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心目中的上帝叫世人劳苦目 杰夫,索尔本編 陈蒼多译

杰夫里·迪弗1950年出生于芝加哥11歲时写出了他的第一本小说,从此再也没有搁下笔作为一名诗人、记者,他不光自己写歌唱歌还进行巡演。迪弗当过杂志社记者为叻成为《纽约时报》或者《华尔街日报》的法律记者,他去福德汉姆法学院学习毕业后在法律界实践了一段时间,然后在华尔街一家大律师事务所开始了律师生涯在这几年间,他开始写那种自己最喜欢读的悬疑小说1990年起,迪弗成为一名全职作家

迄今为止,迪弗共创莋了22部小说获得六次MWA(美国推理小说作家协会)的爱伦·坡奖提名,一次安东尼奖、三次埃勒里·奎因最佳短篇小说读者奖。2001年《空椅孓》一书获的管理员,投入的时间越来越多由于巴尔扎克先生付给她的薪水不高,她还必须同时做别的工作才能应付生活开支于是她叒找了另一份和自己的文学学位总算有点关系的差事——替另一家魔术剧场的网站写文章。可是大约一年前,她母亲健康的状况开始恶囮作为独生女的卡拉,不得不把她仅有的一点空余时间全用来陪伴母亲了

这真是让人心力交瘁的生活。

但直到目前为止卡拉还应付嘚了。只要再过几年巴尔扎克先生一定会宣布说她已能登台表演,允许她带着他的祝福离开并且替她安排与世界各地的魔术节目制作囚见面。

就像杰妮亚常说的:撑住姑娘,要牢牢骑稳在飞驰的骏马身上

现在,卡拉又完成了一次“塔贝尔三块手帕解脱术”巴尔扎克先生把烟灰往地上一弹,皱起眉头说:“左手无名指还得再抬高一些”

“手帕打的结被你看见了吗?”

“如果我没看见的话”他生氣地大吼,“我为什么要叫你把无名指再抬高一点儿再来一次。”

于是同样的魔术又再次重复了

这次,卡拉记得把那根他妈的无名指微微再抬得他妈的高一些

刷刷刷……那几条交缠在一起的手帕顺畅地各自滑开了,然后像几面胜利的旗帜飞向空中

“啊。”巴尔扎克歎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这倒不是传统的赞美词汇但卡拉知道他这声“啊”背后的含义。

她把魔术道具放至一旁走向柜台后面那片淩乱的工作区,开始忙着清点登记星期五下午才送来的货物

巴尔扎克先生回到电脑前,继续构思他答应替网站写的一篇关于加斯珀·马斯克林的文章。马斯克林是英国魔术师。二战期间,他曾在北非建立了一支特种部队运用魔术技巧来和纳粹作战。巴尔扎克先生写作全凭記忆既不参考任何文献也不搜集资料。这点正是大卫·巴尔扎克的另一项特长:他对魔术界的了解极其精深,就像他暴躁的脾气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你听说奇幻马戏团要来城里表演吗”她大声说,“今晚首演”

这位老魔术师只哼了一声。他正在戴隐形眼镜;巴尔扎克特别注重自己的形象总是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观众,即使对顾客也一样

“你想去吗?”她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我们应该去看看。”

奇幻马戏团是规模更大、历史更悠久的太阳马戏团的竞争对手它结合了传统的马戏表演、古典意大利即兴喜剧、现代音乐和舞蹈、前卫的表演艺术和街头魔术,属于先锋派的马戏表演团

但大卫·巴尔扎克却是古典的传统派,走的是拉斯维加斯、大西洋城和“午夜漫谈”[27]的路线。“有用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改变”他不高兴地说。

尽管如此卡拉还是很喜欢奇幻马戏团,并打定主意一定要拉他去看表演可是就在她开始展开说服行动前,商店大门口突然进来了一位十分漂亮的红发女警她径直走进店内,要求见商店的负责人

“我就昰老板,名叫大卫·巴尔扎克。请问你有什么事”

这位女警说:“我们正在侦办一起案件,涉案的疑犯可能受过一点魔术训练目前我们囸在调查全城的魔术用品商店,希望你能协助我们”

“你是说,又有人干了欺诈之类的事”巴尔扎克问,语气让卡拉听来都觉得他充滿了戒备过去,魔术常常被人和骗子联系在一起例如有人会说,扒手手上的技巧就像魔术师一样熟练还有一些江湖术士也常常利用魔术技巧,欺骗失去亲人的人说他们具有通灵能力可以和他们死去的亲人沟通。

但这次这位女警的来访,证明了这种有损形象的联想叒升级了

“事实上,”她说瞟了卡拉一眼,又转头看向巴尔扎克“这次是一起凶杀案。”

“我带了一张清单上面列出了在犯罪现場找到的东西,”阿米莉亚·萨克斯对魔术店老板说,“不知道你这里是不是出售。”

巴尔扎克先生从萨克斯手中接过清单查看而萨克斯则利用这段时间打量这家“烟与镜”。这家商店位于曼哈顿切尔西区的摄影街上商店内部全漆成了黑色,弥漫着霉味和化学塑料制品嘚气味几百件演出服松松垮垮地悬挂在周围的衣架上,散发出石化产品的味道柜台的玻璃肮脏模糊,很多地方都有裂缝靠胶带固定。柜台里摆满了扑克牌、魔法棍、假钱币和布满灰尘的魔术道具盒一座根据电影《异形》中的形象复制的怪物,如真人大小伫立在一個穿上戏服戴着戴安娜王妃面具的模特儿旁边(“做宴会上的皇后!”模特儿旁边写着这句广告词,仿佛店里没人知道戴安娜王妃已不在囚世了)

巴尔扎克先生用手轻拍了一下这份清单,撇头往柜台一指“我帮不上忙。没错这上头有几样东西我这里卖,不过那是全国所有魔术道具商店都会卖的东西甚至很多玩具店里都有。”

萨克斯注意到刚才他的目光停留在这份清单上的时间只有几秒。“那么這样东西呢?”萨克斯拿出那张打印出来的手铐照片

他飞快地瞟了一眼。“我完全不懂脱逃术方面的事”

  这算是回答了?“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手铐?”

“这件事非常重要”萨克斯不依不饶。

那位有着迷人的蓝色眼睛和黑色指甲的年轻女子也走过来看了一眼这张照片。“这是德比式手铐”她说,但随即被巴尔扎克先生冷冷地瞪了一眼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说:“这是十九世纪倫敦苏格兰场使用的警用手铐很多脱逃术专家都使用这种手铐,这也是胡迪尼的最爱”

“可能的来源有哪些?”

坐在办公椅上的巴尔紮克不耐烦地挪了挪身子“不知道。我说过了这不是我们的领域。”

那个女子点了点头证明巴尔扎克先生所言非虚。“这附近可能囿一些脱逃术博物馆你可以去和他们联系一下。”

“对了一会儿你进完货后,”巴尔扎克冷冷地对她说“就去处理那些订单。昨晚伱走了之后又有十几张订单进来”他点起一根香烟。

萨克斯又把清单递过去“你说你出售上面的几样东西,你这里有顾客资料吗”

“我是说类似这样的产品。另外没有,我们没有留下顾客的资料”

在连续追问了几个问题后,萨克斯终于使他承认店里有最近客户留丅的邮购和网上订购的资料那位年轻女子查了一下,却没发现有谁购买过这张清单上的物品

“真抱歉,”巴尔扎克说“我很希望我們能帮上忙。”

“我也很希望你能帮上更多的忙”萨克斯说,仍不想放弃“因为,你也知道那家伙杀了一个女人,然后利用魔术技巧逃脱我们担心他会故技重施。”

巴尔扎克皱起眉头仿佛表示他也很关心此事。“真可怕……不过你可以去‘东区魔术’或‘剧场’问问,他们的规模都比我大多了”

“我们已经有其他警员去那里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样吧,如果你想起任何有关的事請随时打电话给我们。”她努力挤出一个服务市民时该有的微笑一个纽约市警局调查警司的微笑——记住:公共关系的重要性绝不亚于犯罪侦查。

她朝那位年轻女人点头道别却瞥见她正捧着一个纸杯喝咖啡。“啊我想再请问一下,这附近什么地方能买到好喝的咖啡”

“第五街和第十九街。”她立即回答

“那里的面包圈也不错。”巴尔扎克说和魔术无关的事情,他倒很快就能提供有用的信息

萨克斯走出店外,转身朝第五街走去很快便找到他们推荐的那家咖啡厅。她推门走进去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她坐在窗边一张狭长的红木高桌前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一边看着外面在这星期六的早晨走在切尔西区街上的人们——有成衣店的店员有带着助手的摄影师,有居住在附近豪宅内富有的雅皮士有贫穷的艺术家,有年轻的情侣和年老的夫妻还有一两个古里古怪的素描画匠。

以及一位刚刚赱进这家咖啡厅的魔术商店店员。

“嗨!”这位留着一头茶紫色短发、肩上背着一个破旧的假斑马纹皮包的女子向她打招呼她点了大杯嘚咖啡,加了许多糖然后走到萨克斯身旁坐下。

刚才萨克斯问哪里有咖啡厅是因为她瞥见这个女子对她投来一个充满暗示的眼神;她姒乎有话要说,但不能在巴尔扎克先生面前说

女郎大口吞了几口咖啡,然后才说:“大卫他刚刚……”

她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下眉头“沒错,他的态度很明显任何属于他的世界之外的事,他都不信任也不想参与。他大概担心我们会惹上出庭作证之类的麻烦也觉得我鈈该因为这件事而分心。”

“是的不瞒你说,他是我的老板但也是我的老师。”

“卡拉……这是我的艺名不过我现在已习惯用这个洺字了。”她微微一笑“这个名字比父母给我取的好多了。”

萨克斯扬起眉毛对她的话感到好奇。

“我的本名就先不说了吧”她说。

“那么”萨克斯说,“你刚才在店里为什么要偷偷对我使眼色”

“大卫刚才说得没错,你那张清单上的东西在任何一个魔术商店嘟买得到,还有上百个网络商店出售这些东西不过那副德比式手铐,就很稀有了你应该到新奥尔良的‘胡迪尼脱逃术博物馆’去查查,那是全世界最棒的地方我对脱逃术也很有兴趣,不过这点我可没有跟老爷子说过。”卡拉用“老爷子”代指巴尔扎克先生显出她對他的尊重,“大卫的确有点顽固……你能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吗讲讲命案的详情?”

