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谁后代 宋国青可以准用天子礼乐?

没准,这也是春秋
作者:凹凸天空
《原来,这才是××》、《××应该这样读》之类的标题,似乎很流行。
也跟个风。
不过,那种一张嘴就是发千载未发之覆的派头,却实在没有勇气摆出来。
所以,书名就这样了。
第一讲 西周往事:为了革命搞封建
第二讲 西周往事:好大一个家
第三讲 齐国:山东人和山东人不一样
第四讲 鲁国和宋国:我们都是规矩人
第五讲 卫国和郑国:郑卫之声
第六讲 晋国和秦国:不被待见的大西北
第七讲 楚国与吴越:南方的野蛮人
第八讲 春秋初的乱局:郁闷的周天子
第九讲 春秋初的乱局:国君遭遇谋杀
第十讲 春秋初的乱局:其争也君子
第十一讲 春秋初的乱局:大家一起来怀旧
第十二讲 齐桓晋文之事:孔子谈管仲
第十三讲 齐桓晋文之事:齐桓公伐楚
第十四讲 齐桓晋文之事:尊王与霸政的实质
第十五讲 齐桓晋文之事:晋文公与霸政的变质
第十六讲 晋楚争霸:楚王向北,秦国往西
第十七讲 晋楚争霸:谁怕谁?
第十八讲 晋楚争霸:通向战争的和平
第十九讲 “无耻”的法律
第二十讲 最后的贵族
第二十一讲 “在齐太史简”的背后
第二十二讲 看那个丑大个
第二十三讲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上)
第二十四讲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下)
第二十五讲
民办教育的祖师爷
第一讲 西周往事:为了革命搞封建
一、天命观和革命观
周灭商,文献记载,这是一次正义对邪恶的胜利;考古发现,这是一次野蛮对文明的征服。但是,这也并不一定意味着文献就不可靠。这两个结论,不必互相矛盾,也可以互相补充。
讲商周关系之前,我们先上溯得早一点。
照司马迁《五帝本纪》的说法,五帝是黄帝、颛顼、帝喾、尧、舜。
这老几位的关系是这样的:
颛顼是黄帝的孙子,帝喾是黄帝的重孙,但颛顼和帝喾之间,并不是父子关系。
然后,尧是帝喾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天子之位。
这里我们要说的,是帝喾的另外俩儿子。
一个叫契。帝喾的一个老婆,一天在野外看见一颗红色鸟蛋,觉得挺好玩,就吃了下去,结果忽然身子一激灵,就怀孕了。然后就生了这个契。
一个叫稷,帝喾的另一个老婆,也是在野外,看见一个一个大脚印,就上去踩了一脚,结果也一激灵……然后就生了稷。
契和稷这哥俩,虽然都没有能够继承帝喾的天子之位,但是他们都后代都混出来了。契的后代,建立了商王朝;稷的后代,建立了周王朝。
顾颉刚先生分析说,商的始祖契和周的始祖稷是兄弟,这个说法,大概出现的是比较晚的。它产生的背景,就是武王伐纣,周人灭商。
周人和商人,本来是两个不同的民族。而且周是一个人数比较少(据学者推断,总人口加起来不会超过十万人),文化更比较落后的民族。周灭商之后,民族矛盾肯定是很尖锐的。
民族矛盾尖锐,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一个简易的办法,就是宣称大家五百年前是一家。就好像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他也会喊,我们中日两国“同文同种”啊,那就应该“共存共荣”嘛。周朝灭了商,很可能也采用了类似的办法,说虽然我们现在看起来是两个不同的族,但当初你们商人的老祖宗契,和我们的老祖宗稷,那可是亲哥俩啊。
于是,契和稷都是帝喾的儿子的说法,就发明出来了。
古今一理,周人和日本人的办法如出一辙。区别就是,日本人失败了,而周人成功了。
商人还很迷信。
史书上说,商人重鬼。那时候,鬼的含义比现在广泛。后来所谓神鬼妖狐这些分类,那时候都还没有;统统都可以划归鬼的范畴。
甲骨文的发现,证明了史书上的记载是对的。从甲骨文当中,我们可以看到商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甲骨文是干什么用的?他是商人占卜的记录。
明天打仗会不会赢啊?他占卜一下,然后甲骨上记录下来。
后天打猎我能不能打到大象啊?――那时候黄河流域比现在暖和,所以也有大象,――他占卜一下,然后甲骨上记录下来。
我老婆怀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么?占卜一下,然后甲骨上记录下来。
我渴了,想喝口凉水,会塞牙么?占卜一下,然后甲骨上记录下来。
换句话说,商人要是没这么迷信,我们今天也没这么多甲骨文可看了。
商人信神灵,也相信自己得到神灵的庇佑。可是,现在商却确实给周可灭了。这是为什么?
为了让大家都相信,周灭商是是正义的,是和谐的,是代表历史前进方向的,是符合科学发展观的,周人创造出来了一套“革命”的理论。
――革命是一个老词,不过和现在意思不一样。这个世界上,最高的神明是天。要当天子,就要得到老天爷的授命,这叫得天命。但天命不是给你了就永远是你的,你太不像话,老天爷就要发布新的天命给别人,新获得天命的人取代早先获得过天命的人,这个过程,就叫革命。
你商人曾经得到过天命,但现在你帝辛,也就是商纣王太不像话,所以我们周人就要来革你的命了。
就好像当年,你商人的圣王太乙汤,也革过夏朝的命一样。
商汤、周武王,这都是革命的代表人物。汤武革命,历来是和尧舜禅让相提并论的。中国古代,多少次王朝更迭,总不出革命和禅让两种模式。
二、封建制度
以上,是周王朝建立后的意识形态工作。意识形态很重要,但是光是抓意识形态显然是不够的,政治体制建设一定要跟上。
尤其是,周人面临了一个难题:它的人口实在太少了。
周王朝统治的范围,当然比今天的中国版图要小很多,但是也已经包括了黄河中下游地区,和长江中游的一部分。
周人不过区区十万人,搁今天,一个小县城都填不满,怎么统治这么广袤的一片土地?
这必须要充分发挥每一个周人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加入革命、维新的事业当中来。
于是,周人发明了,或者至少是创造性的运用了一项制度,叫封建制。
当然,中国古代人说起封建这个词,它的含义,跟我们教科书上说的不一样,它是“封邦建国”的简称。
具体说就是,是一支武装的周人,在一位领袖的率领下,开到一个地方去,架起武器,建起城堡,然后周人就宣称这片土地是自己的了。换句话说,周人的封建,实际上是一种武装殖民。
他们建起的这个城堡,就是所谓“国”,――国的本意,就是武装堡垒,外面这方框是城墙,口是人脑袋,一提是人手,手里拿着戈,非常形象的一个武装堡垒。
于是,这些周人的领袖,就成为了居住在城里的一镇诸侯。其他周人也大多生活在城里,他们就是所谓“国人”。作为殖民者,国人是有很多特权的:国家遇到危险该怎么应对,要问他们;国家要不要迁都,要问他们;乃至老国君死了,该立谁做国君,也要问他们。
既然住在城里的叫国人,那么住在城外的叫什么呢?叫野人。比如说,我住在南京城外,教书的学校也在南京城外,我要是写文章想拽文,就可以自称金陵野人。
野人大多是当地原来的居民,就没什么政治权力了。――当时的城乡矛盾,还有一层民族矛盾在里面。
周人是有搞农业的传统的,他们甚至相信自己的始祖稷是农业的创始人。所以,国,也就是城堡的周围是农田,农田的边界种上树,表示我们的国境线也就在这里了,这个过程叫封。后来封就引申为边境的意思。
这样,国也建了,边境也封了,封建也就完成了,以国为中心,以封为边界,这就构成了一个国家,当时叫邦。――到汉朝的时候,为了避刘邦的讳,才改邦叫国的。由于古代,邦和国本不是同义词,这一避讳,对我们理解先秦古籍,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当然,后来周人在一个地方统治时间长了,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第一,殖民色彩淡化了,长期生活在这里,有了归属感了。比如西周初封到齐国的,是太公望,他死后是葬回陕西的老家的;他之后的四任齐国国君,也都葬回了老家。但再往后,就就地安葬了。周人和当地居民之间,民族对立情绪也淡化了,大家相处得更和谐了。
第二,国家发展了,于是就有了所谓二级封建乃至三级封建。大致可以这么描述三级封建的体系:
把整个当时中国人的已知世界,叫做天下,理论上,天下有一个最高统治者,就是天子。
天子把天下分割成若干块,自己留下方圆千里的土地,叫王畿。其余的就分给诸侯,诸侯统治的地方,也就是我们上面所说的这些国。
开始国都很小,方圆百里就算大封。一般一个国就一个城。后来国土扩张了,城也多了,诸侯就再把国分割成若干块,自己留大份,其余的分给大夫,大夫统治的地方,就叫做家。这是二级封建。
大夫再把家里的土地拿出若干个小块来,封给士。这就是所谓三级封建。士是贵族的最底层,再往下,就是庶人了。
天子、诸侯、大夫、士都是世袭的。天子的嫡长子还是天子,诸侯的嫡长子还是诸侯,大夫的嫡长子还是大夫,士的嫡长子还是士。而且,下一级虽然理论上对上一级称臣,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天子一般不好过问诸侯国的内政,诸侯也不好过问大夫家里的事。
并且,如果大夫犯了错,天子或国君可以杀他,或者逼他自杀,但是不能取消他的贵族身份,他的儿子,仍可以继承他的一切。
因此,张荫麟先生在《中国史纲》中,是这么给封建社会定义的:
在一个王室的属下,有宝塔式的几级封君,每一个封君,虽然对于上级称臣,事实上是一个区域的世袭统治者而兼地主。
等到秦始皇统一天下,中国就进入了大一统帝制的时代,封建制度有时还作为地方行政的一种补充存在着,但封建社会,就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你只有理解了封建社会的这个特点,你才能理解儒家经典里的许多话。比如《大学》里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话要是放在今天,明显就不通。凭什么治国平天下先得齐家啊?家是我个人的私生活问题,私事和公事要分开嘛,想当年克林顿也没有齐家啊,人美国总统不也做得挺好的?
但是这话放在春秋战国时代,实在没什么问题。因为那时的家跟今天的家概念不一样。家是大夫的封地,一个家,有自己的土地,有自己的人口,有自己的经济,有自己的军队――总而言之一句话,家是一个政治单位,是你可以动员利用的第一支政治力量。那么理所当然的,你不能齐家,还谈何治国平天下呢?
第二讲 西周往事: 好大的一个家
三、宗法制度
封建制度,充分调动了周人的扩张能力,但是急剧的扩张之后,就面临了一个保持凝聚力的问题。地球上有多少大帝国,就是因为失去了凝聚力,一下子崩溃到底,从此成了历史的陈迹。
周人当然不知道那些昙花一现的帝国的故事,但是,他们一样预感到了扩张后可能会崩盘的危机。
那么,为了增强向心力凝聚力,当然还需要有相关的措施。这个措施,就是强调血缘讲亲情。
看重父子关系兄弟关系,这本就是人的天性。但是人是社会的动物,受到这样那样的环境的影响,很多其他的情谊和义务,就被放到了家族关系以上。
比如说,我们把眼光投向西方,看看环地中海的古代文明。
希腊是一个贫穷的半岛,据柏拉图说,他们所看到的见到的希腊,已经只是个骨头架子,它的血肉,也就是膏腴的土壤,已经被九千年的风吹到海里去了。总之,要大多数希腊人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务农谋生,实在不太现实,所以就不得不出去讨生活。
于是就要坐船出海。
以当时的航海技术,出海不是件容易的事,基本上,只有最强壮的青年男性,才可能接受得了海上风浪的考验。
而且这一启航,很可能就一辈子再也回不了家乡了。
这也就是说,选择出海,很可能就意味着抛弃父母,抛弃妻儿,出海是一帮子纯爷们的事儿。
这样,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伙伴合作关系,很自然的就压倒了家族血缘的关系。
但是中国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黄河流域的土壤不算特别肥沃,但是真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小日子很过得下去,没有非出海不可的理由。
中国也有漫长的海岸线,但是中国人面对的不是地中海,而是太平洋。这出海的难度,又实在不可同日而语。――近一点的地方,像日本那种又是海啸又是地震又是火山爆发的海岛,不是走投无路了,谁想得到去那里啊?
