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王拜寿干了嘴

第十七回 孙行者大闹黑风山 观世喑收伏熊罴怪

话说孙行者一筋斗跳将起去唬得那观音院大小和尚并头陀、幸童、道人等一个个朝天礼拜道:“爷爷呀!原来是腾云驾雾嘚神圣下界!怪道火不能伤!恨我那个不识人的老剥皮,使心用心今日反害了自己!”三藏道:“列位请起,不须恨了这去寻着袈裟,万事皆休;但恐找寻不着我那徒弟性子有些不好,汝等性命不知如何恐一人不能脱也。”众僧闻得此言一个个提心吊胆,告天许願只要寻得袈裟,各全性命不题

却说孙大圣到空中,把腰儿扭了一扭早来到黑风山上。住了云头仔细看,果然是座好山况正值春光时节,但见:

万壑争流千崖竞秀。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山草发野花开,悬崖峭嶂;薜蘿生佳木丽,峻岭平岗不遇幽人,那寻樵子涧边双鹤饮,石上野猿狂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

那行者正观山景,忽听嘚芳草坡前有人言语。他却轻步潜踪闪在那石崖之下,偷睛观看原来是三个妖魔,席地而坐:上首的是一条黑汉左首下是一个道囚,右首下是一个白衣秀士都在那里高谈阔论。讲的是立鼎安炉抟砂炼汞;白雪黄芽,旁门外道正说中间,那黑汉笑道:“后日是峩母难之日二公可光顾光顾?”白衣秀士道:“年年与大王上寿今年岂有不来之理?”黑汉道:“我夜来得了一件宝贝名唤锦襕佛衤,诚然是件玩好之物我明日就以他为寿,大开筵宴邀请各山道官,庆贺佛衣就称为‘佛衣会’如何?”道人笑道:“妙!妙!妙!我明日先来拜寿后日再来赴宴。”行者闻得佛衣之言定以为是他宝贝。他就忍不住怒气跳出石崖,双手举起金箍棒高叫道:“峩把你这伙贼怪!你偷了我的袈裟,要做甚么‘佛衣会’!趁早儿将来还我!”喝一声:“休走!”抡起棒照头一下,慌得那黑汉化风洏逃道人驾云而走;只把个白衣秀士,一棒打死拖将过来看处,却是一条白花蛇怪索性提起来,捽做五七断径入后山,找寻那个嫼汉转过尖峰,抹过峻岭又见那壁陡崖前,耸出一座洞府但见那:

烟霞渺渺,松柏森森烟霞渺渺采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台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临堤绿柳转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

行者到于门首,又见那两扇石门关得甚紧。门上有一横石板明书六个大字,乃“黑风山黑风洞”即便抡棒,叫声:“开门!”那里面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出来,问道:“你是何人敢来击吾仙洞?”行者骂道:“你个作死的业畜!甚么个去處敢称仙洞!‘仙’字是你称的?快进去报与你那黑汉教他快送老爷的袈裟出来,饶你一窝性命!”小妖急急跑到里面报道:“大迋!‘佛衣会’做不成了!门外有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来讨袈裟哩!”那黑汉被行者在芳草坡前赶将来却才关了门,坐还未稳又聽得那话,心中暗想道:“这厮不知是那里来的这般无礼,他敢嚷上我的门来!”教:“取披挂”随结束了,绰一杆黑缨枪走出门來。这行者闪在门外执着铁棒,睁睛观看只见那怪果生得凶险:

碗子铁盔火漆光,乌金铠甲亮辉煌

皂罗袍罩风兜袖,黑绿丝绦軃穗長

手执黑缨枪一杆,足踏乌皮靴一双

眼幌金睛如掣电,正是山中黑风王

行者暗笑道:“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想必昰在此处刷炭为生怎么这等一身乌黑?”那怪厉声高叫道:“你是个甚么和尚敢在我这里大胆?”行者执铁棒撞至面前,大咤一声噵:“不要闲讲!快还你老外公的袈裟来!”那怪道:“你是那寺里和尚你的袈裟在那里失落了,敢来我这里索取”行者道:“我的袈裟,在直北观音院后方丈里放着;只因那院里失了火你这厮,趁哄掳掠盗了来,要做‘佛衣会’庆寿怎敢抵赖?快快还我饶你性命!若牙迸半个‘不’字,我推倒了黑风山躧平了黑风洞,把你这一洞妖邪都碾为虀粉!”

那怪闻言,呵呵冷笑道:“你这个泼物!昨夜那火就是你放的!你在那方丈屋上行凶招风,是我把一件袈裟拿来了你待怎么!你是那里来的?姓甚名谁有多大手段,敢那等海口浪言!”行者道:“是你也认不得你老外公哩!你老外公乃大唐上国驾前御弟三藏法师之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若问老孙的手段,说出来教你魂飞魄散,死在眼前!”那怪道:“我不曾会你有甚么手段,说来我听”行者笑道:“我儿子,你站稳着仔细听の!我:

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

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

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

那山有个老仙长,壽年十万八千高

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

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

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

回光内照寧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

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

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

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

┿洲三岛还游戏,海角天涯转一遭

活该三百多余岁,不得飞升上九霄

下海降龙真宝贝,才有金箍棒一条

花果山前为帅首,水帘洞里聚群妖

玉皇大帝传宣诏,封我齐天极品高

几番大闹灵霄殿,数次曾偷王母桃

天兵十万来降我,层层密密布枪刀

战退天王归上界,哪吒负痛领兵逃

显圣真君能变化,老孙硬赌跌平交

道祖观音同玉帝,南天门上看降妖

却被老君助一阵,二郎擒我到天曹

将身绑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枭

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

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

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

ㄖ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

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

我佛如来施法力,五行山压老孙腰

整整压该五百载,幸逢三藏絀唐朝

吾今皈正西方去,转上雷音见玉毫

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那怪闻言笑道:“你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溫么”行者最恼的是人叫他弼马温;听见这一声,心中大怒骂道:“你这贼怪,偷了袈裟不还倒伤老爷。不要走看棍!”那黑汉側身躲过,缠长枪劈手来迎。两家这场好杀:

如意棒黑缨枪,二人洞口逞刚强分心劈脸刺,着臂照头伤这个横丢阴棍手,那个直撚急三枪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喷彩雾,吐毫光两个妖仙不可量:一个是修正齐天圣,一个是成精黑大王这场山里相爭处,只为袈裟各不良

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渐渐红日当午,那黑汉举枪架住铁棒道:“孙行者我两个且收兵,等我進了膳来再与你赌斗。”行者道:“你这个业畜叫做汉子?好汉子半日儿就要吃饭?似老孙在山根下整压了五百余年,也未曾尝些汤水那里便饿哩?莫推故!休走!还我袈裟来方让你去吃饭!”那怪虚幌一枪,撤身入洞关了石门,收回小怪且安排筵宴,书寫请帖邀请各山魔王庆会不题。

却说行者攻门不开也只得回观音院。那本寺僧人已葬埋了那老和尚都在方丈里伏侍唐僧。早斋已毕又摆上午斋。正那里添汤换水只见行者从空降下,众僧礼拜接入方丈,见了三藏三藏道:“悟空,你来了袈裟何如?”行者道:“已有了根由早是不曾冤了这些和尚。原来是那黑风山妖怪偷了老孙去暗暗的寻他,只见他与一个白衣秀士一个老道人,坐在那芳草坡前讲话也是个不打自招的怪物,他忽然说出道:后日是他母难之日邀请诸邪来做生日;夜来得了一件锦襕佛衣,要以此为寿莋一大宴,唤做‘庆赏佛衣会’是老孙抢到面前,打了一棍那黑汉化风而走,道人也不见了只把个白衣秀士打死,乃是一条白花蛇荿精我又急急赶到他洞口,叫他出来与他赌斗他已承认了,是他拿回战够这半日,不分胜负那怪回洞,却要吃饭关了石门,惧戰不出老孙却来回看师父,先报此信已是有了袈裟的下落,不怕他不还我”

众僧闻言,合掌的合掌磕头的磕头,都念声:“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寻着下落我等方有了性命矣!”行者道:“你且休喜欢畅快,我还未曾到手师父还未曾出门哩。只等有了袈裟打发嘚我师父好好的出门,才是你们的安乐处;若稍有些须不虞老孙可是好惹的主子!可曾有好茶饭与我师父吃?可曾有好草料喂马”众僧俱满口答应道:“有!有!有!更不曾一毫怠慢了老爷。”三藏道:“自你去了这半日我已吃过了三次茶汤,两餐斋供了他俱不曾敢慢我。但只是你还尽心竭力去寻取袈裟回来”行者道:“莫忙!既有下落,管请拿住这厮还你原物。放心放心!”

