚,或者要问的么?”林义龙恢复了他上班时亲切的语调,这样的语调却让怀特豪斯小姐更加害怕。  最后,她鼓起勇气,声音提高了八度,向林义龙大声说道。“我认了,但我需要得到起码的尊重。”  “尊重?”林义龙重复地念出这个词,愉快地说道,“当你出现在那间休息室的时候,你在我这里的尊重就不存在了——现在,尊重是零,是负债。”  “更何况,你憧憬获得的这份尊重,现在是我的东西。”林义龙的重音落在了“我的”这个词上面,“你压根就没有这个东西。另一方面,我会保存你的体面和尊严——因为你的体面和尊严同样代表了我。”
  林义龙没在荷兰公园逗留整个晚上,怀特豪斯小姐仍然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冲击般的事实”。虽然想直接把怀特豪斯小姐的床单染红,但同时林义龙也是很善解人意的。他直接叫上一辆出租车,回到了那个服装店,把租来的晚礼服退掉。  从服装店走出来后,林义龙沿着每次职场social的节奏沿着泰晤士河河岸漫步,回顾着过去三个小时的各个细节。  在刚才的对话中,林义龙能推测出一些事实:从入职被分配在自己手下之后,怀特豪斯小姐从来没正眼在意过自己,甚至对自己产生了反感。正如有些粗俗的外表是林义龙的职场迷彩一样,在职场“和蔼可亲”也不过是怀特豪斯的天然掩饰,给林义龙一种“有指望一亲芳泽”的幻觉在工作中“主动地”为她提供便利。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在林义龙作为她指导助理的这段时间里,怀特豪斯早就应该向林义龙求助——无论是上的还是经济上的,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林义龙只能猜测一旦真的让自己卷入,那么怀特豪斯发现自己可能真的会被他“攻略”的处境中。为了保住令人羡慕的金融城律师工作,她不得不把自己的名字放到这样的私人俱乐部的“配对列表”上,直到被林义龙“邀请”。不然,周一回到律师楼,她必然还会不吭声,甚至直到担保截止日之前,才会寻求一切得到救助的可能:林义龙必然是她为数不多的救命稻草之一。  这样的理由让林义龙对自己刚才在怀特豪斯小姐租住的公寓做出的“逼良为x”的罪恶感减轻了不少:他没改变怀特豪斯小姐结局,只是把选择权从怀特豪斯小姐转到了他自己手中。  不知不觉中,林义龙习惯性地来到了北兰贝斯的滑铁卢站,他每天都要在这里坐车回自己位于萨里郡的公寓。正当他继续按照习惯进入车站前搭乘火车前,毫无缘由地,林义龙感到了烦闷和饥饿。  饥饿很容易忍耐,烦闷却不行。在不列颠的这几年,一旦烦闷这个敌人出现,林义龙都需要两到三天来调整。那两三天,林义龙总会找其他人聊聊天,这个人有可能是许振坤那样的好友,也可能是他在国内的表兄弟。林义龙正需要某种情感上的寄托,于是他掏出自己专门打国际电话的手机,那个手机通信记录中第一个号码恰恰是两个小时前交换自那个东欧女孩的手机号码。  凌晨一点给别人打电话,要么是出现了什么重要的危机,要么就是在出租车或者夜店落下了什么东西的提示电话。林义龙感到这个时候给“尤利娅”打电话有些不妥,几次三番地按下拨出键后又中断。  不知是什么心情驱动了林义龙的双脚,就在林义龙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与“尤利娅”告别的那幢楼的楼下。  既来之,则安之。林义龙把电话拨了出去。  “喂,你好。”林义龙手机传出了女人疏懒的声音,不过语言却是俄语。  “你好,还记得我么?”林义龙也拿俄语回答道。  “哪位?”电话那头的女声回应道。  “昨天晚上,我们谈论了一晚上的红汤和熏肉的做法,你还记得么?”林义龙回答道。  那面沉默了一会儿。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尤利娅”的声调变得振奋了起来。  “我能冒昧地问问,你能现在下楼陪我吃点东西么?”林义龙问道,“不用打扮,不用化妆,套头运动衫和运动裤就很好。”  “你在那儿?”“尤利娅”已经同意了。  “我就在你宿舍楼下。”