所以大家还是就在华北大平原上溜达,挺好。
周人的迁徙和殖民,当然一路的行程也不易,但是难不到出海那个地步,老婆孩子,老牛破车,可以都带上。正应了《东邪西毒》里面,洪七公的那句台词:“谁说不能带着老婆闯荡江湖啊!”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高唱我们的大中国啊,好大的一个家,很合气氛。
所以我们家族血缘的纽带不但没有被海水冲垮,反而越绑越结实,发展出了一套很具有中国特色的宗法制度。
(一)强调父家长的权威:爸爸和儿子不一样
当爹的在儿子面前很有权威,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尤其是在孩子成年之前。
宗法制度下,这个权威被延长了,扩大了,还推广了。
所谓把父亲的权威延长了:本来随着孩子的逐渐成长,父亲的权威应该也逐步消退,现在不,孩子一辈子得听老爸的,甚至老爸都已经过世了,儿子还得按照老爸的老规矩办,叫“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所谓把父亲的权威扩大了:就是孝敬父母得孝到什么程度,被无限深化了。
说一个孔门弟子的故事。
孔子一个学生曾参,一天在地里种瓜,一不留神把根瓜秧子踩断了,结果他父亲大怒,上去一棍子就把曾参打昏过去了。
过了好久,曾参悠悠醒转,你能想象他醒过来之后干的第一件事什么吗?
他开始唱歌。
因为他觉得,老爸刚才气头上,把我打昏过去了,他肯定也着急的。所以现在我既然醒过来了,就赶紧唱个歌,表示我没事。――咳,说实话,我觉得一个人给打昏过去,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唱歌,那应该是有事了才对。
当然,这之后孔子批评曾参了,说老爸要拿小棍子打你屁股,挨几下让老爷子消消气可以了;拿大棍子打你的头,你还不跑你傻啊?这叫“小棒则受,大棒则避”。
但是,古代的一般中国人其实并没兴趣去理解孔子这种既讲原则性又讲灵活性的态度,他们更推崇的还是曾参式的爬起来唱歌,――你看看民间流传的《二十四孝》的故事,大多和曾子这个是一个风格的。
所谓把父亲的权威推广了:就是儿子对父亲的这种服从,有了象征意味。可以说,中国社会里,一切男性成员的上下级关系,都可以被类比为父子关系。
小孩是大人生的,这是一个父子关系,所以小孩就要听大人的;普通的大人,和领导是什么关系?你是子民,人家是父母官,这又是一个父子关系,所以你也要听领导的;领导里面,一般的官员和君主是什么关系?官员们是臣子,君主是君父,又是一个父子关系;最后,君主是天子,天的儿子,所以君主得听老天爷的。这就从父子关系一直归结到天命观上去了。
后来,儒家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什么君臣父子相提并论,就因为彼此间存在着这么一个对应关系,甚至可以说,父子关系的天然合法性,是论证君臣关系的天然合法性的基础。
(二)重视婚姻关系:妻和妾不一样
严格说来,中国古代的婚姻制度大多数时候不应该叫“一夫多妻制”,而该叫“一夫一妻多妾制”。
妻和妾之间是等级森严的。“妻者齐也”,她是家庭内部事务的管理者;“妾者接也”,妾的本意就是女奴,则只是侍奉人的脚色。
为什么要强调妻和妾的区别?因为妻不是随便娶的,讲究门当户对。她背后是她的家族。得罪了妻,也就失去了妻的家族的支持。
前面说过,周人人数很少,他要统治这么庞大的地区,不能仅靠自己的力量,一定要尽可能把各地本来就存在的部族也整合到自己的体系里面来。大家本来没有血缘关系,那就赶紧结亲家,于是也就可以认作一家子了。
妾可以是随便你从哪里搞来的,就可以不追究了,她一般背后是没有什么社会资源的。所以压低妾的身份,没事。
――如此看来,你和小妾之间的事,才是私人空间的事;至于娶老婆的学问,那属于公共关系学。
现在很多小姑娘,一说到中国古代就是男尊女卑,而一说到爱琴海,那是唰,俩眼睛马上就从20w变200w的了。
但希腊女人,尤其是雅典女人是很没地位的。
苏格拉底的学生色诺芬记录下当时流传的名言:“我们拥有艺妓是为了愉快,拥有姘妇是为了肉体的满足,拥有妻子则是为了生育合法的子女,为了可靠的保护家庭财产。”色诺芬在雅典算是正人君子式的人物。正人君子对这话也不反对,则是一般人民群众的态度,也就不难推想了。
荷马史诗《奥德赛》里讲,俄底修斯在海上漂流十年未归,生死未卜。于是好多人堵到他家门口,向他的老婆珀涅罗珀求婚。在西方文学中,珀涅罗珀是忠贞的代表,她当然是不愿意改嫁的,但是她拒绝求婚者的理由都是什么?
“我老公还没有消息,我还没有确定她有没死,我怎么能改嫁呢?”“我公公还在世呢,得等我为他织好一件入殓时候穿的衣服,我才能改嫁。”于是她就白天纺织,然后晚上卟卟卟又在那里拆……这样老也织不完,于是改嫁这事就拖下来了,搞得“珀涅罗珀的织物”,也成了西方的成语了。
可是珀涅罗珀从来也没有跟这些求婚者说过:“妈的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衰样,凭什么叫我嫁你啊,老娘瞧不上你!”
――这说明什么?婚姻当中女人自己的意愿,在那边也是被无视的嘛。
古希腊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有一部三联剧,叫《奥瑞斯忒亚》,时间关系,我们用最简单的方式描述一下剧情:
奥瑞斯忒亚的爸爸,杀了奥瑞斯忒亚的妹妹;于是奥瑞斯忒亚的妈妈,为女报仇,杀了奥瑞斯忒亚的爸爸;于是奥瑞斯忒亚为父报仇,又杀了自己的妈妈。
现在的问题是,奥瑞斯忒亚有没有罪。
在雅典,太阳神阿波罗和复仇三女神展开了激烈辩论。争执不下的时候,雅典娜出现了,她坚决站在了奥瑞斯忒亚一边。
她以自己为例,说生孩子这事,母亲是无关紧要的,――雅典娜是从宙斯脑袋里蹦出来的,所以她没妈。重要的还就是老爸,所以奥瑞斯忒亚为了父亲杀母亲,是没有罪的。
这是连女人在生孩子方面的作用,都给否定了。而且明确提出,儿子可以不把妈当回事。
中国人显然不这么看。
一个老爸可能有好多儿子,他们的身份地位,正是由他们的母亲决定的。
(三)注意兄弟的分别:嫡子和庶子不一样
妻和妾这种地位差异,也遗留给了他们所生育的子女。够不够继承人,首先就看你是从哪个妈肚子里爬出来的。妻生的叫嫡子,妾生的叫庶子。
选择继承人的制度是这样,“立子以贵不以长,立嫡以长不以贤”。
继承人在嫡子里面选,――没有嫡子的时候才看庶子的情况,首先也还是比妈,谁的妈是妾里面地位最高的。
都是嫡子的话,看谁年纪最大,是否有才能,则不必考虑。――这是个求稳定的制度。因为要比谁更有才能的话,那谁服谁啊?你说你有才能啊,咱俩单挑!什么,你魔兽打得好?那上回打CS你还给我爆头了呢。
比年纪的话,那是硬指标。谁年纪大看下身份证就是了。――当然,中国的体育运动员例外。
总之,比谁年纪大,那就没什么好争的了。就算是老大水平差点,那也省得添乱了。
当然,嫡长子以外的儿子,也不是就一无所有,他们也可以分得家族所拥有的资源。
比如说,宗法制和封建制是密切结合的。
天子的嫡长子将来还做天子,其他的儿子就降一级使用,封做诸侯。
诸侯的之嫡长子继承国君之位,其他的儿子再降一级,做大夫;
大夫的嫡子继承大夫之位,其他儿子再降一级,做士;
士之嫡子继承士之位,其他的儿子就是庶人了。
到庶人这儿,就没什么好降的了,嫡子庶子的分别没什么重要的,反正大家都是庶人。
于是,天子的宗族的权力分配,和天下的政治权力的权力分配,也就融为一体了。
那时国家的职能是什么,所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就是祭祀和战争。
而宗族的职能呢?我们就看宗族这两个字。
宗,宝盖头是屋顶,示是牌位。在同一个屋顶下祭祀,叫宗。
族,这是旗,矢是弓箭。在同一面旗帜下作战,叫族。
宗族宗族,也是在祀在戎。
第三讲 齐国:山东人和山东人不一样
讲具体的人物和事件之前,我们先给春秋时代比较重要的国家,来个文化扫描。有些地区,整个春秋战国文化特色变化不太大,我可能就会扯得远一点;有些地区前后很不一样的,比如楚地,我就仅限于举春秋中前期的例子。还有后来比较重要,但春秋初亮相不多,影响相对比较小的地方,比如燕国,就暂不多说。
在春秋初期,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河南、山东一带的地方,是当时中国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地区,后来孔子周游列国,也大概没出这个范围。
这里的诸侯国,往往自称诸夏或者华夏。华夏二字到底什么意思,说法很多,我们不深究,照老的解释就是,我们的衣服特别漂亮,所以叫华;我们的礼节特别高贵,所以叫夏。总之这是个优越感很强的称呼。
其他地方的诸侯国也有些可以称诸夏,不过夏的成色一般没有山东河南高。这儿的夏都大暑了,那儿才小满、芒种呢。
既然各诸侯国的国君,都是周天子封的,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都要向天子汇报一下,自己的国内治理得怎么样了。
《史记.鲁周公世家》里讲了这么一段故事:
齐国的第一任国君,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公望。他到齐国之后,才五个月,就回到中央,向当时执政的周公汇报了。周公很奇怪,就问:“何疾也?”你怎么回来这么快啊?太公望说:“我把君臣礼仪都简化了,然后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颁布了一些政策。这事情就办完了,所以我回来得快。”
第一个封到鲁国的是谁呢?那正是周公的大儿子伯禽,他这一去,就整整在鲁国耗了三年。周公又奇怪了,问:“何迟也?”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呐?伯禽说:“鲁地的风俗太不像话了,所以我到那里之后,狠狠抓了一回精神文明建设。父亲去世了,守丧怎么也得守三年才对嘛!我监督他们守丧来着,所以回来就迟了。”
据说,这话传到太公的耳朵里,他评价了这么一句:
“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鲁国呀,以后怕是要面向北方,侍奉齐国了。一个国家制定政策,归根结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老百姓觉得方便,这样老百姓才会拥戴政府。看重市容市貌,这是应该的,但因此城管就去掀翻小商贩的摊子,这也太过份了罢?为什么关于城管的话题那么多?这就是典型的“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
这个故事未必是真事儿,很可能是后人根据齐鲁两国不同的文化特点编出来的。但换句话说,就是这个故事也许确实很能反应两国文化的特点。齐国比较自由开放,鲁国比较看重礼仪和规矩。
齐国背靠泰山,面朝大海,收鱼盐之利,地理环境很优越,商业特别发达。齐国的使者出使,或者外国人到齐国来游说,都首先要夸齐国的经济搞得好,人口众多。过去有学者描述春秋战国时齐地的经济特点,直接就用了资本主义一词。
不过我们要知道,在古代中国人心目中,商人的形象一般是不怎么好的。老觉着商人说话不怎么靠得住。这个坏名声至少一直传到汉代。韩信要刘邦封自己为假齐王的时候,理由就是面对奸猾的山东人,不封个王爷没办法镇得住。刘邦也喜欢骂,“齐人多诈无情实”。
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山东好汉武二郎。山东也自来是出英雄好汉的地方。《孟子》里面提到,齐国个猛人叫北宫黝,你是千万不得罪他。因为他的脾气“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就是明明你只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在他那感受,就跟你把他拖到天安门广场,狠狠抽了一顿一样。而且他要报复起来,那也是不管不顾的,叫“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
褐,是老百姓穿的衣服。唐代的科举,你要是能通过吏部的关试,就可以换官服了,所以考生们也就把关试叫做释褐试,就是这个考试要是过了,你就可以把老百姓的衣服脱下来了。这句话就是说,杀一大国的国君,对他来说,跟杀一普通人没啥两样。
古籍当中还提到这么两位。话说齐国有两个猛人,一天在大街上碰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还很欣赏。于是说,咱们喝酒去罢。酒馆老板就走过来了:“二位,酒呐,您随便喝,但是最近猪流感,咱们这没有肉卖。”
这二位一想,光喝酒不吃肉那有什么意思呐。于是其中一位猛男拔出刀来,唰,从自己胳膊上片下一片肉来。“我请你吃肉!”