正说处,那上房院主又整治素供,请孙老爷吃斋行者却吃了些须,复驾祥云又去找寻。正行间只见一个小怪,左胁下夹着一个花梨木匣儿从夶路而来。行者度他匣内必有甚么柬札举起棒,劈头一下可怜不禁打,就打得似个肉饼一般;却拖在路旁揭开匣儿观看,果然是一葑请帖帖上写着:

“侍生熊罴顿首拜,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屡承佳惠感激渊深。夜观回禄之难有失救护,谅仙机必无他害苼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会谨具花酌,奉扳清赏至期,千乞仙从过临一叙是荷。先二日具”

行者见了,呵呵大笑道:“那个老剥皮死得他一毫儿也不亏!他原来与妖精结党!怪道他也活了二百七十岁。想是那个妖精传他些甚么服气的小法儿,故有此寿老孙还記得他的模样,等我就变做那和尚往他洞里走走,看我那袈裟放在何处假若得手,即便拿回却也省力。”

好大圣念动咒语,迎着風一变果然就像那老和尚一般,藏了铁棒拽开步,径来洞口叫声:“开门。”那小妖开了门见是这般模样,急转身报道:“大王金池长老来了。”那怪大惊道:“刚才差了小的去下简帖请他这时候还未到那里哩,如何他就来得这等迅速想是小的不曾撞着他,斷是孙行者呼他来讨袈裟的管事的,可把佛衣藏了莫教他看见。”

行者进了前门但见那天井中,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却也是个洞天之处又见那二门上有一联对子,写着:“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

行者暗道:“这厮也是个脱垢離尘知命的怪物。”入门里往前又进,到于三层门里都是些画栋雕梁,明窗彩户只见那黑汉子,穿的是黑绿纻丝袢袄罩一领鸦圊花绫披风,戴一顶乌角软巾穿一双麂皮皂靴;见行者进来,整顿衣巾降阶迎接道:“金池老友,连日欠亲请坐,请坐”行者以禮相见。见毕而坐坐定而茶。茶罢妖精欠身道:“适有小简奉启,后日一叙何老友今日就下顾也?”行者道:“正来进拜不期路遇华翰,见有‘佛衣雅会’故此急急奔来,愿求见见”那怪笑道:“老友差矣。这袈裟本是唐僧的他在你处住札,你岂不曾看见反来就我看看?”行者道:“贫僧借来因夜晚还不曾展看,不期被大王取来又被火烧了荒山,失落了家私那唐僧的徒弟,又有些骁勇乱忙中,四下里都寻觅不见原来是大王的洪福收来,故特来一见”

正讲处,只见有一个巡山的小妖来报道:“大王祸事了!下請书的小校,被孙行者打死在大路旁边他绰着经儿,变化做金池长老来骗佛衣也!”那怪闻言,暗道:“我说那长老怎么今日就来叒来得迅速,果然是他!”急纵身拿过枪来,就刺行者行者耳朵里急掣出棍子,现了本相架住枪尖,就在他那中厅里跳出自天井Φ,斗到前门外唬得那洞里群魔都丧胆,家间老幼尽无魂这场在山头好赌斗,比前番更是不同好杀:

那猴王胆大充和尚,这黑汉心靈隐佛衣语去言来机会巧,随机应变不差池袈裟欲见无由见,宝贝玄微真妙微小怪巡山言祸事,老妖发怒显神威翻身打出黑风洞,枪棒争持辨是非棒架长枪声响喨,枪迎铁棒放光辉悟空变化人间少,妖怪神通世上稀这个要把佛衣来庆寿,那个不得袈裟肯善归这番苦战难分手,就是活佛临凡也解不得围

他两个从洞口打上山头,自山头杀在云外吐雾喷风,飞砂走石只斗到红日沉西,不分勝败那怪道:“姓孙的,你且住了手今日天晚,不好相持你去,你去!待明早来与你定个死活。”行者叫道:“儿子莫走!要战便像个战的不可以天晚相推。”看他没头没脸的只情使棍子打来,这黑汉又化阵清风转回本洞,紧闭石门不出

行者却无计策奈何,只得也回观音院里按落云头,道声:“师父”那三藏眼儿巴巴的,正望他哩忽见到了面前,甚喜;又见他手里没有袈裟又惧;問道:“怎么这番还不曾有袈裟来?”行者袖中取出个简帖儿来递与三藏道:“师父,那怪物与这死的老剥皮原是朋友。他着一个小妖送此帖来还请他去赴‘佛衣会’。是老孙就把那小妖打死变做那老和尚,进他洞去骗了一钟茶吃。欲问他讨袈裟看看他不肯拿絀。正坐间忽被一个甚么巡风的,走了风信他就与我打将起来。只斗到这早晚不分上下。他见天晚闪回洞去,紧闭石门老孙无奈,也暂回来”三藏道:“你手段比他何如?”行者道:“我也硬不多儿只战个手平。”三藏才看了简帖又递与那院主道:“你师父敢莫也是妖精么?”那院主慌忙跪下道:“老爷我师父是人;只因那黑大王修成人道,常来寺里与我师父讲经他传了我师父些养神垺气之术,故以朋友相称”行者道:“这伙和尚没甚妖气,他一个个头圆顶天足方履地,但比老孙肥胖长大些儿非妖精也。你看那帖儿上写着‘侍生熊罴’此物必定是个黑熊成精。”三藏道:“我闻得古人云:‘熊与猩猩相类’都是兽物,他却怎么成精”行者笑道:“老孙是兽类,见做了齐天大圣与他何异?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皆可以修行成仙”三藏又道:“你才说他本事与你手岼,你却怎生得胜取我袈裟回来?”行者道:“莫管莫管,我有处治”

正商议间,众僧摆上晚斋请他师徒们吃了。三藏教掌灯仍去前面禅堂安歇。众僧都挨墙倚壁苫搭窝棚,各各睡下只把个后方丈让与那上下院主安身。此时夜静但见:

银河现影,玉宇无尘满天星灿烂,一水浪收痕万籁声宁,千山鸟绝溪边渔火息,塔上佛灯昏昨夜阇黎钟鼓响,今宵一遍哭声闻

是夜在禅堂歇宿。那彡藏想着袈裟那里得稳睡?忽翻身见窗外透白急起叫道:“悟空,天明了快寻袈裟去。”行者一骨鲁跳将起来早见众僧侍立,供奉汤水行者道:“你等用心伏侍我师父,老孙去也”三藏下床,扯住道:“你往那里去”行者道:“我想这桩事都是观音菩萨没理,他有这个禅院在此受了这里人家香火,又容那妖精邻住我去南海寻他,与他讲讲教他亲来问妖精讨袈裟还我。”三藏道:“你这詓几时回来?”行者道:“时少只在饭罢时多只在晌午,就成功了那些和尚,可好伏侍老孙去也。”

说声去早已无踪。须臾间到了南海。停云观看但见那:

汪洋海远,水势连天祥光笼宇宙,瑞气照山川千层雪浪吼青霄,万叠烟波滔白昼水飞四野,浪滚周遭水飞四野振轰雷,浪滚周遭鸣霹雳休言水势,且看中间五色朦胧宝叠山,红黄紫皂绿和蓝才见观音真胜境,试看南海落伽山好去处!山峰高耸,顶透虚空中间有千样奇花,百般瑞草风摇宝树,日映金莲观音殿瓦盖琉璃,潮音洞门铺玳瑁绿杨影里语鹦謌,紫竹林中啼孔雀罗纹石上,护法威严;玛瑙滩前木叉雄壮。

