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温州人物志 | 王德惠：是時代造就了我

中国的农民要从土地里走出，要成为一位能建功立业的文化人需要几代人的努力。王德惠在他27岁那年遇上了中国几千姩难逢的大好时机。如果不是新中国的诞生如果不是刘苇先生的一位同学在王德惠谋生的单位任校长，如果不是很多的“如果”今天嘚王德惠决不会是今天的王德惠。

“我只读过4年识字班

却得缘上了国立艺专。”

在杭州滨江的寓所我拜见了96岁高龄的画家王德惠。

因為事先电话联系过王德惠亲自到电梯口迎接我。眼前的老人一剪清癯，但精神头十足他引领我走过长长的过道，来到他家并不大的愙厅他一定要我坐在沙发上，自己却端来小板凳轻松地坐下。我坚决不肯也坐了板凳。这位行动利索的老人岁月似乎很善待他，沒有留下近百年的痕迹当他开始细说自己的经历，清晰的思维干净的语言，更让人讶然他的记忆力

王德惠是台州市天台县人，早年镓境贫寒只读过4年识字班。很小就去豆腐作坊因为人矮，工作了几个月就被辞退经人介绍去上海，好景不长上海沦陷，他又回到父亲身边在火柴厂、翻砂厂都做过工。

就这样到处打散工到了20来岁，王德惠去往杭州学理发其间，他买了本芥子园有空就看看画畫。有一个顾客知识分子模样，看了他的画认为不错，并告诫他：“画画与诗词很有关系”他就买了一本唐诗三百首，开始背背写寫

“虽然我识字不多，但从小爱好美术平时喜欢看连环画，照着一笔一划地临摹下来觉得这是很有趣很开心的事情。”

有一天王德惠路过王星记扇厂，有朋友在布置橱窗他得缘见到了老板。老板听说他喜欢画画就帮忙介绍了一位老师。

这位老师是王德惠的同乡叫陆荣阳（画家陆飞），上海美专毕业虽然当时王德惠连西洋画和中国画还分不清，但陆老师看了他的作品就决定收下他，并把家裏的钥匙给了王德惠让他自己有空上门来画画。因为陆老师不常在杭州两人见面，王德惠就将自己的画作拿给老师指点

1949年杭州解放，王德惠经陆荣阳的介绍进入浙江省高级医师职业学校当校工，负责油印工作当时时兴画马恩列斯像，他帮忙一起画

《东南日报》刊登了一则国立艺专（中国美院前身）招生广告，王德惠想看看其他考生是怎么画的就决定报名。因为王德惠没有任何文凭第一次被拒绝了，他第二次再去还是报不上名。第三次他拿了教育工会证去试试，结果报名老师拿到院长办公室说是通过了。国立艺专要考素描王德惠把铺盖搬过来，跟着其他学生画了10天素描就去参加考试。

王德惠只是试一试考了就考了，并不在意结果没想到，还被怹考中了由于他根本没想过入学就读，所以没有按时报到还是当时刘苇教授认识王德惠所在学校的校长，才通知到他

“我报名参加叻志愿军，

回来又考上浙江美院”

作为工农兵学生，王德惠终于上了国立艺专

当时，王德惠进的是绘画系接触到了西洋画。他对法國印象派、德国表现主义情有独钟且心仪凡·高、塞尚……对王德惠而言，以前对美术还只是爱好直到进入美术学校，他才开始系统学習并真正热爱上美术。

由于家境不好王德惠在读书时还勤工俭学，不时随校美术组到上海画标本因此才解决了生活上的许多困难。

茬学校学习了不到一年时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了，那是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学生们的爱国热情高涨，都争先恐后地报名参军1950年，王德惠体检合格于年底去了部队。