对面这位一看,哟喝,你够猛的哈,他也拔出刀来,唰!“我也请吃肉!”
于是这边再一看,好,你猛,我要比更猛。两个人就唰唰唰,最后就把自己都割死了。
但是,就是这么些猛人,组成军队,战斗力却极其低下。用《荀子.议兵篇》里的话说,他们当起逃兵来,“若飞鸟然”,荀子还给齐国的军队定了个性,叫“亡国之兵”。――这样的军队,只能导致国家灭亡。
――某种意义上,齐国有点像法国。齐国很富有,齐国文化很发达,齐国人很浪漫,但齐国人打仗也是真不怎么样。去年圣火传递以来,中法关系有点尴尬。很多网民愤怒的去搜索,法国人当初对中国人民就犯下了怎样的罪行。结果,很多人顺带还发现了这条:法国是1840年以来,侵略中国的西方列强里面,绝无仅有的曾经给清政府打败过的国家。
有些很有名的故事的。比如孙膑庞涓斗智的事儿。孙膑用减灶之计,就是每次埋锅造饭,都少埋一点,表示我的军队里好多人当了逃兵,我的人越来越少了。如果是其他国家使这条计,庞涓都未必上当,“这秦军以能耐苦战出名啊,这么会有这么多人当逃兵?他不是想阴我吧?”但是,齐国人用这条计太合适了,庞涓说了句“吾固知齐军怯!”我一向就知道齐国人是很胆小的。
下面这个例子晚点,秦末大乱,楚汉相争时候的事。章邯带着秦兵,打到齐国的地方,把齐国人打得抱头鼠窜;项羽带着楚兵,打到齐国的地方,把齐国人打得抱头鼠窜;韩信带着汉兵,打到齐国的地方,把齐国人打得抱头鼠窜。
――而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这些齐国人被打得抱头鼠窜,狼奔豕突的同时,还不忘记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齐国最大的名人管仲,也是一个著名的逃兵,曾经“三战三走”,一打仗就逃跑。有人就去跟他的好朋友鲍叔牙说,你那朋友,就那管仲,人形不怎么样。结果鲍叔牙还为他辩护,说管仲有老母在堂嘛,逃跑也是应该的嘛。管仲听到这话很感动,就说了句名言:“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
在齐国,管仲是高智商的代表,鲍叔牙则是道德的楷模,现在是,道德的楷模为高智商的代表的逃跑行为辩护,这肯定能在齐国起到模范带头作用。齐国人讲究个人主义,军事上不得不表现得远逊于国力,但反过来看,却是文化上的宽容和创造力,显得格外突出。
上面说的都是男人,下面说女人。
齐国的工商业很发达。干重体力活,女的干不过男的,但是做生意,谁说女子不如男哪?
齐国女孩好多做生意发了财,有钱得都不愿意出嫁了,怕丰厚的嫁妆白白便宜了男方,而宁可招赘一个老公。一起过日子,但财产你是没份的,看你不顺眼,随时可以把你赶走另找一个。――这也就是所谓的“赘婿”,说你好像只是身上长的一疖子(赘疣),没了就没了。
赘婿的生活当然是很悲惨的。后来秦始皇抓人服徭役,也是优先抓赘婿。《西游记》里猪八戒在高老庄时被抱怨吃得多,于是他抗议说,吃得多我干得还多呐:“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就这么你还要赶我走,太残酷了。――这便是猪八戒作为一个赘婿的血泪控诉。
然后,齐国女孩也更懂得妆扮和展示自己。每逢社会――我们今天说的社会,是一个从日语中引进的词。论本意,社是土地神,社会就是祭祀土地神的集会。在社会上,齐国女孩子的表演,能够搞得举国疯狂如看超级女声。
真是超级女声,齐国女孩会唱歌也是出了名的,嗓子好,嘹亮,尤其是带哭腔的爆破音,要不然孟姜女哭长城,怎么一哭就倒了呢?
――孟姜女是齐国人,她可不姓孟,姓姜。孟是排行,老大的意思,写汉书的班固,行大,字叫班孟坚;三国里那马超,也行大,字叫马孟起。孟姜女,就是姜家的大闺女。
山那边的鲁国因为精神文明抓得好,“社会”就比较像春晚,没什么看头了。因此到齐国社会时,鲁国国君也就开始琢磨:“最近是不是给我安排一国事访问,咱们也到齐国去观摩一下?”隐公、庄公都动过这心思,当然照例有君子拦阻,不过一定是拦不住的。
丝毫不出意外,对这样又漂亮又开放的女孩儿,臭男人们往往是又想又怕的。《诗经》里有所谓“岂其娶妻,必齐之姜”,谁说娶老婆,一定要娶齐国姓姜的女孩啊?就是这种复杂心态的反映。
第四讲 鲁国和宋国:我们都是规矩人
在某些比较极端的情况下,连齐国国君的女儿,都会碰到不容易嫁出去的情况。比如说,齐僖公的女儿文姜。
我们知道,当然对贵族妇女的称呼是这样:后面这个姜,是他娘家的姓,前面这个字儿呢,则往往是跟着老公来的。比如说,郑武公的老婆,就叫武姜;卫宣公的老婆,就叫宣姜。
但是这个文姜的文字,和他老公可没关系。――后来她老公是鲁桓公嘛,人也没叫桓姜。文,就是说因为她特别有文采,是个美女作家型的人物。
有一回,齐僖公看中了郑国一个公子,叫公子忽。就跟公子忽说:“我闺女嫁给你,你是愿意啊,还是愿意啊?”
老头非常自信,心想我闺女这么好,这事还能不成吗?哪里知道,公子忽一听,您闺女,嫁给我?嘿嘿嘿……“你们齐国是一大国,我们郑国是一小国,大国小国,不般配。”
当然,他这是客气话,照后来鲁国人的看法,他拒绝其实是因为觉得这个媳妇儿不靠谱。反正这事儿是黄了。后来,这位文姜,就嫁给了鲁桓公。但是,嫁给鲁桓公之前,她跟她的哥哥,也就是后来齐襄公,两个人已经好上了。
她嫁到鲁国之后,兄妹俩关系也没断,所以齐鲁两国之间的元首级外交会议,就成了他们兄妹俩幽会的机会。这一回,鲁桓公夫妇到齐国进行国事访问,兄妹俩又幽会,这回事情败露了。于是鲁桓公就跟文姜大发雷霆。――而历史的经验无数次告诉我们,武大郎捉奸,是很难有好结果的。
文姜挨骂之后,就去跟齐襄公哭诉,齐襄公一听还火了:“我们兄妹两个的事情,你凭什么过问呐?”于是把鲁桓公喊过来:“喝酒!干呐,交情深一口闷!”结果把鲁桓公灌得酩酊大醉。“哦,鲁侯醉了是吧,彭生,扶鲁侯上车。”齐国一个大力士,叫公子彭生,上来扶鲁桓公上车的时候,用力夹了一把,肋骨全部夹断,鲁桓公就这么给弄死了。
――当然得说明,这只是顺带一说,文姜不能代表广大的齐国女性哈。总之,齐国女性能歌善舞,举止优雅,谈吐得体,这些都是其他国家很难比的。
泰山那边,鲁国的情况和齐国就完全不一样了。传说,周公是西周那一套庞大的礼乐制度的制定者,作为周公的子孙后代治理的国家,鲁国至少在理论上,还是坚定不移的贯彻这一套礼乐的。旁的国家的人到鲁国来,听听据说是周人创业时代就流传下来的高雅音乐:“周原的天,是明朗朗的天,周原的人民好喜欢……”往往也要赞叹一句:“周礼尽在鲁矣。”
也只有这样的环境,才孕育得出孔子这样的人物。
在鲁国,不但男人知礼,女人也懂得要无微不至的贯彻礼。鲁宣公的女儿,嫁到宋国,才七年,老公宋共公就死了,之后她守寡三十年。一天夜里,宫里失火,烧到她的住处了,她说女人夜里不能出门,“不见傅、母不下堂”,但是结果她的保姆到底也没来,她就给活活烧死了。
又有一位寡妇,死了老公,又死了儿子,不免常常啼哭。但是你听她哭哭哭,一哭十几年:白天哭老公,晚上哭儿子,白天哭老公,晚上哭儿子……绝对不带差的,从来也没有发生过晚上哭老公,白天哭儿子的情况。
这是因为周礼当中有条规定,叫“寡妇不夜哭”。晚上躺在床上哭老公的话,给左邻右舍听到,他们要议论的。――鲁国人民还就特别的八卦,这不奇怪,规矩越大,人私下里就越八卦。“大半夜的,哭什么老公啊?是不是想男人了?”然后就推论你守寡也守不长。所以晚上只能哭儿子,那儿子晚上已经哭过了,老公就留到白天哭。
可能是因为前面讲的鲁桓公的悲剧,鲁国的风俗还讲究老公不许陪老婆回娘家。如果发生了这种事,就叫“双行匹至,似于禽兽”。男的陪老婆回娘家,这是禽兽一样的行为。
当然,周礼不仅是这些东西。它的具体内容,我们以后有机会细说。大体讲,礼是很强调上下尊卑的,但是在血淋淋的政治斗争面前,这个礼也常常显得很无能为力。所以搞得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很困惑,“至其揖让之礼则从矣,而行事何其戾也?”拱手鞠躬,这个礼貌大家是讲的,可是阴谋暴力的事,鲁国人也一样没少干哪?