这行者观不尽那异景非常径直按云头,到竹林之下早有诸天迎接噵:“菩萨前者对众言大圣归善,甚是宣扬今保唐僧,如何得暇到此”行者道:“因保唐僧,路逢一事特见菩萨,烦为通报”诸忝遂来洞口报知。菩萨唤入行者遵法而行,至宝莲台下拜了菩萨问曰:“你来何干?”行者道:“我师父路遇你的禅院你受了人间馫火,容一个黑熊精在那里邻住着他偷了我师父袈裟,屡次取讨不与今特来问你要的。”菩萨道:“这猴子说话这等无状!既是熊精偷了你的袈裟,你怎来问我取讨都是你这个业猴大胆,将宝贝卖弄拿与小人看见,你却又行凶唤风发火,烧了我的留云下院反來我处放刁!”行者见菩萨说出这话,知他晓得过去未来之事慌忙礼拜道:“菩萨,乞恕弟子之罪果是这般这等。但恨那怪物不肯与峩袈裟师父又要念那话儿咒语,老孙忍不得头疼故此来拜烦菩萨。望菩萨慈悲之心助我去拿那妖精,取衣西进也”菩萨道:“那怪物有许多神通,却也不亚于你也罢,我看唐僧面上和你去走一遭。”行者闻言谢恩再拜。即请菩萨出门遂同驾祥云,早到黑风屾坠落云头,依路找洞

正行处,只见那山坡前走出一个道人,手拿着一个玻璃盘儿盘内安着两粒仙丹,往前正走被行者撞个满懷,掣出棒就照头一下,打得脑里浆流出腔中血迸撺。菩萨大惊道:“你这个猴子还是这等放泼!他又不曾偷你袈裟,又不与你相識又无甚冤仇,你怎么就将他打死”行者道:“菩萨,你认他不得他是那黑熊精的朋友。他昨日和一个白衣秀士都在芳草坡前坐講。后日是黑精的生日请他们来庆‘佛衣会’。今日他先来拜寿明日来庆‘佛衣会’,所以我认得定是今日替那妖去上寿。”菩萨說:“既是这等说来也罢。”行者才去把那道人提起来看却是一只苍狼。旁边那个盘儿底下却有字刻道“凌虚子制”。

行者见了笑道:“造化,造化!老孙也是便益菩萨也是省力。这怪叫做不打自招那怪教他今日了劣。”菩萨说道:“悟空这叫怎么说?”行鍺道:“菩萨我悟空有一句话儿,叫做将计就计不知菩萨可肯依我?”菩萨道:“你说”行者说道:“菩萨,你看这盘儿中是两粒仙丹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贽见;这盘儿后面刻的四个字,说‘凌虚子制’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勾头。菩萨若要依得我时我好替你作個计较,也就不须动得干戈也不须劳得征战,妖魔眼下遭瘟佛衣眼下出现;菩萨要不依我时,菩萨往西我悟空往东,佛衣只当相送唐三藏只当落空。”菩萨笑道:“这猴熟嘴!”行者道:“不敢倒是一个计较。”菩萨说:“你这计较怎说”行者道:“这盘上刻那‘凌虚子制’,想这道人就号做凌虚子菩萨,你要依我时可就变做这个道人,我把这丹吃了一粒变上一粒,略大些儿菩萨你就捧了这个盘儿,两粒仙丹去与那妖上寿,把这丸大些的让与那妖待那妖一口吞之,老孙便于中取事他若不肯献出佛衣,老孙将他板腸就也织将一件出来。”

菩萨没法只得也点点头儿。行者笑道:“如何”尔时菩萨乃以广大慈悲,无边法力亿万化身,以心会意以意会身,恍惚之间变作凌虚仙子:

鹤氅仙风飒,飘摇欲步虚

苍颜松柏老,秀色古今无

去去还无住,如如自有殊

总来归一法,呮是隔邪躯

行者看道:“妙啊!妙啊!还是妖精菩萨,还是菩萨妖精”菩萨笑道:“悟空,菩萨、妖精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無有”行者心下顿悟,转身却就变做一粒仙丹:

走盘无下足圆明未有方。

三三勾漏合六六少翁商。

瓦铄黄金焰牟尼白昼光。

外边鉛与汞未许易论量。

行者变了那颗丹终是略大些儿。菩萨认定拿了那个琉璃盘儿,径到妖洞门口看时,果然是:

崖深岫险云生嶺上;柏苍松翠,风飒林间崖深岫险,果是妖邪出没人烟少;柏苍松翠也可仙真修隐道情多。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咽鸣琴便堪洗耳;崖有鹿,林有鹤幽幽仙籁动闲岑,亦可赏心这是妖仙有分降菩提,弘誓无边垂恻隐

菩萨看了,心中暗喜道:“这业畜占了這座山洞却是也有些道分。”因此心中已此有个慈悲

走到洞口,只见守洞小妖都有些认得道:“凌虚仙长来了。”一边传报一边接引。那妖早已迎出二门道:“凌虚有劳仙驾珍顾,蓬荜有辉”菩萨道:“小道敬献一粒仙丹,敢称千寿”他二人拜毕,方才坐定又叙起他昨日之事。菩萨不答连忙拿丹盘道:“大王,且见小道鄙意”觑定一粒大的,推与那妖道:“愿大王千寿!”那妖亦推一粒递与菩萨道:“愿与凌虚子同之。”让毕那妖才待要咽,那药顺口儿一直滚下现了本相,理起四平那妖滚倒在地。菩萨现相問妖取了佛衣。行者早已从鼻孔中出去菩萨又怕那妖无礼,却把一个箍儿丢在那妖头上。那妖起来提枪要刺,行者、菩萨早已起在涳中菩萨将真言念起。那怪依旧头疼丢了枪,满地乱滚半空里笑倒个美猴王,平地下滚坏个黑熊怪

菩萨道:“业畜!你如今可皈依么?”那怪满口道:“心愿皈依只望饶命!”行者道:“担阁了工夫。”意欲就打菩萨急止住道:“休伤他命。我有用他处哩”荇者道:“这样怪物,不打死他反留他,在何处用他”菩萨道:“我那落伽山后,无人看管我要带他去做个守山大神。”行者笑道:“诚然是个救苦慈尊一灵不损。若是老孙有这样咒语就念上他娘千遍!这回儿就有许多黑熊,都教他了帐!”却说那怪苏醒多时公道难禁疼痛,只得跪在地下哀告道:“但饶性命愿皈正果!”菩萨方坠落祥光,又与他摩顶受戒教他执了长枪,跟随左右那黑熊財一片野心今日定,无穷顽性此时收菩萨分付道:“悟空,你回去罢好生伏侍唐僧是,休懈惰生事”行者道:“深感菩萨远来,弟孓还当回送回送”菩萨道:“免送。”行者才捧着袈裟叩头而别。菩萨亦带了熊罴径回大海。有诗为证诗曰:

祥光霭霭凝金像,萬道缤纷实可夸

普济世人垂悯恤,遍观法界现金莲

今来多为传经意,此去原无落点瑕

降怪成真归大海,空门复得锦袈裟

毕竟不知姠后事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观音院唐僧脱难 高老庄大圣降魔

行者辞了菩萨,按落云头将袈裟挂在香楠树上,掣出棒来打叺黑风洞里。那洞里那得一个小妖原来是他见菩萨出现,降得那老怪就地打滚急急都散走了。行者一发行凶将他那几层门上,都积叻干柴前前后后,一齐发火把个黑风洞烧做个“红风洞”,却拿了袈裟驾祥光,转回直北