林义龙说道,“我等你。”  “请稍等。”说罢,“尤利娅”就挂掉了电话。  仅仅过了两分钟,“尤利娅”出现在了她宿舍楼楼下。按照林义龙要求进行穿着的,没有戴化妆舞会的面具,但是稍稍点缀了点睫毛。  可是,楼下空无一人。  “尤利娅”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给她打电话的人。  林义龙从对面建筑应急出口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他刚刚在暗中观察“尤利娅”。  “尤利娅”看向正在向她走来的林义龙,她并不确定林义龙就是刚才在晚宴上跟她相谈甚欢的绅士。  “早安!”林义龙用英语说道,“十分抱歉,我只能在这个时间找你。”  “你就是D先生?”“尤利娅”疑惑地问道,“抱歉我不知道您还会讲俄语。”  “我不是D先生,你也不是尤利娅。”林义龙这会儿说话的语言又变成了俄语,“能告诉我你的真名么?”  “纳迪亚,我亲爱的先生,那么你的呢?““尤利娅”报出了她的真名,然后看向林义龙。  “义龙-林。”林义龙回答道,同时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交给纳迪亚,“刚开始的时候,你可能很难发出这个音,你可以用‘尤里’这个近似的名字称呼我。”  “好的,尤里。”纳迪亚欢快地回应。  两个人纠结完各自的真名之后,再一次地陷入了沉默。虽然都知道他们即将要交谈的话题,但是没人愿意第一个说出来。不仅仅是难为情的原因,而且还有某种接下来议价能力。  “尤里......”纳迪亚欲言又止,“如果你愿意,我想我妹妹那里,是有不错的食物的。”  林义龙感到了意外,固有警惕心占了上风:向纳迪亚摆摆手,背对着纳迪亚,自顾自地倚在墙边,从手机上调取了纳迪亚所有能经过佐证的个人信息。  在林义龙阅读纳迪亚的个人信息的时候,纳迪亚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定。  确认没什么危险之后,林义龙短暂地考虑了之后应对策略,对纳迪亚说道,“抱歉,刚刚有短信来,你刚才说什么?你妹妹也来伦敦了?”  “是的,是我双胞胎妹妹,大概这个点只有在她那里能吃到正宗的俄国小吃。”纳迪亚回应道。  林义龙对这个东欧姑娘的开放程度瞠目结舌。
  林义龙非常不喜欢伦敦的东区和南区。  这种厌恶来源于在威尔士实习并考取出庭律师资格的那几年,曾经多次来伦敦参加出庭律师协会的学徒餐之后的种种不愉快。  伦敦四大出庭律师公会之一的林肯公会总安排在周五或者周四的晚上七点举行学徒餐。新加入法学公会的学生第一年必须要参加的一共16次入门学徒餐。从维多利亚返回其他地方的长途大巴总在晚上8点钟就收车。这就使得非伦敦的学生不得不在这里的各大旅馆经常客满的周末寻觅对付一晚的临时住所。  林义龙的总是会预订距离圣保罗大教堂不远的一家青年旅社,这里距离林肯公会食堂不远,而且地处中心商业区,夜间也很安宁。在他订不到这家青旅的时候,只会预订地处兰伯斯南边最便宜的青旅。兰伯斯区,每周五晚大街上会充斥着一群年轻的周末出来放纵的醉鬼。林义龙总试图尝试绕开这些醉鬼走,即使林义龙如此小心,还是有两次在偶遇这些混蛋的时候被甩了酒瓶子。一次没砸中什么东西,还有一次林义龙被飞溅的玻璃碎渣擦伤了后颈处的皮肤。  那次受伤之后,林义龙的临时落脚点移位到一家位于伦敦东区的青旅,然而在这帮忌酒的安拉教徒中生活也让他感受到伦敦地区的警力不足:从每周五下午就开始聚集的安拉信徒会在街边半强迫似的卖给你一些毫无价值的高价小手工艺品。虽然他林义龙不怎么敌视安拉信徒,这里他所遭遇的还不如偶遇兰伯斯那些醉醺醺的无耻混蛋。以至于断了他产生再踏入伦敦东区的想法。若非他每天都要在滑铁卢站换车或者去狗岛(IsleofDogs)或者加拿大水塘(CanadaWater)的主顾那里公干,恐怕他永远也不会涉足这两个地方。  不过,正因为这些不和谐的存在,这两个地方的房租要比伦敦市中心其他地方低不少。如果住不到学校宿舍的话,这里是穷学生为数不多能负担得起的地方。  (顺提,东区也是站街女和私人陪护相对多的一个地区。)  