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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奶奶”，你叫我如何不恨你
09:15:09 节选自天涯
但我知道，相比起其他企业家的子女，我算幸运了。他们很忙，忙得很少见到他们，但我知道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他们也尽可能的去关心我的一切。我该知足了。
　　我是个独生女，生于一个富裕之家，从小到大，我也很知足，毕竟我所拥有的，是大多数人所向往的生活。父母对我不错，虽然经常疏忽了我的生活，但我知道，相比起其他企业家的子女，我算幸运了。他们很忙，忙得很少见到他们，但我知道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他们也尽可能的去关心我的一切。我该知足了。
　　当然，今天我在这里要说的，不是炫耀我现在拥有多好的环境，我要说的，是我生父的生母，我的亲生奶奶!
　　奶奶今年七十二岁了，按理说，一个花甲老人，我这做孙子的有什么好恨的?我该好好的孝敬她。可是，长年累月的恨，使我断然做不到这一点。到目前为止，我巴不得他死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奶奶!
　　爷爷死得很早，在爸爸九岁的时候就得癌症死了。奶奶独自把爸爸五个兄弟姐妹抚养成人。在那个时代，解放没多久大锅饭的时代，中国大概很少人日子是过得滋润的。再加上，为了给爷爷治病，所以爸爸小时候很穷很苦，他也看到了奶奶的辛苦，所以爸爸很孝顺，是个百分之百的孝子。奶奶说过，爸爸唯一敢反抗她的，就是要跟妈妈结婚这件事。就在妈妈第一次见奶奶的时候，奶奶就跟妈妈说：&你别看我们家现在这么大的房子，我们家可是很穷的，虽然穷，但也是一视同仁的，儿子可以分的东西，女儿也会有的。&妈妈在认识爸爸的时候就知道爸爸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也没想过要他有钱，对此事妈妈说不生气是假的，但也忍住了。直到现在，妈妈还会经常教育我找老公要找实在的，钱是身外物，可以挣回来，但日子是要实在的过，找个好的、不会亏待自己的人过，那才是实在的日子。据说爸爸年轻的时候，有个局长相中他，想他当自己的女婿。奶奶高兴极了，要爸爸努力去攀上这门亲事，但爸爸死活不肯，硬是要跟妈妈结婚。自此以后，奶奶跟妈妈就有了心结。
　　在结婚前，妈妈只跟爸爸提了一个条件：婚后无论如何也不要跟你母亲同住!不是说我妈妈有多难相处，的确我妈妈是个很精明的人，但也谈不上难相处。妈妈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也是早早去世了，外婆含辛茹苦的拉扯妈妈七个兄弟姐妹，妈妈年轻时很标致，很多公子哥儿看上她，她也不喜欢，她喜欢爸爸。外婆那时也说妈妈傻，只顾，也不看看自己家里有多穷。嫁个穷的以后只会更穷。妈妈不理外婆。就在这种双方父母反对的情况之下，爸爸妈妈结婚了。
　　按我们这里的习俗，结婚之前男家长辈必须去拜会女家，并且给予礼金什么的，哪怕一毛钱也可以，那时穷人多的是，普通人家也不会指望男家会给太多，毕竟那只是一种形式。就在拜会女家的时候，奶奶不愿意去，爸爸只好自己带着几个好朋友去了。结婚摆酒的时候，爸爸也没问奶奶拿钱，都是妈妈跟爸爸平常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到了结婚那天，爸爸出门去接新娘的时候，奶奶黑着脸一言不发，甚至连一套好点的衣服都不换，邋里邋遢的。新娘来了，奶奶突然放声大哭，说什么造孽之类的!众人纷议，妈妈当时感到很委屈，但也不敢多言，连哭也不敢。当妈妈跪下来倒茶给奶奶的时候，奶奶开头不肯喝，后来还装模作样喝了一点，还倒了一地。甚至连红包也是别人帮忙之下给的，当然，有红包已经不错了，其他什么首饰之类的，更是想都别想了。中国人最讲究就是这些彩头之类的东西，妈妈没多说过什么，把这些写在日记本里面，现在日记本放在一个银行的保险箱里。
　　结婚以后，妈妈跟着爸爸去了一个单位发的十平米的小房子，里面连厕所都没有，起居饮食两人自己打理，妈妈说过，那时是很穷，但日子倒是过得很快乐。婚后的第二年，我出世了。我是个很爱哭的婴儿，一天24小时里，我起码有18个小时是哭的。妈妈刚出院开始坐月子的时候，爸爸一下班就回家帮忙照顾我。除了做家务之外，爸爸还帮我洗尿布。奶奶知道了以后，大骂爸爸，说男人不可以做这些事情。爸爸知道坐月子的女人不能碰水，坚持要自己洗，奶奶不愿意，就说要帮爸爸的忙，就用这个理由，把妈妈接到了她家里。
　　妈妈到了奶奶家里以后，奶奶就要妈妈跟她同房，说什么方便照顾，其实那时她家里有三间房是空的。半夜的时候，我哭了，奶奶从来不理会，继续睡。妈妈一听到我哭就很急，无奈之下只能自己起来帮我换尿布，喂奶给我吃，但我还是会哭个不停。那时妈妈没经验，很着急，叫奶奶，奶奶也好像听不到，妈妈越叫，奶奶的鼻鼾声也就越大。妈妈没办法，自己也哭了。到了第二天，尿布放在那里，奶奶不愿意洗，就让妈妈自己洗，妈妈也认了。这么久以来，奶奶没有炖过补品给妈妈吃，连个鱼汤也没有!那是1983年的12月，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广东，就算穷也不会穷得连买条鱼的钱都没有吧!但奶奶就是不煮，就是每天早上在饭上面打个鸡蛋，最好的那天就是加条腊肠。爸爸经常探望妈妈，看到妈妈脸色又青又白，很是吓人。爸爸就把半个月的工资(那时爸爸已经是干部级了)塞给奶奶，叫奶奶多弄点补品给妈妈吃。奶奶钱拿了后就对爸爸说：&女人生完孩子是这种脸色的了，现在她吃的已经比我以前好多了，鸡蛋很补的啊!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紧张，我以前脸色更难看，生完孩子就马上出院回家煮饭给公公吃呢!&爸爸一个大男人，似懂非懂的，以为自己的妈妈不会害自己，也就罢了。
　　过了没多久，爸爸单位里面的同事去看望妈妈，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人看到妈妈的样子，就叫爸爸多弄点补品，说这些钱省不得，这对女人以后有很大影响的。爸爸那时还搞不清楚状况，懵懵懂懂的说，不是女人生完孩子都是这种脸色的吗?那些女人听了哭笑不得。奶奶知道这件事以后，立马去买了条八两重的鱼，回家以后煮了一大锅汤，到处说这是给妈妈补身子的，然后就叫了全家人来喝，一共十多碗，分了一碗给妈妈。
　　月子坐完了，妈妈终于搬回小房子，妈妈也恢复了上班。那时外婆还没退休，但奶奶已经退休了。所以爸爸就想让奶奶帮忙白天带一下孙子。奶奶不肯，说自己什么一视同仁，带了我这个里孙，也要去带那些外孙。外孙，我那些姑姑们所生的外孙，他们都是男孙，他们早就有他们自己的奶奶带了，还用得着这外婆带么!爸爸不想自己的母亲难做，就说算了。哪知道，我的好奶奶一个人在家寂寞得很，就走到她的那些外孙家里带外孙!跟人家的奶奶去讨论孩子经!!还把外孙抱回自己家，跟别人的奶奶抢孙子带!!妈妈知道了以后，觉得是意料之内，没多数什么，把这事写在了日记里面。爸爸知道了，就怪我整天哭，哭得没人喜欢。妈妈觉得很委屈，白天没人照顾我不行，所以就提出把自己的工资拿出来，请了个佣人白天照顾我。
　　尽管爸爸对我的长时间哭闹有些不高兴，但爸爸还是对我爱护有加的。以上是我从妈妈的日记里所看到的一部分内容，我没亲身感受过。下面我将写的，是我懂事以后的记忆。
　　那一年，我七岁，小学一年级了。爸爸已经脱离了机关单位，走上了经商之路。家里的环境已经不错了，换过好几套房子，一间比一间大，也请了佣人在家里。有一次，爸爸和妈妈去了旅游，小时候的我，小孩子脾气之余还有一点小姐脾气，平常老是欺负佣人。爸爸怕我在家不愿意做作业，就把我托奶奶照顾几天，奶奶答应了。那些日子，我天天跟奶奶生活在一起，白天奶奶带我去上学，放学就是佣人接我到奶奶家。晚上就是小姑姑教我作业，然后就跟奶奶一起睡。爸爸妈妈走了没几天，我发烧了，开始是三十八度几，奶奶就自己弄了点中药，让我喝。后来越来越高，一度超过了四十一度。小姑姑很是害怕，说这样烧下去准变白痴。那天早上，小姑姑说不要让她上学了，今天带她去医院吧!奶奶很勉强的答应了。
　　小姑姑上班后，奶奶就推了我一下，叫我换衣服去医院，我说我很辛苦，然后又昏昏的，那是一个很不清醒的状态下。奶奶突然很凶的对我说：&你要死别死在我这里!滚到医院去死!&本来就很辛苦得我，一下子就哭起来了。奶奶一巴掌用力的朝我打过来，就那么一下子，我感到口里有点甜，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更从来没看到过平常和眉善目的奶奶会变成这个样子!顿时，我吓呆了，连哭也不敢了，乖乖的自己换了衣服，跟着奶奶去了医院。到了医院，我听到那医生说：&为什么昨天晚上不送急诊呢?都四十二度了，小孩子发烧不能轻看啊!很容易就烧成脑膜炎的!&奶奶说是我不愿意来，天地良心!昨天晚上她八点就睡了，十点钟还是小姑姑叫我喝药的呢!生平第一次，我见识了什么叫大人的谎言。
　　医生建议住院，说烧了这么久，度数这么高，害怕有事，留院观察会比较好一点。但奶奶不肯让我住院，医生也没办法，就说了好多话，就让我们走了。经过了一轮的排队交钱，一轮的排队拿药，我已经睡了。那时我迷迷糊糊的感到奶奶推我，叫我起来，要走了。但那时我的腿已经软了，我很难受，没理会她什么，就继续睡了。奶奶可能赶时间回去做饭，所以只好背着我走。
　　走到半路的时候，我已经醒了，但我实在是没有任何力气了，所以我也不作声，眼睛半睁的任由奶奶背着我。快到奶奶家的时候，奶奶的多年的邻居看到了这副情景，就跟奶奶说：&真是辛苦你了，还要你背着回来，只有你一个人送她去吗?她现在怎么了?&
　　&是只有我一个啊，难道还会有别人啊!发烧到四十二度而已，没事的，就是发烧。&
　　&怎么会这样?你一个人背着她排队交钱拿药吗?&
　　&我怎么知道她啊!我没有背着她啊!谁背她，就把她放在凳子上了!&
　　&你不怕她被人拐带了?不见了怎么办啊?她外婆知道吗?有没有来看过她?她以前会不会这样啊?&
　　&这是女的，谁会去拐个女的!我没告诉她外婆，不过我倒是很想把她送到她外婆那里去，孙子也是她的，她也有份，为什么孙子要我来带，她就不用带!我命苦，啥都是让我来受!他们两夫妻倒舒服，去旅游了，去玩了，扔下个女儿就让我来受!&
　　在奶奶背上的我，很难受，但我又分不清为什么难受，我想可能是病得难受吧～!从小到大，爸爸就教育我要尊敬奶奶，奶奶寡妇一个带大爸爸他们五个，要孝顺奶奶。虽然我不大懂当中含义，但我一向很喜欢奶奶，因为她是生爸爸出来的!没有她就没有爸爸!!但今天，为什么奶奶会这样说呢?我不懂，我唯一懂的是，奶奶好像从来都不喜欢我，我不知道原因。我只知道，从此以后，我开始不喜欢到奶奶家里去了。