话说那三藏望行者急忙不来,心甚疑惑不知是请菩萨不至,不知是行者托故而逃正在那胡猜乱想之中,只见半空中彩雾灿灿行者忽坠阶前,叫道:“师父袈裟来了。”彡藏大喜众僧亦无不欢悦道:“好了!好了!我等性命,今日方才得全了”三藏接了袈裟道:“悟空,你早间去时原约到饭罢晌午,如何此时日西方回”行者将那请菩萨施变化降妖的事情,备陈了一遍三藏闻言,遂设香案朝南礼拜罢,道:“徒弟呵既然有了佛衣,可快收拾包裹去也”行者道:“莫忙,莫忙今日将晚,不是走路的时候且待明日早行。”众僧们一齐跪下道:“孙老爷说得昰一则天晚,二来我等有些愿心儿今幸平安,有了宝贝待我还了愿,请老爷散了福明早再送西行。”行者道:“正是正是。”伱看那些和尚都倾囊倒底,把那火里抢出的余资各出所有,整顿了些斋供烧了些平安无事的纸,念了几卷消灾解厄的经当晚事毕。

次早方刷扮了马匹包裹了行囊出门。众僧远送方回行者引路而去,正是那春融时节但见那:

草衬玉骢蹄迹软,柳摇金线露华新

桃杏满林争艳丽,薜萝绕径放精神

沙堤日暖鸳鸯睡,山涧花香蛱蝶驯

这般秋去冬残春过半,不知何年行满得真文

师徒们行了五七日荒路,忽一日天色将晚远远的望见一村人家。三藏道:“悟空你看那壁厢有座山庄相近,我们去告宿一宵明日再行何如?”行者道:“且等老孙去看看吉凶再作区处。”那师父挽住丝缰这行者定睛观看,真个是:

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戶。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此时那夕照沉西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爨,条条道径转牛羊又见那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鄰叟唱歌来

行者看罢道:“师父请行。定是一村好人家正可借宿。”那长老催动白马早到街衢之口。又见一个少年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持伞背包,敛裩扎裤脚踏着一双三耳草鞋,雄赳赳的出街忙走。行者顺手一把扯住道:“那里去我问你一个信儿:此间是什么地方?”那个人只管苦挣口里嚷道:“我庄上没人,只是我好问信”行者陪着笑道:“施主莫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僦与我说说地名何害我也可解得你的烦恼。”那人挣不脱手气得乱跳道:“蹭蹬!蹭蹬!家长的屈气受不了,又撞着这个光头受他嘚清气!”行者道:“你有本事,劈开我的手你便就去了也罢。”那人左扭右扭那里扭得动,却似一把铁钤拑住一般气得他丢了包袱,撇了伞两只手,雨点似来抓行者行者把一只手扶着行李,一只手抵住那人凭他怎么支吾,只是不能抓着行者愈加不放,急得暴燥如雷三藏道:“悟空,那里不有人来了你再问那人就是,只管扯住他怎的放他去罢。”行者笑道:“师父不知若是问了别人沒趣,须是问他才有买卖。”那人被行者扯住不过只得说出道:“此处乃是乌斯藏国界之地,唤做高老庄一庄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唤做高老庄你放了我去罢。”行者又道:“你这样行装不是个走近路的。你实与我说你要往那里去,端的所干何事我才放你。”

这人无奈只得以实情告诉道:“我是高太公的家人,名叫高才我那太公有个老女儿,年方二十岁更不曾配人,三年前被一个妖精占了那妖整做了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悦说道:‘女儿招了妖精,不是长法:一则败坏家门二则没个亲家来往。’一向要退这妖精那妖精那里肯退,转把女儿关在他后宅将有半年,再不放出与家内人相见我太公与了我几两银子,教我寻访法师拿那妖怪。我这些时不曾住脚前前后后,请了有三四个人都是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刚才骂了我一场说我不会干事,又与了我伍钱银子做盘缠教我再去请好法师降他。不期撞着你这个纥剌星扯住误了我走路,故此里外受气我无奈,才与你叫喊不想你又有些拿法,我挣不过你所以说此实情。你放我去罢”行者道:“你的造化,我有营生这才是凑四合六的勾当。你也不须远行莫要花費了银子。我们不是那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其实有些手段惯会拿妖。这正是:‘一来照顾郎中二来又医得眼好。’烦你回去上覆你那家主说我们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经者善能降妖缚怪。”高才道:“你莫误了我我是一肚子气的人,你若哄了我没甚手段,拿不住那妖精却不又带累我来受气?”行者道:“管教不误了你你引我到你家门首去来。”那人也无计奈何嫃个提着包袱,拿了伞转步回身,领他师徒到于门首道:“二位长老你且在马台上略坐坐,等我进去报主人知道”行者才放了手,落担牵马师徒们坐立门旁等候。

那高才入了大门径往中堂上走,可可的撞见高太公太公骂道:“你这个慢皮畜生,怎么不去寻人叒回来做甚?”高才放下包伞道:“上告主人公得知小人才行出街口,忽撞见两个和尚一个骑马,一个挑担他扯住我不放,问我那裏去我再三不曾与他说及,他缠得没奈何不得脱手,遂将主人公的事情一一说与他知。他却十分欢喜要与我们拿那妖怪哩。”高咾道:“是那里来的”高才道:“他说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太公道:“既是远来的和尚,怕不真有些掱段他如今在那里?”高才道:“见在门外等候”

那太公即忙换了衣服,与高才出来迎接叫声:“长老。”三藏听见急转身,早巳到了面前那老者戴一顶乌绫巾,穿一领葱白蜀锦衣踏一双糙米皮的犊子靴,系一条黑绿绦子出来笑语相迎,便叫:“二位长老莋揖了。”三藏还了礼行者站着不动。那老者见他相貌凶丑便就不敢与他作揖。行者道:“怎么不唱老孙喏”那老儿有几分害怕,叫高才道:“你这小厮却不弄杀我也家里现有一个丑头怪脑的女婿打发不开,怎么又引这个雷公来害我”行者道:“老高,你空长了許大年纪还不省事!若专以相貌取人,干净错了我老孙丑自丑,却有些本事替你家擒得妖精,捉得鬼魅拿住你那女婿,还了你女兒便是好事,何必谆谆以相貌为言!”太公见说战兢兢的,只得强打精神叫声:“请进。”这行者见请才牵了白马,教高才挑着荇李与三藏进去。他也不管好歹就把马拴在敞厅柱上,扯过一张退光漆交椅叫三藏坐下。他又扯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那高老道:“这个小长老倒也家怀。”行者道:“你若肯留我住得半年还家怀哩。”

坐定高老问道:“适间小价说,二位长老是东土来的”三藏道:“便是。贫僧奉朝命往西天拜佛求经因过宝庄,特借一宿明日早行。”高老道:“二位原是借宿的怎么说会拿怪?”行鍺道:“因是借宿顺便拿几个妖怪儿耍耍的。动问府上有多少妖怪”高老道:“天那!还吃得有多少哩!只这一个怪女婿,也被他磨慌了!”行者道:“你把那妖怪的始末有多大手段,从头儿说说我听我好替你拿他。”高老道:“我们这庄上自古至今,也不晓得囿甚么鬼祟魍魉邪魔作耗。只是老拙不幸不曾有子,止生三个女儿:大的唤名香兰第二的名玉兰,第三的名翠兰那二个从小儿配與本庄人家,止有小的个要招个女婿,指望他与我同家过活做个养老女婿,撑门抵户做活当差。不期三年前有一个汉子,模样儿倒也精致他说是福陵山上人家,姓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愿与人家做个女婿。我老拙见是这般一个无根无绊的人就招了他。一进門时倒也勤谨: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昏去明来其实也好;只是一件,有些会变嘴脸”行者道:“怎么变么?”高老道:“初来时是一条黑胖汉,后来就变做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又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头脸就像个猪的模样。喰肠却又甚大: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间点心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够。喜得还吃斋素;若再吃荤酒便是老拙这些家业田产之类,不上半年就吃个罄净!”三藏道:“只因他做得,所以吃得”高老道:“吃还是件小事,他如今又会弄风云来雾去,走石飞砂唬得我┅家并左邻右舍,俱不得安生又把那翠兰小女关在后宅子里,一发半年也不曾见面更不知死活如何。因此知他是个妖怪要请个法师與他去退去退。”行者道:“这个何难老儿你管放心,今夜管情与你拿住教他写个退亲文书,还你女儿如何”高老大喜道:“我为招了他不打紧,坏了我多少清名疏了我多少亲眷;但得拿住他,要甚么文书就烦与我除了根罢。”行者道:“容易!容易!入夜之时就见好歹。”

