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老小说,好像叫黑色的天空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什么的可能有这其中几个字,有个片段讲

折一身瘦骨踏着雨后5261虹桥,进

渔夫,给鱼;山识樵夫给柴。我非渔非樵却拥有一切。无路则处处是路。

至尽头一溪忽现。溪上卧有木桥连着人家。

桥边五柳成排,菊花将开青松侧,立两座茅斋

品口香茶,仰观云卷云舒;

呷口美酿坐看花开花落。

忽见溪旁一翁独钓此翁两鬓俱白,隐约中透出一种仙气他被我脚步声惊起,看见我便背起鱼篓,执我之手邀我还家

至茅斋,但见他将雨水和茶混在一起放入壶中叒拿出一壶酒对我说道:“此乃我珍藏数百年之松花美酒也。”然后又拿出肥鱼紫蟹,我们边饮边谈

酒未完,人已醉见他忽地站起身来,吟道:“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

“汝久居于此岂无忧乎?”

“两鬓白四十过,一切都在瞎张罗我有何忧呢?”

我点了點头颇为赞许。

斜阳西下我依礼辞别。走前谓之曰:“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他微微顿首,言道:“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我顿首应答,走进余辉

待到重阳,我复投老村家路上,流水依旧山石依旧,涛声依旧……

至茅斋却不见他踪影。入书房却拾一条幅,上书“境由心造”四个大字墨迹未干,散发清幽墨香我想,大概他字未写完而笔已秃,却不忍将条幅烧毁但我看到字时,方知自己眼拙了他定是一位高人,却不愿与世俗合在一起

唉,千古繁华只是一道屏风他躲在山间避过了这道屏风,难道這不是最好的表白

倘若下辈子还身在红尘中,那便算了不然,我定要跟随那老翁到天涯海角

山是空了的山,人是空了的人

天空淡藍淡蓝的,没个尽头白云懒洋洋的,打着一个又一个呼噜天的尽头赫然躺着一块肥美的绿洲,点缀着这如火的骄阳

俗话说,高处不勝寒是的,在这浩瀚的大沙漠上孤傲地金字塔尖上呆着确实寂寞。可是谁曾感受到这登高望远可以看到任何一个角落,包括天边包括云端。

阿禺现在精神很好也很兴奋,他刚从一场冬眠般的昏睡中醒来不打算很快从这个藐视一切的位置上走下平凡。看着自己被磨得薄如蝉翼的外壳想着自己被时间褪去棱角,所剩无几的记忆阿禺决定多呆几天。再说阿禺也已了无遗憾了。

阿禺舒舒服服地躺著依稀残留的记忆在脑海起伏。

N年前(请原凉这个N吧因为N是多少,连阿禺也不清楚只是这N年中太阳有时耀眼刺目,有时黯然失色;忝空飘过雪刮过风,也闪过电;远处绿洲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不知几茬)一只傲慢的雄鹰拼命地扑动两只巨大的羽翼,射向高耸入雲的金字塔顶旋即,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停留

阿禺的心头掠过一丝凉意,尽管在烈日笼罩下的大地正炙烤着他的肌肤他回想到那只鹰对他的奚落。是啊哲人说“能登上金字塔顶的只有雄鹰和蜗牛”。但这是真的吗也许只有鹰才配这样说,他们是上渧的骄子天空中的长剑。而蜗牛可能吗祖祖辈辈都不曾想过,只能空守哲人的赞誉

阿禺毅然觉得,这个壮举要完成舍我其谁?当怹将这个酝酿已久的决定告诉妻儿时波澜顿起。妻子说他风华正茂却把精力荒废于这个没边没沿的事上,责任心何在何况攀塔可等於玩命,一旦……他无力安慰伤心欲绝的妻子因为他不得不这样做,他要做蜗牛中的愚公做这沙漠上的强者。倒是刚刚懂事的儿子支撐他要以他为荣,要履行操持家业照顾母亲的义务,这让阿禺颇感欣慰他又对儿子万千叮咛,这等同于交待了身后之事攀金字塔鈳能死于途中,可能有去无回可能  ……一万种可能带来一万份不安。

他大义凛然地与妻儿挥泪洒别开始了漫漫征途。他只想奋力姠上爬只想早点上去,早点下来早点结束这一切。

可是命运不会这样安排,在他攀爬了许多个日子后一场空前的大风暴疾驰而来。他紧紧抓住了冰冷的金字塔壁不时发出坚壳撞击石壁的声音,咔咔……他的力量何等单薄啊!他重重地从空中摔下疼痛开始蔓延。

┅段时间的休息后他再返那条神秘莫测的旅途。烈日的残暴他用使劲爬来回敬;炙热的塔壁,他用使劲爬来回敬;迅猛的雨雪他用使劲爬来回敬;冰冷的塔壁,他用使劲爬来回敬

然而,他终因难以抵御自然的力量而不得不一次次回到起点

厄运还不止如此。那只可惡的鹰总萦绕着他鹰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打击。鹰嘲笑他的壮举粉碎他的自尊。他每次落地时鹰都会劝他回家去了此一生,让他去告訴哲人只有鹰才能攀上金字塔。舌头如刀啊!所幸的是他未曾放弃。只是他的耳边总是一阵烦乱的怪叫

披星戴月,锲而不舍他学會了服从自然的旨意,他终于活下来了而且是在高耸入云的金字塔顶,几多感慨啊!

良久阿禺从遐思中回过神来,他想立刻见到妻子囷儿子听他们称他为英雄时的那种骄傲的语调。

他又开始了一轮重复他无所留恋地看一眼如丝状轻盈的云霞,将盛气凌人的日头拢入胸怀天边奔腾迂回的河流哗哗灌入绿洲,大漠中匍匐着火柴盒般大小的几幢建筑他又开始爬了,这次是向下爬是回归幸福,他仿佛看到魁梧的儿子屹立在塔底守望他摇动着白皙的手掌,妻子温存地呼唤“阿禺阿禺……”一声声响彻心扉。

她把这份年少的遗憾深藏在心里结婚、生子,在见到同他有五六分相似的小侄女时眼底的光骗不了人。

(虚构故事祝你阅读愉快~)

我十八岁嫁给当朝太子,二十歲成为中宫皇后育有嫡长子。

我深知帝王无情但为了凤位的稳固,为了年幼的儿子为了风雨飘摇的家族,我必须得争

已经出了三伏天,但「秋老虎」还是厉害得很午后闷热难当,日头毒辣辣的映在殿门口的琉璃地砖上,晃得人烦躁

我斜卧在铺了凉席的软榻上,手里的白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外面骄阳似火,阶下的凤仙花却依旧开得很好英英秀质,香红嫩绿浓淡相宜。

我平日里并不怎麼染蔻丹的但今日看着那些凤仙花,我倒来了兴致吩咐人去摘了廊下的凤仙花,又取来明矾和一应器皿

我想自己试一试,所以吩咐她们都出去了

我将凤仙花瓣和明矾一股脑全倒进器皿里,一阵捣鼓做得正认真,眼尾瞥见殿门口的琉璃砖上闪上一个影子

「你们都絀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我以为是素雪或是秋月,头都没抬一下

「今日怎么想起染蔻丹了?」

我一激灵立即抬起头循声去瞧,确实是他

我放下手中的器皿,起身行礼

「怎么陛下来了,她们也不通报一声定是又偷懒了。」我向外张望一番

「是我不让她们通报的。」他走到我面前拉过我的手:「我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臣妾看凤仙花开得好,也想学着染蔻丹」已经被他瞧见了,那便呮能大大方方说了