　　就在爸爸妈妈回来前的第三天，我的病好了，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又开始了上学。爸爸妈妈回来以后，我被接回了家里。奶奶告诉了父母我的病，爸爸很感激奶奶背着我去看医生，又趁着这个机会向我教育了一番。但不同的是，我再次听到爸爸说奶奶对我好这些话时，我的心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从那以后，我变得不不太愿意到奶奶家去了，因为我发现，只要每次我跟表哥他们争玩具，每次稍有吵闹，都没人帮我。那时候，算我在内，奶奶有三个孙子，我是最小的，其他两个都是姑姑们的儿子，都是我表哥。但每次他们欺负我的时候，错的总是我。我的两个表哥，大表哥很乖，因为大人们都说他好乖，长大了才知道，那不是叫乖，是叫笨，叫木衲。二表哥很顽皮，会把足球踢向电视机的，而且把泥巴巴的手捉向饭菜里面的那种!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奶奶总是说我不对。记得有一次，二表哥说大家来玩过家家的游戏，我是女的，我当然是扮妻子的角色;二表哥说他要当丈夫，大表哥当儿子。游戏完了，二表哥说电视上的夫妻都是男的睡在女的上面，然后就睡在我上面了。我那时候也不懂什么，就随他去了。后来二表哥还说要亲嘴才算是夫妻。我不愿意，说游戏完了，然后就跑了。后来好几次玩这样的游戏，二表哥也是这样的要求，我也跑了好几次。每次奶奶都在场，她都在看着我们游戏，可她从没说过什么，在我心里，只要不被大人骂的事，大概都是对的。终于有一天，妈妈在场看到了，妈妈很生气，骂了二表哥一顿，然后妈妈问我二表哥是不是经常这样，我说是啊，然后就去找大表哥玩了。妈妈气得浑身发抖。后来从妈妈的日记里面，我才知道，妈妈为了这事去跟奶奶吵了一架。奶奶还说：&怕什么啊，不就是小孩子玩游戏吗?反正都是小孩子，你女儿能吃什么亏啊，才那么一点大。&妈妈说：&不是年纪大小的问题，是思想教育的问题!你不怕你的孙子这样下去以后再也不懂得尊重女性吗?你不怕他以后会随便亲女孩子，被当成色情狂吗?你难道就不怕你的孙女以后在学校被男同学侵犯也觉得理所当然吗?你思想开放，我可不要我的女儿这么开放!&
　　那天晚上，妈妈第一次教育了我女孩子该有怎样的矜持，也教育了我很多女孩子跟男孩子根本上的区别，我终于知道了二表哥这样对我是不对的。
　　到了我八岁的时候，二表哥的父母离婚了，原因是因为二表哥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姑丈)去玩女人，被一个女人迷住了，二表哥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姑姑)发现了以后，去找那对男女理论不成，还被打。然后他们就离婚了，二表哥判给了他老爸。
　　自从姑姑离婚以后，我就很少看到二表哥了，有时候一年都看不到一次。大概是两年后，记得有一次，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整个家族的人都回去奶奶家里吃饭了。正准备吃饭的时候，二表哥来拍门。刚开始我还挺高兴的，以为终于能再一起玩了。一家人的视线全放在二表哥的身上，大家都问二表哥过得好不好，那个狐狸精有没有虐待他什么的。二表哥只说自己两天没饭吃了，现在那个狐狸精有了小孩，就算那狐狸精没有小孩，也不会让他吃一顿好的;刚开始那一两个月对他还是好的，后来就一天到晚就是打，有一次还扔了个烟灰缸去砸二表哥的头，二表哥的班主任带着二表哥去医院缝了五针。那时候听了，觉得那女人真该死，觉得二表哥的样子很可怜。(长大了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种眼神，一种不属于我们那种童真年纪的眼神。)二表哥又说现在肚子很饿，他老爸又不回家，那女的又不做饭，他不知道怎么办。大表哥的妈妈听了，就说以后如果没饭吃，就回来外婆这里吃吧!奶奶听了，马上拿了个碗出来，往里面抓满了米，然后把那碗米递给了二表哥，说&你先拿回去吃吧，我们还要过一下子才吃饭。&然后，二表哥就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之下，拿着那碗米走了。
　　奶奶也没说什么，只叫大家别把这件事跟姑姑说。其实，自从姑姑离婚之后，奶奶也不许她住在家里。奶奶说她已经是离婚的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住在家里丢脸。姑姑就向单位申请了个房子。自从那以后，除了必要出现的场合，姑姑很少回奶奶家，不知道搞什么东西去了。我也问过妈妈，为什么奶奶不让姑姑知道二表哥的遭遇?妈妈对我说：&女人离婚了，如果要再嫁其他人，带个孩子就很难再嫁了，别的男人会不喜欢。估计你奶奶是怕你姑姑知道了伤心，忍不住把儿子要回来，那么姑姑以后就很难再嫁人了。&我又问妈妈：&那为什么奶奶要这样对二表哥呢?如果说是为了姑姑好，但那天姑姑不在啊!奶奶就连喝碗汤也不愿意让二表哥喝吗?家里来了客人，不是也要邀请人家吃饭的吗?是不是姑姑离婚了，二表哥就不是她儿子了?也就不是奶奶的孙子了?&
　　妈妈苦笑了一下，说：&就算离婚了，他们也有血缘关系的，血缘关系呢，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就比如妈妈怀胎十月生了你出来，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是妈妈生的女儿，你是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这个是无法改变的事情。这世界上可以有很多妈妈，但那些妈妈都是别人的，生你出来的妈妈只有一个!你看二表哥现在这么惨，是因为他没有亲生妈妈在身边呀!你要记得一句话：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至于你奶奶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也不知道。&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我终于从奶奶跟邻居的谈话中得知了答案，奶奶说：&他老爸多贱啊!更何况他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给饭他吃也是白给，给碗米打发他就算了，当施舍吧!对他那么好干什么?他家连饭都没得他吃呢!让他知道外婆对他多好，连米都给他了。&
　　再一次，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听到奶奶的那番对话后，我没跟任何人说。大概本性当中我就没有搬弄是非这样的潜力。也可以说，我没有这个胆量去接受这样丑恶的事实。更多的，是我出于对奶奶的害怕。害怕是来自于那次的那一巴掌，那巴掌下来后嘴里涌现的那甜甜的味道，我吞下肚子里去了，也烙在了我的心里。
　　那次以后，我更不愿意到奶奶家去了，也不愿意见到这个人。爸爸的事业越来越大，有时候一个月只看到两三次爸爸。每天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了;到我起床上学的时候，他还没起来。很多时候，他都不回来吃饭，我所面对的，就只有妈妈跟佣人。很多时候妈妈也陪爸爸去应酬，但妈妈还是会抽时间回来检查我的作业。就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本市数一数二的中学，爸爸妈妈好高兴，爸爸是个感情含蓄的人，他不懂得表达，也不好意思表达，所以就买了好多东西给我，也在那时候开始，他开始了帮我置业。没想到这样奖励性的置业，会在以后成为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而妈妈的好高兴则是完全相反，得意的语气，明白的夸奖。因为我的表哥们念书很差劲，妈妈就觉得我为她挣了一口气，也在奶奶那边得意了一番。
　　作为对我用功的一种嘉许，爸爸决定抽时间带我去旅游，地点任选。那时候的我孩子气，就说想去北极看企鹅。商讨的那天，外婆奶奶也在，我们三代同堂一起吃饭。外婆叫我去欧洲，但爸爸担心我年纪太小，去了都不懂得如何欣赏人家的人情风貌，语言又不通，那就可惜了一次旅游机会了。最后商量带我去新加坡，顺便经香港回来，我一听就立马高兴的说：&玩具反斗城!!海洋公园!!我电视看多，但没去过，我要去买好多好多的玩具!!我要去跟海豚亲亲!!&爸爸说好，买就买，但你不能过分，养成习惯就不好了。妈妈跟外婆也说是，要我注意，不能养成奢侈的习惯。
　　奶奶的看法则不一样了：&现在才几岁，就一下子说去北极，一下子说去欧洲，又说去新加坡什么的。我们那一代人啊，最远只去过省城，最高只上过屋顶。一代不知一代苦啊，想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放牛呢!出国哦!妄想吧!&爸爸一听，脸上由红转黑，但孝子爸爸是不会出声反驳的。外婆是个不会耍心计的人，就说：&一次半次的，他们连见面的机会都少呢，难得现在可以这样陪一下女儿，算了吧!&
　　&这些东西你现在算了，小孩子就是这样，现在算了，以后她就会越来越多要求，贫门出孝子，富门出败儿。现在的人轮不到我们老的说一句的，多说一句就是死罪了!&
　　那时候，我知道我的奖赏可能要泡汤了，也不敢作声，嘴一扁，一副快要哭起来的样子。奶奶见状：&就是这个样子了!现在才一丁点大就这会用这招了，这就是平常教育的不好，我的孩子哪敢这样哦!要是敢这样，早就被我吊起来打了!&妈妈听了，不缓不慢的说：&每个家庭有不同的教育方法，我也不管别人怎么管教孩子，我教女儿也从来不用人管。&
　　奶奶听了，连忙搓着胸口 ，大口大口的喘气，说：&我的心跳得很快，很不舒服啊!&又拿了瓶白花油出来不停的擦，爸爸见状，急了，就急着送她走了。就这样，好好的一顿饭，不欢而散。
　　奶奶的表现，并没有毁灭爸爸对我的奖赏，爸爸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在那一年的暑假，带我去了新加坡。但意料之外的是，奶奶也去了。本来妈妈也叫上外婆的，但外婆说她去过了，不去了。出发前几天，还偷偷塞了点钱给我，叮嘱我玩得开心点。
　　奖赏的履行，本来是天伦之乐的一家三口，现在多了奶奶一个，就变得有点奇特了。新加坡人很多都说英语，也有一些是说国语跟粤语的，但相比起英语跟国语，粤语就显得少数了。奶奶小学还没毕业，她只懂粤语。她去了新加坡，完全不懂别人在说什么，甚至想去个洗手间，也找不到方位。爸爸总是喜欢叫我带她去，我心里是不愿意的，但不愿意又能怎样，她是我爸爸的母亲呵!她又喜欢到处乱走，我们总是怕把她弄丢，去玩又玩得提心吊胆的，老是怕她走失了。异国他乡，如果把她一个老人弄丢了总是我们不对。这下子，谁也玩得不尽兴，谁也玩得不快乐。还有一件事挺恶心的，她不带BRA，就把不该凸出来的东西凸出来了。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这样，在新加坡五星级的酒店里，酒店的人过来跟我们导游说，边说边看着我们这边。没多久，那导游就过来跟我妈妈说了这事情，问能不能让她把BRA带上。一个老人家的，新加坡的民风很保守，不能这样子，再说这是五星级的酒店，衣冠不整，恕不接待。我妈妈向她提出了，她不作声，但第二天还是不带。导游亲自说了她，她才带。都丢脸死了!!