但是也不要以为礼所宣扬的道德感全然没用。还是楚汉相争时候的事,项羽乌江自刎之后,他的地盘都投降了刘邦,只有鲁地不肯投降。不但不投降,反而在重重包围之下,生死存亡悬于一线的时候,还在学习研究先王的礼乐,“弦歌之音不绝”,一边弹琴,一边唱歌。
这一下是把刘邦给震动了。他肯定觉得,自己的天下要想长治久安,需要的还是这样老百姓。刘邦本来不喜欢儒生,喜欢往儒生的高帽子里面撒尿。后来,他态度慢慢发生了转变,这事儿肯定也是转变的原因之一。
下面把眼光转向河南。当年周武王的军队杀到商都朝歌的时候,带头开门投降的是纣的哥哥微子启,他也是第一代宋国国君。为了体现对投诚者的优待,周天子给宋定的级别是很高的。据说,周朝各国国君的级别是这样,分公侯伯子男五等,以周公位望之尊,太公望功劳之大,都不过是侯爵,宋却是公爵。而且周天子把宋视为“宾国”,拿对待客人的礼节待他。
但所谓拿你当客人,一是尊重,另外一面说来也是生分。对宋国,信任恐怕是没有的。它的封地是商丘一带,这是四望平坦之地,无险可守。列国纷争的时候,宋国老是挨打,这个其实在他建国的时候就埋下伏笔了。
不知道是不是还保存着对殷商王朝的美好回忆,尽管国力并不强大,但宋国一直是非常有责任感的国家,有点以维护国际和平为己任的意思。比如说,宋襄公也想称霸,――霸在当时没什么贬义,霸主的行为,不过是有点类似于美国式的国家警察,这个后面专门讲。比如说,春秋中后期,各国打得精疲力尽的时候,也是由宋国的大夫华元、向戌先后来牵头,召开的和平大会。
宋既然是文明古国,对旧传统就比较看重。宋襄公图霸,因此当然得跟当时军事上的超级大国楚国打一仗,那个战争的过程,就是典型的例子。
宋国的军队已经排好阵型了,楚军渡河才渡了一半,人跟宋襄公说,咱们冲锋吧。宋襄公说,不行。
楚军已经全部渡河了,但队伍还没排好,人再跟宋襄公说,现在可以冲锋了吧?宋襄公说还不行。
结果等楚军也列好队,那就没得打了,结果是“公伤股,门官歼焉”,宋襄公的大腿受了伤,他的近卫部队,也全军覆没。不久以后,他还就因为这个伤死了。
但饶是如此,人宋襄公可没后悔,他觉得我这是对旧传统旧道德的一种捍卫。他是这么说的:
“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
古代打仗,有很多的规范。周礼分五大块,吉礼、凶礼、宾礼、嘉礼、军礼,军礼是专门的一块。
“不重伤”,这字儿,念虫不念众。意思是砍你一刀,没砍死,不许再砍第二刀了,不然你可以喊:“非礼呀!”
“不禽二毛”,禽是通假字,通擒拿的擒。什么叫二毛呢?头发花白,有黑白两种颜色的毛,这叫二毛。这是说打仗的时候要尊敬老人――当然也可见,如果谁上战场还挑染一撮白色的头发,这是非常可耻的作弊行为。
“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古代打仗,是不许占据有利地形的。找一片平坦开阔的地儿,公公平平的打。
“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宋是已经灭亡的殷商王朝的后代,所以宋襄公自称“亡国之余”。鼓声相当于体育比赛当中的发令枪,枪响了才许冲锋。大家队形都列好,要冲锋一起冲嘛。不然就是抢发了,重来重来。
――插一句,中学课本里就选了《曹刿论战》。其实那一仗,齐国人是讲礼的,相反鲁国这个礼仪之邦在曹刿的指挥下很无赖。齐国人开始敲鼓准备冲锋了,鲁庄公说那咱们也冲吧。曹刿说别,咱等等。
你想想,这个时候要是齐国人不管不顾,我管你鲁国人冲不冲,我就是往前冲,那怎么办?放心,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因为按照西周的军礼,你不冲我是不好冲的,只好我缩回去。然后我再敲鼓,你又不冲,我只好再缩回去。你想想,一百米比赛,你都抢跑两回了,状态能不受影响吗?这就是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齐国人就这么给阴了,――当然你也可以说,曹刿这叫“合理利用规则”。
回头还说宋襄公。对宋襄公的这种做法,历来评价不一。贬斥的,则说是“蠢猪式的仁义道德”,但司马迁对他评价就不错,至今也还有人尊他为“仁义之雄”。对此,我这里不作评价,只是说,宋国人对旧传统是比较看重。
我们再看一个例子。
有一回,宋国的华豹,和晋国的公子城两个人在战场上相遇了。这个时候就比谁手快了,结果,公子城刚刚“注”,华豹却已经“关”了。
注,是把箭刚摆好,关是把弓已经拉满。公子城慢太多了,那就等着挨射吧,天幸,偏了,没射着。
公子城正想回射,没想到华豹动作太快了,他的弓箭“则又关矣”。这个时候公子城喊了一句:“不狎,鄙。”
这个狎,是更迭的意思。就是公平竞赛,一人一箭啊,你要是连续射,那是很“鄙”的。鄙不是卑鄙,而是偏远,就是说你这是乡巴佬的作风。结果华豹还真就把自己的弓箭给放下来了。结果噗,就给公子城给射死了。
这个时候我们就看出其他国家的人不厚道了。占了宋国人的便宜,还要卖乖。还喜欢把这样那样的蠢人蠢事,给安到宋国人头上。很多故事,大家肯定都很熟悉,只是原来没有注意过这个故事的主人公的国籍。
比如说,有一农民,看见草S里窜出一兔子,嘣一下在树桩上撞死了。好,从此不种地了,每天蹲树桩边儿等兔子去。守株待兔,这农夫哪国人?宋国人!
比如说,还有一农民,啧,这庄稼怎么长这么慢呢?咱给帮帮忙吧,就把这幼苗一根一根往起拔。揠苗助长,哪国人?宋国人!
但就是在宋国这个以保守、迂腐、迷信出名的地方,又能产生最瑰奇、新颖的思想。庄子是宋国人;墨子,很可能是宋国人;孔子,虽然孔子是鲁国人,但是孔子他们家,是从宋国逃难到鲁国的。
这也并不奇怪。大概宋国占着商的底气,文化很发达,所以知识分子就多。知识分子天然具有两重性,他既是新文化的创造者(或引进者),又是旧文化的守卫者,一般人都有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反而有所退化。所以,最保守和最创新的人往往都是他们。
第五讲 郑国和卫国:郑卫之声
殷商的核心地区,大抵正是今天的河南省。所以河南的几个国家,不光宋国牢牢不忘自己“亡国之余”的身份,就是卫国、郑国两个姬姓国家,有殷商文化的遗风。
郑国卫国经常被放到一起说,说河南出美女,叫郑卫之女,说河南的流行歌曲影响大,叫郑卫之音。
卫国也是殷商遗民特别多的地方,商的首都,也就是我们今天还常提到的河南安阳的殷墟,就在卫国境内。西周建立之初,这里想必是民族矛盾非常尖锐的地方。
封到卫国的,是武王的小弟弟康叔封。当时执政的周公对卫国的问题非常重视,特别叮嘱这个小兄弟说,对殷民不要采取高压政策,要做春风化雨式的政治思想工作。但是他对周人可能会被商人腐朽没落的文化情调所腐蚀表示担忧,所以强调周人要做霓虹灯下的哨兵。殷顽民聚众喝酒,还有受再教育的机会。周人要是谁这么干,那就当即咔嚓掉算了,绝不宽贷。
这些讲话,作为西周初重要的政策文件,都保存在《尚书》里面。――讲话稿的原文今天看来佶屈聱牙,但翻译成大白话,你就会觉得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种抵制大概注定不会有什么效果,尤其是不会有长期的效果。社会主义上海今天还做着旧上海的梦,卫风也接过了商人“好酒及色”的传统。孔子到卫国,先赞叹人多,有钱,后来就感慨我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我们看一下地图,今天河南的这三个国家,卫国突在最北边,很大一部分国土在黄河以北。所以在春秋时,卫国最早受到戎狄部落的攻击,鲁闵公二年(-660年)十二月,卫国国都沦陷,从此卫国就衰落了,基本可以说是一蹶不振。
衰落到什么地步呢?――秦始皇统一中国的时候,把它给忘了。
一直到秦二世的时候,不知道哪天一翻地图,诶,怎么还有个卫国啊,赶紧取消掉。所以卫国反而成了最后灭亡的诸侯国。
但是,国力弱归弱,卫国是一个很出人才的地方。而且和宋国不同,这儿出的不是思想家,而是踏踏实实的政治家、军事家,到战国时代,最重要的两个改革者,一个吴起一个商鞅,都是卫国人。
当然,他们没有报效祖国,而是跑到其他国家去了。看东周尤其是战国的历史,竟依稀有这样的感觉:卫国不像个国家,而像所大学。大学培养出来的高材生当然不一定会留校,而是纷纷跑到外企打工去了。
卫国灭亡晚,而郑国建立晚。一直到周宣王的时候才建的国,――宣王的儿子周幽王,就是烽火戏诸侯那位,再往下周平王,就东迁洛邑了。也就是说,郑国建立,已经是西周末年的事。春秋时最早欺负周天子的就是郑国,部分正因为建国时间短,没什么历史负担罢,所以拉得下脸来。
而且,郑的国土本来在关中,幽王的时候预感到不安全,才全国人民一起搬家,搬到了河南。郑国境内也有很多殷遗民,他们很会做生意,――后世所以称做买卖的为商人,就是这个原因。郑国国君要在这里创业,外来户又没什么根基,所以就选择了跟商人们合作,立下协议说:
“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毋或丐夺。尔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昭十六年)
这句话大概的意思是,“你不要背叛我,我也不搞强买强卖,更不会强抢你的货物。你有什么大宗生意,我也不想过问。”这项协议大概是切实得到遵守的。一次晋国的执政韩宣子到郑国来访问,想顺带弄一只玉环回家。晋国强,郑国弱小,郑当然是要讨好晋国的,但在这个问题上,郑的执政给韩宣子的回复却是:“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商人的东西,我们无权过问。
所以郑国商人特别活跃。――而且郑国的商人很爱国,人当然爱能保护自己利益的国家。
关于郑国人的段子也很多,而且往往和商业有关。
比如说有人卖一颗明珠,弄了一个特别漂亮的盒子。结果,郑国人来把盒子买走了。买椟还珠。――这么重视包装,是非常现代的消费观念,这事放在今天,可能也就不算是笑话了。
比如说有个郑国人去买鞋子,先量了自己脚的尺码,结果去买鞋的时候尺码忘带了,他不用脚试鞋,而是回去拿尺码。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数学思维。有一个拿数学家开涮的段子,说一数学家,拿一空水壶,打满水,去烧开水了;后来再给他一个满的水壶,说你烧水去吧。结果他哗,把壶里水都倒了,还说:“现在我已经把问题还原为一个已经解决过的问题了。”这和郑人买履的故事真挺像的。如果这个倾向能发扬光大,没准黄仁宇也不用感慨中国没有“数目字管理”了。
照例,哪里的经济发达了,那里的女孩,即使不被认为是最漂亮的,她们着装打扮的方式,也会被认为是引领时尚的风向标。“郑卫之女不充下陈”,对国君们来说是很丢人的事。战国末,秦国有回想把在秦国的外国人都赶走,于是李斯写了著名的《谏逐客书》,其中说:你说秦国人好,外国人不好,要把我们赶走了,照这个逻辑,你后宫里留这么多郑国、卫国的姑娘干嘛?