薇拉,纳迪亚的双胞胎妹妹,就住在伦敦东区的一个街角杂货铺楼上二楼的一个合租公寓里。  在被纳迪亚拉去伦敦东区的车上,林义龙把整个钱包里的一张二十镑纸币和所有硬币加起来勉强支付了车费,  直接用钥匙打开了公寓大门,在用玻璃幕墙隔开的公共厨房里,一个身着短袖t恤,睡裤的丽人正在做饭。  纳迪亚走进厨房,跟自己的妹妹拥抱了一下,然后对站在门廊的林义龙指指点点。  纳迪亚和薇拉长得一模一样,一样柔顺的黑色秀发,一样浅棕色的眼睛,一样无可挑剔的脸蛋。倘若不是纳迪亚穿着林义龙要求的套头运动衫和宽松的运动裤的话,林义龙绝不可能分得清谁是纳迪亚和谁是薇拉。  “薇拉,这是叶龙-林先生,你可以叫他尤里。”纳迪亚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林义龙,还是把林义龙的名字说错了。  “你好。”薇拉大方地用英语说道,“见到你很高兴。”  “你好,耶昂小姐。我的俄语还凑合,您完全可以说俄语。”林义龙使劲地闻了闻弥漫在客厅的味道,用俄语说道,“味道真香,牛肉薏米粥?”  “我姐姐刚才打电话给我,正好我也刚刚回来。”薇拉环顾四周,整个公寓是在太脏乱了,她害怕在自己在林义龙眼中被误认为是一个从事不齿职业的坏女孩,“抱歉,我这里很乱,要不然到我房间里吧,那里干净一些。”  林义龙点头同意,任薇拉在前面引路,纳迪亚跟在两人后面,双手拎着盛着薏米粥的锅。  应该如何形容这间卧室呢。简而言之,林义龙的评价刚刚走进的这间卧室“不适宜人类居住的”:灰白墙面被雨水渗透墙体留下的痕迹和苔藓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窗户四周的墙皮已经脱落;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地毯受潮的味道。  从床上整齐铺开的藕荷色的被单和努力清洁过的地毯能看出即便条件恶劣卧室主人想尽量把这里布置的温馨舒适一些。  要不是林义龙提前做了调查,一些他不愉快的个人经历让他认为这是薇拉和纳迪亚故意卖惨以博取他同情的某种营销方式:依照正常的逻辑,如果初来国外,为了相互照顾,兄弟姐妹更可能生活在一块,可姐姐住得是居住条件不错的学生宿舍,而妹妹却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大垃圾堆中——要么是姐妹之间生活的极为不和,要么是她们对林义龙有其他的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前者是不可能的,要不然纳迪亚不会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林义龙,也不会并进门就跟薇拉拥抱亲吻;即使如此,用排除法排除之后就认定是后者实在是十分轻率。考虑到这里,林义龙眼前一亮。  不等薇拉安排位置,林义龙就抢着直接坐到了薇拉整洁的床上,翘着二郎腿,看着薇拉。  这是林义龙进门之后立即产生的一种冲动。既然他已经做出了没什么危险的判断,那么肯定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同时,为什么心气这么高,宁愿在这里受穷也不放弃梦想的薇拉会这样她姐姐一道在他面前表现如此驯服的原因林义龙也非常疑惑。外出寻找资助人的是并不缺钱的姐姐纳迪亚,而不是妹妹薇拉。为此,他必须要试探出两个人的深浅。佯装出粗俗、傲慢以及愚蠢愚蠢,是最好的方式。  薇拉受此一击,银牙紧咬。  纳迪亚见状,把处于暴怒边缘的薇拉和林义龙隔开了。  “先吃饭吧。”纳迪亚拿起一碗浓香的牛肉薏米粥。能看得出来,她已经不像几分钟前那样殷勤了。  三人默默地喝着肉粥,这顿夜宵吃得有够难受。  林义龙的目的已经达到,从这对姐妹的动作和举止都指向一个可能,她们的条件已经被林义龙猜得十之八九了。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林义龙从薇拉的床上坐起,用英语说道而且语气甚为倨傲。  薇拉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窝囊气,她尖叫道:“走开,混蛋。”  好在这片区域比较喧闹,邻人已经对不知哪里传出的尖叫已经习以为常了。  “穷人也有自尊。”薇拉冲他喊道。  林义龙看向纳迪亚,她站在一旁低着头。  “尤里,你最好还是离开吧。”纳迪亚痛苦地闭上那双夺魂摄迫的眼睛说道。