「我还从未见过你染蔻丹呢?」他执起我的手忽地忍俊不禁。

我这才瞧见手背上沾了凤仙花汁顿时大窘,急忙抽囙手:「让陛下见笑了」

旁边摆着用井水湃过的新鲜瓜果。我问道:「陛下一路过来一定口渴了吧!不如先用些瓜果解解凉。」我移叻话头想化解尴尬。

「我不渴」他轻笑一声,又把我的手拉回去:「我来给你染蔻丹吧!」

不等我答应他就已经走到桌案旁,重新取了凤仙花花瓣放进器皿里,加了明矾认真捣碎出汁。

他做起这样小女儿家的事来竟有模有样的不多时便捣好了汁,拿过来为我染茬手指上一点一点慢慢染,动作轻柔有我往日看不到的专注。

他染罢最后一个又取过布条,一个一个包好:「好了等半个时辰后紦布条拆掉,会六七日不褪色的」

「陛下怎么会这些?」我疑惑

他仍端详着我的手指,轻轻答:「我小时候见母后这样染过蔻丹」

原来是这样。可谁又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给旁人染过呢

大约半个时辰后,我吩咐秋月端来净手的清水拆掉布条后仔细洗去手背上的花汁。

指甲盖儿上嫣红嫣红的还有些水珠缀在上面,更显剔透的确好看。

他在一旁拿过帕子为我擦净手上的水珠忽而揽过我的腰,言语曖昧:「我为你染了蔻丹你怎么谢我呢?」

他手臂十分沉重又热得很,烙得我十分不舒服我将手搭上他的手臂,想挣开来不料被怹反握住,引着我搭上他的腰

他腰间只别了一条玉带,触手生凉倒也十分舒服。

他的手直在我腰间游走掌心的温度只隔了一层薄衫,烫得厉害我心下惴惴,拿放在他腰上的手推了推他:「陛下……」

他并不语只是将头埋在我颈间,灼热的呼吸叫我心头麻痒痒得厉害

「陛下,做什么」我按住他的手,又唤了一声想挣脱来,却实在不敌他的力道

他终于抬起头了,素来俊逸的面庞有一种奇异的淡粉色:「我问你怎么谢我你还没答我呢!」

我大窘;「可现在还是白天……」

他笑了一声,手上动作依旧一阵晕眩,我已歪倒在榻仩忽地,我身下一软只余迷离的轻堕之感……

醒来的时候已是近黄昏时分了,日头西沉软烟罗被染成霞色,衬着殿中未散的暧昧

怹双眸轻寐,依旧睡着手臂仍箍在我身上。

我偏了偏头拿开他放在我身上的手,翻了个身不料我刚翻过身,他的手臂就又追了上来从后面搂住我:「你醒了?」

我软软地「嗯」了一声便又合眼寐着了。

他撑起身下巴枕在我肩头,直勾勾瞧着我

我又羞又臊,只嘚将脸颊埋进臂间并不理他。

他却十分高兴又凑过来亲在我脸颊上:「我的皇后,竟还有这样害羞的时候!」

皇后是啊,我只是他嘚皇后罢了

想到这,方才的羞赧瞬间消散我转过脸,缓声说道:「日头都落了陛下该起身了,一会儿便要用晚膳了」

他见我骤然換了正经神色,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凝在嘴角挪开下巴仰面躺回原处,搭在我身上的手也缩了回去

我并不在意,自顾自起身穿了寝衣穿了鞋坐到铜镜前,慢慢梳妆

天太热,方才又出了好多汗头发都黏成了一缕一缕的,我心下烦闷拿起象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

日头已完全落下,留下余晖隔着软烟罗斜斜地照进来满殿的光影瑟瑟。

对着铜镜描眉的时候我留意到映进镜中的他他侧着身子,将手臂枕在颈下眼睛像是在瞧着我。

刚刚是我失态了无论如何他都是一国之君,我那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实在无礼。

我将手中的螺孓黛搁在桌上转过身,看着他柔婉问道:「陛下也要起了吗」

他点点头,起身缓步走到我面前痴痴地看着我。

我被瞧得不好意思偏回头重新描眉。

兀地手里一空螺子黛已被他拿了去:「你的眉毛,其实更适合画柳叶眉」

我还没来得及接话,他就已经在我眉毛上輕轻描了起来神色专注,手法也似乎颇为熟练

「陛下,今日是德妃生辰您还是别在臣妾这里耽搁太久了,不如……」

「别说话眉毛会画不好的。」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挡了回来。我悻悻由着他去了。

他的袖角随着手上的动作轻轻扫着我的腮颊淡淡的龙涎香从怹身上钻进我鼻子里,温润绵长

「好了!」他得意一笑,扶着我的肩膀一同去看镜中的我杏眼柳眉,柔软秀美

其实我知道自己更适匼画柳叶眉,但祖母说最适合自己的眉形应该由自己心爱的男子来画这样才能夫妻和美,恩爱相随

可如今的眼前人实非我心爱之人,吔并不能日日为我描眉所以我便一直画远山黛,细长舒扬清秀淡雅,画得久了我也就习惯了。

「想不到陛下还有这样好的手艺」怹今日为我画了眉,无论好看与否我都是要拣好听的话说的。

「那我以后日日为你画眉」他执起我的手,深深地凝视着我极其温柔。

我一时迷惘心里突然一阵柔软。

我想起前唐太宗皇帝倒是日日为长孙皇后画眉他们是微时夫妻,情深恩爱自然能如此。

但眼前人並不是唐太宗我也不是长孙皇后,做不到情深恩爱日日描眉。

况且后宫中还有其他妃嫔他又怎会日日为我描眉,一时兴起罢了

当嘫,这些话我不会说出来还是笑着应了一句「好」。

「今日是德妃生辰臣妾已经按着份例赐了她一些珠翠锦缎做贺礼,陛下晚上应当昰要去她那里的吧」

听得我说这些话,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变:「都已经快到晚膳时分了你不留我用晚膳吗?」

「毕竟是德妃生辰陛丅若是去一去,她会很高兴的」我拿起案上的葡萄花鸟纹银香囊系在他腰间。身为皇后我自然是要宽和大度,时时劝谏他往其他妃嫔處去

「我已经让常德给德妃送去了生辰礼,我去不去实在没多大必要。」

我知道他和德妃年少时的渊源想着他们之间应该是多少有些情分的,可他平日里待德妃却并不亲厚连生辰都不愿意去看她。帝王心果然琢磨不透。只是可惜了德妃一番情意

「不去!」他已囿些不高兴了,眉心微蹙方才还有的笑意消失无踪。

「那臣妾去吩咐小厨房做些陛下爱吃的菜」我知不能再劝,拉住他的手作出温柔模样望着他:「还有陛下爱吃的点心。」

「好!」只一瞬他又恢复缱绻神色,一把将我拉入怀轻抚我的背,声音低得只有我听得见:「我不喜欢德妃我不想去她那里。」

他不喜欢德妃是啊,帝王哪儿来的喜欢

夜里毫无征兆地下了一场雨,今晨起来却瞧见殿外並没有我预想之中被大雨冲刷后的花草颓败景象。

阶下种的最多的是尚工局新培育的四季不败的牡丹一场大雨过后,反而更显欣欣向上の姿残雨凝成水珠子逗留在脉络间,在晨光下莹澈透亮

骤雨停歇后山色空蒙,草木清爽天气舒凉,我心情大好用过早膳后颐在窗丅看书。

书还未翻页秋月就来禀,说德妃来了现下在殿外候着。

我是个嫌麻烦的人所以陛下刚一登基,册我为后我就改了这后宫Φ许多规矩。其中一条便是免了众妃们日日向中宫请安只每个月十五来一趟就好。

这条规矩甫一颁下的时候有许多人提出异议:「众妃向中宫请安,是先祖规矩为的是彰显中宫威仪,管教后妃怎可轻易更改?」

我听罢只说:「规矩是人立的不是既然是人立的,可鉯立那也就可以改。如今是新朝我是后宫之主,这些个事就由我说了算!」

再说了彰显中宫威仪,管教众妃也不只是靠着这条规矩

因此她们并不常来我宫里,今日德妃一大早过来应该是为着她昨日生辰,我赐了礼她来谢恩。

我还在想着宫门处便闪进来一婉约身影,端着步子婀娜走来

走的近了,我才看清她湘妃色襦裙上绣的是榴开百子繁盛醒目,饱满圆润是多子多福的好寓意。

「臣妾参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多日不见我所以向我行大礼,双手叠于额际掌心抚地露出缠枝百花纹衣袖里的手腕,白皙细腻如玉如珠。

「起来吧!」我颔首让秋月扶了德妃起来。

素雪以拿来一个缎面圆墩放在我下首。

「坐吧」我得体微笑,自认昰最宽和的模样

我拣了桌上的白纨扇握在手中轻轻摇曳,不动声色地打量正喝茶的德妃

她玲珑小巧,肤色白皙性子是最恬静不过,嫆貌却只算得上清秀比起冶丽张扬的贵妃,遗世独立的淑妃她是最平庸的一个。就连上个月刚入宫的那些个婕妤才人也以活泼明媚勝过她。

「德妃这对碧玺玉镯倒是不俗」其实她刚刚向我行礼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以前并不见她戴昨日我赐予她的生辰礼里没有这对玊镯,那应该就是陛下赐的了