郑国风气开放,也是很突出的。郑厉公对一个权臣祭仲不满,联合了一个叫雍纠的人,想除掉祭仲。这个雍纠是什么人呢?是祭仲的女婿。结果,一不留神,雍纠就把这事儿让自己老婆知道了。结果他老婆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老爸和老公这么你死活我的在斗,我是该站在老爸这边,还是老公这边啊?她决定不了,就回去问自己的妈:“老爸重要,还是老公重要啊?”
你知道她妈怎么说的?“老爸只有一个,是个男人就可以拉过来做老公。”原话,叫“人尽夫也!”
人尽可夫,这在现在是骂人的话,可在那时的郑国,可以是妈妈教育女儿的话。
仍照例,农业、重工业搞得好,跟第三产业未必有关系;商业一发达,娱乐业也就给带动起来了。郑国的流行音乐历来霸占了各国的排行榜,郑国打了败仗,赔款清单里头,往往有几个瞎老头子摆在显要位置,显得比美女还受重视,――那时的职业音乐人基本都是瞎老头子。
当然,热爱高雅艺术的人士,是瞧不上郑国的音乐的。孔子就说过,“恶紫夺朱,恶郑乱乐”。并且虽然郑国、卫国流行风相近,但往往也只说“郑风淫”,――淫是过份的意思。朱熹说,这是因为两国的流行歌虽然都是情情爱爱的,但卫国歌好歹还唱的是男追女,郑国往往就是女追男,太过份了。
第六讲 晋国和秦国:不被待见的大西北
今天这一讲会比较繁琐,因为涉及了比较多的宗法制问题。
在春秋初,诸侯的领土还往往并不接壤,也就是说“封”和“封”之间还有大片的土地。这就是游牧民族活动的地盘了,――《左传》上提到戎狄之类,跟后来的匈奴什么的不一样,常常并不来自塞外漠北,他也是生活在中原地区的。当时这种局面,叫“华夷杂处”,整个看来,是牧场包围农村,农村再包围城市的格局。
也就是说,我们前面讲的齐鲁宋郑卫,在加上其他被算作“诸夏”的小国,实际上并不能涵盖整个山东河南。
最发达的地区都如此,再往西去,就更不必说了。太行山自古就是出强盗的地方,那叫一个戎狄横行。晋国在太行山以西要想立足,那就得既和戎狄作战,又和他们联姻。长此以往,风俗上不免受他们的影响。结果搞得山东河南的兄弟们都瞧他不起,虽然晋国国君也姓姬,头一位国君是周武王的儿子,周成王的弟弟,但其他姬姓国家都不认为他和自己平等,所谓晋“僻处山戎,不与诸姬等齿”。
看动物的年纪要看牙口,所以齿有年纪的意思,比如说咱俩要比比谁的年纪大,叫咱们“序序齿”吧。然后,齿再引申为论资排辈的意思。“不与诸姬等齿”就是,晋国啊,你低其他姓姬的一等,我们不带你玩。
――当然,到了春秋中后期,就不是带不带晋国玩的问题了,变成晋国带大家玩了,但那是后话,当初是谁也想不到的。
晋国在破坏宗法制方面,特别引人注目。第一,晋国国内最早发生了大宗被小宗取代的事;第二,晋国是最早对同姓国家下手开刀的。
大宗小宗是由嫡子庶子派生出来的概念。简单说,宗族里面,嫡子繁衍出来的这一支,就是大宗,庶子及其的后代,则是小宗。
第一个封到晋国的是周成王的弟弟唐叔虞。就全天下姓姬的而言,周天子那一支是大宗,而晋国这一支是小宗。
但在晋国国内看,晋国国君这一支就是大宗,姬姓的其他支系,是小宗。
周宣王的时候,晋国国君是晋穆公,穆公的太子叫仇,后来又生了个小儿子成师。据说当时就有人说:“好好一个太子,怎么起名叫仇人的仇呢?而成师这个名字可了不得,象征着将来要成功啊!”
成师获得了一块封地,叫曲沃,于是号为曲沃桓叔。曲沃城比晋的国都翼城还要大,曲沃桓叔要取代晋国国君的意图也越来越明显。之后六十七年里,曲沃和翼城之间斗争不断。曲沃桓叔,桓叔的儿子曲沃庄公,庄公的儿子曲沃武公,这三代人坚持不懈的努力,前后杀死了五位合法的晋国国君,曲沃这一支终于取得了国君的地位。于是,曲沃武公就摇身一变,变成了晋武公。
兄弟相残争夺国君的事情当时也不少见,晋国的问题恰恰在于,它时间拖得太长了,所以显得尤其不合法。
宗法制下,继承权的排序是这样:嫡子先于庶子,嫡子的庶子先于庶子的嫡子,嫡子的庶子的庶子仍然先于庶子的嫡子的嫡子……以此类推。
所以,如果成师直接取代仇,那么仇以外,他确实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拖到仇的儿子这一辈,合法继承人是仇的嫡长子晋昭侯,然后是仇的其他儿子,所有这些儿子都死光了,才轮得到成师的后代。
拖到孙子辈,合法继承人是仇的嫡长孙晋孝侯,然后是昭侯的其他儿子,然后是昭侯的兄弟的儿子,然后才轮得到成师一系。
重孙子辈往下,那就更挨不上了。
晋武公只做了一年国君就死了,他的儿子即位,就是晋献公。
献公做了国君后,就对自己曲沃的叔伯兄弟们不放心了,于是对曲沃一支的其他成员挥起了屠刀,几乎把他们都杀光了。同时,晋献公开始了晋国的扩张事业。
下面这个故事很有名。
晋献公要去攻打虢国,跟虞国国君借路。虞国一个大夫叫宫之奇劝阻虞国国君说,路不能借,我们虞国跟虢国的关系,就好像牙齿和嘴唇一样,嘴唇没了,牙齿没有不挨冻的。可是虞国国君不听,哪能呐,咱们姓姬,晋国也姓姬,都是兄弟啊,他哪能来打我呢?
宫之奇就跟国君讲道理:
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
这话里提到一个昭穆制度。始祖往下,奇数的下一代叫昭,偶数的下一代叫穆。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的时候,昭这辈在左,穆这辈在右,叫左昭右穆。活人是如此,死人更是。墓葬的格局,也是始祖的坟头在中间,然后始祖以下(不算始祖这代)的第一、三、五、七代在左,第二、四、六、八代在右。天子祭祀祖先,要盖七座庙(所以七庙也常被用来指代王朝,贾谊《过秦论》里说,“一夫作难而七庙隳”,不是说七座庙给拆了,而是说秦王朝完了),仍是始祖庙在中间,然后从现任天子往上数六辈祖宗(周代是往上数四代另加上文王、武王的庙),左昭右穆的排着。
周人的始祖的后稷,往下数十二代是太王,本来叫古公父。周本是个很弱小的部族,周人的势力崛起,开始威胁到商朝的统治,古公父是开创局面的关键性人物,所谓“古公父,实始翦商”,因此后来他被尊为太王。
太王自己论辈分是穆,他的儿子一辈就是昭,叫太王之昭。除了即位的季历外(后来被尊为王季),还有虞仲,这是虞国的始祖。
王季的儿子辈又是穆,统称王季之穆。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周文王。而虢仲是文王的兄弟,他是虢国的始祖。
而晋国,当然是文王这一系的。
宫之奇的意思是,你说和晋国是同姓,所以他不会灭你。那请你算算,你和虢国,哪个和晋国亲近些?往上数到王季,他们就是亲戚,咱们虞国呢,得数到太王才行。
更何况说,要讲亲情的话,还有谁比“桓庄之族”跟他更亲啊?桓庄之族指的是曲沃桓叔、曲沃庄伯的后代。其实晋献公自己也是桓庄之族,可是现在做了国君,一旦感觉受到了威胁,哪怕最亲的亲人,献公还不是说杀就杀了吗?那他跟虞国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宫之奇这番话是白费唇舌了。虞国国君路到底是借了。结果,晋献公灭了虢国,回兵的时候,顺手把虞国也灭了。
这个故事无人不知,不过除了假途伐虢、唇亡齿寒这样的成语外,其实还有可注意的地方:
第一,如果不把虞国国君当白痴,那么应该可以这样推论:就是当时消灭同姓国家的事情还不多,晋国之前,很少有哪个国家干得出来。
第二,这一仗之后晋国吞并了虢国的土地。这是今天的三门峡一带,地势十分险要,是东西方交通的孔道。后来的崤之战,晋国消灭了大量秦军,生擒秦军三帅,就是在这个地方。春秋时晋国基本能压着秦国打,靠的也是这块地方。――这个地理的问题,我们还要后面细说。
下面就说秦国。
前面我们说,郑国的特点是建国晚,晋国的特点是文化落后。而秦国呢?他立国比郑国还晚,文化上则比晋国还落后,――晋是戎狄化,秦则是非常戎狄化。
秦人的祖先是给周天子养马的,后来慢慢发展得有股子势力,但是还不够格算一个国家。一直到周平王迁都洛邑的时候,他派了支军队护送天子搬家。因为西周末的乱局,周平王没什么人气,搬家时大多数诸侯是不理的,所以秦这个举动有雪中送炭的意思。于是平王给了秦襄公诸侯的职称,并且就许诺说:“西方的故土现在戎狄横行,我都不要了,你要是拿得下来,就是你的。”
这在平王是空头人情,他要是搞得定戎狄部落,又何至于搬家呢?但这之后秦国通过几代人的努力,还真就把周人的革命老区,关中地区都打下来了。
前面已经说了,周灭商,是野蛮征服文明。西周二百多年历史,封建到东方去的周人,在改造和发展殷商文化方面做了不少贡献,所以作为殷商后裔的孔子,心仪的也是周礼;但是在老家,就基本还是老样子,文明顶多像覆盖在表面的一层薄薄的奶油,现在一经社会动乱,就荡然无存了。
所以秦人接手了关中的土地,文化遗产是没多少的。司马迁写《周本纪》,最后发议论时写了这么一句:
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邑。
我们现在都知道,周分西周东周,但这个在汉朝反而不是常识。所以司马迁不得不站出来跟学者们解释,周武王还是建都在丰镐的,周平王之后才迁都的。那反过来就可以推想,汉朝丰镐那边已经看不见什么曾经作为一个泱泱大国的首都的遗迹了,因为丰镐离汉长安实在是很近的。而且司马迁的这个解释也没多大影响,一般汉朝人还是始终认定,周以来,文化正统在洛阳。
但关中这块儿,政治军事上的优势就实在太大了,四塞之国,易守难攻,而且那时候西北的自然环境也不像现在这样糟糕,号称沃野千里,经济是很容易搞上去的。
咱们掰着指头数,周灭商,拿这儿做根据地;后来秦灭六国,拿这儿做根据地;楚汉争,刘邦灭项羽,拿这儿做根据地;魏晋南北朝四百年乱局,最后周、隋得以统一,拿这儿做根据地……一直到本朝太祖龙兴延安,革命老区虽然不算关中,但是也还挨着。
第七讲 楚国与吴越:南方的野蛮人
著名的春秋五霸,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
到楚国这儿不一样了,别国国君,尊一声公,只有楚国国君,称王。
咱们现在的印象,最高是皇帝,皇上下面有若干位王爷。春秋时代可没这一说,皇帝这称呼还没被发明出来呢,普天之下,最尊贵的身份,也就是王了。过去有解释,王字三横,上面一横代表天,下面一横代表地,中间一横代表人。再加一竖,是说沟通天地人的,才够一个王。当然,这么解释在字源学上是靠不住的,但是能产生这么一个解释,却说明大家心目中王的神圣。各国国君一致承认的王,当时只有一个,就是周天子。
那楚国怎么也称王了呢?因为他最没文化。