通常萨克斯不太愿意对他人泄露正在侦办中的案件,但她希望获得卡拉的协助于是大略叙述了这件谋杀案的经过。

“天哪太恐怖了。”卡拉听完后忍不住低声说。

“的确”萨克斯轻声说,“确实很恐怖”

“关于他消失的方法,我想有些细节应该让你知道警员……啊,我该叫你警员吗还是你喜欢我用警探之類的头衔称呼你?”

“叫我阿米莉亚就行了”她想起自己先前在测试中的优异表现,一时不禁有些暗自欣喜

卡拉又喝了几口咖啡,觉嘚还不够甜便拧开糖罐,倒了更多糖粉进去萨克斯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手指,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这才发现自己有两片指甲裂开了,根部的皮全都泛出了血丝她面前这位女郎的指甲倒是锉得光滑平整,黑色的指甲油映出咖啡厅上方的灯光呈现出一个个小图像。这讓阿米莉亚·萨克斯心里感到一阵刺痛,同时因她完美的指甲和良好的自制力而惭愧。不过,这阵情绪只像风一样一扫而过很快便被她赶赱了。

卡拉问:“你知道什么是魔术吗”

“大卫·科波菲尔,”萨克斯立刻回答,“还有胡迪尼。”

“科波菲尔算是,但胡迪尼不是洇为他是脱逃专家。这么说吧对我们来说,魔术是和手上的戏法或近景魔术有些不同的就像……”卡拉用手指捏起一个刚才买咖啡找囙来的二十五美分硬币,放进手掌中握起当她再摊开手掌时,这枚硬币就不见了

萨克斯笑了。硬币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这算手部的┅点技巧,而魔术则涉及大型物体、人类或动物依照你刚刚的描述,那个凶手使用的是典型的魔术技巧我们称之为‘消失的人’”。

“不是已经消失的人。在魔术界我们使用‘消失’代表‘让它不见’,例如我刚才对那枚硬币所做的”

“这种表演方式和你刚才所描述的有点区别,但基本上都涉及了同一点:魔术师从一个密闭的空间中逃脱台下的观众亲眼看着他走进舞台上的小空间——他们之所鉯能看得到背面,是因为后面有一面大镜子他们也能听见他敲墙壁的声音。但等助手把墙壁敞开时魔术师已经不见了。这时台上有┅位助手转过身来,观众才发现他就是刚才那位魔术师”

“他进入的那个空间后面有一道门。魔术师用一大块黑布盖住自己这样观众僦无法在镜子里看见他。而他一走进那个空间便马上从那道门溜出去。这时原本装在墙上的扩音器会发出声音让人误以为他还待在里媔。另外还会有一个秘密机关不停撞击墙壁,制造出像他在里面敲打的样子而在这位魔术师一离开这密封的空间后,他就马上在黑布後面换上和助手一模一样的衣服”

莎克斯点点头。“没错他的确如此。我们能列出熟悉这种技法的人的名单吗”

“不能,很抱歉……这实在是很普通的技巧”

萨克斯想起凶手曾在极短时间内伪装成一位老人,又想起巴尔扎克不肯合作的态度想起他对卡拉说话的时候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冷淡——近乎残酷的神情。于是她忍不住问:“我想问一下……他今天早上在哪里?”

“在那里我是说,在那幢房子里他就住在那儿,在商店楼上……等等你该不会怀疑他吧?”

“这是我们的例行问题”萨克斯含糊地说。不过卡拉似乎一点兒也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冒犯,而只觉得想笑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呃我知道他很粗鲁,而且他有点……我猜你会说这叫火冒脾氣但你知道吗?他脾气虽然不好但绝对不会去伤害任何人的。”

萨克斯点点头又接着问:“这么说,你知道他今天早上八点在什么哋方”

卡拉点了点头。“知道就在店里。他一大早就起床因为他有一个朋友要准备表演,打算过来借一些器材那时我打过电话告訴他,说我今天会晚点到”

萨克斯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你能临时请个假吗?”

“我不可能。”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我现茬是运气好才能溜出来,店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做然后还得花三四个小时和大卫一起排演我明天要表演的节目。在表演的前一天怹是绝对不会让我请假的。我……”

萨克斯看着她清澈的蓝眼睛“我们真的很担心这个凶手再度杀人。”

卡拉低下头目光扫过她们面湔这张窄长的红木高桌。

“真的只要几个小时就行。你来帮我们研究证物大家一起想想。”

“他不会放我走的你根本不了解大卫。”

“我只知道但假如我有办法,一定会去阻止疑犯再伤害任何人”

卡拉已喝完了咖啡,心不在焉地玩着空杯子“竟然用我们这行的技巧杀人。”她喃喃地说语气里充满了憎恶。

萨克斯没再说话让沉默为自己争辩。

终于这个年轻女郎扮了个鬼脸。“我妈妈住在疗養院里病情时好时坏。巴尔扎克先生知道这件事所以我想我可以撒个谎,就说我妈妈的情况又恶化了我必须过去看看。”

“我们真嘚很需要你的帮助”

“好吧,”她无奈地说“天啊,用妈妈的病当借口……上帝叫世人劳苦目不会原谅我的”

萨克斯又瞟了一眼卡拉完美的黑色指甲。“对了还有一件事:刚才那枚硬币跑到哪儿去了?”

“看看你的咖啡杯底下”

不可能的事。“不会吧”

萨克斯舉起杯子。那枚硬币居然真的出现在杯子下面

她一脸迷惑地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卡拉只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她朝杯子点点头。“我们再来玩个游戏”她拿起那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正面你请背面就算我的,三局两胜”她说着把硬币抛向空中。

萨克斯点点頭“没问题。”

这位年轻女郎接住铜板低头看向手掌,然后抬起头说:“我们说三局两胜对吧?”

卡拉打开手掌在她的手中出现叻三枚镍币,两个一角一个五分,全部都是正面朝上刚才那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已经不见了。“我想这表示这两杯咖啡的钱该由你絀了。”

“林肯这位是卡拉。”

莱姆看得出来萨克斯一定事先提醒过这个女人,但她还是在第一眼见到他时惊讶得忍不住眼睛直眨還又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就是那种他非常熟悉的表情还有那种熟悉的笑容。

这就是那种著名的“别看他的身体”式的目光以及“啊,峩并没留意到你是个残废”式的笑容

莱姆还相当清楚,她一进来便会开始倒计时只盼着能快点儿离开里。

但是这位精灵般的女人却夶步走进设在莱姆客厅里的实验室。“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她开口说目光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至少她没显露出一丝一毫不自然嘚动作,不像其他人总是虚伪地表现出想伸出手来握手,然后又恐惧讨好般地把手收回去

没关系,卡拉你别担心。你只要能尽快把伱知道的事告诉我这个残废就能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他敷衍地对她笑了一下完全配合她刚才的举动,然后说他也很高兴认识她

怹的这句话并没有讽刺意味,至少是基于工作上的立场来说的。毕竟卡拉是唯一愿意来帮助他们解决难题的魔术师,其他商店的人全嘟不愿帮忙而且每个人都提供了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

萨克斯继续向卡拉介绍了朗·塞林托和梅尔·库珀在介绍到托马斯时,他亲切地點了个头接着便搬出他的经典话语——完全不理会莱姆高不高兴——问她是否想喝点什么饮料。

“托马斯这里又不是教堂的聚会。”萊姆嘟囔

卡拉婉拒了一下,但托马斯却执着地认为非得喝点什么才行真是盛情难却。

“那么咖啡好了。”她说

“我只要黑咖啡加糖……糖包可以要双份吗?”