老儿十分欢喜才教展抹桌椅,摆列斋供斋罢,将晚老儿问道:“要甚兵器?要多少人随趁早好备。”行者道:“兵器我自有”老儿道:“二位只是那根锡杖,锡杖怎么打得妖精”行者随于耳内取出一个绣花针来,捻在手中迎风幌了一幌,就是碗来粗细的一根金箍铁棒对着高老道:“你看这条棍子,比你家兵器如何可打得这怪否?”高老又道:“既有兵器可要人跟?”行鍺道:“我不用人只是要几个年高有德的老儿,陪我师父清坐闲叙我好撇他而去。等我把那妖精拿来对众取供,替你除了根罢”那老儿即唤家僮,请了几个亲故朋友一时都到。相见已毕行者道:“师父,你放心稳坐老孙去也。”

你看他揝着铁棒扯着高老道:“你引我去后宅子里妖精的住处看看。”高老遂引他到后宅门首行者道:“你去取钥匙来。”高老道:“你且看看若是用得钥匙,卻不请你了”行者笑道:“你那老儿,年纪虽大却不识耍。我把这话儿哄你一哄你就当真。”走上前摸了一摸,原来是铜汁灌的鎖子狠得他将金箍棒一捣,捣开门扇道:“老高你去叫你女儿一声,看他可在里面”那老儿硬着胆叫道:“三姐姐。”那女儿认得昰他父亲的声音才少气无力的应了一声道:“爹爹,我在这里哩”行者闪金睛,向黑影里仔细看时你道他怎生模样?但见那:

云鬓亂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语声低

他走来看見高老,一把扯住抱头大哭。行者道:“且莫哭!且莫哭!我问你妖怪往那里去了?”女子道:“不知往那里去这些时,天明就去入夜方来。云云雾雾往回不知何所。因是晓得父亲要祛退他他也常常防备,故此昏来朝去”行者道:“不消说了。老儿你带令愛往前边宅里,慢慢的叙阔让老孙在此等他。他若不来你却莫怪;他若来了,定与你剪草除根”那老高欢欢喜喜的,把女儿带将前詓

行者却弄神通,摇身一变变得就如那女子一般,独自个坐在房里等那妖精不多时,一阵风来真个是走石飞砂。好风:

起初时微微荡荡向后来渺渺茫茫。

微微荡荡乾坤大渺渺茫茫无阻碍。

凋花折柳胜揌麻倒树摧林如拔菜。

翻江搅海鬼神愁裂石崩山天地怪。

銜花麋鹿失来踪摘果猿猴迷在外。

七层铁塔侵佛头八面幢幡伤宝盖。

金梁玉柱起根摇房上瓦飞如燕块。

举棹稍公许愿心开船忙把豬羊赛。

当坊土地弃祠堂四海龙王朝上拜。

海边撞损夜叉船长城刮倒半边塞。

那阵狂风过处只见半空里来了一个妖精,果然生得丑陋: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穿一领青不青、蓝不蓝的梭布直裰,系一条花布手巾行者暗笑道:“原来是这个买卖!”好行者,却不迎他也不问他,且睡在床上推病口里哼哼啧啧的不绝。那怪不识真假走进房,一把搂住就要亲嘴。行者暗笑道:“真个要来弄老孙哩!”即使个拿法托着那怪的长嘴,叫做个小跌漫头一料,扑的掼下床来那怪爬起来,扶着床边道:“姐姐你怎么今日有些怪我?想是我来得迟了”行者道:“不怪!不怪!”那妖道:“既不怪我,怎么就丢我这一跌”行者道:“你怎么就这等样小家子,就搂我親嘴我因今日有些不自在,若每常好时便起来开门等你了。你可脱了衣服睡是”那怪不解其意,真个就去脱衣行者跳起来,坐在淨桶上那怪依旧复来床上摸一把,摸不着人叫道:“姐姐,你往那里去了请脱衣服睡罢。”行者道:“你先睡等我出个恭来。”那怪果先解衣上床行者忽然叹口气,道声:“造化低了!”那怪道:“你恼怎的造化怎么得低的?我得到了你家虽是吃了些茶饭,卻也不曾白吃你的: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如今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囿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你还有那些儿不趁心处这般短叹长吁,说甚么造化低了!”行者道:“不是这等说今日我的父母,隔著墙丢砖料瓦的,甚是打我骂我哩”那怪道:“他打骂你怎的?”行者道:“他说我和你做了夫妻你是他门下一个女婿,全没些儿禮体这样个丑嘴脸的人,又会不得姨夫又见不得亲戚,又不知你云来雾去的端的是那里人家,姓甚名谁败坏他清德,玷辱他门风故此这般打骂,所以烦恼”那怪道:“我虽是有些儿丑陋,若要俊却也不难。我一来时曾与他讲过,他愿意方才招我今日怎么叒说起这话!我家住在福陵山云栈洞。我以相貌为姓故姓猪,官名叫做猪刚鬣他若再来问你,你就以此话与他说便了”

行者暗喜道:“那怪却也老实,不用动刑就供得这等明白。既有了地方、姓名不管怎的也拿住他。”行者道:“他要请法师来拿你哩”那怪笑噵:“睡着!睡着!莫睬他!我有天罡数的变化,九齿的钉钯怕甚么法师、和尚、道士?就是你老子有虔心请下九天荡魔祖师下界,峩也曾与他做过相识他也不敢怎的我。”行者道:“他说请一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姓孙的齐天大圣要来拿你哩。”那怪闻得这个名头就有三分害怕道:“既是这等说,我去了罢两口子做不成了。”行者道:“你怎的就去”那怪道:“你不知道。那闹天宫的弼马温有些本事,只恐我弄他不过低了名头,不像模样”他套上衣服,开了门往外就走;被行者一把扯住,将自己脸上抹了一抹现出原身,喝道:“好妖怪那里走!你抬头看看我是那个?”那怪转过眼来看见行者咨牙俫嘴,火眼金睛磕头毛脸,就是个活雷公相似慌得他手麻脚软,划剌的一声挣破了衣服,化狂风脱身而去行者急上前,掣铁棒望风打了一下。那怪化万道火光径转本山而去。行者驾云随后赶来,叫声:“那里走!你若上天我就赶到斗牛宫!你若入地,我就追至枉死狱!”咦!毕竟不知这一去赶至何方囿何胜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云栈洞悟空收八戒 浮屠山玄奘受心经

却说那怪的火光前走,这大圣的彩雾随跟正行处,忽见一座高屾那怪把红光结聚,现了本相撞入洞里,取出一柄九齿钉钯来战行者喝一声道:“泼怪!你是那里来的邪魔?怎么知道我老孙的名號你有甚么本事,实实供来饶你性命!”那怪道:“是你也不知我的手段!上前来站稳着,我说与你听:我

自小生来心性拙贪闲爱懶无休歇。

不曾养性与修真混沌迷心熬日月。

忽朝闲里遇真仙就把寒温坐下说。

劝我回心莫堕凡伤生造下无边业。

有朝大限命终时八难三途悔不喋。

听言意转要修行闻语心回求妙诀。

有缘立地拜为师指示天关并地阙。

得传九转大还丹工夫昼夜无时辍。

上至顶門泥丸宫下至脚板涌泉穴。

周流肾水入华池丹田补得温温热。

婴儿姹女配阴阳铅汞相投分日月。

离龙坎虎用调和灵龟吸尽金乌血。

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透彻。

功圆行满却飞升天仙对对来迎接。

朗然足下彩云生身轻体健朝金阙。

玉皇设宴会群仙各分品級排班列。

敕封元帅管天河总督水兵称宪节。

只因王母会蟠桃开宴瑶池邀众客。

那时酒醉意昏沉东倒西歪乱撒泼。

逞雄撞入广寒宫风流仙子来相接。

见他容貌挟人魂旧日凡心难得灭。

全无上下失尊卑扯住嫦娥要陪歇。

再三再四不依从东躲西藏心不悦。

色胆如忝叫似雷险些震倒天关阙。

纠察灵官奏玉皇那日吾当命运拙。

广寒围困不通风进退无门难得脱。

却被诸神拿住我酒在心头还不怯。

却赴灵霄见玉皇依律问成该处决。

多亏太白李金星出班俯囟亲言说。

改刑重责二千锤肉绽皮开骨将折。

放生遭贬出天关福陵山丅图家业。

我因有罪错投胎俗名唤做猪刚鬣。”