我们知道,人在标榜自己的时候,越没文化,他胆子越大。就好比说,一所大学,自称要做中国的哈佛,北大敢么?清华敢么?南大、复旦敢么?哈,我教书的学校,一所民办学院,倒是敢的。
楚地的文化跟中原文化差别更大。首先语言便跟中原大不相同。我们看看楚国国君这个姓哈,芈,这个字念米,其实就是羊叫的声音,中原人觉得楚国人说话像羊叫。有时候,又觉得楚国人说话像鸟叫,孟子有一次和人家辩论,他知道人家的老师楚国人,就先给定了个性,楚国人叫“南蛮`舌之人”。楚国人是南方的蛮子,`,就是伯劳鸟。我们现在骂听不懂的话叫鸟语,这个溯本追源,就可以追到孟老夫子这里。
武王伐纣的时候,曾经在孟津大会诸侯,当时楚国也来凑了个热闹。于是周天子也就封了个子爵给他。――周制分五等爵位,公侯伯子男,子爵是第四等,相当的低了。
当时楚国不但文化落后,国力也也不强,所以也就没有表示异议。但后来楚国越来越强大,对这么低的一个职称,就觉得不能容忍了。
在春秋时代,尤其是春秋的中前期,楚国北上扩张的势头是极猛的。楚地的民风很剽悍,现在我们还讲,“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这是惹不得的。我在湖北住过大半年,一次从武汉到襄樊去,看见路边的一条标语,印象特别深刻,写的是,“严惩车匪路霸,群众打死有奖”。然后楚国的军事工业也比较发达,武器造得很好。考古发现有很多例子,我们不说了,再说一个成语故事。有人跑到宋国城门口去卖武器,说我这矛太锋利了,没有盾刺不穿的;又说我这盾太牢固了,没有矛能刺得穿的。――自相矛盾的这位,是楚国人。当然他的话是吹牛,不过能出口军火,说的话可能也有点谱吧。
所以,当时中原各国还真打不过它。诸夏对楚国本来瞧不起,现在打不过他了,会因此就尊重他么?不会的,一方面是怕你,一方面为了补偿这个害怕,我还要加倍的瞧不起你。《左传》的作者提到楚国国君,一口一个楚子,那是绝不松口的。
楚国人也气急了,到了熊通做国君的时候,就说:“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我就是野蛮人,我不管你们怎么定爵位,我称王了!于是熊通就成了楚武王。但是楚国称王,其实还是很没有底气的,就好像《西游记》里,孙悟空称齐天大圣,但还是要巨灵神给玉皇大帝带话,封我做齐天大圣。其实你要是真觉得自己和玉帝平齐的话,还要玉帝封你干吗呢?楚国也是,称了王,也希望周天子能出面,对自己的王号表示认可。――当然,他这是做梦。
到了鲁宣公三年,楚国的军队一直开到洛阳,楚王就派人去打听,象征天子权威的九鼎,到底有多重。――留下来一个成语,问鼎中原。――结果周天子派王孙满去跟楚庄王讲了一通大道理,说什么:“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王孙满话说得漂亮,并且仿佛也可以看见,《左传》的作者记录这种教训蛮夷的情节的时候,也是写得眉飞色舞的。
有楚国带头,比他更野蛮的吴国、越国,也就是我们这里,也都跟着称王了。其实在那个时候,我们是比湖北人还剽悍的,随便找个苏州男人,都是打架不要命的主儿。但是不像湖北人,这个作风我们没有传下来,一不留神就变成现在这样了。看着滚滚长江东逝水,真令人想起:“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要注意,虽然吴国是野蛮国家,但是吴国倒也是姓姬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大家都熟悉周文王的,前面我们也提到了,文王的父亲叫季历,也就是所谓王季;王季的父亲古公父,也就是太王。
王季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叫太伯,一个叫虞仲。太王最喜欢的是小儿子王季,尤其是文王姬昌出生之后,太王一看,自己这孙子太了不起了,看来将来咱们周人就指着他发扬光大了,越发想传位给王季,然后再传给姬昌了。
可是这当中有个难处,就是周人早就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度了。那么,轮不到王季啊。太王是规矩人,又不想破坏制度,于是就为难了。好在,两个大儿子都很知趣,太伯、仲雍一看,你想传位给小兄弟你就传呗,我们在这儿碍眼,那我们就离家出走吧。
于是他们就离家出走了,而且还怕老爸、弟弟不好意思,要把自己追回去,就换了个新发形,在身上搞了好多纹身。这不是赶时髦,而是当时有规矩,叫“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不可毁伤”,所以断发纹身,这属于很野蛮很不孝的行为。他们这是表示我已经是不孝之子了,你就是把我追回去,我也失去继承资格了。他们还想,我们这一走啊,要一路跑到中国最野蛮的地方去。
于是他们就跑跑跑,跑到当时中国最野蛮的地方。哪里呢?就是今天的江苏无锡。――现在无锡不还有个太伯庙嘛。
这哥俩在苏锡常一带,受到了当地的野蛮人(也就是越人)的拥戴,于是也建立了一个国家,拿虞仲的名字命名,就是吴国。吴就是虞,这两个字是相通的,吴是虞的简化字。汉字书写的历史,从来就是一个逐步简化的历史。要说简化字摧残了中国文化,那只能说中国文化地起根儿就被摧残了。
武王灭商之后,想起了当年离家出走的大爷爷和二爷爷。于是就打听,他们还有没有后。一打听还真有,混得还不错,也搞了个国家了。于是武王就说,这个野蛮地区的国君你还干着,但是请你也派个兄弟回中国来(中国指中原地区),我再封你一国君。
从此就有了两个虞国。一个是长江下游的,就是我们这里说的吴国;一个就是我们上次讲的被晋国灭掉那个,习惯上称为虞国或者西吴。
吴国国君虽然跟周天子论起来,那是实在亲戚,但是对那时的人来说,长江实在太浩瀚了。隔着一条江,就很容易交通断绝了。在春秋初期,各国的盟会、战争里,是看不见吴国的身影的。
有些中原国家已经不怎么采用的制度,吴国也坚持着。比如,它往往不搞嫡长子继承,而兄终弟及的情况比较常见。
太伯是第一任吴国国君,他去世,就是虞仲即的位。
再如,老吴王寿梦有四个儿子:长子诸樊,次子余祭,三子余昧,四子季札。寿梦去世,传位给长子诸樊。接下来,诸樊传余祭,余祭传余昧,余昧想传季札,季札玩风格,不肯继承哥哥的位子,于是,余昧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僚。
这一下,大哥诸樊的儿子公子光不干了。他觉得自己的父亲是最先当国君的,现在小叔叔不继承么,那应该是我呀,你僚算个什么东西呀。
他这就开始谋划阴谋了,赶巧这时候,从楚国来了一个流亡政客,名人,伍员伍子胥。伍子胥替公子光发掘出一个刺客叫专诸的,于是,公子光请王僚来自己家吃饭,专诸把短剑藏在鱼肚子里,假装献鱼,伺机把王僚给刺死了。
这就是有名的鱼肠剑的故事。
我们不管公子光和专诸,只谈兄终弟及。这里我们就看出来了,兄终弟及有个最大的麻烦:等最小的弟弟也死了,是他的儿子继位,还是掉过头来,还由大哥的儿子继位呢?好像没有一定的规矩可循。
有人说了,给所有的堂兄弟都有继承权,不久结了么?
要真这么搞,那可了不得了。老婆多,国君家的孩子死亡率又比较低些,那一代一代人,人口是呈几何级数的增长。我再给你讲一事,也是有名的故事:汉献帝见刘备,嘿,你也姓刘啊,据说还是汉室宗亲,查查到底是不是。结果一查宗谱,刘备是中山靖王之后,汉景帝玄孙,论起来比汉献帝还长一辈呢。于是皇帝尊刘备一声“叔叔”,刘备就这么就又叫刘皇叔了。
《三国演义》是这么写的,但这明显就是故事,刘备这样的汉献帝要是都得喊叔叔,那喊不过来。早在西汉末的时候,类似刘备这样的所谓“汉室宗亲”,就已经有十万人了!到这儿东汉末,更不知道多成啥样了。
也就是说,从西汉两百年间,刘邦兄弟三个,就能繁殖出十万人来了。要是都有继承权,这十万人排队当皇上玩儿……
另外,老爸比儿子起码总是要大上十几岁的,――再早就是肯德基实在吃太多了!那么儿子就算急于掌权,等老爸翘掉一般也还是等得及的,虽然可能会骂两句,那个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但兄弟之间不一样了,可能就相差个一两岁,如果不是一个妈,甚至就几天,则一旦在寿命方面稍有逊色,王位就成了泡影。这种因素也会刺激有人动点别的心思。
所以周人搞嫡长子继承制还是有点子道理的,至少这比兄终弟及稳定有序多了。
吴国是周人统治当地原来的居民,这些原住民被称为越人。另外,越族人也有一个自己的国家,就是越国。
在春秋初,中原国家连吴国都看不见,那比它更偏僻更落后的越国,当然更看不见了。
第八讲 春秋初的乱局:郁闷的周天子
周平王东迁洛邑,是东周也是春秋时代的开始,这年是公元前770年。春秋的下限划在哪里,有些争议。因为从春秋到战国,是一个过渡而不是突变的过程,也难说有什么深刻影响了天下大局的标志性事件。我们仍然照一般看法,把公元前476年,算作春秋结束的年份。
参考钱穆先生《国史大纲》的办法,把春秋再大致划分为三个阶段。齐桓公登基以前,算是春秋前期。
这个时期的特点,是乱,从上到下哪儿都乱。具体说,是:
在中央,则王室衰微。
在诸侯国内,则篡弑频繁。
在诸夏间,则战争不断
在华夷之间,则戎狄交侵。
我们依次说。
周的王都本来在今天陕西西安附近的丰镐,东迁洛阳,是天灾人祸共同造成的后果。
周幽王二年,陕西大地震,泾水、渭水、洛水为之断流,岐山崩塌。这无疑是严重影响了当地人的生产生活了。为什么会发生自然灾害?古人也是很喜欢研究的,但这个研究不是科学探索,而是政治揭秘。
――所以有的时候甚至可能为了政治目的,而谎报自然现象。著名的例子如汉成帝的时候,据说天上出现了“荧惑守心”的天象,荧惑是火星,心宿是二十八宿之一,心宿最大的那个星代表皇帝。荧惑守心,就意味着皇帝要死。汉成帝当然不愿意死,那也有办法,找个份量足够大的人物,替皇帝死。于是汉成帝下诏给丞相翟方进说,你自杀吧。于是翟方进就只好自杀。够冤的是吧?更冤的是,现在天文学家一算,那一年根本就不能出现荧惑守星的天象。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把翟方进给冤死。
当然,西周末这么大规模的地震肯定货真价实的。有人一算老账,当年,伊水、洛水干涸,夏朝就亡了;黄河干涸,商朝就亡了,那现在我们这儿三条河都干了,什么意思啊?岐山崩塌更不得了,想当年凤鸣岐山,然后周人就由一个西陲小国迅速崛起,最终灭了商朝,那现在岐山崩塌,象征着什么呀?