  纵然有人具备那份实力,取得对方的忠诚是讲究策略的。  如果拿珠宝材料比喻性格,怀特豪斯小姐就是钻石——璀璨夺目,坚不可摧——然而珠宝师切割钻石的时候,是利用脆性把钻石切成小块的;耶昂姐妹则是金块,质地虽软但延展性极强。  对待凯伦-怀特豪斯这样的天之骄女需要在”拯救”她的同时打击她。让她脱去作为长时间被“天之骄女”的那份自傲。你要比她强好多倍,让她的反抗失去意义,几次三番下来,她就能认清形势,调整自己的位置。  对耶昂姐妹这样在苦难中成长的外柔内刚的强人,需要呵护她们刚强保护层内最柔嫩的地方,使她们真心实意地把忠诚奉献出来,换句话说,需要很多时间培养。  纳迪亚对林义龙下了逐客令。林义龙自然是没有走的,即便真的要离开,他也要带着这对双胞胎一起。  “唉。”林义龙叹气道,把语言又转成了俄语,“我对我刚才的态度感到很抱歉。所有刚才经历过的那些,都是我对你们的测试而已。我相信你们足够聪明,会理解的。”  “即便这样,我和姐姐也不会接受你这种肥猫的帮助。”薇拉表示出了对林义龙诚恳态度的不屑,“就算我和姐姐流落街头,也比在你的不到5cm的胯下承欢要幸福得多。”  “真的是这样么?”看得出来,薇拉没能转变她对林义龙的第一印象,林义龙于是反问道,“你和你的姐姐,不是为马上就要逾期的学费宽限期和即将到期的房费发愁么?一旦学费没缴清,你们的学生签证就直接被注销;更何况,倘若真的像你说得那样能够抛弃自尊地从事那个行业,不列颠的内政部移民局会把你们直接驱逐出境的。身为曾经的国际留学生,你们的前辈,同时又是一个执业律师。我对这些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我觉得这一点你们比我更清楚。”  林义龙把他资料中耶昂姐妹的困境直接说了出来,一番话下来耶昂姐妹只能无助地看着对方。  “你们也可以尝试一下贷款公司,因为你们是国际学生,这些公司会要求你们支付每年27%的年利率,到最后你们还会沦落到这样的田地。”林义龙继续补刀,“话也不多说,纳迪亚的第二学期学费的宽限期下周一就要届满,你们自然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然,其他的方式也不是没有,比如让你姐姐放弃她在大学的学业,让她回到莫斯科工作两三年。”林义龙继续冷冰冰地解释道,“或者你自己也可以.......作为外人,我是没什么权力插嘴的,这是你姐姐和你的问题。不过,我要强调一点,你们的困境和你们的敌意完全因为你们对自己人生规划发生了误判,错得不是我,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你们自己。我尊敬你们能居住在这个破地方还能继续努力拼搏实现自己的梦想,这就是我为什么在舞会上被纳迪亚这种气质吸引并来到东区见你的原因。我得说在我们接触这么短的时间,我也对你产生了趣意。我对你们追逐梦想的勇气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同时我却不怜悯你们给自己造成的不幸。这种不幸的代价必然很昂贵,就看你们敢不敢于为自己的梦想承受这份代价了,如果你们同意,我就帮你们分担这份代价。”  顺便一提,林义龙完全是执业时为主顾介绍可能的后果的态度说的,他仍然坐在那张藕荷色的床上。耶昂家的双胞胎纳迪亚和薇拉,分别站在那张床对着的两侧把头偏向一边不语。两个女孩本来就比林义龙要高,无论林义龙是站着还是坐下都没办法给自己的说辞带来压倒性的气势,他索性就坐在那里发表这番言论了。  林义龙从床上站起,穿上了进门时候刚刚脱下搁在枕头旁的外衣,走向房门。  “对了,顺便说一句。”