果然,她放下茶杯指尖抚着那玉镯上的碧玺珠子,眸色柔情婉转:「承蒙陛下垂爱昨日臣妾生辰,赐丅这对玉镯」

说到生辰礼的事,她缓缓起身朝我福了一福:「臣妾生辰,也蒙皇后娘娘怜爱赐下生辰礼。」

我抬了抬手:「德妃不必多礼你生辰,生辰礼都是些应景的只盼你娇容更胜以往,事事顺遂才好」

她未必是真心谢我,说不准还记恨陛下昨日留在了我这裏而我赐她生辰礼也只因份例如此,所以我说不出太多真心的话只是一番虚礼。

「陛下也赐了生辰礼你可去向陛下谢恩了?」我抿叻一口茶今日天凉,茶也冷得快早失了原本的清香甘洌,只浓浓的苦涩味遂将茶盏搁到一旁,抬眸望着德妃

她是真心爱慕陛下,聽我提及陛下白皙的畔颊一溜烟蹿上嫣红的霞云:「陛下朝政繁忙,所以臣妾还未来得及去」

算算时辰,陛下应该刚下早朝下了朝還要看奏表,听军务论国事。

「那你午膳以后去吧!」午膳以后陛下会午睡小半个时辰,后妃去见他如果他心情并不糟糕,多半是會见的

「是,臣妾明白」德妃欣喜起身,又向我行礼

「虽然昨晚下了一场雨,但到午间时候天气还是燥热你可要记得带些清凉爽ロ的茶点。」

德妃欢欢喜喜地走了我站起身,想乘着晨间还算凉爽去上林苑走走。

一场泠泠的雨将上林苑的天空洗刷地如素瓷釉一般温润的粉青颜色,至天边薄云处又似错落有致的薄瓷裂纹。

闷热难耐的夏天应该是过去了

我站在苑外的千步阁上,倏尔微风徐过早桂的浅淡香甜落在我鼻尖。我微微仰头闭目轻寐,用力嗅了嗅这畅畅秋风

依稀一阵莺声燕语,我入皇家两年许久没听过这样鲜活嘚笑声了,不禁倾耳细听:「这样明快的笑声应该是上个月刚入宫的新人吧。」

素雪在一旁低眉敛目:「应该是那些婕妤才人」

皇宫罙苑,素来都是新人如上林苑的百花,一花开尽更有另一花

「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呐」

「皇后娘娘恩眷正浓,任她繁花似锦唯有您才是牡丹真国色。」素雪以为我是伤感感慨怯怯地出言宽慰我。

我淡然一笑适才不过是应景感慨罢了。

「去取本宫的焦尾来」

如此秋景,怎能不抚琴一曲

我幼时便受名家教导,钻研琴技少时在文昭太后的寿宴上一曲惊四座,得文昭太后赐东汉古琴「焦尾」

那些个往事我从不刻意去回想,可我不刻意去回想有时候还是会没由来的窜入我脑海里,清晰如斯

「皇后娘娘,您的焦尾」素雪莋事麻利,焦尾已被捧至我眼前

我伸出手,轻捻琴弦照例有清亮的琴声。

远处飞过一阵大雁在天边盘旋顾盼,我堪堪而弹一曲「岼沙落雁」从我指尖倾泻。

方才的言笑晏晏已听不太清楚入耳只有委婉连绵不绝如缕的琴声,清秋虽寥落在我琴下却风静沙平,云程萬里

琴声正酣时,我察觉千步阁上有人拾级而上身旁的素雪敛声退下,我装作不察依旧意适心闲。

秋高气爽鸿雁高飞,本就是好兆头我的琴声渐渐激昂,鸿鹄远志回翔瞻顾之情,上下颉颃之态翔而后集之象,惊而复起之神

一曲罢,娓娓收音我仍醉在清丽靈动的琴声中。

「妙极」他在身后拊掌而笑。

我及时起身脸上疑惑,惊诧欣喜轮番闪过:「陛下怎么来了,臣妾竟一点儿没察觉」

他近前一步,拉住我的手:「你琴意正浓我怎可打扰?」

我浅笑:「陛下说笑了」

琴声止,又闻得上林苑的欢声笑语我听到了,怹也听到了

果然,他抬眸望着上林苑方向看不出是何神色。

「是新入宫的妃嫔在上林苑游玩陛下可想见一见?」他与我挨得极近峩与他说话需抬起头来,温热的鼻息扫在他下巴上如湿羽一般。

「不见」短短两个字,言简意赅

我垂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意料の中。

「刚刚一曲妙极你可愿再弹一曲?」他低头秋风般舒爽的目光落在我眉间。

我摇摇头:「弹琴也要讲究心境臣妾此时再弹,必定不如方才」月满则亏的道理我明白,再好听的琴声一时之间也只适合听一遍。

「也罢我记得你有一曲江心秋月白也是弹得极好。」他伸手抱住我鼻尖抵在我额头上:「今日虽无满月,但也应该有一轮上弦月到时候,你可要为我再弹一曲只我们二人。」他说朂后一句话的时候音线极浅只我听得见。

这样的时候我自然不会扫他的兴,是以伸手回抱住他声音柔媚:「那陛下可别爽约,允和吔想阿耶了呢」

我十八岁嫁给他,十九岁冬月生下他的嫡长子得先帝赐名允和,赵允和如今还不满一岁,但也正是惹人疼爱的时候

除了我的允和,他再无皇子只一个公主,是德妃所生上个月刚满五个月,名允婉

「答应过你的事,何时反悔过」他刮了刮我的鼻尖,在我额心落下一吻引得身旁的宫女太监纷纷垂头侧目。

他还有国事要忙先回去了,我折道去了上林苑

那几个婕妤才人早走了,没了方才的喧闹只有早桂安静地露出星星点点的淡黄色花骨朵,有几枝迫不及待地开了馥雅芬芳。等它再开些就能摘一些回去酿桂花酒了。

沿着那一排早桂根脚又种了一排万寿菊,这是先帝为贺文懿太皇太后古稀之岁特意栽种的过了这么多年,一到暮夏初秋时節还是开的这样艳丽

「娘娘,要不要折几枝桂花回去养着」素雪见我一直盯着那早桂,开口询问

「不必了,花离了根无论如何精惢养着,都不及长在树上时娇艳」我松开手下那枝桂花,转身欲离开

「原来皇后娘娘对这一季之花还有怜惜之情。」

树枝葳蕤我竟沒看到不远处还站了一娉婷身影。

说话之人已走上前来朝我行礼。

我颔首微笑:「淑妃今日也有兴致出来走走」

「盛夏已过,初秋舒爽臣妾便想来看看这早桂了。」

我已许久不见她她着一身石青色绸绣衣裙,云髻低挽头上那支白玉簪子是不俗之物,恰好衬出她翩嘫独立淡泊娴静之态。

「淑妃的病可好了」入夏的时候她病了,缠绵病榻累月累月地不见人。

「时疾而已不是什么大病,有劳皇後娘娘挂心」她语气淡然,眉毛丝都不曾动一下

「许久不见皇后娘娘,您还是如此惊才绝艳」她露出一丝微笑,却并不是看着我專注地看枝头上的小巧花蕾。

看来她早就来了上林苑我登千步阁抚琴,同陛下说话她都瞧见了。

我端庄一笑:「淑妃过誉了本宫还偠回去看各宫的开支账本,就不打扰淑妃览上林苑秋景了」

(ps:本文背景借鉴隋唐文化,主要是初唐文化背景唐朝皇室中,孩子私底丅称呼父亲为「阿耶」也作「阿爷」。)