这肯定就人心惶惶了,而当时在位的周幽王,又绝对不是一个能安定人心的领袖。大家都知道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民间传说四大美女:病西施,醉杨妃,笑褒姒,狠妲己。褒姒笑起来最美,可偏偏就不笑。为了逗她笑,周幽王吩咐说把烽火都给我点起来。这是首都遭到攻击的信号,向诸侯求援。结果诸侯们哼哧哼哧的赶过来,什么事儿没有。
再后来幽王废了太子宜臼,改立褒姒所生的伯服为太子。结果太子的外公申国国君不干了,就勾结西夷犬戎,打进了镐京。幽王再点烽火,没人理他了,于是他就被杀了。太子宜臼即位,也就是周平王,他把国都,东迁到了洛邑。洛邑一向是周的陪都,从周公的时候就开始营建,反正宫殿什么都是现成的。
这个故事可疑的地方很多,学者有考辨,我们这里就不细说了。反正事情的后果,是很清楚的,周天子的权威,一落千丈。
平王这个天子,天地人三方面都出了问题。
第一,不合天理。
古往今来,太子被废的事,多得是。一般说来,被废的太子,是很能得到人们同情的,尤其是如果你被害死了,那么你的遭遇被写成诗,民间一传唱,老百姓能听得眼泪哗哗的。
――同情失败者,中国古代的通俗讲史,这个风气还是蛮盛的,不像现在,动辄就是《成功的为什么是某某某》,把历史讲成实用权谋大全。刘老师绝不兜售成功学,所以对那些也拿历史磨牙的人,刘老师不认他是同行。
我们讲的这些,绝对是没用的,这是原则问题。谁听了我的课,然后跟我说:“刘老师,今天你这课讲得真精彩。”我表面谦虚:“哪里哪里?”其实心里面爽着呢。但是,谁要听了课,跟我说:“刘老师,你今天这课真有用!”
“……你才有用呢,你全家都有用!”
但是问题是,太子宜臼不但没有被害死,反而通过外公勾结异族,把自己老爸给逼死,然后他就当天子了。
这要论起来,真想扣帽子的话:你反攻首都,这是不忠;你弑父夺位,――就是你说这事不是你策划的,事先你不知道,那你怎么不找申侯算账报仇啊?总之,你这是不孝!你把犬戎招来,对王畿内广大周人老百姓的生活肯定造成巨大灾难,这是不仁;你把犬戎招来,但是又控制不了,引狼入室,这是不智。
钱穆先生说:犬戎是平王一党勾引来的,后来史书上又说,平王东迁是害怕犬戎的逼迫,这是自相矛盾了。钱先生是大家,但在这一条上,可能有点小失误。北宋联合金灭辽,后来自己也给金灭了;南宋联合蒙古灭金,后来自己也给蒙古灭了。平王召来犬戎,但之后局势失控,也没什么奇怪。
第二,失去地利。
1、西方的大片土地,只好放弃,后来这些地盘有的落到晋国手里,有的落到秦国手里。
2、天子迁到洛阳。洛阳这块地方,号称是天下之中,交通四通八达,发展经济文化很好,作为一个天子接受诸侯朝拜的副都也很好,甚至天下太平的时候,做首都也行。但本来就是危机四伏的环境,那就有问题了。洛阳尽管不能说无险可守,但太容易受到攻击了。
下围棋讲究金角银边草肚皮,它就是这个草肚皮。
我们可以参看一下后来的历史。刘邦灭了项羽之后,也曾考虑过定都洛阳,但后来听了张良、娄敬等人的劝,还是去了长安,等到七国之乱的时候,就证明这个决定实在太明智了。函谷关门一关,别人就打不到你了,相反你随时可以出来打别人。
往后,魏晋南北朝的大分裂时代。曹魏和西晋是定都洛阳的,结果之后洛阳被你争我夺,转手无数次,而且经常搞得人吃人。――它不是无险可守,所以总归能顶一阵;它也不是固若金汤,所以到底早晚得失守,一打持久战,拖到后来没粮食了,不就人吃人么?
所以往后大家往往也都不敢把首都放在洛阳,唯独北魏孝文帝胆子大,搞了个迁都洛阳,这在文化史上是划时代的大进步,但就北魏政权本身而言,也是走下坡路的开始。
第三,没有人气。
因为平王这个天子来路不正,所以老牌诸侯国,对他往往不怎么待见。――当然,也不见得那些诸侯国有多高尚,其实说穿了可能也就是势利眼,但是既然找到了这么正义的一个理由,也就势利眼得格外理直气壮了。
本来照规矩,诸侯应该是要定期的朝见天子的。据说是“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聘是派使者去见天子,朝则是亲自去。见天子当然不能空手,要送上贡品的。现在这些都没有了,那这就意味着天子少了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有时候天子手头紧,没钱使,只好跟诸侯去借。
“我那车,最近老熄火,刹车也不灵了,要不……你给我配辆新的?”
结果呢,人家不给他答复,反而把史官喊过来:“哈,这事儿得记下来哈,这是不合于礼的。周礼规定,诸侯不供应天子的车马衣服,天子也不该为自己征求财物。”
到周平王去世,作为东方姬姓诸侯的领袖的鲁国,连丧都不去奔。之后,桓王在位期间,以天子之尊而频频主动向鲁国示好,鲁国还就爱理不理的,全然是一副热脸贴冷屁股的光景。
这时候,天子所能靠得上的,就是本来不受各国重视的晋国和郑国。但是晋国的距离有点远,而且他自己国内也发生了内乱了。天子只能指着郑国,他封郑国国君做自己的卿士,也就是执政大臣。
但是郑国国君也都不是善茬儿,他们更多的是利用天子的名义,为自己捞好处。于是天子跟郑国之间再闹矛盾,而闹矛盾的结果总是天子吃亏。――竟至于太子给送到郑国去当人质;竟至于天子亲自带兵去讨伐郑国,而被人家一箭射中肩膀,惨败而回。
第九讲 春秋初的乱局:国君遭遇谋杀
诸侯挤兑天子,但自己日子也不好过。今天唱两句开场。
【西皮导板】
列国之中干戈构,
弑君不如宰鸡牛,
虽然是弟兄们情义有,
各人的心机各自谋。
这出戏唱的是春秋时代的兄弟相残。
1、《左传》开篇,第一个完整的故事是《郑伯克段于鄢》。
这是《左传》名篇,各种古文选必选,而且往往也是第一篇。郑武公两个儿子,一个就是郑庄公,一个共叔段。郑庄公生的时候难产,当妈的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当时女人生孩子死亡率是很高的,民间甚至有谚语说,“妇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从此,这个妈就对大儿子有意见,而一心扶植小儿子。而郑庄公是厉害人物,韬光养晦,后发制人,二十二年之后,到底是把弟弟给逼得流亡国外了。但是一场大战也打得很惨烈,因此《左传》上说,这哪里还像是哥哥教育弟弟,国君收拾大夫,倒像是两个国君打仗了,“如二君,故曰克”。
郑庄公和共叔段都是嫡子,这点上没有区别。然后庄公是长子,根据继承法,国君之位当然是他的。但是即使没有那个难产的问题,老年人喜欢小儿子,也是很正常的心理。即使不想废长立幼,也会想给小儿子各种补偿,让他多拥有一些社会、政治的资源,而小儿子既然已经拥有了这些,很自然就又回想:虽然没传给我,我不能抢么?
郑庄公的父亲郑武公比较明智,明显是护着他这个嫡长子的;郑庄公的政治智慧,也远不是共叔段可比。饶是如此,兄弟争权,也还闹成了“如二君”的内战,在其他很多时候很多地方,局面当然更糟糕得多。
2、《春秋》里出现的第一位鲁国国君是鲁隐公。隐公是上代鲁国国君的庶子,虽然他是当哥的,按照“以贵不以长”规矩,他没有继承权,但当时合法的继承人,也就是后来的鲁桓公年纪还小,所以隐公暂时代理了国君。
十年后,桓公已经长大成人了,这就到了权力交接的敏感时期了。有人劝隐公说,干嘛老做代理啊,你把弟弟干掉,不就可以当正式的了么。鲁隐公很厚道,说不行,现在弟弟也差不多成年了。你没看见我正在修别墅吗?这就是我在准备退休养老了。
结果这位一想,得,马屁没拍上。你可是高风亮节了,但要这么着的话,将来新国君即位,知道我都跟你说过什么,能有我好吗?于是赶紧又跑到桓公那里,说不好了,你哥哥已经动了坏心思了,这个国君他是打算一直做下去了。桓公一听,那怎么成,看来得把我哥给宰喽啊。
就这么,鲁隐公死于谋杀。
兄弟抢国君做的故事实在太多,我们不能一一去讲。要提醒大家的是,春秋时代,抢国君做的事,一般也还只会发生在最亲近的同姓之间。那个时代人的等级观念还比较强,不是老国君生的,也弄个国君做做,这种事大家想都想不到。就好像国君瞧不起天子,可以;但也想不到要抢天子之位。
这种等级观念,可说是一种贵族传统的体现,但这个传统显然不是中国特色,欧洲也有的。要说有什么中国特色的东西,倒恰恰是中国这个传统崩溃得特别早。等到了大一统帝制的时代,这个宝塔式的社会结构就全然摧毁了。一方面是等级间的压迫严重,一方面是最没有等级观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之类的口号满天飞,在欧洲还真找不出几句这种规格的豪言壮语――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当然,不是国君的亲人的大夫谋杀国君的事也是有的,只不过接下来是另立一个,不会篡位就是了。
3、宋国太宰叫华父督的,一天在路上看到国防部部长孔父嘉的老婆。《左传》写得很传神:“目逆而送之”。逆是迎,就是看着走过来走过来,哒哒哒……然后送,再走过去走过去……直到背影消失。
然后华父督还在那里喃喃自语:“太漂亮了太性感了。”
――原文是“美而艳”,显然,艳跟美不能是同义。据《说文》,艳本来有高大的意思,那么,美是说脸蛋靓,艳是说身材好,大概这里翻译成性感还是合适的。
于是华父督半夜带人,杀进孔父嘉的家里,把孔父嘉给宰了,把他老婆也给抢过来了。然后一想不对了,孔父嘉不是一般人呐,宋国的司马,国防部长,而且是托孤的老臣,当年宋的先君,就是把现在的宋国国君托付给他的。现在我们国君面前不好交待了。
那怎么办?不好交待就不交待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手把国君也杀掉了。
但是接下来麻烦又来了,就这么把国君给杀了,怎么向国际社会交待啊?这事儿就不能以武力解决了,宋没这个本事。好在宋是文明古国,有的是宝贝。于是华父督四处派送礼物,其他国家收了礼,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其中,送给鲁国的是一只大鼎,鲁桓公收到之后,不顾大臣的阻拦,当即就摆到太庙里去了,可见这份礼份量之重。但这还不是这次事件里宋国送给鲁国最重要的礼物。
孔父嘉的后人并没死绝,这事之后,其中一支,逃难逃到了鲁国,若干代以后,一个婴儿,在尼山出生,就是孔子。
――顺带说一下,孔父嘉不姓孔,他是姓子,名嘉,字孔父。按照当时称呼的习惯,姓可以省略掉不说,然后字在前,名在后,所以叫孔父嘉。就是为了他遭了这事,他的后人为了纪念他,这才以孔为氏的。――姓氏姓氏,在古代其实姓是姓,氏是氏,我们现在所说的姓,其实多半是那时的氏。
我在曲阜玩的时候,对曲阜的三轮车印象特别深:一个是坐车的在前蹬车的在后,一个是蹬三轮的师傅都很能说。往往他一上来就跟你自我介绍:“我也姓孔,是孔子的多少多少代孙……”当然他会承认,“是旁支,哈。”
然后呢,他还兼职导游,一路给你介绍曲阜。当初我碰到那位,就跟我说:“你知不知道,孔子其实不姓孔啊!”