“这里不是……”莱姆又有话想说了

“既然大家都在,”托马斯大声说“那我就煮一大壶好了,顺便拿點面包圈来”

“还有面包圈?”塞林托问

“你干脆利用空闲的时间去开餐厅算了,”莱姆朝他的看护吼道“免得你总想着这些事。”

“什么叫空闲时间”这位整洁利落的金发男人马上挖苦莱姆,接着便去了厨房

“萨克斯警员告诉我们,”莱姆对卡拉说“说你知噵一些能对我们有帮助的事情。”

“也许有吧”她再次仔细打量着莱姆的脸。那种熟悉的表情又出现了而且这次更明显了些。哦看茬上帝叫世人劳苦目的分上,求求你问些什么吧问我这伤是怎么来的,问我疼不疼问我用导管小便是什么滋味。

“对了我们该怎么稱呼他?”塞林托用手拍了一下写着证物清单的写字板在还不知道疑犯的名字前,许多警探都习惯先给疑犯取一个绰号“叫他‘魔术師’怎么样?”

“不好听起来太乏味了。”莱姆说同时看向那几张被害人的照片。“不如叫他‘魔法师’吧”这个突然想出的名字讓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塞林托马上拿起笔用远不如托马斯优美的字迹,把这个名字写在证物表的最上面

  “现在,我们看看能鈈能让他现形”莱姆说。

萨克斯说:“卡拉给他们讲讲‘消失的人’。”

年轻女郎一面用手抚摸她男孩般的头发一面描述魔术师的技法,而内容几乎和“魔法师”在音乐学校采用的手法如出一辙

但同时,她也说出了一个令人泄气的事实——这种手法是所有魔术师都通晓熟知的

莱姆问:“再给我们多讲一点关于戏法方面的事,要技术层面的这样如果他下次又想对哪个人下手,我们才好有所防备”

“泄底。”卡拉说随即解释,“你也知道魔术师的所有魔术都是由效果和方法构成的。‘效果’是观众所看到的景象例如,把少奻浮在空中或让铜板穿过结实的桌面;‘方法’则是魔术师使用的机械装置——例如把少女吊起的钢丝,把铜板藏在手掌中然后从桌下鼡绳索拉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硬币”

效果和方法,莱姆不禁联想这和我正在做的事很像:“效果”是逮捕一位不可能逮到的疑犯,而“方法”是让我们达到此目的的科学和逻辑

卡拉继续说:“泄底的意思是——说出戏法实施的方法。就像我刚才那样透露了‘消失的囚’戏法是如何实施的。这是很敏感的事巴尔扎克先生——我的老师——最痛恨的就是那些喜欢在公共场所泄底,随便把其他魔术师的掱法透露给大家的人”

托马斯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为每个想喝咖啡的人倒了一杯卡拉加了不少糖,尽管莱姆觉得咖啡看起来还很烫嘴但她还是飞快地喝了好几口。莱姆的眼神飘过客厅落在对面书架上那瓶十八年的纯麦芽麦卡伦威士忌上。托马斯捕捉到了他的眼神便说:“现在刚刚上午,你休想碰那种东西”

塞林托看着托盘里的面包圈,露出贪婪的眼神但他只允许自己吃半个,而且没涂奶油干酪他一口一口仔细地嚼着,脸上的表情却显得相当痛苦

接下来,他们把所有证物都拿出来给卡拉看而她在一件件仔细研究过后,却說出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这些证物的来源多得难以估计那条绳子是“变色绳索”戏法的道具,在全国所有F.A.O.施瓦茨玩具店和魔术道具商店都能买到那个绳结是胡迪尼在表演脱逃术时采用的系法,他当时也只能用割断绳索的方式才能逃脱基本上表演者是不可能解开嘚。

“就算不铐上手铐”卡拉轻声说,“那个女孩也不可能挣脱这种捆缚”

“这种绳结很罕见吗?”

她的回答是否定的只要对胡迪胒的戏法稍有研究的人,都知道这种绳结的打法

卡拉对证物表上的物品一一予以解释:化妆品里的蓖麻油,表示他使用相当逼真和耐用嘚舞台化妆品;乳液正如莱姆猜测的,可能是来自假指套而这也是很普通的魔术道具。至于藻胶卡拉说,和牙医无关这是用来灌鑄橡胶模型的,可能是制作指套或他用来伪装成清洁工的头套隐形墨水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一些魔术师经常会在表演中使用

她向夶家解释,在这些证物中只有少数几样不常见例如电路板——她说,这是一种“秘密装置”是观众看不见的道具——是嫌疑犯自己制莋的。至于那付德比式手铐也相当罕见。莱姆当即决定立刻派人去卡拉提起过的那家新奥尔良脱逃术博物馆查访而萨克斯建议可以找先前去现场处理的那两名巡警戴安·弗朗西斯科维奇和南希·奥索尼奥,因为这种差事最适合像她们这样满腔热血的新手。莱姆同意了塞林托马上联络巡警队安排这件事。

“关于脱逃术呢”塞林托说,“疑犯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换装改扮成清洁工”

“这叫‘变装术’,”卡拉说“快速变身,这种戏法我也研究过几年偶尔会在表演中使用,不过有些人却以此作为主要表演项目变装术可以做到出鉮入化,我几年前看过阿图罗·布拉奇蒂[28]的表演他在一场表演中可以变装三四十次,而且有些变装用时不到三秒”

“没错。而且真囸精通快速变装的魔术师不仅仅是换衣服而已,他们还是优秀的演员他们会改换走路的姿态,行为举止完全不同连说话的腔调都不一樣。这种表演必须在事前做好周密的准备那些衣服都是很容易就能扯下的,用的是按扣或尼龙贴其实快速变装也可以说是快速脱衣,洏这些衣服都是丝质或尼龙的材质相当轻薄,所以可以一次穿上好几层我有时可以在外衣下面穿上五套这种戏服。”

“丝我们找到叻灰色的丝质纤维,”莱姆说“根据现场警员的描述,那名清洁工身穿灰色制服看起来已经磨损……所以,这应该是把丝布打磨过才淛造出来的效果”

卡拉点点头。“这样布料看起来才会像棉布或亚麻不会反光。此外还有折叠帽、鞋套、伸缩雨伞和购物袋,这些噵具都能贴身藏在身上当然,也包括假发”

她接着说下去:“如果要改变容貌,最重要的就是眉毛只要把眉毛一变,整张脸就会有陸七成不同了然后再加上一些辅助物品——我们称之为‘装备’,例如用特殊胶水在脸上贴上橡胶条和橡胶片快速变装的表演者会研究不同种族和性别的脸部基本结构差异。优秀的变装师熟知女性和男性面部的区别因此能在几秒内改变性别。我们还会研究脸部和身体嘚不同心理反应动作这样我们就能随意扮出美丽、丑陋、恐惧、同情或穷困的样子,想怎么变都行”

尽管这些魔术奥秘相当有趣,但萊姆还是希望得到具体的意见“你能不能提供明确一点的东西,好帮助我们找到疑犯”

她摇摇头。“我没法找到任何特别的东西无法让你们把范围缩小到某家店或某个地方。不过我倒是能提供一些整体意见。”

“从疑犯使用的绳索和指套来看他应该深知手部戏法。这表示他也可能精于扒窃皮夹、藏匿手枪、刀子或诸如此类的东西,也容易拿到别人的钥匙和身份证他还懂得变装术,而这明显给伱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不过,更重要的是‘消失的人’戏法引信和爆竹、隐形墨水、黑丝布和闪光棉,表示他受过专业的魔术训练”

她解释了手部戏法和魔术的不同,说明魔术师的表演常涉及人类或较大的物体

“为什么你说这对我们很重要?”

卡拉点点头说:“因為魔术不仅要靠表演者的身体技巧还必须研究观众的心理反应,设计出一套蒙骗他们的戏法——瞒过的不仅是他们的眼睛还有他们的惢思。他们的重点不是让你们因为一个两毛五分钱的硬币被变不见了而发笑;魔术是让你们从内心里相信你们所看到的事尽管那全都和倳实相反。这点你们必须牢记于心千万别忘了。”

“误导——巴尔扎克先生说这就是魔术的灵魂你们应该都听过‘手比眼快’这种形嫆吧?但这是错的是不可能的,眼睛永远比手快所以,魔术师只能欺骗眼睛不让它们注意他的手正在做什么。”

“你是说就像分散和转移注意力?”塞林托问

“这是其中的一种策略。误导是把观众的注意力引导到表演者想让他们注意的地方远离不想被他们注意嘚东西。巴尔扎克先生曾经告诉我一堆规则例如说,观众不会注意他们熟悉的东西而会把视线投向罕见的物品;他们不会注意一连串熟悉的动作,而会把焦点放在一个不寻常的举手投足;他们会忽略一直存在的东西而把视线落向会移动的物体。你想把某个东西变不见嗎很简单,你只要把同样的动作连续做四五次观众很快就会厌烦,此时他们的注意力就降低了他们虽然一直瞪着你的双手,却无法看见你在做什么这时就是使出戏法的时机。”

“他会用来误导你们的方法通常有两种:第一种是生理误导你们看着。”卡拉走到萨克斯身旁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右手,然后缓缓把右手提起指向屋里的一面墙。接着她把右手放下。“瞧你们全都看着我的右手,以忣我的手所指出的方向这是很自然的反应。但你们大概没注意我的左手已经偷到了阿米莉亚的手枪。”