　　到了香港，我终于去了我梦寐以求的玩具反斗城，去了我渴望已久的海洋公园。可惜，梦寐以求永远只能是梦寐以求了。事后向来，爸爸本来是不打算让奶奶跟着我们去玩具反斗城的，大概他们夫妻是事先商量好，由妈妈带着奶奶先到一位住在香港的亲戚家坐着，然后爸爸就带我去玩具反斗城。谁知道，奶奶根本不肯去，说怕爸爸把我弄丢，她有这么关心我吗?哈!!我不由得想起了七岁的那次发烧!她那天说过的话，我这辈子都会记得!!真的是怕弄丢我吗?天知地知我知她自己知!!!店里卖东西的姐姐态度都很好，很耐心，我很多东西想买，爸爸看到我这样也很开心。但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她又说心脏不舒服了，爸爸看了我一下，然后叫我走，奇怪的是，我知道那种眼神叫做内疚的抱歉。于是，我一件玩具也没买到。
　　到了亲戚家，她的心脏又奇迹似的复活了。爸爸对她说，明天去海洋公园你就不要去了，天气热，你会很辛苦的。亲戚也劝说着叫她别去，她说自己也没去过，还说自己返老还童了，就是要去。众人没办法，只好任由她了。妈妈本来不想去的，妈妈想去购物，但老人都要去了，妈妈知道她也要去照顾这老人，我知道那次妈妈很生气，但又无可奈何。
　　第二天在海洋公园门口的时候，从被她看到门票价格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脸就全揉在一起了。进去以后，除了大门票能包的项目之外，其他要钱的东西，一律不许我玩。想起这一路上以来的委屈，我这下忍无可忍了，我就说：&就算我死在这里我也是开心得要死了，我高兴死!!我死了也不关你事!&这下子，她心脏又要痛了，爸爸把我怒斥了一顿，我哭了。爸爸把我拉到一边，抱着我任由我哭，我一边哭一边说了些什么，我自己听不清楚也不记得了。爸爸就这样一直抱着我，有时候摸一下我的头，有时候帮我擦一下眼泪。也许这世上真的有父女连心这回事，我感觉到爸爸的心也在哭。
　　第一次，我觉得爸爸夹在我们中间很痛苦;第一次，我觉得爸爸很可怜。
　　经历了这次之后，一连好多天，脑海浮现的就只有爸爸那种可怜而痛苦表情，我讨厌奶奶，我们本来是很快乐的三个人，为什么就要出现这个老巫婆来破坏我们一家三口的快乐呢?越想就越觉得她讨厌，最好就是永远见不到她了。也就是在此时，大表哥决定重读初一，就去爸爸有份投资的那所贵族学校重读。我不知道贵族学校所包含的概念、意义是什么，我只知道去了就两星期回家一次，一次回去才三天。我很想知道，是不是我去了这贵族学校，一个月才回家几天; 那么，是不是就等于可以不用再见到这老巫婆了?不管这是不是肯定的答案，我也想去试一试。于是，我就向爸爸妈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自愿放弃了之前考到的学校。妈妈起初是坚决反对的，说那些学校都不好;反而是爸爸一直没表态。终于，在暑假将近尾声的一天，爸爸对我说：&小猪，你要去，爸爸就让你去，但你要记得，你已经12岁了，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爸爸是怎样说服妈妈的，我只知道事情已经如我所愿，我已经成为那学校的一份子。
　　就在我进了那学校没多久，有一次回家，妈妈兴奋的告诉我，我以后不用再自己一个人玩了，我快要做姐姐了。爸爸好高兴，摸着我的头问我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我不知道我该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我只知道，我心里有了一点不该有的失落。
　　大表哥有个弟弟，自从他弟弟出生了以后，大表哥曾说过这样的一句名言&未有细佬当我系宝，有左细佬当我系保姆&。这是粤语，大概意思是说：没有弟弟的时候把我当成宝，有了弟弟以后，我就成了保姆了。我不知道我对这未出生的BB怀有怎么样的心情，但无论如何，我一直知道爸爸妈妈都想再要个男孩，看到爸爸妈妈这样的高兴，我说：&我想要弟弟。&然后，跟着他们笑了。
　　对于妈妈再怀孕这件事，最高兴的就是奶奶。奶奶天天念经求佛，求菩萨给她一个男孙。我知道很多事情我无法改变，只好欣然接受了，对此，我也渐渐释怀了。毕竟爸爸妈妈高兴就可以了。
　　怀孕后的妈妈情绪很不稳定，就在怀孕三个月那时的一天，妈妈对于爸爸的晚归很生气，下定决心不睡，就在客厅等着爸爸回家。就这样，妈妈病了，妈妈发烧了。得知此事后，我很难过。
　　在新学校里面，我见识了很多我以前不敢想、就算想了也不敢去做的景象。旷课、抽烟、喝酒、群殴，甚至打老师等。我进这所学校时是所有新生当中最高分的，理所当然的，我便成为了班长。但这职位没为我带来多大的欢乐，那些同学知道了我爸爸是何人之后，就说我能成为班长是因为我爸爸是校董，我被同学们排斥了!这时，我只感到委屈，但又不知道可以跟谁说，我只想尽快融入同学们，只要大家把我当成朋友就可以了。在那样子的学校，你不参与他们的活动，他们很难把你看成同类。众人的出身和家境都相差无几，那里的人，看到路边卖甘蔗的，想买，没散钱么?一百块就不用找了!诸如此类的事在他们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尽快融入同学们当中，除了打老师我实在做不出之外，其余的，我都做了。很快的，同学们又跟我好了，甚至，高中部的人也跑来跟我结交，我在学校很吃得开。进入叛逆期的我，更加变本加厉，甚至连校长都不敢对我的所作所为多说什么，因为我爸爸是校董。
　　那阵子，爸爸妈妈很忙，妈妈自从发烧之后，忙着安胎，爸爸更是忙上加忙了，忙着安抚妈妈，又忙着他的生意。他们的忙，为我的任意妄为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就在我急速堕落的这段时间内，妈妈也到了临盘阶段了。有一天，我得到了通知，妈妈产下了一个八斤九的男婴了!到那时我才知道，对于妈妈怀有第二胎的事，其实我也是高兴的。当那天中午我欢天喜地的跑到学校门口等着家人来接我去看弟弟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小猪，你现在是姐姐了，要好好保护弟弟哦，要做个好姐姐哦!&我就这样满怀高兴的沉醉在自己的幻想当中。
　　两小时后，家里还没有人来。保安奇怪了，过来跟我聊天，我一边无聊的有一答没一答的跟保安聊着，一边在想怎么这么久啊!开心也该把我接过去一起开心啊～!c a o !我拿出手机打电话，爸爸的电话接入了秘书台。我没留言，心里有了不安的感觉。
　　我继续等，电话打了几次都是这样，我再也不打了，心想大概可能出事了，但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等不下去了，我叫保安帮我去拦的士，我说我要马上走!保安说我没有放行条，不肯放我出校门，我跟保安说，如果你现在不放我出去，我马上把初中高中的人全叫过来!我就不信我出不了去!保安队长来了，好言劝慰着叫我不要着急，找老师写张放行条就可以走了。我心里想：写你的毛啊，我家里人又没来，老师没看到我有家人接，他会放我走么!我不理他，转身就跑了。
　　保安队长马上叫了好几个保安过来校门口，大概他以为我要搞事了。我没多想，走到学校围墙边，想找了个较低的位置，我知道很多男生都是这样偷走出去的，那是传说中的好位置。因为学校很大，如果再等同学来都起码半小时了，等不及了，自己找吧～!终于，被我找到了。
　　那是一个比较低的位置，我翻到了墙顶上，然后往下看，我傻了眼。起码有两米高，怎么跳!怎么办呢?下面完全没有东西!我只有一米五几的身高啊!不理了，反正下面是泥土跟草地，总不至于摔死我吧，最多痛一下。就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一跃而下。果然，我摔倒了，好几处都流血了，但我更害怕被人发现，就连忙跑掉了。跑了好一段路，因为学校在山上，完全没看到有的士或者摩托车之类可以运载我的工具。我没办法，只好继续跑，我知道，如果要跑到市区的话，就算有这个时间我也已经累死了。
　　一边跑，腿一边痛，但我知道我更要留意着周围的环境，学校说过很多绑票案，还会教我们一点自卫术。其实一路跑，我都很怕，但我又想不到其他方法。我心里想，假如有坏人了，我该怎么办呢?打110么?还没接通就被架走了，打个鸟哦!!110?110??110???怎么我不会打114找的士呢?!哈～!想到了!