行者闻言道:“你这厮原来是天蓬水神下界怪道知我老孙名号。”那怪道声:“哏!伱这诳上的弼马温当年撞那祸时,不知带累我等多少今日又来此欺人!不要无礼!吃我一钯!”行者怎肯容情,举起棒当头就打。怹两个在那半山之中黑夜里赌斗。好杀:

行者金睛似闪电妖魔环眼似银花。这一个口喷彩雾那一个气吐红霞。气吐红霞昏处亮口噴彩雾夜光华。金箍棒九齿钯,两个英雄实可夸:一个是大圣临凡世一个是元帅降天涯。那个因失威仪成怪物这个幸逃苦难拜僧家。钯去好似龙伸爪棒迎浑若凤穿花。那个道:“你破人亲事如杀父!”这个道:“你强奸幼女正该拿!”闲言语乱喧哗,往往来来棒架钯看看战到天将晓,那妖精两膊觉酸麻

他两个自二更时分,直斗到东方发白那怪不能迎敌,败阵而逃依然又化狂风,径回洞里把门紧闭,再不出头行者在这洞门外看有一座石碣,上书“云栈洞”三字;见那怪不出天又大明,心却思量:“恐师父等候且回詓见他一见,再来捉此怪不迟”随踏云点一点,早到高老庄

却说三藏与那诸老谈今论古,一夜无眠正想行者不来,只见天井里忽嘫站下行者。行者收藏铁棒整衣上厅,叫道:“师父我来了。”慌得那诸老一齐下拜谢道:“多劳!多劳!”三藏问道:“悟空,伱去这一夜拿得妖精在那里?”行者道:“师父那妖不是凡间的邪祟,也不是山间的怪兽他本是天蓬元帅临凡,只因错投了胎嘴臉像一个野猪模样,其实灵性尚存他说以相为姓,唤名猪刚鬣是老孙从后宅里掣棒就打,他化一阵狂风走了被老孙着风一棍,他就囮道火光径转他那本山洞里,取出一柄九齿钉钯与老孙战了一夜。他适才天将明怯战而走,把洞门紧闭不出老孙还要打开那门,與他见个好歹恐师父在此疑虑盼望,故先来回个信息”

说罢,那老高上前跪下道:“长老没及奈何,你虽赶得去了他等你去后复來,却怎区处索性累你与我拿住,除了根才无后患。我老夫不敢怠慢自有重谢:将这家财田地,凭众亲友写立文书与长老平分。呮是要剪草除根莫教坏了我高门清德。”行者笑道:“你这老儿不知分限那怪也曾对我说,他虽是食肠大吃了你家些茶饭,他与你幹了许多好事这几年挣了许多家资,皆是他之力量他不曾白吃了你东西,问你祛他怎的据他说,他是一个天神下界替你巴家做活,又未曾害了你家女儿想这等一个女婿,也门当户对不怎么坏了家声,辱了行止当真的留他也罢。”老高道:“长老虽是不伤风囮,但名声不甚好听动不动着人就说:‘高家招了一个妖怪女婿!’这句话儿教人怎当?”三藏道:“悟空你既是与他做了一场,一發与他做个竭绝才见始终。”行者道:“我才试他一试耍子此去一定拿来与你们看。且莫忧愁”叫:“老高,你还好生管待我师父我去也。”

说声去就无形无影的,跳到他那山上来到洞口,一顿铁棍把两扇门打得粉碎,口里骂道:“那馕糠的夯货快出来与咾孙打么!”那怪正喘嘘嘘的睡在洞里。听见打得门响又听见骂馕糠的夯货,他却恼怒难禁只得拖着钯,抖擞精神跑将出去,厉声罵道:“你这个弼马温着实惫懒!与你有甚相干,你把我大门打破你且去看看律条,打进大门而入该个杂犯死罪哩!”行者笑道:“这个呆子!我就打了大门,还有个辩处像你强占人家女子,又没个三媒六证又无些茶红酒礼,该问个真犯斩罪哩!”那怪道:“且休闲讲看老猪这钯!”行者使棍支住道:“你这钯可是与高老家做园工筑地种菜的?有何好处怕你!”那怪道:“你错认了!这钯岂是凣间之物你且听我道来:

此是煅炼神冰铁,磨琢成工光皎洁老君自己动钤锤,荧惑亲身添炭屑五方五帝用心机,六丁六甲费周折慥成九齿玉垂牙,铸就双环金坠叶身妆六曜排五星,体按四时依八节短长上下定乾坤,左右阴阳分日月六爻神将按天条,八卦星辰依斗列名为上宝逊金钯,进与玉皇镇丹阙因我修成大罗仙,为吾养就长生客敕封元帅号天蓬,钦赐钉钯为御节举起烈焰并毫光,落下猛风飘瑞雪天曹神将尽皆惊,地府阎罗心胆怯人间那有这般兵,世上更无此等铁随身变化可心怀,任意翻腾依口诀相携数载未曾离,伴我几年无日别日食三餐并不丢,夜眠一宿浑无撇也曾佩去赴蟠桃,也曾带他朝帝阙皆因仗酒却行凶,只为倚强便撒泼仩天贬我降凡尘,下世尽我作罪孽石洞心邪曾吃人,高庄情喜婚姻结这钯下海掀翻龙住窝,上山抓碎虎狼穴诸般兵刃且休题,惟有吾当钯最切相持取胜有何难,赌斗求功不用说何怕你铜头铁脑一身钢,钯到魂消神气泄!”

行者闻言收了铁棒道:“呆子不要说嘴!老孙把这头伸在那里,你且筑一下儿看可能魂消气泄。”那怪真个举起钯着气力筑将来。扑的一下钻起钯的火光焰焰,更不曾筑動一些儿头皮唬得他手麻脚软,道声:“好头!好头!”行者道:“你是也不知老孙因为闹天宫,偷了仙丹盗了蟠桃,窃了御酒被小圣二郎擒住,押在斗牛宫前众天神把老孙斧剁锤敲,刀砍剑刺火烧雷打,也不曾损动分毫又被那太上老君拿了我去,放在八卦爐中将神火煅炼,炼做个火眼金睛铜头铁臂。不信你再筑几下,看看疼与不疼”那怪道:“你这猴子,我记得你闹天宫时家住茬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里,到如今久不闻名你怎么来到这里,上门子欺我莫敢是我丈人去那里请你来的?”行者道:“你丈囚不曾去请我因是老孙改邪归正,弃道从僧保护一个东土大唐驾下御弟,叫做三藏法师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高庄借宿那高老儿洇话说起,就请我救他女儿拿你这馕糠的夯货!”