萨克斯微微一颤立即低头看詓。果然她的枪套空了,卡拉的左手上正拿着她那把格洛克手枪

“当心点儿。”萨克斯说马上把手枪夺回来插进枪套。

“再来你們看那个角落。”她又举起了右手但这次,莱姆和屋里的人全都把注意力移向卡拉的左手了

“你们全都注意我的左手了,对吧”她笑了起来,“但你们没发现我的脚已经从桌子底下钩出了一个白色的东西”

“那是我的便盆。”莱姆有点不高兴地说虽然因为再次被戲弄了而觉得有些不快,但他刚才很自然地说出这个粗鄙器物的名字让他觉得自己大有进步。

“真的吗”她问,丝毫没有胆怯的样子“好,它不只是个便盆它还是一个错误的引导。因为刚才当你们全都看着它的时候我的另一只手已经拿到了这个东西。看这儿”她说,“这东西很重要吗”她把催泪瓦斯罐还给萨克斯。

萨克斯皱了一下眉慌忙低头检查腰带,看看在卡拉交还催泪瓦斯罐后是否又囿别的东西不见了

“所以,这就是生理误导是很容易的事。另一种误导方式是心理层面的这种就比较困难。观众不是傻瓜他们都佷清楚你要欺骗他们。我的意思是这正是他们花钱买票进场看表演的理由,没错吧所以,我们必须降低或消除观众的戒心心理误导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把动作做得自然表面上,你做出的动作和说出的话都符合观众的期盼但私底下,你却偷偷干了见不得人又逍遥法外的事……”她的声音突然变小了意识到自己刚才无意中说出的话,竟恰如其分地描述了早上那位女学生的命案

但卡拉只停顿叻一下,便继续说下去:“当你在做出一些不自然的动作时观众全都会把注意力投射过来。例如我说我可以读出你脑中的想法,然后莋出这个动作”卡拉举起双手,按在萨克斯左右两边的太阳穴上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后她退开一步,接着把一样东西还给萨克斯那是刚刚偷偷从她左耳上摘下的耳环。

“但观众却能马上发觉我是如何办到的因为用手触摸一个人假装在读他的想法,大部分观众绝不會相信这点这并不符合自然规律。但如果我说戏法的一部分内容是低声说一个字,不让任何人听见”她又凑近萨克斯,以右手遮住洎己的嘴巴“瞧,这是很不自然的动作”

“你别想偷走我的另一只耳环。”萨克斯笑着说举起手护住了耳朵。

“但我把你的项链变鈈见了”

即使是莱姆也忍不住大吃一惊,同时又觉得有趣极了——萨克斯虽勉强保持微笑却狼狈地摸向自己的脖子和胸口,无法阻止身上的首饰不断失踪塞林托像个小孩一样大笑起来,而梅尔·库珀也暂停研究证物的工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卡拉的表演。萨克斯环顾一下㈣周找不到自己的项链,便又把目光落在卡拉身上卡拉把右手摊开给她看。“项链不见了”

“等等,”莱姆提出质疑“我发现你嘚左手一直握拳,而且藏在大腿后面照你的说法,这算是不自然的动作所以我猜项链应该在你的左手上。”

“哎呀你真厉害。”卡拉说但马上忍不住笑了,“但想抓到我的动作恐怕还差一点”她立即把左手也摊开,手心里一样没有东西

“为什么我要把左手握拳藏在身后?很简单因为这是心理误导最重要的一环。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注意到,然后会把目光焦点放在我的左掱上用专业术语说,这是一种‘强制行为’我强制你以为已经发现了我的动作,而当你这么认为时你的思想就自动关闭了,自动停圵继续思考其他的可能性如此一来,当你和其他人都在盯着我的左手时刚好给了我一个好机会把项链放进阿米莉亚的口袋里。”

萨克斯把手伸进口袋果然掏出了那条项链。

库珀立刻鼓掌叫好莱姆虽不情愿,但还是发出了一声赞叹

卡拉看向那张证物表。“所以这僦是杀人疑犯打算要做的事——误导。你们会以为自己已经想到了他下一步的动作但这却是他意料中的一部分。就像我刚才所做的他會利用你们的怀疑、利用你们的智慧,来对抗你们事实上,他如果想成功完成戏法也非得利用你们的怀疑和智慧不可。巴尔扎克先生說过最厉害的魔术师会直接宣布他即将要做的事,把他接下来要变的戏法告诉大家如果你不相信,就会去注意完全相反的地方而当伱们这么做时,就中了他的圈套这样你们就会彻底失败,胜利全操纵在他的手里”提到老师的名字,突然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看叻一下时钟,脸上微露出一丝苦相“我出来太久,现在真的该走了”

萨克斯谢过她,而塞林托则说:“我去找辆车送你回店里”

“啊,送我到那附近就好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和警察……对了,有件事或许你们可以去做今天晚上有个马戏团表演,是很有名的‘奇幻马戲团’我听说节目中有快速变装的表演,你们有空的话应该过去看一看”

萨克斯点点头说:“他们表演的地方就在对面的中央公园。”

在春天和夏天这两个季节中经常有人在中央公园举办大型户外音乐会之类的表演。不久之前莱姆和萨克斯便曾欣赏了保罗·西蒙的演唱会——他们打开卧室窗户,在窗边欣赏了一场免费的表演

莱姆埋怨说:“原来整晚播放吵死人音乐的就是他们。”

“你不喜欢马戏团”塞林托说。

  “我当然不喜欢”他厉声说,“谁会喜欢呢难吃的食物、讨厌的小丑、在你家孩子面前随时都有死亡危险的杂耍演员……不过……”他转向卡拉说:“这个建议很好,谢谢你……虽然我们当中应该有人早点想到的”他看向房里所有人,语带讥讽地說

莱姆看着她背起那个丑陋的黑白条纹皮包,准备从他面前逃开溜回那个没有残废的世界。

别担心你可以赶快逃离这个鬼地方,回箌你的世界里

她暂停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证物表皱了皱眉头,转身朝门口走去

“请你留下来协助我们侦办这件案子,至少请你今忝留下来。你可以与朗或阿米莉亚一起去马戏团找那边的人谈谈也许还有一些与魔术有关的证物尚待我们挖掘。”

“啊不行,我真的沒办法我现在来这里都已经很勉强了,真的不能再耽搁太多时间”

莱姆说:“我们很需要你帮忙,我们才刚刚揭开这家伙神秘的表层洏已”

“巴尔扎克先生你是见过的。”她对萨克斯说

在很不愉快的情况下……

“可是,林肯……”塞林托吞吞吐吐说“最好别让太哆市民参与调查,这是规矩”

“你有一次还不是找了灵媒?”莱姆冷冷地说

“我才他妈的没找她,是总局的人找的”

“那么,上次伱找了那个狗专家来然后……”

“你一直说‘你’这个字,不除了你以外,我没找过市民帮忙光是你这一桩,就够让我吃屎的了”

“呵呵,朗你既然干了警察这一行,就绝对会有吃不完的屎”他转头看着卡拉,“求求你这真的很重要。”

她开始踌躇了“你嫃的认为他会再去杀下一个人?”

“没错”莱姆回答,“我们就是这么判断的”

她微微点了点头。“如果我因为这样被开除的话至尐也算做了一件善事。”说完她又笑了起来,“你知道吗罗伯特·胡迪也做过同样的事。”

“是法国著名的幻术专家和魔术师,他帮過警方不少忙也协助过法国军方。那好像是十九世纪的事吧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当时好像有一些阿尔及利亚的极端主义分子他们企圖煽动当地的部落对抗法国人,而声称自己拥有魔力于是,法国政府便派胡迪到阿尔及利亚去让他用魔术和他们斗法,好让那些部落嘚人相信法国人的魔法更高明更有威力。这个计策果然成功了罗伯特·胡迪打败了那些人。”说到这里,她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们差点儿把他杀了。”

“你放心”萨克斯安抚她,“我敢保证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卡拉再次看向证物表。“你们一直都这麼做吗把知道的所有线索都写在写字板上?”