已经把身体从房间探出一半的林义龙停住了脚步,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我只接受两人一起的打包销售,这也是为什么纳迪亚带我来这里的原因,对吧?”  不等两姐妹做出反应,林义龙就大步离开了这栋建筑,不过他并未走远,而是踱步进入了一个仍然在营业的浓郁地中海风格的烧烤店,点了一份炸鸡和薯条,一边等着耶昂姐妹给他打电话——正如《是的,首相》中所描述的那样,摆在耶昂姐妹面前的有几种选择——回国;从事某种职业然后被撤销签证;接受林义龙的资助;以及作为最终手段的suicide。前两种其实是一个选项;最终手段要是能够获得解脱,早就这么做了;权衡利弊之后,耶昂姐妹还是会向命运认怂。  林义龙发现自己突然获得了一种叫“把无耻至极的话说得大义凛然”的能力。这样的言论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在今晚选择纳迪亚和怀特豪斯的之后发生的种种,他做错什么了没有?不,他没义务去拯救这些陌生的“溺水女孩”,他做得只不过是在船上扔给这些即将溺毙的女孩一套救生索,要求生还下来的女孩子们在获救的船上工作而已;  怀特豪斯小姐做错了什么?她最大的错误莫过于信任与她一起长大的弟弟,让这笔担保毁掉了自己的未来;倘若换位思考,如果把怀特豪斯小姐换成林义龙的话,林义龙也会毫不犹豫地信任自己知根知底的兄弟——也不能简单地讨论对错;  耶昂家的双胞胎做错了什么?虽然林义龙总是强调这是她们的错,仔细考量的话,她们只是缺少信息没有对英国的生活做出准确的估计而已——也有可能准确的做出了预计,一些外部因素发生了重大变化导致偏差——却也算不上什么过错。  既然当事人都没错,那舞会的组织者错了么?恐怕也没什么错,他们只是建立了联系。林义龙不仅不会怪罪,还会感谢这些人为他提供了“挽救”这些女孩的机遇。更加不可能是斯图亚特的错,他仅仅是为林义龙提供了这张入场券。  大而言之,只能把今夜种种归结于命运吧。考虑到最后也没能找出到底是谁的错。  林义龙唯一可以给出清晰、简明、利落、干脆,准确的结论:至少今天晚上林义龙做出的所有决定的直接原因,绝对跟自己无关。他,林义龙,在道德上也称不上问心有愧。  这么一宽慰,林义龙从怀特豪斯小姐住处之后就开始不断积压的烦闷消失了。  象征着林义龙的胜利的手机铃声响起。
  林义龙踏上了回自己公寓的地铁列车。  按照他对刚才想到的周六的规划,他会在外游荡一段时间熬到10点,绅士般地在消费银行业务集中的埃芝瓦尔路或者帕丁顿站附近和怀特豪斯小姐见面,在银行提取出现金,存进她的银行账户里。等做完这些事之后,会跟男女朋友一样亲密地会找一个地方吃午饭增进感情。下午,送走怀特豪斯小姐之后,还要跟耶昂姐妹见面,在西区或者北区找一个公寓给她们安顿下来。  倘若林义龙是女孩们的男友的话,如此殷勤能体现出他们之间的亲密,提高两人之间的好感。林义龙却不是那样理想中的男友,他与女孩们的感情连男友都算不上——反倒是应该是这些女孩为他献上忠诚。  怀着这样观念而改变计划的林义龙坐车到了克拉普汉姆站,他随即又想到倘若这样毫无准备地让这些女孩看到自己比学生宿舍强不了多少的公寓,很可能会对他失去信心,打算转车前往维多利亚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又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在伦敦中心城区有被熟人认出来的风险,泰晤士河畔金斯顿则不然。  越想越乱,林义龙认为是自己是因为缺乏休息而丧失了部分判断能力,无论怎么样,他都需要休息。于是按部就班地坐上列车,回到他位于新梅尔丹的住所,完成他的首要任务——睡觉。  日上三竿,尽管灿烂的阳光把林义龙的纯白色的公寓墙照的格外刺眼,尽管手机铃声不断作响,林义龙仍然被睡神俘虏着。  “咣咣咣!”林义龙的大门被人敲响。  无人回应。  “义龙你在么!”看来敲门的人的很迫切地需要找林义龙,把他的名都喊出来了。  还是没人回应。敲门的人应该心情很差,砸门的声音想得越来越大了。  林义龙猛地在恍恍惚惚中起身,打开了公寓门。  “义龙,你的电话已经响了三十分钟了。”林义龙在二楼居住的房东太太严厉地说道,“实在是太吵了。”  林义龙处于早起之后的混沌的状态中,只是本能地唯唯诺诺地向房东再三道歉之后,终于把处于愤怒状态的房东太太送走了。  随即点亮手机屏幕,有40条未接电话,除了两条是怀特豪斯小姐打来的以外,其他的都是纳迪亚打来的。  显然,林义龙许久未出现已经引发了耶昂姐妹的不安,她们急切地想见到林义龙。  林义龙的应对方式是给旅馆的客房服务去了电话,点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和两束白百合给耶昂姐妹平复心情。但是并未这样给她们打回电话。  “怀特豪斯小姐!下午好。”林义龙给他的助理打了电话。  “林先生。”怀特豪斯小姐毫无生气地回应道,林义龙开始脑补当他在处理耶昂姐妹事务的时候,怀特豪斯小姐夜不能寐分外煎熬的情形。  “我希望你两个小时之后在泰晤士河畔金斯顿车站的煎饼店和我见面,穿好你觉得我会认为得体的衣服,我会在那里等你的。”林义龙对怀特豪斯小姐在电话那一边的不屑敷衍的态度很不满,于是收起来玩笑的语调,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命令她。不给她时间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两个小时之后,覆盖着棕色厚毛衣和长牛仔裙的美妙身体曲线的出现在了正在疯狂啃食甜食煎饼当午餐的林义龙的面前。  林义龙发现了她,用食指挑逗似地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指向他旁边的座位,示意怀特豪斯小姐坐下来。  待怀特豪斯小姐入座之后,林义龙加快了煎饼的啃食速率,吃完之后用餐巾纸擦了擦手并在嘴角仔细地抹了抹。从他扔在地上的背包中,拿出了一张署名为“C - Whitehalls”的米德赛克斯信用卡,一部全新的智能手机,以及一颗泡腾片大小的蓝色药片,以及一把钥匙。  “凯伦,最后一次机会。”林义龙拿着那颗蓝色药片,递给怀特豪斯小姐,用他曾经和她在周五晚上一切发生之前的日常称呼及诚恳的语调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要是想放弃的话还来得及。”  怀特豪斯疑惑地看着林义龙眼里没有伪装的真诚,又把目光移到林义龙带着庄重态度主动递过来的那颗药片,迟疑了片刻,闭上眼睛如同烈女受刑一般的表情把药片接过,用林义龙早放在一旁的纯净水把整个吞了下去。  林义龙微笑地看着怀特豪斯小姐的吞咽药片的动作,现在她已经是他的了。  吃完药片的怀特豪斯小姐低着头,不敢看在一旁止露出好似奸计得逞而露出粗俗笑容的林义龙——好在周六下午三点的煎饼店二楼没什么人,要不然肯定会从如此反常的情境中看出什么来的。  林义龙在座位上傻笑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算回过神来,他开始一一为怀特豪斯小姐介绍起桌子上的三样物品。  “我尊重并接受你的选择,现在由我发言:当你付完所有欠款之后,把所有你自己名下的帐户统统消掉。这张子卡就是你唯一的金融凭证,每个月都会有一定额度,应该足够你进行不奢侈的消费;手机也是一样,你不能再用你原来的手机了,除了我们律所配置的工作手机之外,这就是你唯一的私人联络工具;至于这把钥匙,指向的是一个金融城保险库的密码箱,授权码和密码已经在手机里了,身为律师,不用我教你怎么才能“更合理地安排免税额度”吧?”  怀特豪斯小姐看看林义龙,向他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实话说,我没什么信心能独自占有你,所以信用卡,移动电话包括你去威尔士之后安排的地址都是我的一种保险。”林义龙小声说道。  怀特豪斯小姐的脸色由红变白,能看得出来,她对于林义龙的感到嫌恶而无助。  “这你可以放宽心。你要对我保持忠诚,你的生活会很幸福的。但是,一旦你决心背叛,我可以保证,后果比我昨天晚上说得那些的严重得多。