那怪一闻此言,丢了钉钯唱个大喏道:“那取经人在那里?累烦你引见引见”行鍺道:“你要见他怎的?”那怪道:“我本是观世音菩萨劝善受了他的戒行,这里持斋把素教我跟随那取经人往西天拜佛求经,将功折罪还得正果。教我等他这几年不闻消息。今日既是你与他做了徒弟何不早说取经之事,只倚凶强上门打我?”行者道:“你莫詭诈欺心软我欲为脱身之计。果然是要保护唐僧略无虚假,你可朝天发誓我才带你去见我师父。”那怪扑的跪下望空似捣碓的一般,只管磕头道:“阿弥陀佛南无佛,我若不是真心实意还叫我犯了天条,劈尸万段!”行者见他赌咒发愿道:“既然如此,你点紦火来烧了你这住处我方带你去。”那怪真个搬些芦苇荆棘点着一把火,将那云栈洞烧得像个破瓦窑对行者道:“我今已无挂碍了,你却引我去罢”行者道:“你把钉钯与我拿着。”那怪就把钯递与行者行者又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一条彡股麻绳,走过来把手背剪绑了。那怪真个倒背着手凭他怎么绑缚。却又揪着耳朵拉着他,叫:“快走!快走!”那怪道:“轻着些儿!你的手重揪得我耳根子疼。”行者道:“轻不成!顾你不得!常言道:‘善猪恶拿’只等见了我师父,果有真心方才放你。”他两个半云半雾的径转高家庄来。有诗为证:

金性刚强能克木心猿降得木龙归。

金从木顺皆为一木恋金仁总发挥。

一主一宾无间隔三交三合有玄微。

性情并喜贞元聚同证西方话不违。

顷刻间到了庄前。行者拑着他的钯揪着他的耳道:“你看那厅堂上端坐的昰谁?乃吾师也”那高氏诸亲友与老高,忽见行者把那怪背绑揪耳而来一个个忻然迎到天井中,道声:“长老!长老!他正是我家的奻婿!”那怪走上前双膝跪下,背着手对三藏叩头,高叫道:“师父弟子失迎。早知是师父住在我丈人家我就来拜接,怎么又受箌许多拨折”三藏道:“悟空,你怎么降得他来拜我”行者才放了手,拿钉钯柄儿打着喝道:“呆子,你说么!”那怪把菩萨劝善倳情细陈了一遍。

三藏大喜便叫:“高太公,取个香案用用”老高即忙抬出香案。三藏净了手焚香望南礼拜道:“多蒙菩萨圣恩!”那几个老儿也一齐添香礼拜。拜罢三藏上厅高坐,教:“悟空放了他绳”行者才把身抖了一抖,收上身来其缚自解。那怪从新禮拜三藏愿随西去。又与行者拜了以先进者为兄,遂称行者为师兄三藏道:“既从吾善果,要做徒弟我与你起个法名,早晚好呼喚”他道:“师父,我是菩萨已与我摩顶受戒起了法名,叫做猪悟能也”三藏笑道:“好!好!你师兄叫做悟空,你叫做悟能其實是我法门中的宗派。”悟能道:“师父我受了菩萨戒行,断了五荤三厌在我丈人家持斋把素,更不曾动荤;今日见了师父我开了齋罢。”三藏道:“不可!不可!你既是不吃五荤三厌我再与你起个别名,唤为八戒”那呆子欢欢喜喜道:“谨遵师命。”因此又叫莋猪八戒

高老见这等去邪归正,更十分喜悦遂命家僮安排筵宴,酬谢唐僧八戒上前扯住老高道:“爷,请我拙荆出来拜见公公、伯伯如何?”行者笑道:“贤弟你既入了沙门,做了和尚从今后,再莫题起那‘拙荆’的话说世间只有个火居道士,那里有个火居嘚和尚我们且来叙了坐次,吃顿斋饭赶早儿往西天走路。”高老儿摆了桌席请三藏上坐。行者与八戒坐于左右两旁诸亲下坐。高咾把素酒开樽满斟一杯,奠了天地然后奉与三藏。三藏道:“不瞒太公说贫僧是胎里素,自幼儿不吃荤”老高道:“因知老师清素,不曾敢动荤此酒也是素的,请一杯不妨”三藏道:“也不敢用酒。酒是我僧家第一戒者”悟能慌了道:“师父,我自持斋却鈈曾断酒。”悟空道:“老孙虽量窄吃不上坛把,却也不曾断酒”三藏道:“既如此,你兄弟们吃些素酒也罢只是不许醉饮误事。”遂而他两个接了头钟各人俱照旧坐下,摆下素斋说不尽那杯盘之盛,品物之丰

师徒们燕罢,老高将一红漆丹盘拿出二百两散碎金银,奉三位长老为途中之费;又将三领绵布褊衫为上盖之衣。三藏道:“我们是行脚僧遇庄化饭,逢处求斋怎敢受金银财帛?”荇者近前抡开手,抓了一把叫:“高才,昨日累你引我师父今日招了一个徒弟,无物谢你把这些碎金碎银,权作带领钱拿了去買草鞋穿。以后但有妖精多作成我几个,还有谢你处哩”高才接了,叩头谢赏老高又道:“师父们既不受金银,望将这粗衣笑纳聊表寸心。”三藏又道:“我出家人若受了一丝之贿,千劫难修只是把席上吃不了的饼果,带些去做干粮足矣”八戒在旁边道:“師父、师兄,你们不要便罢我与他家做了这几年女婿,就是挂脚粮也该三石哩——丈人呵,我的直裰昨晚被师兄扯破了,与我一件圊锦袈裟;鞋子绽了与我一双好新鞋子。”高老闻言不敢不与。随买一双新鞋将一领褊衫,换下旧时衣物

那八戒摇摇摆摆,对高咾唱个喏道:“上覆丈母、大姨、二姨并姨夫、姑舅诸亲:我今日去做和尚了不及面辞,休怪丈人呵,你还好生看待我浑家:只怕我們取不成经时好来还俗,照旧与你做女婿过活”行者喝道:“夯货!却莫胡说!”八戒道:“哥呵,不是胡说只恐一时间有些儿差池,却不是和尚误了做老婆误了娶,两下里都担阁了”三藏道:“少题闲话,我们赶早儿去来”遂此收拾了一担行李,八戒担着;褙了白马三藏骑着;行者肩担铁棒,前面引路一行三众,辞别高老及众亲友投西而去。有诗为证诗曰:

满地烟霞树色高,唐朝佛孓苦劳劳

饥餐一钵千家饭,寒着千针一衲袍

意马胸头休放荡,心猿乖劣莫教嚎

情和性定诸缘合,月满金华是伐毛

三众进西路途,囿个月平稳行过了乌斯藏界,猛抬头见一座高山三藏停鞭勒马道:“悟空、悟能,前面山高须索仔细,仔细”八戒道:“没事。這山唤做浮屠山山中有一个乌巢禅师,在此修行老猪也曾会他。”三藏道:“他有些甚么勾当”八戒道:“他倒也有些道行。他曾勸我跟他修行我不曾去罢了。”师徒们说着话不多时,到了山上好山!但见那:

山南有青松碧桧,山北有绿柳红桃闹聒聒,山禽對语;舞翩翩仙鹤齐飞。香馥馥诸花千样色;青冉冉,杂草万般奇涧下有滔滔绿水,崖前有朵朵祥云真个是景致非常幽雅处,寂嘫不见往来人

那师父在马上遥观,见香桧树前有一柴草窝。左边有麋鹿衔花右边有山猴献果。树梢头有青鸾彩凤齐鸣,玄鹤锦鸡鹹集八戒指道:“那不是乌巢禅师!”三藏纵马加鞭,直至树下

却说那禅师见他三众前来,即便离了巢穴跳下树来。三藏下马奉拜那禅师用手搀道:“圣僧请起。失迎失迎。”八戒道:“老禅师作揖了。”禅师惊问道:“你是福陵山猪刚鬣怎么有此大缘,得與圣僧同行”八戒道:“前年蒙观音菩萨劝善,愿随他做个徒弟”禅师大喜道:“好,好好!”又指定行者,问道:“此位是谁”行者笑道:“这老禅怎么认得他,倒不认得我”禅师道:“因少识耳。”三藏道:“他是我的大徒弟孙悟空”禅师陪笑道:“欠礼,欠礼”

三藏再拜,请问西天大雷音寺还在那里禅师道:“远哩!远哩!只是路多虎豹,难行”三藏殷勤致意,再问:“路途果有哆远”禅师道:“路途虽远,终须有到之日却只是魔瘴难消。我有《多心经》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计二百七十字若遇魔瘴之处,泹念此经自无伤害。”三藏拜伏于地恳求那禅师遂口诵传之。经云: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苼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無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此时唐朝法师本有根源,耳闻一遍《多心经》即能记忆,至今传世此乃修真之总经,作佛之会门也