“我有个主意……魔术师大都具有自己的特色以这位‘魔法师’来说,他不是能同时做箌快速变装和大型魔术这两种表演吗这点并不寻常。所以应该也把他会的技能写下来这样或许能缩小一点可疑人物的范围。”

“说的沒错”塞林托说,“给他做个素描非常好。”

但卡拉的眉头又蹙了起来“我得找个人去店里替我才行。巴尔扎克先生今天要和朋友絀门……哦天啊,他一定会不高兴的”她环顾房间,“有没有电话能借一下嗯,我想借那部‘特别的’电话”

“特别的?”托马斯问

“嗯,可以在私底下讲的这样才不会让人听见我在对老板撒谎。”

“啊原来是这种电话,”托马斯说一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紦电话所在位置的方向指给她看“这种电话,我都是到走廊上去打的”

·嫌疑犯外貌描述:棕发、假胡子、无明显特征。年约五十岁,中等身材,左手无名指和小指粘连在一起。能快速换装扮成年老、秃头的清洁工

·被害人:斯维特兰娜·拉斯尼诃夫。

·音乐学校全日制学生。

·正在调查其家庭、朋友、同学及同事关系,寻找可能的线索。

·无男友、无已知仇人。兼职工作为在儿童生日聚会上表演。

·附有扬声器的电路板。

·已送至联邦调查局纽约办事处实验室检验。

·数码录音器,可能录有嫌疑犯的声音。所有资料都已被销毁

·录音器是一种“秘密装置”,是自制物品。

·使用旧式手铐铐住被害人。

·德比式手铐。曾被苏格兰场使用。已派人前往新奥尔良的胡迪尼博物馆查访。

·被害人的手表被破坏,指针正好停在上午八点。

·棉线,用来绑住折叠椅。样式普通,来源无法追查。

·爆竹,用来制造枪声效果。已毁坏。

·来源过于广泛,无法追查。

·来源过于广泛,无法追查。

·现场警员汇报遇到强烈闪光。未发现可追查物品。

·来源过于广泛,无法追查。

·疑犯鞋子:十号爱步牌。

·丝质纤维,染成灰色,经过打磨去光处理。

·从快速变装的清洁工服装上掉落。

·疑犯可能戴棕色假发。

·红山核桃树和梅衣属地衣,主要生长地点均为中央公园。

·泥土中含有不寻常的矿物油。已送至联邦调查局化验

·黑色丝质布,72×48英寸,用于遮盖无法追查来源。

·魔术师经常使用这种黑布。

·手上戴套子以掩盖指纹。

·橡胶痕迹,蓖麻油,化妆品。

·用来铸造橡胶“装备”。

·凶手武器:白色丝织绳索,有黑色丝质内芯。

·绳索为魔术演出之用。可变色。无法追查来源。

·已送至联邦调查局及海事博物馆——目前尚无进一步消息

·胡迪尼表演使用的绳结,实际上无法解开。

·在门房登记簿上使用隐形墨水。

·嫌疑犯会利用误导来对付被害人和逃避警方追捕。

·生理误导(转移注意力)。

·心理误导(消除怀疑心)。

·逃离音乐学校方式近似“消失的人”戏法。过于普通无法追查。

·嫌疑犯身份很可能是魔术师。

·也懂得变换术(快速变装)。使用容易脱下的衣物,尼龙和丝质布料,光头头套,指套和其他橡胶装备。可能为任何年纪、性别与人种。

她们在行进中扑面而来的是各种混杂的气味:盛开的紫丁香、小贩推车上的椒盐脆饼、居民家里的烤鸡、肋排以及人们身上的防晒霜

萨克斯和卡拉走在中央公园湿漉漉的草坪上,朝奇幻马戏团那顶巨大的白色帐篷走去

一对坐在长椅上亲吻的情侣让卡拉想到了一个问题。她问萨克斯:“其实他不只是你的上司吧?”

“你是说林肯没错。”

“峩看得出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因为一个案子,几年前的一宗连环绑架杀人案”

“他变成那个样子,应该很不好受吧”

“那倒也没有。”萨克斯回答得很简单但这是实话。

“医生对他的状况束手无策吗”

“他考虑过动手术,但风险很大而且也不一定能对怹有多少帮助。去年他决定放弃做这种手术至今再也没有提过,所以目前可能还会再搁置一段时间说不定他以后会改主意,到时候再看吧”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不太愿意让他动手术”

“我的确不愿意。风险太大而收效甚微。对我来说这是在权衡各种风险。譬洳说假如你要去逮捕一名重案犯,一个被多方通缉的匪徒你收到逮捕令,但目前只知道他藏在一幢公寓里完全不知道他是正在睡觉還是拿着一把MP5冲锋枪对准大门,那么你会不会一脚踢开房门冲进去呢还是会先按兵不动,等支援的人赶来再找机会将他逮捕有时候,昰需要冒一点风险的但有时则恰好相反。我不确定他的手术是属于哪一种情况但只要他想做,我就绝对支持他这就是我们相处的方式。”

萨克斯说莱姆曾接受过一系列治疗包括利用电击刺激肌肉以及一整套的康复运动。曾有一些瘫痪病人接受过这种治疗比如克里斯托弗·里夫[29]的情况也确实获得了明显的改善。“里夫是个果敢坚定的人”萨克斯说,“具有非凡的意志力莱姆也是这种人。他很少提起这件事可有时会突然消失,只让托马斯陪同专心致志地做这种康复运动,一连几天都音信全无”

“另一种形式的‘消失的人’,对吧”年轻的女郎问。

“没错”萨克斯微笑着回答。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萨克斯不知道卡拉是否还想知道得更多,不确定她想不想聽有关克服困难和障碍的故事是否想由瘫痪病人一些艰难的生活细节中获得启发。也许她想知道当他们出现在公众场合时旁人的反应,或从他们的交往中知道了解一些亲密关系的本质但如果卡拉只是出于好奇,那她就不愿再说下去了

然而,萨克斯感觉到的却是一种羨慕卡拉说:“我最近和男人的关系可不像你这么好运气。”

“没遇到喜欢的人吗”

“也不是这样,”卡拉郁郁寡欢地说“我们最後一次联系是法国吐司和含羞草[30]。那是在我住的地方我们一起在床上吃早餐,很浪漫吧他说第二天会再打电话给我。”

“没有我得補充一下,刚才提到的床上早餐已是三周以前的事了。”

“你打电话找过他吗”

“我才不呢,”她倔强地说“这是他该做的事。”

“干得不错”萨克斯很清楚,骄傲和力量是同根而生的东西

卡拉笑了。“以前曾经有位名叫威廉·埃尔斯沃斯·罗宾逊的魔术师,他表演过一种十分受观众欢迎的魔术叫做‘如何除掉老婆’,或者叫‘离婚机器’”她又笑了一声,“这就是我的故事我可以把男友都變没了,速度比任何人都快”

“嗯,男人总是具有快速让自己消失的能力这你是知道的。”

“不管是在杂志社还是魔术商店我认识嘚男人,大都只对两件事感兴趣要么就是一夜情,要么就完全相反——急着向你求婚打算和你一起搬到郊区去住……有人向你求过婚嗎?”

“当然”萨克斯说,“这会让人浑身发毛不过,还是得看看求婚者是谁”

“你说得对,阿米莉亚但不管是一夜情、求婚还昰搬到郊区……这些对我都是一种困扰。我都不想要偶尔有个性伙伴就行了,还是实际一点吧”

“啊,你也注意到我把他们从这个追逐求偶规则中排除了同行……不行,我做不到肯定会因为兴趣而起冲突的。虽然他们总说喜欢坚强的女人但事实上,他们绝大部分嘟不会与同行交往尽管现在情况比以前好了很多,但魔术界的男女比例大约仍只有一百比一对了,你一定听说过一些著名的女魔术师像日本的‘天功公主’[31],就是这一行中的佼佼者当然,除了她以外也还有一些相当不错的女魔术师,可是她们出名都是最近几年的倳如果是在二三十年前,你绝对不可能看到女性成为魔术舞台上的明星她们那时顶多只能当助手而已。”卡拉瞄了萨克斯一眼“这哏你们警界很像,对吧”

“现在的情况比以前好多了,到我这一代已经不是这样了真正艰苦的是六、七十年代,那时女性才刚刚开始咑破坚冰不过,我倒是有一点经验可以分享在我调到刑案现场鉴定组前,是移动式警员——”

“移动式警员意思是指专门在街头巡邏的警察。而如果你是在中城的‘地狱厨房’[32]那个区工作的话他们一定会找一位有经验的男警员来和你搭档。有时候我会遇到极顽固嘚男警,他讨厌和女警共事不喜欢这种安排。在整个值勤过程中他对我一语不发。整整八个小时我们走在街上,而这家伙竟然一句話都不对我说吃午餐的时候,我只能默默坐在那里看着餐厅里的客人而他坐在离我两英尺外的地方,自顾自地看着报纸的体育版而苴还不停叹气,因为他必须浪费时间与女人待在一起”过去的记忆开始一件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我在七五之家任职的时候——”

萨克斯解释:“指分局我们都用‘家’来称呼它。大部分警察都不说第七十五分局只简称为‘七五’或‘七十五’,就像我们说梅西百貨公司是位于三四街一样”

“总之,那时队长休假去了由一位观念古板的警官暂代。那是我第一次到七五之家而且是队里唯一的女性。那天当我走进局里的会议室参加点名时,居然看见讲台上面贴了十几片高洁丝[33]”

“不骗你。要是队长在的话绝对不会让任何人這么做。但警察有时候就像小孩似的只要大人不在,他们逮着机会就胡闹起来”

“这和电影上看到的可不太一样。”

“电影是在好莱塢拍的不是在七五之家。”

“那你怎么办怎么处理那些高洁丝?”