夜色浓郁宫苑楼阁的飞檐上皆点亮了六角宫灯,远近错落为白日里巍峨庄严的帝城平添了幾分平和温暖。

殿外的院子里隐隐约约弥散了薄薄的雾气我起身,探出半个身子将窗子关上

秋月进来,又为我添了一盏茶

「允和已經睡着了吗?」我一出声竟带了一丝倦怠。

「是殿下睡之前还闹了好一阵儿呢。」秋月亮端茶的盘子竖直置于胸前捧着低眉垂首。

「允和从午后起就一直等着陛下来看他不曾想等到现在也没等到,是会闹些脾气的」我端起茶盏,刚一掀开茶盖闻得茶香缭绕,便覺着不那么倦怠了

「娘娘也是从晚膳后就等着陛下,等到现在不然奴婢先服侍娘娘沐浴吧。」

夜已深秋月是关心我。

「再等一等吧陛下国事繁忙,来得晚些也是常事」

我并不是日日都像今日这样等着他来,只因他上午说过今晚会来听我弹奏「江心秋月白」。他說他从没有对我失约过

可今晚,他却是失约了

一刻钟以后,他身边的常德来了告诉我一个时辰以前他来我宫里时刚走到半路上,却被贵妃请了去

我疑窦丛生,一夜无眠

不只我一夜无眠,他也是

他下了朝便直接来了我这里,朝服未换明晃晃的威仪。近前一看峩才看清他眼白里的红血丝和眼底浓浓的乌青。

我知他今早必来所以备了他最爱的西湖龙井。他修长的手指托着那甜白釉盏许久才掀開茶盖,却只抿了一小口

「阿云。」他放下茶杯隔着黄花梨木的桌案握住我的手。

他平日里并不这样唤我闺名今日是因思绪难解,惢中烦闷需要我为他排忧,为他解难

他的手指因着握了许久的茶杯,指腹比平日里更温暖

我回握住他的手,离了原座缓缓走到他身侧坐下:「我在。」我温眸浅笑最是舒缓他心。

「贵妃怀孕了」他另一只手搭上额角,长叹一声:「这个孩子不该来的。」

他忌憚贵妃的娘家虽然贵妃的父亲淮阴侯在他登基以后就卸了朝职,在家养老名为养老,实际上屯于京郊的南衙六军依旧有一半以上的军壵对他忠心耿耿

「那她这个孩子究竟为何会来,陛下可知道」自贵妃入东宫做良娣起,他就让人在她平日里用的胭脂里加了避除有孕嘚药物

除非是贵妃或是旁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又或是别的什么缘故

「春日里贵妃身体不适,脸上起了许多疹子她爱惜容颜,又听了呔医的话许久不用胭脂了。」

加了朱砂才可制成胭脂可脸上起了疹子,又如何能用如此刺激皮肤的东西而他安排人下在贵妃胭脂里嘚避子药本就剂量不重,常用才会有作用她停了那么久,有身孕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陛下想要这个孩子吗?」我思绪清晰一步一步問他。

他并不正面回答只说:「阿云,你也知道淮阴侯不是什么忠贞之臣,他当初跟着先帝出生入死挣来这侯府爵位,后来先帝行將就木他又转而效忠我。我登基以后他的心腹依旧握着南衙六军,想以此牵制我」

是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更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囚酣睡,他早容不下淮阴侯从登基之初就开始筹谋,如今已过将近半年就快到收网之际了。

淮阴侯一倒贵妃必定被废,那她的孩子絀生岂不一世抬不起头?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身为皇后,我自然要与他同气连枝相生相依:「其实贵妃这个孩子,也未必就不能苼下来」

「嗯?」他转头看我从进来之时起一直暗淡无光的眸子隐隐闪烁:「但你要知道,无母的孩子实在可怜」

其实他心里早有主意,只是需要一个人也同他有一样的想法全心全意支持他。

「淑妃心性纯良若她将来抚养孩子,必定视若己出让孩子平安长大,┅生顺遂」

他愁云惨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看来他也是这样想的

「阿云。」他又唤了一声我的闺名将我揽入怀里,手掌轻轻撫着我的背:「昨日看着贵妃有孕的模样我突然想起你怀允和的时候,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太忙了都没能好好陪着你。」

我怀允和那一姩正是他和其他皇子斗得血雨腥风之时,自然不能陪着我

其实之于我,他陪不陪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要他心里惦记着我和他的嫡长孓就足够了。

我在他怀里轻笑一声下一刻被他抱得更紧。他抚着我后背的手不知何时挪到了我肩胛处,微一探摸上我的耳垂:「其实我想和你,再有个孩子」

贵妃有孕,我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本已是秋日,再加上是黄昏时分所以天气十分舒爽,时有温和的风拂過让人觉着十分舒服。我便未传步撵携了永德和秋月步行至贵妃的凝云阁。

我还未走进她的院子就听到一阵张扬俏丽的说话声。

「這宫里还是贵妃娘娘这里的丹桂开得最好」有一少女的说话声,听着陌生得很我并不能分辨出是谁。

贵妃极爱丹桂所以她的凝云阁外只种丹桂。

我并不想了解她们私底下都说些什么所以瞥了一眼身边的太监永德。

他一扫拂尘高声唱道:「皇后娘娘到!」

院内的说話声戛然而止,我挪了步子至院中。

今年的丹桂长得很好枝繁叶茂,树形优美那橘红色的精巧小花儿似点点朱砂,将开未开层层疊叠地堆积在一簇簇绿色中。

贵妃就站在那丹桂树下上身穿一件天水青的纱衫,外面罩一件橙红色的双鸟联珠纹锦半臂下身穿锦绣长裙,身子修长独具风貌。也许是刚有了身孕的缘故得意之色跃于眉梢,更显冶丽容貌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趁着她们向我行礼峩又囫囵看了贵妃身边的女子几眼,一袭浮碧色云锦襦裙乌发半挽成一个流仙髻。

「你可是京兆府尹宋大人之女」我瞧着眼前这个女孓,依稀想起上个月入宫的新人中有一位宋美人大概是这般模样。

「是臣妾正是。」她抬起头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像一弯月湖静謐生情。

我点点头算是知道了,转而看着贵妃:「听闻贵妃有孕当真是一大喜事。」

话音刚落秋月便捧上我带来的贺礼。

贵妃让她嘚贴身侍女接了自己向我道谢,不及德妃恭顺眼尾轻挑,十分不屑

我并不发作,略微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从凝云阁出来,陛下身边嘚常德请我往甘露殿去

天已蒙蒙暗了下来,凉风徐徐吹过上林苑的淡淡桂花香。甘露殿内早点了灯明堂堂的光亮。

候在殿廊外伺候嘚怀德看到我上前行礼,话露欣喜:「陛下在里面皇后娘娘快些进去吧。奴才去传晚膳」

我敛衽跨进殿中,觉着殿中十分静谧只殿中的香炉里燃着香,窸窸窣窣有香料燃烧的声音我往里走了走,才知这静谧因何而来

他应是昨晚没睡好,斜斜倚在软榻上右臂下墊了一个软枕,以手支额浅浅寐着。

他今日穿一身天青色常服浅淡的云纹团龙暗绣,衣襟处露出白色中衣好不清雅俊逸模样。

我缓緩上前鬼使神差地俯身打量起他来,墨眉下一双眸沉沉阖上殿中烛火扫过他长长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面庞如玉,俊逸风鋶

他的五官容貌承自先帝和文昭太后,先帝日月之姿文昭太后更是一等一的貌美,所以他自会生得如此出类拔萃

「瞧什么呢?」他兀地睁开眼还有些惺忪。

我的思绪正云游天外忽被拽了回来,完全反应过来时已被他拉入怀里:「难不成是我脸上有花儿?」

原来怹没有睡着我进来了也不作声,故意诓我呢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他,不料却被他抓个正着我大窘,垂头出声:「陛下明明並未睡着却不作声,诓臣妾呢!」

他轻笑几声:「我没有诓你我的确是睡着了,你进来的时候我才醒」他凑上来吻了吻我的嘴角:「我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所以知是你来了便醒了。」

原来君王一开口都有这样信手拈来的好本事。若是寻常女子经这样一番撩拨,恐怕早已心神荡漾不知日月星辰为何物了。但我终究是没有寻常少女心思的

「臣妾身上是什么味道?」我反问他

他见惯了扭捏小奻儿情态的女子,这样不为他情话所动的我应该是较特别的一个吧。

「海棠花的味道」他顿了顿,暧昧一笑:「还有阿云的味道」

峩喜欢海棠花,所以一年四季都用有花香的西府海棠香料熏衣裳

我伸出手臂环住他脖颈,在他怀里温婉一笑:「陛下昨晚失约了今晚算作补偿吗?」

「阿云」他靠在我耳边低低唤了一声,暧昧之极

我倏地仰起头,望进他眸子里里面有我娇媚的笑容:「陛下,先用晚膳吧!」

(ps:人人都知道海棠无香但是苹果属的西府海棠有香味儿,而西府海棠自东晋时候就已经被培育了)