　　直到现在，有时候我还挺佩服自己那些小聪明的，就这样，我顺利到达了医院。
　　我顺着医院墙壁上的指示牌子找到了妇产科。那时，我不知道妇产科里面原来还有分妇科跟产科的，就去妇科找妈妈，找了好久都没找到。那就到产科去找了，也找不到。我去错医院了吗?明明上次回家的时候，妈妈就是到这个医院待产的，我没去错吖!!打爸爸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其他人的电话我又不记得。那时，我开始有了想哭的冲动，突然有种感觉，我像个孤儿，被父母遗弃了的孤儿。看了看手脚上的伤口，好痛!我无助的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找到妈妈?妈妈在哪里??爸爸在哪里??小弟弟在哪里??谁能告诉我我的至亲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我很想哭，但我不敢哭，我就这样摸着伤口坐着，看着人来人往的走道，好像每个人都很忙，又好像每个人都很无聊，偶尔空气中传来护士们的谈笑声。天开始黑了，也没人会理会我这个呆坐着的闲人。我很累，我想睡了。
　　睡梦中，我好像听到爸爸的声音了，是爸爸来找我了吗?我睁开眼睛，疲惫的环视过四周，没看到爸爸，我知道，我是做梦了。
　　爸爸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知道只要我一直坐着，爸爸他会来医院，就肯定会看到我。现在对我来说，安全的地方，就是医院了。这里没坏人会来抓我。
　　爸爸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爸爸来了吗?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几个医生，跟医生走在一起的是舅舅，舅舅??还有外婆，外婆??我擦了擦眼睛，看到爸爸了!我眼眶湿润了。
　　我马上站起来，想跑到爸爸身边去，但是膝盖上的伤口让我又坐下来了。我听到了爸爸说：&动那个手术有几成机会?后遗症呢?&手术?后遗症?妈妈怎么了?为什么要动手术呢?我不懂。
　　没人注意到我的存在，大家的脸上都有一种焦急的忧虑，我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终于站了起来，鬼鬼祟祟的走到一个认识的医生身后，只听到医生说：&没办法，我们这边没有这么好的医疗设备，明天马上转到省医吧，我马上开证明&&好，我立刻去联系那边的教授和院长。&爸爸说。
　　医生转过了身子，差点撞到我，同时也被我这幽魂似的小鬼吓了一跳。爸爸终于注意到我了，惊讶的问我怎么来了，我说我等好久没看到你来学校，所以自己就向学校请假过来了。爸爸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舅舅靠向我这边，小声的说了一句：&小猪，还没吃饭吧?舅舅跟你一起去吃饭，顺便打包一点吃的回来吧。&我还没有发言的机会，舅舅就拉着我走了，尾随的，还有外婆。
　　直到走远了，舅舅才跟我说了这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原来，妈妈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就发现了胎儿有问题了，估计是心脏的问题，但因为当时小弟弟还是个胎儿，那时连脐带的血都试过抽出来验，但也没能查出确实是什么问题，所以妈妈一直都在安胎。也是由于怀孕的日子太长了，如果那时想把胎儿拿掉会有很大的危险，所以就打算赌一下运气，看小弟弟能否安然无恙的出生。
　　现在，小弟弟出生了，心脏竟然穿了两个孔!!心脏穿了孔，血液就不能正常的流通，也不能供血上大脑。我大概懂了意思，就是小弟弟现在很危险!随时都可能死!小弟弟现在在保温箱里面。妈妈还不知道小弟弟的事情，所有人都在骗妈妈：说是因为小弟弟块头太大，剖腹产的时候缺氧了，所以才要被关在保温箱，小弟弟其他的各种状况都很好。舅舅叮嘱我千万不能把事情告诉妈妈，妈妈刚生产完，身体很虚弱，不能受到刺激，如果被她知道了，很可能引起血崩。所以千万不能说。
　　我虽然不知道血崩是怎么样的情形，但我不敢想，我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一顿饭，是我有生以来最食不知味的一顿饭。我吃不下。外婆一直在哭，吃了两口又抹一下眼泪。饭菜很好，但没人吃得下。
　　我突然想起了学校的事情，马上躲起来打了个电话给班主任说妈妈进医院了，我要请假三天。班主任问我拿家长证明，还说了一大堆话家长不在就其他亲人之类的话。我听烦了，就恶狠狠地说：&家长都在医院了，其他亲戚也在医院看着他们，还拿你妈的证明啊!难道我诅咒我家人吗?你要信就信，不信就不信，你要处分等我回学校我再让你处分。我爸爸现在心情不好，你别烦他，你要是敢烦他，让我知道了我就去自杀，然后化成厉鬼天天来找你，找你，找你儿子，找你全家!让他们也进一下医院!我要缠死你的儿子，好让他下来陪我!&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跟着舅舅回到了医院，这时，家里的人全到了。个个都带着不安的神色。我把饭拿给爸爸，爸爸说不吃，我打开包包，喂他，他也不愿意吃，然后就走到一旁打电话了。
　　正在此时，妈妈的麻醉药过了，妈妈醒了。
　　妈妈一醒，就问小弟弟现在怎么了。众人围在她床边，我被众人隔离着，站在门口。
　　奶奶站在离她最近的位子，那模样是关怀备至的，一会儿问她要不要这个，一会儿问她要不要那个。妈妈不理奶奶，捉着爸爸来问。爸爸说没事，还在保温箱里面。妈妈说什么时候能让她去看一下小弟弟，爸爸就用现在去问医生的理由，逃离了现场。
　　经过门口的时候，爸爸叫我进去看一下妈妈。我说好，我走了进去。
　　妈妈看到我，兴奋的问我有没有看到小弟弟了?她说她之前看过一眼，长得跟我一摸一样，可爱极了。就那么一下子，我脱口而出：&我等你醒了再一起去看弟弟哦，小弟弟看到我跟妈妈一起来了，以后就不敢欺负我了。&
　　妈妈笑了，说：&傻孩子，小弟弟怎么会欺负你呢!没人会欺负你的!你跟弟弟都是妈妈的左右手，你想做妈妈的左手，还是想做妈妈的右手呢?&大家都笑了，都说我傻，妈妈笑得最开心，我在妈妈的脸上，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母性的光辉。
　　爸爸回来了，跟妈妈说现在很晚了，明天才可以去看小弟弟，妈妈说好的。没多久，众人各自回家了，爸爸留在医院陪伴妈妈，叔叔把我带走了。
　　回家的路上，奶奶理所当然的在叔叔的车子里，奶奶不停的念，一会又说是什么风水问题，一会又说是没带护身符的，还说要去哪个地方找算命的化解。我听得很烦，看得出，叔叔也听得很烦。但我们都没作声，她自己一个唱着独角戏。
　　回家以后，我打了个电话给爸爸报平安。爸爸叫我明天早点过医院，妈妈看完小弟弟以后，就要把小弟弟带到省医去了。我说好的。爸爸说：&小弟弟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你也知道不能跟妈妈说，明天你就拖着你妈妈，让她尽量开心点。这阵子爸爸会很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学校不能请假太多，后天你就回去上学吧。&
　　第二天，当我六点去到医院的时候，妈妈因为心里着急，五点多的时候已经看过小弟弟了，妈妈对着我兴奋了好一阵子，还说要带我再去看一次，我说不用了，你刚生产完，不如休息一下吧。其实那时，我在病房里已经看不到爸爸了，我心里已经有了底，爸爸带上奶奶，由奶奶抱着小弟弟，已经向省医出发去了。
　　我说了好多学校里面的趣事给妈妈听，当然，那黑暗的学校里面其实是没什么趣事的，很多都是我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妈妈跟我说了好多话，说她终于生了个儿子，爸爸是长子，后继有人了。她终于完成了任务，以后再也不用受奶奶的气了。我心很酸，还得笑着，我觉得我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不知道是妈妈过于兴奋没察觉到，还是我根本就是天生做戏的人才，妈妈没怀疑，说现在凑成了一个&好&字。说了好久，妈妈开始劝慰我，叫我不用担心，他们夫妻不会忽略我，更不会亏待我的，小弟弟有的东西，我拥有的，将会是加倍。
　　我忍不住了，终于哭了出来，我哭着对妈妈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要忘记，你们还有我啊!你们还有我啊!&妈妈抱着我的头，轻轻的抚摸着。
　　没多久，妈妈就睡了，我一直坐着。到了下午，爸爸的电话来了，我跑到走廊去接，爸爸说教授们还在开会，大概省医打算马上先帮弟弟做个小手术，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办法了。那只有到香港去了。爸爸说手术马上就会做，晚上可能回来不了了，他已经叫医生弄了有睡眠作用的药，让妈妈睡到明天。叫我记得，妈妈醒了就喂她吃药，等她睡了，就可以回家去了，今天晚上就由私家看护看着妈妈，明天早上再过来。
　　我&哦&了一声。爸爸就挂线了。
　　这一夜，辗转难眠。我没想到就在这两天之内，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小弟弟，我很想看他一眼，但我不敢提出这要求。想起今天妈妈跟我说的话，想起八个月以前，我得知妈妈怀孕的时候，还不开心呢～!我真TMD不是人!我太自私了!我不配拥有这么好的父母!我不配当人家的姐姐!我真的该死!!我真的宁愿今天心脏穿孔的是我啊!!自责、内疚、泪水围绕着我，就这样昏昏沉沉的，我睡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到了医院。妈妈还在睡，奶奶来了。我问奶奶：&爸爸呢?&奶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没回答我，我就没再问下去了。
　　外婆舅舅阿姨他们，陆续来了，姑姑们也来了。他们问奶奶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奶奶昨天晚上就回来了，爸爸不想让她辛苦，派司机先送她回来的。爸爸就自己呆在医院里面。外婆他们问小弟弟现在怎么了，奶奶说不知道。等外婆他们走回病房以后，奶奶又悄悄的把姑姑们叫到一边，我偷偷的跟了过去，只听到奶奶说：&医生说没治了，他哭了，他躲在一旁哭了。后来，香港那边也联系了，那边大概三十万做一次手术，还不算住院费跟医药费呢!而且手术成功的机会只有40%。以后到三岁还要做一次，八岁还要做一次，之后就每隔五年做一次啊!败家啊!真是败家啊!!&
　　我整个人都呆了，我的脑子空了，我不知道三十万手术费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我也不知道住院费而且医药费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我只知道那三个字&没治了&。直到奶奶看到我的那一刻，我还呆在那里，奶奶一看到我，马上就说：&就是你这死脚头硬的东西!都是你，如果不是你脚头太硬，你弟弟不会一出生就得一个这样的病!上亿家财也会被你这死脚头硬败光!平常你要怎样败家要怎样把钱当水倒也就算了，现在弟弟一出生你就要把他怂!我们家欠了你什么啊?你是来拿债的是不是?拿完了吗?你什么时候才把债拿完啊?你什么时候才走啊?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死啊?一下子又要出国旅游，一下子又说要去什么贵族学校，你是贵族吗?你不过是一个阎罗王身边的一只游魂野鬼，跑到我们家来撒野!!你这杀千刀的!你不会有好报的!&
　　我被骂得晕头转向。心里一股气提不上来，突然间，我觉得嘴唇有点湿湿的，我不自觉地用舌头舔了一下，舌头马上感到一阵腥甜，我用手背擦了一下。
　　大表哥的妈妈一边拿纸巾，一边说：&这其实不关她的事，她脚头硬也不是她想的啊!&纸巾擦完了，鼻血还是不停的流。小姑姑又拿了张纸巾，想帮我擦，奶奶又说：&你们管她那么多啊!流不死她的!她债还没拿完呢!怎么会这么快死啊!她可不像她弟弟那么命薄，一出生就要死!这鬼命硬的很!看哪一天我把她收了!我收不了她，上天也会把她收了!!&说完就走了。
　　大表哥的妈妈一边帮我擦，一边叫我把头仰起来，小姑姑去叫医生去了。大表哥的妈妈(就是我的姑妈)对我说：&小猪你很乖，你别生气，你别怪你奶奶，她是无心的，她是着急，着急得疯了，所以胡言乱语啊!&医生来了，我脸色青白，神情呆滞，好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们。
　　说到底，医生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问了我一些固定问题，做了一些止血必做的事情，那就走了。
　　姑妈想安慰我，说：&其实你奶奶这几天到处去找算命的，有个瞎子要你奶奶把你的生辰八字拿给他，那个瞎子说你的脚头硬，在你底下的人，例如你的弟弟妹妹什么的，他们如果运气较差，那么再加上你，就肯定会更差了。所以你奶奶才这样说，这些神鬼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不要放在心里啊!&
　　我望了姑妈一眼，突然觉得很奇怪。从小到大，我都觉得姑妈都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对我还是挺不错的。怎么这样的巫婆，能够生出这么善良的女儿呢?大概我爷爷是挺善良的，但可惜就是娶了这老巫婆了。对于奶奶说的话，我能不介意么?我介意的不是奶奶那恶毒的咒骂，我介意的，到底是不是我把小弟弟顺烧庋????