“我走到第一排问一位坐在讲台前的警员我可不可以坐他的位置——因为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坐在那个地方他们全都大笑起来,笑得特别疯狂我很惊讶居然没有人笑得尿裤子。反正我坐了下来,開始专心把代理队长交代的事记下来抄下一些诸如需要特别注意的逮捕令、社区关系和街边的贩毒行为。大约两分钟后代理队长就不洅笑了,而其他人也都停止了笑声场面变得有点窘,但尴尬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没有。你知道吗这是身为女警最为难的地方。你必须和这些人合作你需要他们在后面支援,替你掩护你可以对每件事都提出抗议,但如果你真的这麼做那你失去的会更多。最困难的部分并不是面对战斗的勇气而是要知道何时、怎样去战斗。”

  “和我们很像我猜,我们这行吔一样但是,如果你很厉害能把观众吸引进剧场,经理就会雇用你这是规则。如果他们不雇用你你就无法证明自己能吸引观众;洏你既然无法证明自己能带来门票收入,他们就不会雇用你”

她们已走到那座灯火通明的巨大帐篷跟前。萨克斯看见当这位年轻女孩看着面前这座帐篷时,眼中闪耀着兴奋的神采

“你很想来这里工作吧?”

“工作哦,不我会说:这里就是我梦想中的天堂。不管是渏幻马戏团、NBC和HBO的特别节目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她停口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又说“巴尔扎克先生让我什么戏法都学,这是佷重要的因为你必须知道以前那些人好在什么地方。但是……”她扭头指向帐篷“……这里代表的却是未来魔术的发展方向。像大卫·科波菲尔、大卫·布莱恩……比如表演艺术、街头魔术和性感魔术”

“你应该到这里应聘才对。”

“我开什么玩笑,”卡拉说“我還没准备好。想登台表演就要完美就要是最棒的。”

“你是说要比男人更强?”

“不是比‘所有人’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為了观众,”卡拉解释“巴尔扎克先生就像一张坏了的唱片,反复不停念着:这是你欠观众的你在台上每一次呼吸都是为了观众。魔術不能只是过得去而已不能只是差强人意,而是必须让所有人都赞叹不已如果观众中有一个人识破你的动作,那你就失败了;如果你稍有犹豫施展得不顺畅,那你也失败了;如果台下有观众打呵欠或不停地看表那更代表你的失败。”

“但是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保持百分之百完美无缺吧?”

“必须如此”卡拉简单地回答,心里却惊讶她竟然会有不同的想法

她们已走到奇幻马戏团的帐篷门口,里面囸在排练今晚开幕的表演几十个表演者在帐篷内走动,有人身着戏服有人只穿短裤、T恤或牛仔裤。

“啊啊……”卡拉发出了兴奋的叫聲脸上的表情就像个小女孩,睁大眼睛注视着这明亮的白色帐篷中的一切事物

萨克斯后上方突然传来噼啪声,把她吓了一跳她往后看去,只见两面大旗升在离地面三四十英尺高的地方在阳光的照耀下在风中猎猎飘动。其中一面旗子上印有奇幻马戏团几个大字

另一媔旗上则是一幅大图,上面是一位瘦削的男人身着黑白相间的方格花纹紧身衣裤。他的双手前伸掌心朝上,像是在招呼观众进场看演絀旗子上的男人戴着一个半罩式塌鼻子面具,五官和表情都十分诡异这画面让萨克斯立即联想起“魔法师”,想到他也是隐匿在面具嘚伪装之下

他的动机和计划同样深藏不露。

卡拉注意到萨克斯的目光“那是Arlecchino,”她说“英文里叫‘丑角’。你知道即兴喜剧吗”

“不知道。”萨克斯说

“那是意大利的戏剧,大概是从十六世纪开始的吧延续了几百年。奇幻马戏团就是用以这个作为表演主题的”她指着帐篷旁边的几面小旗帜,上面也是一个个古怪的面具有长鼻、有鸟嘴,有的眉毛高高挑起有的颊骨又高又弯,全都是想象出來的造型看起来相当古怪。卡拉继续说:“即兴喜剧团大概有十几个固定角色演员在舞台上会戴上面具,以此来辨识他们扮演的是哪個人物”

“喜剧?”萨克斯问她扬起眉毛,目光瞟向一个恶魔般的面具

“我想,大概可以说是黑色喜剧吧丑角毕竟不是英雄人物,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他关心的事情只有食物和女人,而且总是神出鬼没悄悄出现在你的身后。还有一个角色叫做Pulcinella是虐待狂,总是對人使出各种卑鄙诡计即使对自己的爱人也不例外。另外还有一位医生专门对人下毒。唯一的真理之声是一个女性角色她被称为Columbine。”卡拉又说“这个角色是必须由女人来扮演的,这也是我喜欢即兴喜剧的理由之一不像在英国,他们根本不允许女人登台演出”

旗孓又沙沙作响。丑角的眼睛在背后窥视着她仿佛魔法师悄然而至。此时早上在音乐学校的那些对话,如回音般在萨克斯的心中响起

沒错,我们根本没有任何线索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此刻躲在哪里……

她转过身看见一位警卫朝她们走来。这个人盯着她身仩的制服说:“警官有事吗?”

萨克斯要求见马戏团经理但对方说他有事不在,问她们想不想找助理谈谈

萨克斯说可以。过了一会兒一位矮小、瘦弱、皮肤黝黑像吉卜赛人的女子匆匆赶来。

“有什么事吗”她问,明显带有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表明身份后,薩克斯说:“我们正在调查发生在这个区的连环犯罪事件我们想知道的是,你们团里有没有魔术师或快速变装师的演出”

女人脸上流露出关切的神情。“我们有那是当然的。”她说“是,艾丽娜·科罗多亚和弗拉德·科罗多亚夫妇。”

卡拉看着萨克斯把这两个名字莏在笔记本上点了点头。“没错我听说过他们。几年前他们还是莫斯科马戏团的人”

“的确如此。”马戏团助理证实了卡拉的话

“他们今天早上都在这里吗?”

“是的他们一直在彩排,二十分钟前才离开现在大概去逛街买东西了。”

“你确定他们除了现在之外其他时间都没离开过?”

“确定我的工作就是监督他们,确定大家各就各位”

“还有其他人吗?”萨克斯问“也许还有人也受过魔术或变装的训练,即使他们的程度还不能登台做这种表演”

“没有了,我们团里只有这两个人会”

“好吧,”萨克斯说“待会儿會有两名警员来这里守在门外,他们大概十五分钟后就会到了如果你看到有人有任何反常举动,或是有人对你们的团员或观众造成困扰就请你马上对那两位警员说。”这个做法是出自莱姆的建议

“我会告诉大家的。只是能不能请问一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今天囿一名具有魔术表演经验的男子涉及一桩谋杀命案。目前我们还看不出这件命案和你们的演出有何关联但安全起见,还是这么做比较好”

她们两人向马戏团助理道了谢,便转身离开助理虽然说了再见,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不安也许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多嘴问她们来訪的理由。

一走出帐篷萨克斯便问:“那两个人是什么背景?”

“那两个乌克兰人吗”

“是啊。他们可以信任吗”

“他们是夫妻,帶着两个孩子四处闯荡他们是目前世界上变装最快的两个艺人,我实在想象不出他们有任何涉及命案的理由”

萨克斯拨通了莱姆的电話号码,但接电话的人是托马斯她把刚才查到的这两位乌克兰籍表演者的姓名告诉他。“请梅尔或谁去NCIC[34]和国务院调查一下他们的背景”

她挂断电话,和卡拉一起走出公园朝西方一团青灰色的乌云走去。和天空其他明亮的区域比起来这团乌云很像一道道伤痕累累的淤圊。

她身后又传来一种声响仍然是那几面在风中飘动的旗帜所发出的。喜爱捉弄人的丑角仍不停地向路过的人们招手似乎想邀请他们進入那与世隔绝的另一个国度。

提起精神了吗尊敬的观众?

很好我们第二个节目即将开始了。

你们也许没听过P.T.赛尔比特这个名字但呮要你们看过魔术表演,或在电视上见过魔术师演出你们也许就会熟悉这位在一九〇〇至一九一〇年间红极一时的英国人所创出的一些戲法。

赛尔比特开始表演生涯之初并未取艺名而是使用自己的真名:珀西·托马斯·迪博斯。但他很快发觉,这样温和的名字着实与他所表演的节目不相配,毕竟他的特色不是玩纸牌、把鸽子变没或是使一个儿童悬空他的拿手好戏是让全世界所有观众都无比惊讶,却又不斷走进剧场的“虐待”戏法

赛尔比特——没错,这个艺名正是把他的姓氏倒过来写构成的[35]——独创了著名的“活针垫”戏法让观众以為他在一个女孩身上插上了八十四根锐利的钉子。他的另一个发明是“四度空间”让所有观众惊骇地眼睁睁看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落在妙齡女郎身上,以为这名女郎肯定会被压死我个人最喜欢的赛尔比特戏法,是他在一九二二年开始表演的戏法名字很清楚地说明了内容。各位可敬的观众这就是:“血的崇拜”,或“女孩之死”

今天,我要呈现在各位眼前的是赛尔比特平生最著名的魔术这个魔术他缯在数十个国家表演过,甚至还受邀至伦敦在大剧院为皇家宫廷演出。

不对我不能事先透露。可敬的观众我不能说出这个魔术的名稱,为的是给各位留下一些悬念屏息等待那一刻的来临。不过我给诸位一点儿提示:过去赛尔比特要表演这个节目之前,会吩咐助手紦一些假血倒在剧场外的水沟里以诱惑观众进场。当然他这个办法大获成功。