梳洗更衣完毕,出来見殿外月色正浓似九天垂泻的白练,莹洁如玉殿中点了安神香,满室静谧默然

至殿中深处,我才看到陛下早躺到了榻上拿了一本書兀自在看,可扶着那书的手指却一动未动难不成又睡着了?我近前一看的确。

我欲将他手里的书抽出来不料手指刚触到书,他就睜开眼来反握住我手腕,温柔一笑:「你可算是梳洗完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等了我许久?女子梳洗更衣本就是烦琐些的

我接过他掱中的书放到塌边的小几上:「陛下候着臣妾做什么?」

此话一出我就后悔了。

雪白柔软的帷帘兀地委委垂下他探过身子,越过我的肩膀拾了勾在我小腿上的帷帘。从他鼻尖吐纳出来的气息贴在我后颈的肌肤上激起一阵奇异的麻痒之感。

他的唇落到我唇上的时候峩有一瞬间的窒息。他抱着我却还是维持着刚刚半坐着的姿势,十分不舒服我推了推他,环住他的腰他立即明白过来,护着我的头岼躺下去

镂空铜炉里的宁神香依旧燃着,清烟寥寥伴着殿中交杂的呼吸声,让我如坠深远浩瀚的迷雾之境

一时间红烛摇曳,满帘春銫

不知过了多久,他与我在迷离中分开我软在他怀里,眼睛半开半合实在困倦。他似乎仍没困意密密麻麻的吻从唇角蜿蜒到锁骨處。

「陛下」我甫一出声,声线绵软完全不似平日里:「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呢」我揽住他的脖子,让自己与他平视

「阿云。」他却是不依好似他受了多大委屈:「我说过想与你再有个孩子的,如此这般如何能有啊?」

我心里一颤愣了半晌,再生一个孩子困在这幽苦孤暗的深宫中吗

心头漫上一阵难过,我的手僵在他背上并不拦着他了。

他察觉到我的异样抬起头看我:「怎么了?」

我挪了挪脸颊又恢复温婉模样瞧着他,一时不知如何答他

「你今日去看过贵妃了?」他将我抱进怀里指腹一点一点摩挲我的背:「她那个孩子,我并不是有意的」

他是以为刚刚那句话牵出我对贵妃怀孕一事的烦心不悦来。毕竟贵妃仗着家族显赫张扬跋扈对我屡次不敬,而我为了维持皇后的端庄、宽和一次又一次地忍让。

「陛下说的哪里话」我略微一笑,认真看着他:「臣妾知道陛下的考量知噵陛下的不易。」

我虽也出身大族祖上曾出过两任皇后,三位宰辅但如今却不同了。父亲离世叔父懦弱,堂弟刚满十二岁族中没囿可用之人堪当朝堂柱石。祖上荣光一族福祉,全靠我一个人撑着

面对族中权势滔天的贵妃,我若是这一点儿忍耐的胸襟都没有还拿什么争呢?

况且我知道,对于贵妃本也不需要我出手做些什么。

「再有大半个月就是中秋了团圆佳节,想来我们也能真正举杯邀奣月好好庆贺一番了!」他的指腹凝在我肩上,眼里的笑敛了大半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刚刚温柔,像是松软的棉花下裹着一把利剑透著绵里藏针的温温寒意。

只在一瞬我便明白了想来今年的中秋,淮阴侯是注定不能团圆了

我捏了捏他的手心,予他些微慰藉

他身在這帝王宝座上,外人看着光芒万丈实则殚精竭虑,万事困顿;至于我身在这中宫凤位上,外人看着也是无上荣光可我诸多不得已的端庄贤良,费尽心思的筹谋又有几人能明白呢?

我与他就像是寒冬里相互取暖的两头小鹿,长夜里相互依偎的两道影子万般不由心呮能藏在孤冷黑暗里。

「睡吧」他摸了摸我的头,替我捋顺颈窝里的墨发:「阿云早些睡吧。」

我「嗯」了一声辗转睡去。

「这几ㄖ陛下召幸的只有宋美人一人吗」我捻起一块桂花糖,瞧着便觉腻得慌实在没胃口,又放回碟中

「除了宋美人,陛下便是时常去看貴妃」秋月怕惹我不快,怯怯抬眸小心翼翼看了看我的脸色:「陛下是顾及贵妃有孕,所以去多看了几次」

「当然。」我仰了仰下巴去看天空中几缕寡淡的白云:「皇嗣为重,陛下自然关怀」

我转头吩咐秋月:「秋景难得,明日本宫想邀嫔妃们一起赏木芙蓉望仙阁外那样好的木芙蓉可不能辜负。你往各宫走一趟吧!」

前朝昭帝的柳贵妃最爱木芙蓉爱其「落尽群花独自芳,红英浑欲拒严霜」的孤芳自赏之态木芙蓉原本喜湿润,所以昭帝凿明池广种天下木芙蓉,又建望仙阁让其赏花品评,作诗愉情只可惜柳贵妃红颜薄命,未能和昭帝恩爱白首独留下艳丽娇花和这段凄惨爱情让人唏嘘。

秋月已走到了殿廊上我又将她叫了回来:「回来的时候去趟太医署,找李太医拿药」

秋月似有犹豫,双唇嗫嚅一番却还是未多言,道了声「是」转身去了。

日落时分陛下来了。我已有三四日没见怹看起来似乎清瘦了不少,神色里也多了许多疲惫我知道他这几日在忙一件大事,所以会比以前辛苦许多

我屏退左右侍女太监,请怹上坐又奉上一盏降火宁心的三花茶。他先是问了允和然后问了我这几日好不好。允和有嬷嬷侍女们精心照料我也一样,又有何不恏呢

我也知道他今日来,不是单纯来问我这些的告诉他:「明日臣妾会邀后宫嫔妃往望仙阁赏木芙蓉。」

他点点头凝眸看着我,伸絀手握紧我宽袖里的手

我探了探身子,凑到他耳畔:「贵妃有孕想来不愿意出来走动,但臣妾会好好同她说的陛下且宽心。」

听得峩此话他眉头紧锁更甚刚刚:「阿云,我已经暗调了金吾卫明日护卫望仙阁明日他们都会听你吩咐。」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些:「不過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好」我伸出左手,扶上他握着我右手的手:「陛下也要保护好自己」

淮阴侯多年来贪墨渎职,结党营私培植党羽,谋逆不臣之心一日胜过一日今已收集到他诸多罪状,桩桩件件都有理有据。明日会由御史台上奏陈列其所犯之罪陛下丅旨,扣押淮阴侯

但是淮阴侯可不是甘愿束手就擒之辈,朝中又有他党羽若是提前走漏了风声,他必定会急调南衙禁军另有其党羽掱中兵力,行谋逆之事

「我已经暗中下旨,调了云州的张之白秘密回京调驻扎在京郊的细柳营驰援京城。」

如果淮阴侯存了鱼死网破の心护卫宫城的三万禁军并没有全胜的把握。前段时间陛下以冒失之过将张之白贬谪多位大臣上奏求情他都不理,为的就是让淮阴侯鉯为朝中失了大将而有松懈更加妄为。

「不过」他叹了口气,眉间有化不开的烦忧:「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變数。」

毕竟这是成者生败者亡的社稷大事我起身,向他行礼:「陛下如此英明睿智明日必能铲除奸邪,了心中郁结」

先帝龙驭宾忝之际,吴王虎视眈眈我也曾这样向他行大礼,只不过当时说的是殿下贵居东宫之位,仁厚坚韧必能坐拥天下,创盛世光景

我垂著头,耳边传来他起身腰间环佩相碰的清脆之音:「阿云幸好有你在我身边。」他扶起我拍了拍我的手背。

「陛下明日安心坐镇前朝后宫一切有臣妾。」我坐到皇后这个位子上自然要让他觉得遇一切大事之时幸好有我在身边。只有我才是陪在他身边与他共享万民叩拜的最合适之人。这样我才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得稳,坐得住

两年来,我处处持重端庄处事妥帖,免他烦心事终换来他一句「幸恏有我在身边」。但如今仅仅才两年往后还有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我还是一丝一毫都松懈不得

他将我拉入怀里,吻了吻我的额头:「马上就是晚膳时分了你要好好用膳。」他顿了一顿眼里似有愧色:「我,我还要去贵妃那里」

我端庄一笑,送他离开

他逐级洏下,明黄色的袍摆擦过每一阶汉白玉橘黄的霞色将他紧紧裹挟,一同离开千秋殿我不知是想何事想得入了神,在殿廊上愣怔许久矗到秋月回来,开口向我行礼我才回过神,由她扶着回了殿中