　　对于这件事，直到现在，我有时候都会想起，真的是我把小弟弟顺烧庋??我也无从得知答案。这个不解大概会跟随着我一辈子了。
　　外婆舅舅他们都很焦急，他们不敢打电话去问爸爸，怕给爸爸增添麻烦，他们只能等。没多久，爸爸回来了。爸爸跟外婆他们说了情况之后，看了一下睡梦中的妈妈，就对着我们说：&我现在打算把他们母子都转到省医去，省医那边的手术要做好几次，成功了就不用到香港去了。就算要到香港，最少也要等过了这个月才能去。你们先不要跟她说BB的情况。等手术做完了，也让她过了这个月，身子也恢复到一定程度了，我到时候才告诉她BB的情况。&
　　大家都觉得这方法暂时来说是最好的，爸爸等妈妈醒来后，就跟妈妈说：&BB因为当时缺氧，所以有点影响心脏，现在还在观察期。保险起计，你们还是转到省医去吧。那边的设备好一点，过去那边观察，有什么事情也容易弄。&
　　&为什么这个样子呢??不是说BB没事吗??我昨天还看过他啊!!他很好啊!!!不哭不闹，还对着我笑!!为什么现在又影响心脏了???!!&妈妈很激动。
　　&BB是没事，你可以叫医生来问啊!有缺氧当然会影响大脑了，大脑一被影响，心脏会有点影响也是在所难免了，现在是为了保险，所以预先做这些事情。其实这是很正常的。那个缺氧的婴儿不用观察的??&
　　爸爸马上把医生叫进来，大概医生事前是被打了招呼的，医生的口径跟爸爸是一致的。
　　妈妈还是不放心，爸爸就把省医的教授也叫过来了，那教授说了好多专业的东西，妈妈终于相信了。就这样，当天，妈妈就被转到省医去了。我也回到学校去了。
　　我回到学校的那天，是爸爸送我进校门的。然后，我自己进去了，我心情很差，13岁的我，想着小弟弟的心脏，想着奶奶口中的&脚头硬&，也想着妈妈。回到班上，忘着那只有半教室的人，我更不想上课了，就叫了一堆人陪我去楼顶喝酒，那堆人当中，也有大表哥。
　　大表哥是唯一知道事情的人，我心烦气燥，根本对这事提也不想提，那些同学也没多问，他们有他们玩，我独自就在那里吃花生，喝啤酒。
　　大表哥突然走过来问我有没有跟虎哥说这事情。虎哥，就是我们的班主任，他满脸横肉，小眼睛，大嘴巴，还有个酒渣鼻，当时我们还不知道酒渣鼻是什么东西，只觉得他的样子就像一个同学lulu家里的一只老虎狗，所以叫虎哥。我跟大表哥说，说个鸟啊，都烦死了，还没去找他呢!大表哥说，虎哥最近对我很不满，说我无法无天了，身为班长又是校董的女儿，老是带动全级的人去逃课，还说之前高中部那次女生在宿舍打架与我有关，打算把情况汇报给爸爸了。我一听就跳起来了：&他妈的!他死了只苍蝇是不是也说我打死的啊?那要不要也汇报给我爸爸听啊!今天这个打架关我事，明天那个女的争仔也关我事，我当国家领导人啦?!麻元章访投放毒气是不是也是我指使的?他这死老虎狗是得了疯狗病还是他套他个绿帽子了?到处乱咬人，怎么没人拿他去人道毁灭啊!!&
　　就在此时，虎哥突然出现在门口，所有人突然好像看到鬼似的，一哄而散。
　　人家说，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大概就是说我这个情况了。我的话，全被虎哥听见了。
　　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既然说了，还被听见了，也不能怎么掩饰。我就把虎哥拉到一边，把小弟弟的事情说了，问他想如何处置我。虎哥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能体谅，但又有谁能体谅我呢?我也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你是我的学生，我是你老师，我的确是很想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你父亲。你爸爸今天送你来学校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但你放心，我没告诉他，我现在就过来告诉你，你要是真的孝顺，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在学校呆着!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这学校的学生里面，我最看好的就是你，脑袋好，成绩好，外表好，家庭好。但你就是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今天或者你还不能了解我说的话，但如果你让你爸爸知道了你现在的行为，他会怎么样呢?我也是别人的父亲，我也明白那种做父亲的感觉。你才几岁啊!干嘛好端端的一个小孩子要弄成这样呢?干嘛你要进来这个学校呢?&
　　我一直低着头没作声，就任由他说，我没心思去想他这番话的含义，干嘛我要进这个学校?因为这里可以住校，这里可以一个月回去两次，因为我不想看到奶奶，所以我才进来的。
　　虎哥见我不说话，又叹了口气，说：&你心情不好是吧?再过三天就放假了，到时候你回家去了，如果不想回学校，就打个电话给我。不要一声不吭就自己翻墙走了。那摔倒了后果可大可小。如果你真的临时有事要走，也跟我说一声，事情就容易办多了。不要走到保安那里吵吵闹闹的，我让你好过，你也得让我好做人啊!!&
　　我抬起头来，眼睛满是泪水，我蹲了下来，大哭了一场。
　　接下来的日子，我老实多了，每天按照学校的安排，晨练就晨练，上课就上课，晚修就晚修。我不旷课了，也不打架了。三天很容易就过，临走时，我跟虎哥说，如果我不回来，我再打电话给你。就这样，我回家了。
　　回到家里，妈妈竟然在家!我很惊讶，妈妈两眼通红，脸色苍白。我问妈妈怎么了，妈妈没回答，又哭了。
　　难道小弟弟的事被妈妈知道了?爸爸不是说不能告诉妈妈的么?谁说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我的心中。
　　是的，妈妈知道了小弟弟的事了。就在今天，就在妈妈拆线后，奶奶就告诉了她。
　　妈妈没再多说什么，只喃喃的说着心脏两个孔。家里的佣人和月嫂在一旁不知所措，看着妈妈的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凄楚涌上了我的心头。
　　奶奶为什么要说呢???她也是当过妈的人，难道她就不知道把事情告诉妈妈的后果会有多严重吗?每个人都不敢说，为什么她就敢说呢?她又为什么要说呢?我愤怒而沮丧地走出了妈妈的房间，一声不响的走出了家门。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奶奶家。小姑姑给我开了门，奶奶不在。我稀里糊涂的跟她胡扯了一番，又编造了几个谎话之后，她就说她到时间要去上班了，她叫我乖乖的在这里，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关好。敷衍了她几句，目送她出门后，我就去了奶奶的房间。
　　我的脑子很乱，我不知我该做什么，也不知我想干些什么。就这样，我回到小姑姑的房间里面，我睡了。
　　没多久，一阵吵架声把我吵醒了，这是爸爸跟奶奶的声音。我缩在床上，麻木的听着属于大人们的吵骂。我听到爸爸说：&你为什么要告诉她?你跟她说了对这件事有帮助吗?这只会引起她血崩!!是血崩!!很容易就把她的命拿走了!&
　　&这是关于她儿子的生死，她有权知道!去不去香港，她有权决定!&
　　&我没说不让她知道!我更没说不让她决定!省医还要做手术啊!!明天还要做，下星期还有一次，再下星期还有一次!!等手术做完了再决定去不去香港!!这些东西你不是全都知道了吗!到时候再告诉她有区别吗??现在你把真相告诉她了，她这样的身体，你让她知道了，就等于要拿她的命!&
　　&她现在死了吗?她现在有事吗?没有!她现在血崩了吗?没有!你不让她知道，她以后恨死你!我也是女人，我也知道女人在想些什么!就算全世界把我当成坏人也好，我也要说!我就是这个坏人，忠言逆耳，忠臣到最后都是要冤死的!我不介意!千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你知道?什么你都知道!那你也知道，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剖腹产的时候BB的块头又大!她生的时候就已经很危险!现在总算大人没事了。我的心才好过一点，你为什么又来告诉她这样的真相!!等一个月以后再告诉她，起码她的身体不会有危险!!如果她真的出事了，那怎么办??小的已经这样了，大的也有事，那怎么办!!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你是我儿子，你不谅解我的苦心，你还要为了这个女人来骂我!从小到大，你都没反抗过我一句!今天你为了这个女人来骂我!!现在你好了，在外面赚了钱，翅膀硬了，会飞了!好!今天你就对着你死鬼老爸的面骂我吧!!!&
　　爷爷的遗像就放在客厅里，爷爷?爷爷!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奶奶??你可以告诉我吗?我心里想着，嘴角翘着。
　　此时，客厅没了声音，什么声音也没了。我笑得出了神。突然，&嘭!&的一声，那是使劲关门的声音。我起了床，偷偷摸摸的把小半截头颅伸出房门偷看着，客厅里什么人都没有。空气中不时荡漾着阵阵的抽泣声。
　　我蹑手蹑脚的闪到了客厅，真的没人，抽泣声是从奶奶房里传出来的。爸爸呢?走了吗?那我也走了!老巫婆哭，关我鸟事!!
　　经过厕所的门口，我看到厕所的门关着，里面传出低低的抽泣声，那是谁?爸爸吗?突然，里面的人&咳咳&的咳嗽了一声，是爸爸!我马上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老巫婆的洞穴。
　　出了那阎罗门，空气果然是新鲜的。爸爸终于骂奶奶了!!哈哈!!想到这里，我的嘴角又翘了起来。我知道我的笑容肯定是阴森而又恐怖的，因为途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想管，我想，我要回家了，出来久了，妈妈会担心的。
　　在回家的途中，我用我身上所有的钱，买了生平所买过最贵的礼物，一两血燕。带着我那阴森而恐怖的笑容，回家去了。
　　我是个很懒的人，发育期不爱运动，所以一直都是小个子，腿也理所当然比人家的短;路也走得慢。每当别人要我走快点的时候，我只能用跑的。
　　当我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的时候，我把血燕递给月嫂，叫月嫂先放好，然后再看情况弄给妈妈吃。
　　谁知，月嫂跟我说，你妈妈昏倒了!现在到医院里去了!