那么就请各位欣赏我们下一个节目吧。

但我也知道囿一个人绝对不会这么想。

我睡了多久这个年轻人心想。

表演直到午夜才结束然后他又到白马酒吧不知道喝到几点,回到家已是凌晨彡点了然后和布拉琪在电话里聊了四十分钟,不大概有一个小时。早上八点三十分那莫名其妙的水管修理工便开始莫名其妙地砰砰敲打起来。

这个数字游戏让托尼·卡尔沃特十分困惑,他最后决定还是别去弄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疲惫。幸好他是在百老汇工作,而不是拍广告的人,否则往往得从——天哪上帝叫世人劳苦目啊——清晨六点开始工作。他今天下午的行程是去吉尔格剧院而这也表示,这个星期六和星期天他都得工作

他检查了化妆箱,决定多放一些刺青遮瑕膏进去因为今天登台的节目是“雕刻下巴的男孩”。这位极受欢迎嘚明星一向声称自己喜欢的是天真无邪的小女明星但如果让那些远从提尼克[36]和花园市[37]来的女士们,看见他结实的肱二头肌上刺着的“罗伯特永远爱你”几个字时,难免会让人对他的诚实心生怀疑

卡尔沃特盖上黄色的大化妆箱,站到门后的镜子前瞄了自己一眼他不得鈈承认,他的外表看起来比自己实际的感觉要好很多他的脸上仍留有一点晒黑的痕迹,那是二月份到圣托马斯旅行留下的成果而他匀稱的体型也完全让人看不出他天天灌进肚中的那些啤酒。(看在上帝叫世人劳苦目的分上保持一天四瓶就行了。没问题的但是,我们能忍受吗)至于他的眼睛……是的,眼睛看起来很红不过这很容易处理。造型师掌握数百种让年老看起来年轻让苍白看起来美丽,讓疲惫看起来充满活力的方法他先点了几滴眼药水,然后使出杀手锏——用消除黑眼圈的眼部遮瑕膏在眼睛下方涂抹了几下

卡尔沃特穿上皮夹克,锁上房门沿着长廊走去。他住的这幢公寓位于东村在这个只差几分钟就到正午的时刻,公寓里一片宁静他猜,公寓里嘚人大概都出去了外出享受这一年之中第一个美好的春季周末;要不,他们就因昨夜的放荡生活而还在沉睡中

他打开后门走出这幢公寓。这是他的习惯他总是先走进公寓后方的这条巷子。然而就在他打算往巷口走去时,他突然发现四十英尺外在一条从这巷子岔出詓的死胡同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停下来,眯着眼往那个阴暗的地方望去是只小动物。天哪会不会是老鼠?

不对那是一呮猫,身上显然受了伤他向四周望去,但巷子里没有任何人

卡尔沃特并没养宠物,但去年曾有一位邻居把一只诺里奇小猎犬托给他养他还记得那个人告诉他,如果发生什么事比伯的宠物医院就在圣马克街上的转角处。他必须带这只猫去乘地铁也许他姐姐会愿意养。她收养了几个孩子了多一只猫又有何妨?

在这附近僻静的巷子里停留太久不是个好主意但卡尔沃特已看清楚巷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怹慢慢地走过鹅卵石地这样才不会吓着那只小猫。它正侧躺在那儿发出微弱的喵喵声。

能把它抱起来吗它会不会突然扑到他身上猛抓?他想起一些防范猫爪抓伤导致发烧而必须采取的措施不过,这只小动物看起来这么虚弱似乎已完全没有伤害他的能力。

“嘿你怎么啦?小家伙”他柔声问,“你受伤了吗”

他蹲下来,把化妆箱放在鹅卵石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随时准备闪避这只猫突嘫对他发动的攻击他摸到了猫咪,但立刻像触了电似的把手抽回这只动物的身体不但冰冷,而且还很瘦——他感觉自己摸到皮肤底下堅硬的骨头它死了吗?可是不对,它的脚还在动而且又轻轻发出了喵喵声。

他又碰了一下小猫这次……等等,它皮肤底下的不是骨头而是木棍!塞在它体内的是一个金属盒子。

他被电视的滑稽录像节目拍进去了吗还是哪个混蛋想跟他开玩笑?

他抬起头看见有個人突然出现在离他十英尺远的地方。卡尔沃特倒抽一口凉气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那是一个蹲在地上的男人……

啊不对,他这时才看清楚那是他自己的影像,映在一面和人一样高、放在暗巷角落的镜子里卡尔沃特从镜中看见自己的脸,神情惊讶双眼圆睁。就这么愣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放松笑了起来。但随即他又皱起眉头,看着自己慢慢地往后倒下——那面镜子缓缓倒在鹅卵石地上摔成碎片。

從镜子后面跳出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他举起一根极粗的铁棒奔向卡尔沃特。

  “不!救命!”这位年轻人高声尖叫匆忙后退,“天啊!天啊!”

铁棒挥了过来凶狠地在空中画出一道弧形,击向他的头部

但卡尔活特飞快抓起化妆箱,朝攻击者扔去使铁棒偏离了目标。他勉强站稳身子拔腿开始奔跑。攻击者想立刻追来却不小心在湿漉漉的鹅卵石上滑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

“钱包拿去!拿去!”他掏出钱包朝后丢去。但这个人丝毫不予理睬爬起来后仍继续追来。他就站在卡尔沃特与大街之间因此他唯一的逃生方向僦是回到那幢建筑里。

哦天啊、天啊。上帝叫世人劳苦目……

“救命救命,救命啊!”

钥匙!他心想得赶快拿出来!他慌忙从牛仔褲口袋里掏出钥匙,同时回头望了攻击者一眼那个人离他只有三十英尺左右。如果我不能在第一时间把门锁打开那么就……死定了。

鉲尔沃特的动作迅速他用力把金属钥匙向前探去,钥匙也奇迹般地立刻滑进了锁孔里他快速转动,门锁开了他拔出钥匙,跃进大门重重把铁门甩上。这扇大门立即自动扣上了门锁

他吓得喘着粗气,心怦怦狂跳却不敢在门后休息太久。这个人是强盗是同性恋性變态?还是毒贩子不管是什么人,他心想绝对不能让这家伙逃掉。于是他立刻奔过长廊回到自己的住处门前。这道房门也同样很快哋被打开了他冲进家里,立刻把房门关上、锁好

他匆匆跑进厨房,抓起电话拨了九一一一会儿后,有个女性的声音说:“这里是警局和火警紧急报案中心”

“有个男人!有人刚刚袭击我!他就在外面。”

“没有但你们得马上派警察来!”他喊道,“尽快!”

“不他进不来。我把门锁上了但他可能还在巷子里!你们得快一点儿!”

卡尔沃特突然感觉一阵微风吹来。这是怎么回事他觉得纳闷。這种感觉似乎很熟悉而他顿时明白——这是他的住处大门被打开时所引起的空气对流。

九一一的值勤人员说:“喂先生,你还在吗請你……”

卡尔沃特猛然扭头看向门口,旋即尖叫了一声他看见那个留胡子拿铁棒的男人就站在离他几英尺的地方,从容不迫地从墙上拔下了电话线那两道门不是都锁上了吗?他是怎么把门打开的

卡尔沃特不断退后,撞上了冰箱——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你想干什么?”他低声说紧盯着这个男人的脖子和畸形的左手,“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位攻击者没理他,反而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他先看向厨房嘚桌面,然后目光又瞟向客厅的那张木制大茶几他似乎因为发现了某个东西而高兴起来。他转回头似乎像后来才决定实施这一动作似嘚,抡起铁管朝卡尔沃特高举的双手挥去

他们抵达了现场,没开警笛

来了两辆警车,车上各有两名警员

第一辆警车还没完全停下,唑在车上的小队长便跃出了车门他们在接获九一一通报后,只花了六分钟就抵达现场虽然那个报案电话被突然切断,但由于报案中心裝有来电地址自动辨识系统的设备因此马上查出了报案人所在的位置。

六分钟……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有机会找到平安无事的报案人。若是运气不佳至少也能困住刚杀了人此时仍留在现场搜刮财物的嫌疑犯。

他拿起摩托罗拉步话机呼叫:“调查警司四五三一号呼叫总囼我已抵达第九街报案现场。完毕”

“收到,四五三一号紧急医疗小组的救护车已在路上,请问有无伤者完毕。”

“目前情况不奣完毕。”

“收到四五三一号。完毕”

他派一名警员绕到公寓后面守住门窗出入口,又让另一名警员留在正门第三名警员和他一起奔进公寓一楼的大厅。

如果他们运气好的话嫌疑犯也许会从窗户跳出去逃跑而跌断一条腿。在今天这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完全没囿心情与那些混账在地上扭打。

这里是字母城[38]此地南北向的街道名全以字母A、B、C命名。尽管这里治安已渐渐改善但仍是曼哈顿最危险嘚区域之一。因此当这两个警察一奔进一楼大厅,就已经把手枪抽出来拿在手上了

如果他们运气好,遇到的嫌疑犯也许只拿着小刀戓像上星期遇到的那个精神病患者所用的武器:他用筷子当剑,用垃圾桶盖子当盾牌

不过,至少他们已经得到第一个好运气了——他们鈈需找人来替他们打开上锁的防盗安全大门就在他们跑到大门跟前时,正好有一位老太太开了门出来她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购物袋,袋ロ露出一个巨大的菠萝而她整个人也因袋子的重量而向一旁歪斜。她被这两名警察吓了一跳惊讶地不停眨着眼睛,但还是扶住大门让怹们快步奔入对于她好奇而提出的问题,这两位警察只匆匆丢下一句话:“老太太不关你的事。”

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

报案者的門牌号码是1J在公寓一层的后半部分。小队长快步跑到这扇房门前闪至左侧。另一位警员站在门的另一边他向这扇门瞄了一眼,点了點头于是,小队长便抡起拳头重重捶向房门。“警察开门!快开门!”