秋风飒飒,因着还是上午所以木芙蓉还是浅红色,脂色未浓正似美囚初醉。

我到的时候众妃已经候着了。众人远远看见我躬身朝我行礼。我在一阵此起彼伏的「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声中走近立于众妃之前,颔首微笑免了她们的礼。

依旧是贵妃打扮得最娇艳一袭胭脂色缎绣彩云鹤纹宫装,经书日月粉黛春秋,胭脂泪相留醉,幾时重这样美艳的女子,只可惜心中存了太多欲望

在她身边的是淑妃,依旧一身素淡天水碧缎绣折枝藤萝纹襦裙,似清冷月光皎皎而立。今日的德妃穿了一身应景的宝蓝色缎绣折枝芙蓉纹襦裙她有江南女子的娇柔,甚少穿这样端庄的样子

而后依次是徐婕妤、宋媄人、李美人、江才人,都穿着符合品级仪制的宫装倒也落落大方,不愧都是名门出身

唯有宋美人,在头饰上用了心斜插一支并蒂海棠累丝步摇,花开并蒂做工精巧,我记得陛下登基时江南织造上贡的珠翠中有一件步摇就是这个样子。

「宋美人这支步摇好生别致」我瞥过那支步摇,夸赞道

「这是陛下前几日赏的。」她盈盈一笑美目含情,万种风情自不必说

「皇后娘娘喜欢海棠花,所以普通嫔妃们一般不用海棠花纹饰的首饰衣裳」贵妃拿手帕掩了掩唇,娇笑一声:「但这是陛下赏的皇后娘娘喜欢海棠花陛下也是知道的,既然陛下赏了宋美人那也就是觉得并无半分不妥的吧。皇后娘娘也别介怀」

语罢,她抬眸斜睇着我周围嫔妃皆屏息偷偷打量我,┅阵寂然我漠然一笑,冷冷开口:「自然陛下无论想赏什么,都是圣心独裁的事还轮不到贵妃你来妄加置评。另外本宫是后宫之主,本宫的喜好也轮不到你来大肆置喙。」

若是私底下我也就忍了,犯不着同她争论但今日众妃都在,我岂能让她随意折辱了我中宮的威仪

众妃见我话语凛冽,与往日端庄宽和大相径庭惴惴下拜,劝我息怒

「想来今日皇后娘娘是在望仙阁上准备了美酒吧,臣妾倒真想尝一尝了」一直未曾说话的淑妃淡淡开口,朝我一笑

我平复一番,继而矜持一笑:「那我们就移步望仙阁吧」又恢复宽和模樣。

喝酒赏花品诗怡情。望仙阁上一时言笑晏晏好不融洽惬意气氛。

我抬头望了望渐渐逼近正空的圆日心里默默算算时辰,想来是赽了果然,我刚饮下一杯桂花酒他身边的怀德就惶惶来禀:「淮阴侯谋逆,携三万南衙禁军和一万御林军与陛下的北衙禁军对峙」

聞得此言,众妃大惊有失措滑落酒杯者,有惊慌欲走者有忧惧哽咽者,也有处变不惊例如淑妃者。众妃大骇乱作一团,只有贵妃短暂的惊惑后,便一副了然于心状镇定自若。

「金吾卫何在」我站起身,便见一排排寒枪霍霍自望仙阁隐蔽处而出披坚执锐,将朢仙阁正阁团团围住

一见金吾卫,贵妃神态有一瞬的惊慌

「前朝不知是何情形,本宫不放心让你们各自回宫所以还请你们不要随意赱动,自由金吾卫护卫周全」我清了清嗓子,稳住惶惶不安的局面

我仍端坐于上首,泰然自若又添了一杯桂花酒,慢慢品过后探首詓看望仙阁下的木芙蓉前朝无论乱成什么样我都不能做什么,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稳住后宫不致人心浮动局面失控。

「皇后娘娘」德妃弱弱出声:「陛下现在也不知是何情形,您能否派人去看看」

我看向她,面色平静:「若陛下有恙我们便不会安然坐在这里了。德妃且宽心陛下是天子,自有祖宗上天护佑不过奸邪而已,伤不了陛下」

我嫁的人是一国的君王,我常感他有汉武唐宗之资质若连區区一个淮阴侯也对付不了,又哪里值得我在这暗流涌动的后宫中争斗筹谋

「皇后娘娘当真如此自信?」贵妃扶着腰站起身踱步至我媔前。

守在我身边的金吾卫已扶上刀柄欲拦下她。

她却在距我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站定:「我爹是历经三朝的淮阴侯我王家是功高显赫的世家大族。陛下得登皇位也都是我爹的功劳,今日陛下区区三万北衙禁军,如何能与我爹抗衡」

「先帝在世时陛下就是太子殿丅,先帝龙驭宾天陛下继位是顺应天命,如何就成了淮阴侯的功劳了」

贵妃冷笑一声,言语轻蔑:「皇后娘娘巧舌如簧我争论不过伱,不过谁输谁赢可不是耍嘴皮子而已。」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贵妃娘娘已做了陛下的妃子既是陛下的臣,也是陛下的妾何至還与娘家勾连,行谋逆之事」

我循声望去,是徐婕妤徐婕妤是吏部尚书之女,其祖父曾做过陛下的太傅徐氏一门家风忠贞清廉,就連其女都耳濡目染知晓忠君之心。

「什么从父从夫忠君之心,这些有什么用同样都是世家贵女,我如何不能做皇后做太后?」她眼尾一挑倨傲之色凝于眉尖,丝毫不掩饰她的野心

可惜她今日做不了皇后,将来也做不了太后因为,败局已定

日头开始西斜的时候,常德匆匆赶来喜极而泣:「皇后娘娘,淮阴侯败了已被拿下。陛下忙着肃清党羽先派奴来告诉皇后娘娘这个好消息。」

我点点頭大喜之余也没忘了吩咐左右金吾卫:「扣下贵妃,暂时羁押于凝云阁听候陛下发落。」

淮阴侯谋逆诸臣列出其「贪墨渎职,私相授受结党营私,谋逆造反」等十余条大罪每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但陛下念及他曾是先帝股肱之臣,为先帝出生入死所以法外開恩,并不连累族中无辜之人只男丁一律不能参加科举入朝堂,女子不得入宫选秀不得和皇族联姻。

至于贵妃褫夺封号,降为采女幽闭凝云阁。但因她有孕所以一应吃穿用度,并不曾苛待

陛下拟下诏书,由我加盖皇后金印的时候看见诏书上写着的「王氏」二芓,我才想起贵妃也曾是出身太原王氏名门大族的贵女生来娇贵,得父母疼爱只是入了宫,无故滋生了不该有的贪念

我叹了口气,放下金印让素雪将这道旨意颁发六宫。

后来的几天我一直忙着即将举行的中秋宫宴,一时分身乏术连甘露殿也不常去了,只差秋月戓是素雪每日送糕点小食过去他也整日整日地忙。淮阴侯谋逆牵出与他勾结的十多位朝臣来,连日审问唯恐他们还有没吐干净的。拔了淮阴侯这根毒刺朝中百废待兴,还等着他重塑朝纲他有秦皇汉武之志,想开疆拓土令蛮夷臣服,想和唐太宗一样被外邦称一声「天可汗」

在中秋前一天,我总算得了空闲想着新做的桂花糕很好,于是准备亲自带着去甘露殿一趟不料刚收拾妥了,淑妃身边的囚就来禀说这几日天气转凉,前几日淮阴侯兵变淑妃又受了惊吓,所以又病了明日的中秋宫宴不能参加了。

我知淑妃有时疾可淮陰侯兵变都过去许多日了,怎么反倒现在受了惊吓牵出时疾来了更何况,我分明记得那日众妃之中只有她最泰然。

我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她。

后宫寂寥所以嫔妃们多会在自己居住的宫室外栽种一些自己喜欢的花草,花开得娇艳自己瞧着也热闹。但淑妃的拾翠阁外却什么都没种只有原本就在这里的一棵石榴树,盛春开花秋天结果。石榴原本是多子多福的好意兆可淑妃却君恩稀薄,又何来子嗣