　　昏倒?昏倒是不是就等于血崩了?我连忙问月嫂，妈妈是不是到省医去了。月嫂说不知道，是爸爸送过去的。也没叫她过去，她只能在家里等着。我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我身上没钱，也去不了什么地方。更不敢打电话给爸爸。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家等着。
　　月嫂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了，她坐到我的身边，轻轻的安慰我，叫我不用担心。我问月嫂：&妈妈现在是不是等于血崩了?&月嫂说她也不知道，但是按照她多年的经验，妈妈现在可能是一时受不了打击，所以昏掉的，不一定是血崩。我说我不信，看电视才会有这些哭昏过去的场面，电视上都是骗人的东西，平常怎么会有呢!月嫂说了一番使我今生今世都难以忘怀的话：&你别傻了，电视上也没有像你奶奶这样的人啊，怎么你家又出现了呢?婆媳关系是难搞，但我从来没看过像你奶奶这么难搞的人。今天我在医院看到她对你妈妈说话，连我这个旁观者也看不过去。怎么会有这样的婆婆?&
　　我问月嫂到底在医院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月嫂继续说：&我也不是想搬弄是非，但你问了，我也觉得你该知道你妈妈现在受的苦，以后要好好孝顺你妈妈啊!你也知道你弟弟的病是先天的，你奶奶就是要把罪怪到你妈妈头上，大家都是做母亲的人，世上有哪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心脏穿孔的?做婆婆的不体谅也就算了，怎么还能雪上加霜呢!!你爸爸之前千叮万嘱不能透露半点风声，但你奶奶等你妈妈拆完线就马上告诉她，刺激她，还要她跟你爸爸说不要把孩子送到香港去!!这不是等于叫你妈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死而无动于衷么!你妈妈当然不接受!有哪个当妈的愿意这样啊!!当时你妈妈什么都不说，摇着头就说要去看你弟弟。但你弟弟在ICU，隔离重重，又不是探病时间，你妈妈不能进去，然后你妈妈又摇着头说要回家。她回来没多久，你就回来了。平常哎，无论别人怎么做你奶奶都不满意。我弄姜醋，这样弄不行，那样弄也不行。我照顾你妈妈，你奶奶又说我经验不足，如果不是看在你弟弟这个情况的份上，第一天我就想不做了!东家不打打西家，我做这行二三十年，从来没看过你奶奶这样的人&&&
　　月嫂说这些话时，家里的佣人在一旁听着，虽然没作声，但也是一脸激愤的样子。这佣人在我家都已经一年多了，看来平常受奶奶的气也受了不少。当年，14岁的我，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对他们说。但我总算又知道多一件事了!!奶奶叫妈妈不要送小弟弟到香港去!恐怕是因为奶奶不想直接跟爸爸说这样的话，所以就拿妈妈来开刀了!为什么她不要送到香港去?是因为手术的成功率低，还是因为要钱?!钱钱钱!!!总有一天我会拿着钱把这该死的老巫婆砸死!!!小弟弟是爸爸妈妈的儿子，救与不救也是该由爸爸妈妈来决定!凭什么这老巫婆就一天到晚在这里唧唧歪歪的!!!钱是爸爸妈妈赚回来的，凭什么又要由她来管!!为了这些钱，她就可以任意妄为的把事实真相揭露在一个虚弱的产妇面前吗!!!如果妈妈血崩出了什么事，是钱可以弥补的吗??!!!
　　我越想越生气，但估计我的脸上没有显露出生气的神色，我不着声色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桌面上的一把剪刀，一把抓过来，往自己的手臂上狠狠的一划!顿时，一阵刺痛，我看到鲜血匆忙的流了出来，看着那流淌着的红色液体，感受着那钻心的痛楚，突然，我的心舒服多了。
　　红色液体流了一下子，就不流了，但我的心还是不舒服。于是，我使劲的用手指把伤口撑大，好让那殷红的液体继续流，在我的努力之下，液体又流了一下子，但又不流了。看着伤口，我只见到那属于手臂上粉红色的肉。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身体内胸口至喉咙那一块好难受，我不懂得表达，那一片部位就好像被什么塞住似的，我觉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空气越来越稀薄，可能是我把门窗都关紧了，我又踩着腾云驾雾的步伐去把窗户打开。从窗口望到街道上，这是傍晚时分，好多人在走动着。人们看起来都很忙，但又不知道忙什么。突然我很想看到我的小弟弟，那个据说跟我长得一摸一样的人，那个与我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可怜婴儿，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在ICU里面受着折磨吗?我可以把我的心脏给了他吗?我默默地询问着那昏黄的苍天，苍天没回答我，我知道是因为苍天睡着了，不想开眼了，要不然又怎么会越来越暗，越来越黄呢?甚至开始转变成黑色了!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我受不了了!!我又拿起剪刀，再给手臂一刀!肉绽开了，血流出来了。看着血液的流动，我的气息越来越平稳了，于是，我的嘴角又翘了起来。
　　突然，全屋的电话一起响起。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接电话。爸爸打来的，吩咐我叫月嫂准备好在楼下等着，司机马上过来接月嫂到医院去。我说我也去，爸爸没回我，就挂线了。
　　我打开房门，随手拿件黑色的长外套穿了，就去转达爸爸的话。月嫂接到命令，马上就准备了，我知道她算是个专业人员，动作很快。我顾不得处理手上的伤口了，连忙冲到厕所里面，拿个湿毛巾随便把手上的血迹擦了。擦的时候，锥心的痛楚让我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到了医院，看到妈妈睡了。我的脑子还是很混乱，坐在妈妈病房里的一边，看着越来越多亲人来了又走了，自始至终，我没说过一句话。最后，我看到了奶奶。
　　奶奶是气喘喘的跑进来的，小姑姑说她不愿意等电梯，爬楼梯上来的。爸爸坐在妈妈的床前看了她一眼，没作声，眼光又回到了妈妈身上。当时，我不懂爸爸看着奶奶的眼光是哪种眼光，看着妈妈的眼光又是什么样的眼光。后来，我长大回想起来的时候，我才分辨得出，爸爸看奶奶的眼光是复杂的，有痛心、有关心。而爸爸对妈妈，是愧疚、抱歉、爱怜。但到了再后来，我也知道了，原来愧疚抱歉与爱怜，是永远都敌不过那种血浓于水的痛心与关心。
　　奶奶气喘喘的问妈妈有没有事，爸爸说没事，只是昏过去了，但要安静修养。奶奶听了，就开始呼天抢地了，一边哭着说自己该死，为什么要把事情告诉妈妈;一边又哭着说自己是个老不死，如果她死了就看不到这种情形，她就不用为难于这件事了，如果她不为难，就不会这样了。此情此景，不知为何，我的嘴角又翘了起来。
　　可是，她表演的时候，音量太大了，大得连妈妈都睁开眼睛来看她的表演了。我是第一个看到妈妈睁开眼睛的，于是我说：&妈妈醒了。&
　　她看到妈妈醒了，声音也就加倍了。这神色与声音，完全超出了一个六十几岁心脏病老人该有的音量与活力。她不停的说着一些话，我没听清楚，我在竭力的听着妈妈在说话。妈妈说：&静一静好吗?我想睡一下。&我不知道奶奶有没有听清楚，我看到奶奶还是那个样子;我也看到了妈妈皱着眉，样子很辛苦，就在此时，我又看到了床单上有着越来越多的血!!
　　我尖叫了一声，马上跑去医生办公室，像个疯子似的叫着医生。很多人都出来看了，医生也慌了。我说好多血、血&&医生护士全部连忙跑到妈妈的病房。
　　妈妈死灰着脸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医生说&急救!&然后护士就说要清场。我们被赶了出来，这时，我的嘴角就像阳痿般的翘不起来了，我死命的瞪着奶奶。奶奶知道我瞪着她以后，也不再往我这个方向看过来。
　　两分钟之后，护士出来了，医生出来了，妈妈也被推了出来，爸爸问现在怎么了，医生沉着脸说：&都说了不要再刺激她!又刺激她了是不是??!!&护士黑着脸说，要马上抢救，请爸爸马上去签字，也请我们让开，他们还要工作!!
　　爸爸追上去了，另外一个医生用最简短的语言说了几句公事话之后，就说：&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我们会尽力。你们同意抢救吗?同意就签字了!&一下子就把那张纸摔倒爸爸面前。
　　我知道，要是平常，爸爸是不会受这种气的。但这个情况之下，爸爸只能好言好语的去拜托人家。我的嘴角又想翘起来了，我心里想：不要受到刺激，不要受到刺激!!你还让你的母亲去刺激我的母亲!受这样的气是你活该!
　　医生拿起那张纸，就走了，那一天，当值医生有七个，有五个都进去了，只留下两个实习医生在看守其他产妇。就在医生进去抢救的时候，奶奶又捂着她的胸口，不停的擦着保心安油，一会儿嘴又一张一合的念着经，念着念着又停下来擦几下油。她到底是在念诅咒，还是在念经保佑妈妈呢?我不知道。
　　有两个个护士站在护士办公室门口，一边看着奶奶，一边窃窃私语，大概是讨论着我们的家庭。我从来就很讨厌人家说是非，但唯有这次，我对这两个护士的作为没任何的反感，反而生起了一丝快感。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我看着医生们进进出出，爸爸不停的打着电话联系这教授和院长。没多久，教授院长他们也来了又进去了。过了一下，两个医生走出来讨论着说什么四千CC的。我心停跳了一拍。我走过去说：&医生，我妈妈怎么了?&那两个医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奶奶，说：&小朋友你好乖，懂得珍惜妈妈。你妈妈不能再受到刺激啊!现在还不知道情况，院长他们都进去了，你放心，其他医生会尽力的。&他们的回答，等于是没答，我不满足，跟着他们走，我问是不是血崩了，医生面有难色。爸爸叫我不要吵了!我低下了头，无力的坐在走廊的凳子上。
　　我看着医生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了，护士也走进去。于是，我又偷偷的跟了过去，就在门口，我听到他们说：&你们要认着这样的婆婆，以后找如果找到这样的婆婆，不死也只有半条命了，可怜那孩子了&&&我进去了，他们看到我吃了一惊，我哀求医生告诉我妈妈是不是血崩了，我哀求着医生告诉我妈妈会不会死，医生说还在抢救，不知道呢!。我哭了，哭着哀求，泪水默默的流。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医生，也就是沉着脸责怪的那个医生，动容的跟我说：&我们实在是不能确定啊!我不是主任医师，教授来了，我们就只能退出来看管别的病人。你妈妈的确是血崩了，现在还在抢救，会有什么后果谁也预料不到。你不要哭啊，你要坚强，你妈妈在里面会感受得到，她也会为了你和你弟弟去努力的!&
　　我很想抱着她哭，但我又不允许自己这么做，我哽咽着口齿不清的说了&谢谢!&医生叫我坐下来帮我擦眼泪，护士又倒了杯水给我叫我不用怕。
　　但我又怎么能不怕呢?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呵!!没了妈妈我该怎么办呢?我很害怕，我不敢想下去了。这时，我听到了爸爸的声音响起了。我跑了出去，原来是院长出来了。
　　院长说妈妈是血崩了，现在已经抢救着，还在输血。爸爸说亲人的血会不会好一点?院长说，当然比血库的血要好。爸爸说妈妈有几个弟弟妹妹，可以把他们叫来，院长说是可以，但这不能往外宣扬出去，一般情况下，除了血库没血，都不允许鼓励家人献血。爸爸说他的血也可以，就马上跑到一边打电话去了。我趁着爸爸不在，就对院长说我的血也可以。院长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下，说我未成年，要有家长的同意才能鲜血，而且我在发育时期最好不要。我苦苦哀求着院长用我的血，哭着说：&我是她的啊!我可以啊!是她生我出来的，我的血就是她的，为什么我不可以呢!我求求你，你拿我的血好不好?我求求你了!!&院长是个五十几岁的妇人，她心软了而又为难地说不是她不想，是法律不允许，一定要经过家长同意。我继续哭，爸爸回来了，出乎意料的，爸爸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就答应了让我试试。
　　我跟爸爸在医院里跑来跑去去量体重和血压、还扎了手指，说这是检查血液。我在医院的走道镜子上，我看到自己的脸很脏，连衣服也脏了，整个看上去就是一副野孩子的模样。我以后真的会变成没妈妈的野孩子吗?我又想起了奶奶捂着胸口擦油的情景。
　　很快，结果出来了，爸爸和我的血都可以用。在抽血的时候，那个年轻的护士看到了我那被剪刀划的伤痕，那些伤痕快要结疤了，但还渗漏着丝丝血丝。小护士的眼神透露着不解，我怕被爸爸知道，就不停的叫小护士多抽点，小护士说500CC的血已经是一个成人正常的献血量了，何况我还没成年呢!我说我妈妈不够血，我求求你多抽点好吗?小护士还是不愿意。血抽完了，小护士叫我们休息十五分钟再走。爸爸说去买点东西回来给我吃，等一下亲戚们来抽血也要吃，说完爸爸就出去了，留下我躺在那床上。
　　那小护士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说要帮我把那些伤痕处理一下。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我叫她不要把我有伤痕的事情说出去，小护士叹了口气，拿着纸巾帮我擦脸，说：&你这是自己划的吧?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能自残啊!你要爱惜你自己，才对得起你妈妈啊!你妈妈已经很痛苦了，你还要自残来增添他们的负担吗?&我无语了，那时，一度我都觉得那小护士好像知道了我们家的事情，也很怀疑为什么她会知道。长大了我才知道，其实奶奶在妈妈拆线那天，对妈妈说的话，有护士听到了，就传出去了。加上我爸爸认识的人又多，护士医生又是同一个圈子的人，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产科都知道了我奶奶是怎么对我妈妈的。只有一天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医院。版本有很多，人言，果然是可畏的。
　　舅舅阿姨他们陆续来了，爸爸也带着很多鲜奶鸡蛋还有什么猪肝汤之类的东西回来了。我连忙塞了一个蛋进嘴巴，拿着瓶鲜奶，就往产科方向跑。我知道，这时候我不能生病，如果我病了，我就不能在这里等妈妈了;如果我病了，我就为爸爸多增加一个负担了。所以，我千万不能病!我要努力的喝奶，努力的多生点血，等一下再去抽500CC，那是我的目标!