我一想是啊,是不姓孔啊,严格说来是姓子氏孔嘛。可是接下来这位一说我就乐了,他说:“孔子姓叔。”
我估计他这么说,是在哪本书上看到,孔子的爸爸叫叔梁纥。
其实跟孔父嘉是名嘉字孔父一样,叔梁纥和是名纥字叔梁,照这规矩,对孔子的称呼,就该是仲尼丘。
4、华父督杀宋殇公这事,有学者认为,这事儿是《左传》给写八卦了,背后还是有残酷的政治斗争和深刻的社会原因的。但是,下面这事,可无论如何就是一八卦了。
鲁庄公十一年,宋鲁两国大了一仗,宋国著名的大力士南宫长万做了鲁国的俘虏,过了几个月,两国修复了睦邻友好关系,南宫长万被送回宋国。
这本来当然是好事。可是奇就奇在,就是这短短几个月的经历,竟让让南宫长万变成了鲁庄公的粉丝。
所以回国后,南宫长万没事就喜欢讴歌鲁庄公。这天宋闵公与南宫长万玩博戏。南宫长万忽然又来了:“太了不起了!鲁侯品德的贤淑!鲁侯体貌的俊美!普天下的诸侯当真够格做国君的,也就是鲁侯了吧!”
你想,任何国君都不能爱听这种话,何况当时还不是就他们俩人儿,宋闵公带着女人呢,在女人面前,男的虚荣心,又要格外膨胀一点,所以宋闵公马上回了一句:“真有那么好么?你不就是给他抓去过嘛!你这就叫犯贱,天生就是个囚犯!”
这下轮到南宫长万受不了了,而他可不会跟你耍嘴皮子,跳起来抄起棋盘,啪的一下就把宋闵公给拍死了。
第十讲 春秋初的乱局:其争也君子
虽然都说中国政治早熟,但春秋时代,也还没熟成后来那个样子。看老祖宗的故事,也不一定要老是用那么敬畏的眼光。有时候其实就像是看小孩子那么看,更合适。有小孩子的可爱,也有小孩子特有的那种无目的的残忍。
很多政治事件,还真就是情绪的而不是权谋的。上回讲的,好些谋杀国君的事是这样,同样,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常常也有点儿戏。
战争的起因可能很可笑
比方说,两国边境上,两伙女的在采桑叶,为了谁多谁少打起来了;回家后各自哭诉,――前面说过,家是政治单位,都是有军队的――于是两家大夫就打起来;然后大夫跟国君汇报,两国之间的战争可能就爆发了。
而且这种仗,有时是打过就算,一转身就能和好。看来仗打得并不惨烈,不然你杀了我老爸,我强奸了你老婆,再要达成谅解,不可能是这么容易的事。看几个事例。
1、鲁隐公二年(前721),莒国与向国之间发生了一场战争。原因是,向姜嫁到莒国,在婆家住不惯就又回去了,于是莒国就发兵,要去抢回老婆。――为了抢一个女人打仗,这莒国是没有荷马呀,不然也能写一《伊利亚特》。
2、鲁隐公五年,郑国攻打宋国,宋国来向鲁国求救。鲁隐公就问,仗打得怎么样了?当时郑国已经攻破了宋国的外城,但是宋国人要面子,说还没到内城呢。其实战况鲁隐公全知道,所以一听这话就火了,你装拽是吧,那我不帮你了。所以这次鲁国就没有发兵。
鲁隐公十年,郑国再次攻打宋国。宋国想,上次鲁国你也不来救我,这次我不找你了。这次鲁隐公更火了,遇到麻烦居然不找我,眼睛里还有没我啊!
鲁隐公十一年,也就接下来的一年,鲁国就把齐国、郑国都找来:“今年是不是又要打宋国了?一起去啊!”
3、鲁桓公六年(前706年)夏天,齐国遭到北戎的攻击,诸侯一起前往救援,取得了胜利。在战争当中,郑国的军队,表现得尤其出色。
大家都来帮你,当然你齐国当然也得表示一下。于是齐国就给各国准备了礼物,但这些礼物,他不是自己送过去的,而是委托公认比较德高望重的鲁国,说:“你给我分一下吧。”
鲁国说,接受礼物的次序,就按照我们各国获得分封的次序来吧。那么,郑国是周宣王的时候才封的,他当然得排在最后面。
为此郑国大怒,在桓公十年,联合了齐国和卫国,一起讨伐鲁国。
我读书的时候,对这一仗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呢?这一仗鲁国是打输了还是打赢了?《春秋》没提,《左传》仍然没提,只是特别强调一句:“我有辞也!”
有辞,就是有理的意思。我们今天还说,振振有辞,就是这人说话,一副觉得自己特有理的样子。
也就是说,鲁国强调,我按照周王室分封的次序,把郑国排在最后,是对的。这样坚持了真理,哪怕因此打一仗也是值得的,我这是打了一场正义的战争。
并且,虽然这次进攻是郑国发起的,齐国、卫国只是陪衬,但在记录攻打自己的这三国国家的名字的时候,《春秋》仍然坚持,把领头的郑国放在了最后。
征兵规模不大,持续时间不长
前面说过,各诸侯国内的人,有国人和野人之分。上阵当兵,是国人的特权,野人只能搞搞后勤。――国人是周人,野人则是原住民,彼此间是有或至少有过民族矛盾的。当年武王伐纣,商纣的军队临阵倒戈,周人占了大便宜。现在以史为鉴,得防着自己再吃这个亏。
所以能当兵的,一定是国人。国人大概也都可以算个小贵族了,所以那时候打仗,就跟现在打高尔夫一样,倒也是一项贵族运动。
那时候都是车战,一旦冲锋起来,战车的冲击力是非常可怕的。拉车的是四匹马(所以成语有驷马难追而不说五马难追),车上有三个人,除了主帅的车,座位安排是这样:中间的是御者,驾车的;左边是这辆车上地位最高的人,受过比较严格的射击训练;右边这位一般都特别壮,是个大力士,他的职责一是和敌人搏斗,一是如果车轮陷沟里了,他就跳下车来,把车给推出来。
你想,一匹马跑起来那冲击力就够可怕的,这儿有四匹马,四匹马还拉着车,车上还有三个人,三个人里还有个特别壮……两车对撞,那就直接车毁人亡了。所以,一般不提倡战车对撞的作战方式。考古学家发现。当时通用的武器戈或者矛之类,杆都特别的长,――一个猜测是,这是要保证两辆车远远的交错而过,武器还能够打到对方。
战车冲锋,几个回合也就分了胜负了,所以一般打仗很少超过一天的。鲁隐公四年(前719年),宋、陈、蔡、卫四国联军伐郑,包围了郑国的东门,《左传》上写:“五日而还”。
特别标出是五天,就是因为当时很少有战争会持续这么长时间。而被别人堵在城里整整五天之久,显然也让郑国人视为奇耻大辱,之后郑国的几次出击,《左传》都特别注明:“以报东门之役”,这是对东门那一仗的报复。
――毫无疑问,像战国时代,秦国赵国长平之战那样,会整整对峙消耗三年的持久战,完全出乎春秋初期的人们的想象力之外。
没有常备军
那时候还没有常备军。
当然,国人的日常生活当中,军事训练是有的。周礼当中有一项,叫作射礼,就是平常要练练射箭什么的。孔子教学生,礼乐射御书数,射箭也是六项技能课之一。孔子说:“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一个君子,跟人没什么好争的,但是射箭还是可以争一争的。不过,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所谓“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揖让而升,打躬作揖然后登上赛场;揖让而下,打躬作揖然后离开赛场;揖让而饮,打躬作揖,然后该罚酒的罚酒。这样就算是争了,也还是很君子的。
――当然,这么搞,从军事训练的角度看射礼,就很有形式主义的嫌疑了。孔子还说,“射不主皮”,皮是皮做的箭靶子,射箭不讲究能否把靶子射穿。靶子射不穿,战场上当然更射不穿铠甲了,更是形式主义得一塌糊涂。不过,孔子生活的年代是春秋末,正是春秋战国期间难得的一个相对和平时期,所以容得他说这个话,大多数的射礼,应该比孔子提倡的不君子。
还有一些舞蹈,也能起到军事训练的作用。
有一支舞曲叫《大武》,表现周武王的事迹的,在当时的地位,大概相当于今天的《义勇军进行曲》。跳大武的时候,舞蹈者“总干山立”,干是盾牌,就是说跳舞的道具是武器;舞姿则“发扬蹈厉”,动作幅度大,经常有腿高高抬起,然后重重跺下去动作,这可说是舞武合一了。
又有一种万舞。《诗经》里说:“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邶风.简兮》)舞姿刚劲可知。南方的楚国也爱跳这个舞,有个故事:
楚文王去世,他的夫人却还是很美貌的。于是,当时楚国的令尹(就是执政大臣)公子元就想追求这位文夫人。这几千年来,追女生的办法,变化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就是开舞会搞派对。
于是公子元就带着一帮子人,天天在文夫人的住处旁边跳万舞。结果这位文夫人听到歌舞声,反而哭起来了,她说:
“先君以是舞也,习戎备也。今令尹不寻诸仇雠,而于未亡人之侧,不亦异乎?”
我们先王在世的时候,也经常带着大家跳万舞。跳万舞干什么?习戎备,就是搞军训。可是现在,咱们这位令尹,不去找楚国的仇人报仇,却跑到我这个寡妇这里来跳万舞,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是么?
于是公子元听了很惭愧,就带着刚刚还在跳万舞的快乐男生们,去侵略郑国去了。
这里是明确提出,万舞有军事训练的功能。
但是,重要的武器,大家平时都是接触不到的。一定要到快开战了,才到太庙集中。太庙是祭祀祖先的地方,也是存放武器的地方。大家在这里先祭祀宣誓,强调一下我们打的是一场正义的战争,我们都有必胜的信念,然后才领取武器。
但是这有恶果,就是比如说为了争夺一辆比较好的战车,有时自己人会先打起来。
不防守战略要地
宋襄公说,“古之为军也,不以阻碍也。”这个规矩不是他翻那卷古书看到的,而是当时确实还比较普遍的作法。这点,整个春秋都是如此。所以,像桃林之塞(也就是潼关),像伊阙这样的地方,哪天派军队去驻守了,《左传》都要大书特书一下。则平时这里没人防守,也就是显而易见的了。潼关、伊阙都是“天下之险”级别的战略要地,连这里都没人守,则其余的地方更加不会设防。
宋襄公的特殊之处,不过是他在明摆着打不过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坚持原则。绝不是他的创意特别旺盛,会把尘封已久的规矩重新找出来。
很少摧毁性的战争
鲁桓公十四年(前698年),宋纠集了一支多国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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