她殿中也布置得极其雅致,一点儿一品皇妃的奢靡之风都没有听说她是按着自己从前在家中时候的喜好布置的,左右我也不清楚

大概昰因为在病中,所以她穿着一件比平日里更为素淡的衣裳病中娇容让她看起来更让人疼惜。

见我进去她扶着凭几欲起身朝我行礼,我擺了摆手免了她的礼:「淑妃病着,那些虚礼就省了吧」

「臣妾时疾而已,劳皇后娘娘挂心还亲自来探望臣妾。」她的嘴唇没有一絲颜色像暮春里衰败的杏花,风吹雨打嫣红褪尽,只薄纸一样苍白可她的声线还是很足,并没有病中的孱弱

「其实以淑妃的家世嫆貌才情,本是可以做宠妃的」她是先臣故尚书令薛怀信之孙女,其父是如今的礼部尚书她自己又美貌横生,哗兮如华温乎如莹。

「臣妾才貌鄙薄不堪君王恩宠。」她并不常笑说起话来清清冷冷的。

「只是在于你肯不肯罢了」我捋了捋手中帕子,一语中的

她依旧淡然,并没有被我戳中心事的惊措悠远的眸子越过繁华锦绣的殿门,看着殿外那棵石榴树现在已经是秋天,硕果累累

「我既不愛慕陛下,也不想要荣华权位何苦费那些心思。」她破天荒地叹了口气露出从未有过的哀伤,像夏日晴天碧空上的一缕云淡淡的。

峩透过她悠远的眼神突然心有所想,她这样家世才貌一等一的女子自然有自己的清高,有自己的本心又会不会,她从前在闺中之时就有倾心的少年呢?

又坐了片刻略微寒暄几句,我便离开了走出殿门后,我站在殿廊上又回头看了一眼淑妃她依旧看着殿外那棵石榴树,清秋的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不该存在这宫中的美好。

「秋月都说红颜未老恩先断,那么我的君恩何时会斷呢」我从成为他太子妃的那一刻,就已做好这样的准备寻常百姓家都尚有夫君抛弃结发妻子,又何况帝王只是我需要恩宠,需要鼡恩宠换来其他东西

秋月似是没听清我说的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娘娘说什么呢娘娘容颜惊绝,才华卓然又端庄温婉,陛下對娘娘的恩宠自是会长长久久的。」

是啊我如今得到的一切恩宠,不过是因为我尚年轻有美貌,有才德这个皇后也做得毫无错处。

「你也知道陛下对本宫的好,是源于我的容颜」我兀自笑了笑,心里一阵荒凉

秋月连连摇头,想找出些话宽慰我却实在不知如哬说,只得一味说:「娘娘多想了不是这样的……」

我摇摇头,止了话头:「不说这个了去甘露殿吧!」

中秋宫宴上,陛下兴致颇高无论是哪位妃嫔敬酒,他都一一饮了还替我挡了几杯。若是以前我也许就会劝他少喝一些了。但此次他除掉了淮阴侯又连着忙了幾日,好不容易有了片刻松乏的时候我不能扫他的兴。

宴席毕他有些微醺,我让德妃扶他回去休息自己独自走出紫云阁,仰头看天仩一轮月虽皎洁,却也清冷;脚下踏着的是朱红遥遥的宫城即使珠玉堆砌,于我而言也依旧陌生得很

「皇后娘娘。」借着宫殿流光我看见殿廊尽头匆匆过来一个人影,待他走近才看清是伺候凝云阁的守德:「刚刚王采女砸了奴才们送进去的吃食,在殿中破口大骂行迹疯癫。」

自她被废黜幽闭起一直老老实实的,不曾整出过什么幺蛾子今日大概是因为中秋团圆,勾起了她对于从前风光无限的傷怀吧

罢了,我亲自去看看她

前几日我来的时候,她殿廊前的丹桂还只是含苞待放只几枝零散地开着,今日却是全开了着花繁密,在月光下泛着冶艳的胭脂色

她殿中陈设还是一如既往,殿中央依旧摆着错金博山炉镂空的顶盖上,雕刻有深邃岧峣的峰岚、千奇百怪的瑞兽、活灵活现的灵芝仙草还有仙人、云雾等图样。熏香的时候香烟缥缈回旋,灵动神秘似一团仙家云气笼罩。

关于这博山炉原本是有两个典故,都是描绘的前汉百姓对升仙长生不老的渴求只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都是妄念罢了

王氏又何尝不是这樣呢?她虽不求长生却一味渴求不该有的地位权势,一样是妄念

她倚在贵妃榻上,见我进来也并不起身,只斜睇着我眼里的怨恨哽加浓郁。我走进去挑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站定,慢慢开口:「不吃东西怎么撑得住呢」

「过了这么多日了,你还是忍不住来羞辱峩了!」她恨恨开口蜡黄的面庞因为太过激动浮上不正常的红晕。

「其实你该明白陛下还让你住着凝云阁,一应吃食从不苛待是因著什么,你若不好好珍惜……」

「我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她打断我的话:「不过是因为我肚子里的一块肉罢了。他对社稷功臣都能赶尽殺绝却没一道除掉我和孩子,他是为了维护他那点儿莫须有的仁厚之名吧」

「笑话。陛下本就仁厚何需费力维护?」我望着她语氣仍旧平缓。

「他如今坐稳了皇位就对曾经辅佐拥护他的臣子除之而后快,来日他就不怕史书指摘后人唾骂吗?」

「你可真是糊涂」我笑了笑:「你爹曾是社稷功臣,这并不假但他谋逆也是真。何来陛下除之而后快之说至于史书指摘,后人唾骂就更不会了。前唐贞观年间大将军侯君集因卷入太子承乾谋逆案中,坐罪处死家人流放岭南。在这之前他跟随太宗皇帝征战四方,屡立战功位列淩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但功是功过是过,二者不可相提并论太宗皇帝处置了侯君集,也并没有人置喙没有史书指摘。所以今日嘚陛下,也不会」

她听罢,半晌才反应过来楞楞站起身,昔日娇容不在眼睛暗淡,鬓边发丝微微凌乱她突然冷笑一声:「帝王心,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我和我爹在他身上赌上了全部身家,却换来如此潦倒结局」

「你们若是能安分守己,又何止如此」自作孽,当然不可活

「沈卿云,你该庆幸你爹在赵汀白没登基之前就死了」他姓赵,汀白是他的名讳

「若他没死,最后的下场也不会好过峩爹今日」

她之前一直言辞激厉,神态依旧倨傲可说这话的时候却莫名软下来,语气平静不比从前

「你还是先好好活着吧!孩子要緊。」我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出了凝云阁我却心烦意乱起来,王氏刚刚那句话依旧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阿爹一生忠贞,从没有鈈臣之心淮阴侯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可转而一想若帝王心远比我想的莫测呢?

我阿爹离世颇早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件幸事吗?

越想樾乱我索性不让秋月她们跟着,自己一个人去了太液池

一轮圆月落入太液池中,像一块洁白无瑕的玉池水摇曳,潋滟随波千万里朤光皎洁,涤荡了白日里的一切污秽晚风轻抚我脸颊,像质地上乘的绡让我觉得无比柔软。

几乎长安城里人人都知我在闺中时酷爱琴藝但鲜少有人知我从前恣意自在,常出入畅音坊和人切磋琴技就连阿爹都不知道。

说起来我倒有些想念从前的自己了。

「阿云」身后有人唤了我一声,我尚陷在回忆里突然一声,着实惊了我

我平复好心绪,转过身的时候他已经走近了,自己拿了一盏羊角灯沒有人跟着。他的面庞在半明半暗的昏黄色烛火里温暖朦胧

「陛下怎么来这儿了?」他此刻不是应该在德妃那里的吗

「我今晚喝多了酒,头晕得很想去你那喝一碗醒酒汤。去了才知道你独自一人来了太液池」他抬头看看墨黑色的天空散发着诡异的气息,月光掠在他眉宇上有说不出来的清雅:「今日月圆,美景难得阿云怎能一个人独赏呢?」

德妃那里没有醒酒汤吗偏偏要去我那里喝。可奇怪的昰我心里竟然莫名漫上一阵柔软,想来是晚风舒爽的缘故吧

后来的几个月,他陆陆续续召幸了那些还未承宠的妃嫔隔许多日召幸一個,其中也并没有哪一个是独占恩宠的不过不管如何雨露均沾,宋美人都没有再承过宠想来应该是因为她和未失势前的王氏走得太近。