　　但没两下子，我就感到头晕了，没办法，我只好慢慢的走。爸爸拿着猪肝汤追了上来，猪肝汤给了我，叫我过半小时再把它喝了，我点点头，问爸爸有没有喝，爸爸&嗯&了一声。然后我们都没作声，慢慢的继续走。我很想安慰爸爸，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看着他落寞而挺直的背影，我有种心酸。是啊!爸爸也不容易，辛辛苦苦熬得事业有起色了，但现在又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小弟弟的事已经让爸爸够伤心无助的了，奶奶硬是不听医生说，硬是要去刺激妈妈，现在妈妈血崩了，爸爸能不痛苦么!都是这他妈的老巫婆不好!还跟爸爸说什么妈妈有权利知道，其实呢，是她自己有私心，要妈妈去跟爸爸说不要把小弟弟带到香港去!这王八巫婆，只顾一己私欲，不顾他人死活!!真他妈的该死!!!!都说上天是有眼的，若然未报，时辰未到!到你妈个B!!现在血崩急救的是我妈，不是她!!!
　　到了产科走廊，已经闻到浓浓的保心安油味道了，想必老巫婆已经快把整瓶保心安油抹完了全身。保心安油，名字起得真好啊!保心安嘛，亏心事做多了，总得要保一下心安，但，保心安是让还有心的人用的，这死巫婆她还有心么!!怎么我就没发现呢!!!
　　外婆也来了，外婆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属于什么事都是自己忍的那种人。记得大人们讨论过，说外公年轻的时候经常就是吃吃喝喝，每个月自己挣到的钱从不拿回家，全拿去吃吃喝喝了，还欠下一大笔债。吃多了，喝多了，身体受不了，就死掉了。外公死得时候，小舅舅才一个月。但外婆从来没说半句外公的不是，外公在生的时候，任由外公吃喝，自己就去辛苦赚钱养七个儿女。直到外公死了，欠债也是她后来还的。毕竟出生年代不同，我一直都很难理解外婆纵容的做法，但毕竟逝者已矣，直到长大以后听到大人们说的时候，我也没评论过一句。
　　爸爸看到了外婆，打了声招呼，外婆也没质问妈妈的事。爸爸见外婆没问，也不多解释，就一言不发地坐在了门口，把眼睛闭了起来。奶奶看到了爸爸，保心安就保得更起劲了。我坐到爸爸的身旁，爸爸把手伸了过来，搂着我的肩膀，我把身子靠了过去，爸爸眼睛又闭起来了，我依靠着爸爸，死命的瞪着巫婆奶奶。
　　巫婆奶奶哭了，她没哭出声音，眼巴巴的望着爸爸，泪水吧嗒吧嗒的流。爸爸闭着眼睛，不知道她在哭。我也不再瞪她了，学爸爸把眼睛闭了起来。
　　后来，舅舅跟阿姨他们过来了。他们都看到奶奶哭，但没人去理会她。他们围着我和爸爸，爸爸把眼睛张开，就与舅舅他们说话。由于视线被挡，爸爸一直也不知道奶奶在哭，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他们是故意的;或许爸爸是知道奶奶哭吧，但知道又能怎样呢，爸爸还有力气去安慰她吗?爸爸也知道事情的对错，爸爸已经很累了，就这么几天，他瘦了一大圈。
　　到了十点多，手术室的灯还是亮的。叔叔姑姑他们也来了，没多久，爸爸叫这一大群人先回去，这里他守着。舅舅们都不肯，舅舅叫阿姨们把外婆送回家，叔叔姑姑他们把奶奶送回家，小舅舅就和爸爸守着。爸爸又说叫司机送我回去，我不肯走，小舅舅也叫我走，我又哭了。他们没辙，也就随我去了。
　　到了半夜，手术灯还是亮的，爸爸说：&我先回去换件衣服，等一下回来。等一下我回来了，你就回去吧!你明天还要上班的&小舅舅说好，爸爸叫我走，我说我不走，我洗完澡才过来的。爸爸也没说什么，就跟司机走了。
　　爸爸走后，没等小舅舅开口，我就把月嫂说的话全告诉了小舅舅。小舅舅气得手拳紧握，连青筋都冒出来了。我说：&小舅舅别生气，我今天在这里对天发誓，妈妈如果没事还好，如果有什么事，我一定会亲手把这死老巫婆给杀了!!!!我要把她大砍几块!!我要她还我妈妈命来!!!!&小舅舅慌了，叫我别这样想，又说我什么大好青年的，犯不着为这样的人赔了一生。我听不进去，我说誓已经发了，我不杀她我就要自杀了。小舅舅叫我多想想爸爸，我无言了。
　　没多久，爸爸回来了，小舅舅叫我好好照顾爸爸，又叫我好好照顾自己，多想想爸爸的辛苦，然后就走了。我又靠到了爸爸身边，我没多想，我只想妈妈没事，只要妈妈能没事，我马上死了也甘愿了。漫长的一夜，我们父女就这样靠着，谁也没说一句话。
　　天亮了，我听到了小鸟的叫声，医院的护工也开始了清洁的工作。我心急如焚，急救怎么就救怎么久呢?我看了看爸爸，爸爸的眉头皱着，眼睛还是闭着，但有一点水出现在眼角。那是泪水吗?我不知道，因为爸爸的脸都是干的。我很疑惑。手术室的灯还是亮着。我偷偷的走到门前，想偷看里面的情景。
　　突然，爸爸说：&不要看了，看不到的，我早就看过了。&我很奇怪，怎么我就没看到爸爸偷看呢!爸爸没理我，自顾自的说：&昨天晚上院长也说了，这不是一下能好的事情，继续等吧，你累了我就叫司机先送你回去。&我说我不累，我不过是不知道里面现在怎样，所以有点心急。爸爸点点头，没理我了。
　　外婆和小舅舅他们是第一个来到医院的，接着就是其他舅舅和阿姨他们了。此时，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血浓于水，什么叫切肉不离皮了。叔叔和姑姑他们会有这怎么挂心么!巫婆奶奶就更不用说了。外婆的眼睛好肿，都快看不到眼珠了。我坐到了外婆身边，我怕她会哭。医院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人们都开始活动了。
　　这时，手术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出来了，
　　护士出来了，
　　那两个教授也出来了，
　　历时十五个小时的抢救，终于结束了。
　　医生一脸欣慰地说&抢救成功了!&
　　教授一脸疲惫地说&暂时安全了!&
　　所有人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爸爸说了好多句谢谢，我看到爸爸笑了;外婆又哭了，姨妈安慰着外婆不要哭，但姨妈也哭了。小鸟还在窗外叫着，窗外的苍天是蓝色的，苍天终于看眼了!我有了哭的冲动，但我笑了，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看到了外婆跟姨妈，我问她们，妈妈现在怎么了?她们说妈妈也进了ICU,现在还没醒，只要在观察期内血液凝固方面没有问题，就完全脱离危险期了。我又问，爸爸呢?她们说，爸爸去了小弟弟那里了，小弟弟今天还要做手术。我再问，那我现在在哪里啊?&内科啊!&帮我抽血的小护士进来了。
　　小护士看到我醒了，好高兴的说：&你醒啦!你是失血忧心加上疲劳过度昏过去啦!没事的!医生说你吊完了针就可以走啦!&她又转过身子去笑着跟外婆姨妈说：&这小孩好乖!才14岁就这么懂事，你们好福气啊!我先去叫医生来看她情况喔!&说完就走了。外婆姨妈她们也笑了。
　　医生来了，开了点药，然后叫我注意休息，现在就可以出院了。
　　我就跟外婆他们说，我想去看小弟弟。外婆他们说小弟弟还在做手术，叫我先打电话问一下爸爸。我马上打了，得到的答复是马上回家!我说我不回!我没见过小弟弟，我要等他做完手术看看他!!爸爸态度很强硬，我没办法，我只好答应回家。
　　在他们办手续的时候，我偷偷去了ICU,我说我要进去，起初，他们看我小屁孩一个，不让我进去的。后来我又哭了，说我妈妈在里面，我刚刚晕倒了，现在我想看她一下，好吗?让我进去好吗?大概我哭的样子是很可怜的，加上哀求的语气，就这样，他们又允许了。派了个护士尾随着我，要我换衣服洗手什么的，我照做了，我终于看到了妈妈。我问护士我可不可以摸一下妈妈的手，护士让我再洗一次手，我也做了。我摸着妈妈的手，我说：&妈妈你不会有事的，我很乖，我真的会很乖的。他们不让我去看小弟弟，是怕我辛苦，我知道，所以我也听他们的话了。妈妈你也要听话，等那个什么血液凝固了，就可以走出这里了!我和小弟弟都在外面等你哦!我等你醒了，带我去看小弟弟!!妈妈你说过，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你要我像根草吗?你一定不愿意的，你快点好起来哦!我不要像根草哦!妈妈你要努力哦!!我要走了!你记得我在外面等你哦!!&
　　说完，我抬起头来，要走了。我看到，那护士的眼睛红了。
　　当我回到病房的时候，外婆他们也在找我，司机就把我们送回家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也是我假期最后一天了，按学校的规定，星期天晚上就得回去。星期天早上，我跟爸爸说要去看小弟弟和妈妈，爸爸拒绝了，叫我不用担心，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就由司机接我回学校。我不知道怎么跟爸爸说我跟虎哥的约定。爸爸肯定不会赞成我请假的，我很焦急，但又无可奈何。
　　临出发回学校的时候，爸爸回来了，爸爸是回来换衣服的。我哀求爸爸让我去看妈妈，爸爸不愿意，但总算答应了我一件事，等妈妈醒了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回来看妈妈。我总算有点心甘情愿的回校去了。
　　妈妈星期一早上就醒了。我连忙请假去了医院。妈妈还在ICU，我去看了妈妈，妈妈叫我不用担心，她现在没事了，个个都说她有个很懂事的，她以我为荣。我傻傻的笑了，爸爸也笑了，奶奶则在一边不以为然。我很想问爸爸小弟弟怎么了，但我怕在妈妈面前提起妈妈的伤心事，我不敢说。