他试着转了一下门把手。好运气又来了这道门并没有上锁。小队长用力把门推开然后两个人同时往后退,等待了一下好一会儿后,小队长才慢慢把头探出向屋内窥视。

“哦我的天啊……”当他看见客厅中央的景象时,忍不住叫了出来

“运气”这个字眼彻底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

快速变装戏法的成功要诀是:只要在外貌囷举止上做一点简单但明显的改变便能让观众分散注意力,从而达到误导的效果

而把自己变装为一位七十五岁的老太太,就是差异最夶的改变

马勒里克知道警方一定会迅速到达现场。于是他在卡尔沃特的屋子里做完简短的表演后,便快速换上他逃脱用的服装:一件高领的蓝色连衣裙和一顶白色假发他把弹力牛仔裤的裤腿拉高,藏进裙摆露出一双不透明的弹力裤袜。他摘掉胡子在脸上扑上大量腮红,画上眉线又用一根黄褐色的细眉笔在脸上连画几十下,制造出满脸皱纹的效果最后,他再换上另一双鞋

至于误导的部分,他找到一个购物袋在里面塞满报纸,把那根铁管和其他用来表演的武器也一起塞进去然后又从卡尔沃特的冰箱拿出一个新鲜菠萝放在最仩面。如此一来就算在他离开这幢建筑时遇到其他人,这些人或许会瞟他一眼但注意力最后一定会落在这个超大的菠萝上。

此时身仩仍穿着女人服饰的他已走到距那幢公寓四分之一英里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靠在一幢建筑物的墙边,仿佛走累了停下来喘口气的样子在确定无人注意后,他马上溜进一条暗巷伸手一拉,便把身上那件用小尼龙搭扣扣上的连衣裙整件脱了下来他把裙子和假发塞进套茬腰上的一条宽松紧带里,利用松紧带的弹力压平这些衣物这样藏在衬衫底下就没人能发现了。

他放下裤腿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取出里面的卸妆棉他将脸部的腮红、皱纹和眉线彻底擦干净,再用一面放在口袋里的小镜子检查了一下卸妆完毕后,他把卸妆棉丢进購物袋和菠萝放在一起然后用一个绿色的垃圾袋把所有东西都装在里面。他找了一辆违规停放的汽车打开汽车后备箱,把这个垃圾袋扔了进去警方绝对不会想到去搜查路边车辆的后备箱,而且更有可能的是,在这辆车的车主回来之前这辆车已经被交警拖走了。

走囙街上他朝西区的地铁站入口走去。

尊敬的观众你们觉得这第二场表演精彩吗?

他自己觉得这次表演相当完美因为他“不小心”在濕滑的鹅卵石上摔了一跤,而让表演者得以乘机逃走又锁上了两道门。

但是当马勒里克走到卡尔沃特的后门时,他手中已握着开锁工具了

马勒里克曾研究过多年开锁技术,这是师父教他的第一个技巧开锁需要两样工具:一把扳钳,用来伸进锁孔中转动以抵住里面嘚锁齿;另一样工具是撬片,用来一一挑开锁孔中的锁齿好让门锁能转至开启的位置。

如果一次只挑开一根锁齿那需要花很长的时间財能把锁打开。不过马勒里克学过一种难度相当高的技术,称为“擦揉法”这种开锁方法是将工具插入锁孔中来回快速移动,同时把所有的锁齿都推开唯有在开锁者能完全正确地感觉出锁孔的转矩和施加于锁齿上的压力时,擦揉法才能成功而马勒里克就是凭借这种技巧,才能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内只用一根几英寸长的开锁工具便打开了这幢公寓的后门以及卡尔沃特住处的房门。

各位观众这似乎昰不可能的事吧?

但这就是魔术师的能力你们也都知道:把不可能的事变成真实。

他在地铁入口处停了一下买了一份《纽约时报》,┅面假装翻报纸一面暗暗打量来往的行人。和上次一样这次看起来还是没人跟踪他,于是他便匆匆走下楼梯去搭乘列车严格来说,嫃正严谨的表演者会再多等一会儿直到完全确定没被人跟踪才能离开。但马勒里克没有那么多时间下一个要表演的节目难度会更高,怹为自己设下了最大的挑战因此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为了不让观众失望他绝不能冒任何风险。

阿米莉亚·萨克斯置身于这幢位于字母城中心的公寓,站在1J的门口对着麦克风说。

早些时候朗·塞林托便已要求总部的所有接线员,如果纽约市内再发生任何凶杀命案立刻通知他。这件特殊命案的消息一传来他们便断定这是“魔法师”的杰作:凶手神秘地闯入被害人家中是一条值得注意的线索,但更关鍵的是和今天早上发生在音乐学校的命案一样,凶手又踩碎了被害人的手表

两起命案的杀人手法倒是完全不同,这点让萨克斯立即把現场状况向莱姆做了汇报当塞林托在大厅指挥现场的警探和巡警时,萨克斯开始检查这名不幸的被害人——托尼·卡尔沃特。他仰面朝天躺在客厅的茶几上,四肢张开手脚分别被绑在茶几的四个桌腿上,腹部被人剖开深度直达脊椎,整个人几乎被劈成两半

萨克斯把被害人的死状描述给莱姆。

“嗯”林肯·莱姆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前后一致。”

“我是说他仍坚持采用魔术的手法。第一次杀人用绳索这次是把人锯断。”他的音量突然提高了像在对屋内某个人说话,萨克斯推测应该是卡拉“这是魔术的手段,没错吧把人从中锯開?”沉默了一会儿后莱姆又对萨克斯说,“她说这是典型的魔术手法”

他说得没错,萨克斯心想刚才她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住了,完全没想到两件命案的关联

要客观,她对自己说一位调查警司是绝对会让自己保持客观的。

不过此时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莱姆你觉得……”

“你觉得疑犯开始锯他时,他还是活着的吗因为他的四肢全被绑在桌脚上,像展开翅膀的鹰”

“哦,你的意思是说迉者或许会留下东西给我们留下能指认杀手身份的线索?这想法很好”

“不,”她轻声说:“我只是在想死者的痛苦”

“从现场血跡就能看出来了。”

接着她注意到死者卡尔沃特的太阳穴上有明显的钝器外伤。伤处的血流得不多这表示当他的头颅被击碎后,心脏吔立刻停止了跳动

“不,莱姆看来死者被切割是在他死后发生的事。”

她隐约听见莱姆在对托马斯说话让他把这一点写在证物表上。莱姆还说了些别的但她没再留意。眼前被害人的惨状牢牢占据了她的思绪一时无法转移。不过这也是她自愿的。没错她可以忘記死者,像刑案现场鉴定组的警员必须做到的那样而且她再过一会儿就会这么做了。只是她觉得死者应该得到片刻的哀思与敬重。她の所以这么做并非出于任何灵魂或玄学上的观念不是这样的,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只有这样做她的心才不会慢慢变冷,不会像这┅行的大多数人一样变成铁石心肠

她似乎听见莱姆在对她说话。“你说什么”她问。

“现场留下武器了吗”

“没看到,不过我还没開始搜索”

塞林托与一位调查警司及一名穿制服的警员从门口走进来。“我们和邻居谈过了”其中一名警员说,他朝尸体扭了扭头接着又抬头仔细看了一眼。萨克斯猜想这名警员可能没有如此近距离观看这种大屠杀的经验。“被害人是同性恋为人很不错。这附近所有人都喜欢他即使他是同性恋也没妨碍什么人或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他们很久没见到有外人在这里出入了”

萨克斯点点头,朝着麥克风说:“莱姆看来死者并不认识凶手。”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吧”莱姆说,“‘魔法师’挑中了类型完全不同的人不知他是哪┅行的?”

“他做什么工作的”她问现场警员。

“他是造型师在百老汇的一家剧院工作。我们在后巷找到他的化妆箱里面都是发胶、粉底、刷子之类的东西,他好像正准备要去上班”

不知道卡尔沃特以前有没有为商业摄影师工作过,萨克斯心想如果他有的话,说鈈定当年她在麦迪逊大道仙黛公司当模特儿时就曾接受过他的造型化妆。和大部分摄影师和广告公司的人比起来只有造型化妆师才会紦这些模特儿当人看待。广告公司的人也许会说:“好吧快给她涂上颜色,让我们看看会变成什么样子”而化妆师则会低声说:“很菢歉,我不知道她原来是一段篱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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