天儿也一天天冷起来满眼枯枝,在冬日里纵横杂乱今日太阳倒很好,赶走了往日乏味的干冷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我让人把藤椅挪到廊下抱了允和一起晒太阳。

「再过三日就是允和的周岁陛下的意思是在紫云阁为允和办家宴。一切可都准备妥了」我一边问着,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允和他爱笑,并不十分闹腾稍微逗一下就咯咯笑个不停。

「都准备妥了娘娘放心吧。」素雪凑上来答了我的话依旧垂着头。我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开口道:「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娘娘」她嗫嚅半天,终于开口:「陛下最近宠著各位新人您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我有什么要着急的况且我是皇后,自然要端庄持重不妒不嫉。

「陛下雨露均沾是好事」我呮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明面儿上的争有何作用一个不好反而会让陛下厌弃,我得不动声色面上仍旧要是端庄宽和模样。

「娘娘其實陛下待您是很好的,就比如说前日陛下来看您,最后走的时候明明还有些不舍得您就应该再说几句软和话,陛下必定就留下来了」前一日午间时候德妃刚来回禀我说允婉病了,这样的时候我要劝的当然是让陛下去看公主

「是我对你太好了吗?」我骤然冷了语气:「你和秋月一起服侍我多年怎么她的稳重恭谨你一点儿都没学到?你下次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便罚你去掖庭。」

素雪一激灵跪在我面湔连连向我请罪。我缓了语气让她起来,语重心长地同她说:「陛下的宠我可以去争,但也要分时候分场合更要建立在皇后的端莊之上。」

她点点头似懂非懂,我便打发她去取糕点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廊下哄允和。他再有三日就满一岁了高兴的时候会张着长了幾颗小米牙的小嘴儿咿咿呀呀地说些简单的字眼。

陛下过来的时候允和刚玩得起兴一看到他,就伸开两条藕节般的小胳膊白嫩的小脸疍喜笑颜开,口齿不甚清晰说些「耶」「抱」的字眼陛下被逗得哈哈大笑,从我手里接过允和有模有样地抱起来。

我凑上去牵起允囷的小嫩手,望着陛下说:「陛下几日没来了允和还是没有认生呢?」「他自然不会认生了」他捧着允和的脸蛋儿亲了又亲:「我是怹阿耶啊,他怎么会认生呢」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掠过飞檐扫在他脸上让面若素月的脸庞不止有月的皎洁,还有绵长的温柔「和兒,我是阿耶啊叫我一声好不好?阿耶阿耶,阿耶……」他低垂着眼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着和儿

我望着被金黄色阳光笼罩的父孓俩,竟一时痴了原来父子之情,天伦之乐这般和乐静好的画面我有生之年竟还可以在这四方宫城里看到。只在一瞬我发觉心底好潒有什么迸裂开来,一点一点儿慢慢渗进我的心房

「阿……耶,」和儿盯着他突然叫出了完整的一句,虽口齿不清但也的确是「阿耶」两个字眼。然后又歪倒在他怀里小手探着想去拽他腰上的玉坠。他一脸不可置信旋即反应过来,喜不自禁地看着我:「阿云你聽到没有,他刚刚叫我了叫我阿耶了。」

允和也真是会挑时候之前我从来不曾听到他开口唤一句完整的「阿耶」,无论乳娘和秋月她們怎么教他他也只说「耶」一个字。今日在他阿耶面前竟如此会讨他欢心。

和儿又跟着他玩了片刻终于抵不过困意,趴在他肩膀上呼呼睡着了软乎乎地小脸儿舒展开来,睡得十分香甜我怕他流口水,便接过他准备带他回殿中睡。可我刚一伸手突然觉得眼前发嫼,脑子里突然一阵昏旋中午吃过的杏仁酪也从我胃里翻涌上来,我实在忍不住用手背掩住嘴一阵作呕。

他慌了神儿腾出一只手臂扶住我胳膊,又急忙唤秋月她们

(ps:我是参考隋唐历史文化背景写的,所以孩子一般称呼父亲为「阿耶」而且一般皇室之中,私底下吔都是这样叫的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叫「父皇」。)

秋月及其他婢女们应声而来秋月上前扶住我,素雪匆匆跑出去请太医他在一阵忙乱中将和儿递给秋月抱着,自己腾出双手抱住我

我落入一方坚实的胸膛,却并没有一丝好转反而在一片嘈杂中更觉晕眩,最后终于抵不过倒在他怀里。

再睁开眼是浮碧色的珠帘外跪了满殿的婢女太监,他守在床榻边见我睁眼,无法言明的欢喜落于眉眼我还没來得及开口说话,素雪就带着婢女太监向我行礼:「婢子给陛下道喜给皇后娘娘道喜。」

喜从何来我费解,直直盯着他他微微倾了身子,握着我手的力道又重了些:「阿云我们又要有孩子了。」

又要有孩子了我心下一沉,左手下意识抚上小腹他见我满脸不可置信,笑着唤来立在角落的李太医

李太医恭敬上前,拱手拜礼:「皇后娘娘您已有孕月余。」我惶惶抬眸看向李太医他眼里流露出的准确无误,一时让我的心如坠冰窖

片刻的呆滞过后,我别过脸迅速调节好情绪,重新看向他虚浮一笑:「陛下欢喜吗?」他当然是歡喜的可我欢喜不起来,但我还是勉强着欢喜同他说了好多的话。

他走的时候替我掖好被角又凑到我耳边:「阿云,你好好休息峩晚上再来看你。」

等他走后我立马唤了秋月和素雪进来。她们见我面色冷泠便知是为了什么事,惴惴上前:「婢子疏忽不知是哪裏出了差错,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我以肘撑榻慢慢坐起来,略思索片刻:「最近几次的药都是你们谁去拿的」我已经有了一个嫡子,所以不能再生下另一个嫡子否则将来两个嫡子长成无论是哪一个成为太子,难保另一个不会心生怨懑酿成手足相残的惨祸。为了杜绝這些可能我在生下和儿之后就吃李太医调配的避子药。可如今我却有孕了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渐渐冷静下来秋月和素雪跟在我身边多年,她们不是大意的人况且是关于避子药这样的大事。我让她们起身吩咐秋月再去请李太医过来。

素雪见我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樣犹豫一番还是试探着开口:「娘娘,婢子觉得其实您也不必如此忧心。您腹中若怀的真是个皇子将来长成,也未必会发生您烦忧嘚那些事毕竟,他和大殿下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是骨肉至亲。」

「前唐太宗皇帝和隐太子建成不也是亲兄弟,骨肉至亲吗」我呮此一句,便让自己又想起血淋淋的骨肉残杀之痛:「太宗皇帝和隐太子同为太穆皇后所生兄弟情深,共同襄助太祖创下李唐江山可後来呢?这点共患难的骨肉之情在帝位皇权尊荣权柄面前多么可怜。」

我少时读玄武门之变就觉得历史惨烈,帝王家太过冷心冷血後来嫁给陛下,见惯他与诸位兄弟的明争暗斗更觉皇家血腥。什么父子兄弟,夫妻都不值得一提。父子猜忌我将来可能无法为其避免可兄弟相争,我必须防患于未然

素雪一改往日迟钝,随即反问一句:「即使是这样难不成娘娘就是认定了您这一胎怀的是皇子吗?婢子倒觉得会是小公主呢!」她话音未落惊觉失了规矩语气弱下去不少。

会是个小公主吗我从锦被中慢慢拿出手,搭在我小腹位置手心一阵温热。若是个公主那便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福分了。

外面纱帘微动是秋月回来了。她走在前却还是拨开纱帘,让跟在后面嘚李太医先进来李太医上前,欲给我行礼我抬手免了。

「李栀」我开口,直截了当:「你给我调配的避子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伱可清楚?」李栀的父亲当年受我外祖父大恩所以他后来入太医署供职后一直对我忠心耿耿,只是这段渊源极少有人知道

「娘娘的药從挑选药材到磨粉制成药丸都是臣亲自动手,从不假手与人所以臣初诊断出您有孕时也十分费解。」他将双手交叠与额头平齐,俯身叩地向我行大礼:「臣斗胆问娘娘,您可是在陛下留宿后每一次都服了药从无例外。」

我记得很清楚从无例外,但他这样问了我還是又细细想了想,郑重答他:「从无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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