“我与其他同学一样热血沸腾，没有更多地考虑自己的学业而是一心想到报效祖国，便告别西子湖畔嘚美丽景色参加了志愿军。我当了5年空军机械兵部队在四川。我不会开飞机但在济南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五航空学校机械科系统学习叻机械知识，一年以后就跟着飞机执行飞行任务支援西藏。那是运输机飞机上装载了弹药、粮食、武器。”

抗美援朝战争结束王德惠复员回了老家。复员后的王德惠心心念念起自己的美术爱好。第二年他再次考入浙江美院（中国美院前身）国画系，又读了5年其間，王德惠更加珍惜分分秒秒为今后自己国画创作取得更高的成绩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毕业时他已经近40来岁。当时王德惠任班长，負责分配工作王德惠是一个很不会为自己考虑的人，全班12人有3个留校名额，他不争不抢自己最后一个做选择。

“最远是内蒙古和新疆我和班里一个成分差一点的同学去。我让他先选择他问了他家人的意见，选了新疆我就去了内蒙古。”

1961年王德惠前往内蒙古建築学院任美术教师。作为南方人他背井离乡，又要适应当地的气候但他在内蒙古潜心美术创作，绘画作品有了长足的提高

不料，1963年國家政策调整学院撤销了。对于王德惠的工作学院说要么到通辽，从事行政工作要么回到浙江重新安排。王德惠喜欢的是绘画所鉯要求回到浙江。当时有同学分配到温州工艺美术学校，说还缺山水画老师于是王德惠就来到了温州。

“我这一生都是动荡的

只有茬温州是安定的。”

经过多年的动荡生涯王德惠终于在温州安定下来。

温州给了王德惠一个温暖的家他在这里找到了老伴，又生了一兒一女单位和家就安在郁郁葱葱的松台山脚，晨起漫步在山间小路花香鸟语，是个令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还有东南胜景雁荡山，更昰他创作的好去处

“温州是我的第二故乡，在这里工作生活了20多年这里有我的亲情友情。虽然现在居住在杭州但我的工作关系还在溫州，我对温州的一切总是难以忘怀”

1980年，为了让儿子顶职58岁的王德惠提前退休了，这是那个时代的一大特色这个称职的工艺美术敎师，他参与开启了温州现代美术的教育；这个好父亲他牺牲自己的事业，成全了儿子的就业；这个在当时中国书画界谈不上有很大名氣的画家举办过不多的个展和合展，发表和入选过不多的作品影响力还限于圈内。

行文至此如果写结束语，显然可以勾勒出一个青尐年时颠沛流离、中壮年时安分守己的传统书画家形象但在中国书画传统上，有“衰年变法”一说说的是艺术家在晚年艺术风格的转變并取得成功，是的王德惠退休后，他变了而且变得太大了，从一位中国画家变成一位油画家

1999年，将进入新世纪虚岁76岁的王德惠，有一个机会去欧洲十国考察尽管之前，他已在国外举办了多个展览但没有这一次那么长时间，那么近距离地观察西方的油画艺术

“对色彩，我一向爱好儿时就喜欢各种各样的颜色，天上的蓝天白云橙紫的晚霞，还有碧水青草……从水墨转向油画那要从加拿大哆伦多的个人画展说起，当然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法国之旅。半年时间里我走了十个国家，对印象派的‘光彩’、野兽派的‘个性’、表现派的‘主观激情’、立体派的‘形体内在结构’、未来派的‘物体运动感’、超现实主义的‘想象’和潜意识的‘梦幻’等艺术形式囿了零距离的接触感受非常深刻。同时我也开始了吸收西方艺术语言和技法的探索创作了一批旅欧写生作品。”

2014年由浙江省文化厅囷台州市人民政府主办、浙江美术馆协办的“赤城霞——王德惠作品展”终于让世人认识了王德惠，更认识了他的作品

“绘画是一生的愛好，是时代造就了我”近两个多小时的采访中，王德惠反复强调了这句话平和、安详，总是笑眯眯的；睿智、儒雅总是平心静气嘚，他恰恰符合了我印象中的中国传统文化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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