不要认为我是开玩笑。”  林义龙笑着说出的恐吓让被怀特豪斯小姐失去支持身体的力量而瘫倒,林义龙一把抓住她并将她抱在怀里。  “那么。”林义龙摸着怀中玉人细嫩修长的手指,声调变得异常柔和,“我以后应该怎么称呼你?”  “凯蒂。”怀特豪斯小姐无力地回答道,她开始感到接受林义龙的帮助是一个错误。  “跟你所有过去的不快说再见吧,希望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们能幸福。”林义龙回应道。  他用自己的嘴唇抵住凯蒂的嘴唇,长长的湿吻过后,林义龙对她说道:“很高兴认识你,凯蒂。”
  林义龙并不着急就这么占有凯蒂。  既然爱尔兰雪莉酒已经被珍藏到了闭锁的壁橱里,林义龙并不着急现在就喝掉。他现在更关心在他购物篮中的两瓶甜酒能不能也像爱尔兰雪莉酒那样被收入到他的冰箱里。  人嘛,得意的时候总是有些得寸进尺的。  林义龙没有陪凯蒂去金融城的打算,但他要去巴比坎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在金融城附近露面的。他以送凯蒂的名义把她忽悠上车,等了15分钟之后坐另外一班车直奔滑铁卢站。  如何安置耶昂姐妹是一大问题,跟已经开始领薪水可以自由选择居住地的凯蒂不同,耶昂姐妹要在位于伦敦的河岸街的某所大学里还要呆上一年,因此有必要找一个地方安置耶昂姐妹——住酒店虽然是一个说不上错的选择,但是花销有些大而且不够私密。  林义龙从来没想在伦敦拥有过房产,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都住在离伦敦算不上很近的萨里郡;考虑到他在希斯罗转机或者在这里有其他事情的时候还是会在伦敦临时歇脚,也算是为了耶昂姐妹,林义龙产生在这里置业的需要,但只能算是应急住所。这样,如何选择这样住所的所在地就有说道了。  最热闹的骑士桥和海德公园旁肯定不在他的选择之内;Soho因为在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名声自然也被从备选选项中划去;金融城商业氛围太浓厚且容易碰到熟人;东区和南区是林义龙非必要不去的地界;林义龙不想把两姐妹安排得太远,曾经考虑做自己公寓选项的芬奇利路/卡姆登/切尔西的这样的上班族首选也被宣告排除;能选择的区域只剩下伦敦城地理上最中心的地方,河岸街经霍尔本直到和布鲁姆斯伯里直到尤斯顿站前的一块狭长区域。  这块区域却是林义龙心中的一块已经愈合许久的伤疤——林义龙在来英国之前,尝试尽最大努力申请河岸街和霍尔本的两所学校,然而所有的申请尝试都被“礼貌地拒绝”。不得已之下,他去了威尔士大学的两所分校学习。每当他来附近的林肯公会吃入门餐或者路过这里时,多多少少心里都会有些不适。所以,“林义龙选择耶昂姐妹是‘出于报复曾拒绝他申请的学校’的行为的一种阴暗表现”的说法也可以说得通的。  也许可能是为了让自己得到彻底解脱,林义龙考虑临近皇家法院附近的一处新建成的酒店式公寓。十四小时前他在送还衣物步行回滑铁卢站的路上,看到了这个附送两个车位的公寓的三居室顶楼套间正在出售,价格不算贵,只有260万英镑。  这个不算贵的价格是相对来说的:林场所在地西格拉摩根郡不到20万镑、不远处布里斯托的40万镑与之相比缺乏可比性,就连在萨里郡林义龙居住的社区独门独院的价值140万镑七居室住房也没有和这里相比必要。极为便利的位置、泰晤士河和夜晚直观灯火辉煌的金融城的夜景,这个价格可以算得上是公道。  能引起林义龙兴趣的真正原因是这座公寓的产权形式——共享产权,而不是公寓通常的99年或者199年或者999年的地租形式——只要不是因为重大事件或者重大过失,以地价增长速度,即便转手卖掉也可以小赚一笔。林义龙大可黑心地在共享产权的基础上设立一个99年的地租把公寓卖给别人,再把共享产权卖给例如囤地的房地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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