　　然而，不敢说的只是我，奶奶却说她去找了什么高僧之类的人，说是我脚头硬，离小弟弟远一点!否则，小弟弟很快就会死!还叫爸爸快点把我送回学校，不然小弟弟死了那就不得了了。死死死!!!老是对着妈妈说小弟弟死!她还是个人吗???我真的有点忍无可忍，很想骂她，但在爸爸妈妈面前，我又骂不出口。
　　妈妈没说什么，只说她想休息了，叫我留下来陪她，还叫爸爸先出去，说不能忽略了女儿，只要女儿在身边她就感到贴心。
　　爸爸带着奶奶出去了。我留了下来，我叫妈妈不要介意奶奶说的话，其实，我指的就是小弟弟会死的那些话。妈妈眼里含着泪水，看着我，说：&本来我是想叫你不要介意，谁知道角色对换了。&我明白了妈妈指的是奶奶说我脚头硬的那些话。我说：&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呢，只要妈妈没事就好。&妈妈说，她真的很累，问我有没有去看小弟弟，我说没有人带我去。妈妈不停的说小弟弟的样子是如何如何的像我，甚至还超越我，全集合了他们夫妇外貌的优点;又说小弟弟是如何如何的乖，不哭不闹，还不停的对着她笑。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的超级爱哭，我的心有的苦涩，我不知道是为了妈妈对小弟弟赞美，还是为了妈妈的处境。我知道我不能想这些，我必须制止妈妈想下去!!我扯开了话题，我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妈妈只是看着我，没说话。
　　没多久妈妈就睡了，我也出来了。我再一次向爸爸提出要看小弟弟，爸爸说他现在要去找帮小弟弟做手术的那些教授，找完了还要回一下公司。爸爸就叫奶奶带我去。
　　因为小弟弟他是个婴儿，他所在的ICU是跟妈妈这个不同的。他是在最里面分隔开的，那里是设施最好也是最独立的一个房间。我这个小屁孩没人带着，根本就不能看到他。爸爸说完话，他就走了，我跟奶奶说带我去看小弟弟好吗?奶奶说：&你还想看?你不看都把他顺烧庋!再看下去马上就死了!!你还想看!!看你的头!!!&说完这些话，她就走了。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也不知道我能到哪里去，我没钱，连回家也回不了。我只能坐在ICU外面等妈妈醒来再去看妈妈。
　　当天晚上，我就被遣返到学校里面去了。为了不增加父母的心理负担，我没再要求出来。一星期后，妈妈就从ICU出来了。妈妈出来后的日子，不时就跟着奶奶到处乱跑，奶奶说要找那些所谓的世外高人，只要高人愿意帮忙，小弟弟就有救了。然后不时拿点什么类似香灰的东西回来，据说放在屋子里的哪些地方就会好了。
　　今时今日，每当我想起他们当时的行为，不由得就会想起那些传销。好像&安x&、&完X&那些什么的，他们的sales我遇到过一次，那个烦啊～～老是叫你去吃他们的东西，有病吃了就没事;没事也该吃一下他们的东西，预防百病。活像他们的东西就是仙丹，吃了就连医生都不用找了，医院放着就是好看的。
　　对宗教信仰，我也是抱着尊重心态去看待的，但因为自身的无知而甘愿去盲目听从神棍的话，我就不予认同了。
　　有一次更是过分，奶奶拿着包香灰还有一只癞蛤蟆样的饰物来学校找我，奶奶让我把香灰冲水喝下去，癞蛤蟆呢，就放在枕头底下，天天跟这癞蛤蟆一起睡，这样我以后就会聪明伶俐，身体健康。我不相信她会有这么好心，我死活不肯。奶奶生气了，对我怒骂一顿，真相就大白了：原来这些香灰和癞蛤蟆是某某高僧下了好大功夫才弄出来的，那高僧说只要我肯照做，我就瞬凰赖艿芰恕５笔蔽倚南耄夯故裁瞬怂赖模认氯ニ挡欢ㄎ衣砩暇突崴!那个丑蛤蟆，说不定下了毒咒了!我才不叼你呢!
　　第二个星期来了，妈妈也从医院回到了家里。这下，妈妈也跟奶奶到处跑得更频繁了。他们跑过很多地方，一下又找算命的，一下又找那些问米的，一下又找尼姑什么的。很多很多，还说那个问米的把爷爷的爷爷也叫上来说话了，煞是厉害。妈妈说好多都不准，都是骗人的;奶奶则是每次听到有人说她有个孙女脚头硬，就说人家准，人家没说她孙女脚头硬，她就说人家不准了。那些有说她孙女脚头硬的，都说奶奶以前是水上人，是捕鱼长大的。妈妈在一旁听到也被逗笑了。尽管如此，奶奶还是说人家准。
　　终于熬到了周末，我放假回家了。妈妈的脸色依然苍白，坐月子期间就这样胡来乱搞、到处奔波的，脸色能好么!我不知如何是好，我身份卑微，我的话也没人会听进去。看着妈妈这样子，我真的很难过。
　　回家以后，我问妈妈小弟弟现在怎么了，妈妈一听小弟弟的事，就只会哭，我不敢惹她哭，也不敢再问了。妈妈每当想起小弟弟就会哭，她终日以泪洗脸，我虽然很想去看小弟弟，但我不敢提出来。 那几天，妈妈也没去看小弟弟，也没人说带我去，就这样，到了我回校的那天晚上，我也没见到小弟弟。
　　当天晚上，我躺在学校的床上，我看到了一个小婴儿，他白白胖胖的，样子长得跟我很像，但不同的是，他眼睛比我的漂亮多了，又圆又大黑白分明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翘了起来，像把梳子，每眨一次眼，我的心就会好像被什么勾了一下。那可爱的婴儿对着我不停的咯咯笑，一边笑一边向我跑了过来，他抱着我的腿，叫了我一声：&姐姐。&我伸出手来想摸他的脸，但我什么都摸不到，他不停的对着我笑，不停的叫我姐姐。我用尽全身力气想摸他，但我还是摸不到。&啊!&&&的一声，我被自己的声音吓醒了。原来，我做了个梦，梦里，有我的小弟弟。
　　梦醒了，宿舍里的人也被我吵醒了。她们知道我家出了事，但又不是很清楚出了什么事。她们都没说话，只是轮流下床上厕所去了。这样也好，我也不想被别人发现我满脸的泪水。
　　学校的日子是枯燥而煎熬的，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我没有再做那个梦，正确一点，是我没有再做梦了，但每天醒来时依然满脸泪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忍耐不住了，我打了个电话给爸爸。我问爸爸小弟弟怎么样了，爸爸叹了口气，不说话。我知道情况是越来越不乐观了。我又问爸爸会把小弟弟送去香港吗?爸爸说不知道，手术现在只剩20%的成功机会了，那时之所以说有40%，是香港的医生还没过来看小弟弟，现在过来看过了，作出的评价就是只有20%了。而且要过去也不是马上能过去，由于要顾及小弟弟的身体，准备运送过去还要准备个两三天左右。
　　我们父女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我就跟爸爸说，我不说了，我要上课了，爸爸你好好保重身体，而且好好照顾妈妈，我这里已经打好招呼了，随时可以请假，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肯定马上回来的!爸爸&嗯&了一声，吩咐我要好好念书之后，我们就挂线了。
　　电话结束以后，我什么也不想做。就自己去买了一打啤酒，自己一个人跑上了楼顶。独自抽着烟、喝着酒。
　　烟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处，当你把它刁在嘴里用力吸的时候，那燃烧火光会燃气你的欲望，当烟雾从你的嘴里释放出来的时候，你会觉得欲望也随之然被释放了，脑子顿时也清醒多了。当酒精在你的脑子
　　里作祟的时候，加上尼古丁麻痹着你的思觉，两者矛盾交叉着你的欲望与思想。人生的醉生梦死也莫过于此。为什么烟酒分不了家?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了。
　　就在我独自一人品味感受着这一切的时候，放学的铃声响起了，我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然而，我清楚明白到，就算我喝死在这里又如何?难道这样小弟弟的心脏就会完好无缺了吗?我苦涩的笑了，拍
　　拍身上的灰尘，往宿舍方向走去。
　　接下来那几天，我都没去上课，每天都自己一个人在楼顶上醉生梦死的过。大表哥来找过我，我的舍友也来找过我，最后，连虎哥也来找我了。虎哥是我看过最不像老师的老师，他来找我的时候，没说
　　我半句不是，还带了酒过来，我们二人说着无聊的话，他谈他的，谈他的人生经历，这一切，那时在我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无论好笑不好笑，我都一直对着他傻笑。一只小鸟飞过也成为我们的笑料。那天，我们师生二人喝了很多，最后，我只记得我们一直在笑，一直在笑&&
　　那天，我模模糊糊的又看到了那个小婴儿，但不同的是，小婴儿没对着我笑，小婴儿一直在哭，他抱着我的腿一直哭，我很想把他抱起来，但我还是抱不起来。小婴儿哭着对我说：&姐姐，姐姐&&怎
　　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啊&&&我很想说话安慰他，但我说不出半句话来。小婴儿就这样一直对着我哭，到最后，小婴儿又不哭了，笑着对我说：&好好对爸爸，姐姐，我爱你们，我真的好爱你们，你们要好好的活下去，你是我姐姐，我认得你是我姐姐!!再见了，姐姐!!&说完，小婴儿在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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