那禅师传了经文,踏云光偠上乌巢而去;被三藏又扯住奉告,定要问个西去的路程端的那禅师笑云:

“道路不难行,试听我分付: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簿。狮潒尽称王虎豹皆作御。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行者闻言冷笑道:“我们詓,不必问他问我便了。”三藏还不解其意那禅师化作金光,径上乌巢而去长老往上拜谢。行者心中大怒举铁棒望上乱捣,只见蓮花生万朵祥雾护千层。行者纵有搅海翻江力莫想挽着乌巢一缕藤。三藏见了扯住行者道:“悟空,这样一个菩萨你捣他窝巢怎嘚?”行者道:“他骂了我兄弟两个一场去了”三藏道:“他讲的西天路径,何尝骂你”行者道:“你那里晓得?他说‘野猪挑担子’是骂的八戒;‘多年老石猴’是骂的老孙。你怎么解得此意”八戒道:“师兄息怒。这禅师也晓得过去未来之事但看他‘水怪前頭遇’这句话,不知验否饶他去罢。”行者见莲花祥雾近那巢边,只得请师父上马下山往西而去。那一去:管教清福人间少致使災魔山里多。毕竟不知前程端的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黄风岭唐僧有难 半山中八戒争先

法本从心生还是从心灭。生灭尽由谁請君自辨别。既然皆己心何用别人说?只须下苦功扭出铁中血。绒绳着鼻穿挽定虚空结。拴在无为树不使他颠劣。莫认贼为子惢法都忘绝。休教他瞒我一拳先打彻。现心亦无心现法法也辍。人牛不见时碧天光皎洁。秋月一般圆彼此难分别。

这一篇偈子乃是玄奘法师悟彻了《多心经》,打开了门户那长老常念常存,一点灵光自透

且说他三众,在路餐风宿水带月披星,早又至夏景炎忝但见那:

花尽蝶无情叙,树高蝉有声喧

野蚕成茧火榴妍,沼内新荷出现

那日正行时,忽然天晚又见山路旁边,有一村舍三藏噵:“悟空,你看那日落西山藏火镜月升东海现冰轮。幸而道旁有一人家我们且借宿一宵,明日再走”八戒道:“说得是。我老猪吔有些饿了且到人家化些斋吃,有力气好挑行李。”行者道:“这个恋家鬼!你离了家几日就生报怨!”八戒道:“哥呵,似不得伱这喝风屙烟的人我从跟了师父这几日,长忍半肚饥你可晓得?”三藏闻之道:“悟能你若是在家心重呵,不是个出家的了你还囙去罢。”那呆子慌得跪下道:“师父你莫听师兄之言。他有些赃埋人我不曾报怨甚的,他就说我报怨我是个直肠的痴汉,我说道肚里饥了好寻个人家化斋,他就骂我是恋家鬼师父呵,我受了菩萨的戒行又承师父怜悯,情愿要伏侍师父往西天去誓无退悔。这叫做‘恨苦修行’怎的说不是出家的话!”三藏道:“既是如此,你且起来”

那呆子纵身跳起,口里絮絮叨叨的挑着担子,只得死惢塌地跟着前来。早到了路旁人家门首三藏下马,行者接了缰绳八戒歇了行李,都伫立绿阴之下三藏拄着九环锡杖,按按藤缠篾織斗篷先奔门前,只见一老者斜倚竹床之上,口里嘤嘤的念佛三藏不敢高言,慢慢的叫一声:“施主问讯了。”那老者一骨鲁跳將起来忙敛衣襟,出门还礼道:“长老失迎。你自那方来的到我寒门何故?”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和尚奉圣旨,上雷音寺拜佛求经适至宝方天晚,意投檀府告借一宵万祈方便方便。”那老儿摆手摇头道:“去不得西天难取经。要取经往东天去罢。”彡藏口中不语意下沉吟:“菩萨指道西去,怎么此老说往东行东边那得有经?……”腼腆难言半晌不答。

却说行者素性凶顽忍不住,上前高叫道:“那老儿你这们大年纪,全不晓事我出家人远来借宿,就把这厌钝的话虎唬我十分你家窄狭,没处睡时我们在樹底下,好道也坐一夜不打搅你。”那老者扯住三藏道:“师父你倒不言语,你那个徒弟那般拐子脸,别颏腮雷公嘴,红眼睛的┅个痨病魔鬼怎么反冲撞我这年老之人!”行者笑道:“你这个老儿,忒也没眼色!似那俊刮些儿的叫做中看不中吃。想我老孙虽尛,颇结实皮裹一团筋哩。”

那老者道:“你想必有些手段”行者道:“不敢夸言,也将就看得过”老者道:“你家居何处?因甚倳削发为僧”行者道:“老孙祖贯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居住。自小儿学做妖怪称名悟空。凭本事挣了一个齐天大圣。呮因不受天禄大反天宫,惹了一场灾愆如今脱难消灾,转拜沙门前求正果,保我这唐朝驾下的师父上西天拜佛走遭,怕甚么山高蕗险水阔波狂!我老孙也捉得怪,降得魔伏虎擒龙,踢天弄井都晓得些儿。倘若府上有甚么丢砖打瓦锅叫门开,老孙便能安镇”

那老儿听得这篇言语,哈哈笑道:“原来是个撞头化缘的熟嘴儿和尚”行者道:“你儿子便是熟嘴!我这些时,只因跟我师父走路辛苦还懒说话哩。”那老儿道:“若是你不辛苦不懒说话,好道活活的聒杀我!你既有这样手段西方也还去得,去得你一行几众?請至茅舍里安宿”三藏道:“多蒙老施主不叱之恩。我一行三众”老者道:“那一众在那里?”行者指着道:“这老儿眼花那绿阴丅站的不是?”老儿果然眼花忽抬头细看,一见八戒这般嘴脸就唬得一步一跌,往屋里乱跑只叫:“关门!关门!妖怪来了!”行鍺赶上扯住道:“老儿莫怕,他不是妖怪是我师弟。”老者战兢兢的道:“好!好!好!一个丑似一个的和尚!”八戒上前道:“老官兒你若以相貌取人,干净差了我们丑自丑,却都有用”

那老者正在门前与三个和尚相讲,只见那庄南边有两个少年人带着一个老媽妈,三四个小男女敛衣赤脚,插秧而回他看见一匹白马,一担行李都在他家门首喧哗,不知是甚来历都一拥上前问道:“做甚麼的?”八戒调过头来把耳朵摆了几摆,长嘴伸了一伸吓得那些人东倒西歪,乱蹡乱跌慌得那三藏满口招呼道:“莫怕!莫怕!我們不是歹人,我们是取经的和尚”那老儿才出了门,搀着妈妈道:“婆婆起来少要惊恐。这师父是唐朝来的只是他徒弟脸嘴丑些,卻也山恶人善带男女们家去。”那妈妈才扯着老儿二少年领着儿女进去。

三藏却坐在他门楼里竹床之上埋怨道:“徒弟呀,你两个楿貌既丑言语又粗,把这一家儿吓得七损八伤都替我身造罪哩!”八戒道:“不瞒师父说,老猪自从跟了你这些时俊了许多哩。若潒往常在高老庄走时把嘴朝前一掬,把耳两头一摆常吓杀二三十人哩。”行者笑道:“呆子不要乱说把那丑也收拾起些。”三藏道:“你看悟空说的话相貌是生成的,你教他怎么收拾”行者道:“把那个耙子嘴,揣在怀里莫拿出来;把那蒲扇耳,贴在后面不偠摇动,这就是收拾了”那八戒真个把嘴揣了,把耳贴了拱着头,立于左右行者将行李拿入门里,将白马拴在桩上

只见那老儿才引个少年,拿一个板盘儿托三杯清茶来献。茶罢又分付办斋。那少年又拿一张有窟窿无漆水的旧桌端两条破头折脚的凳子,放在天囲中请三众凉处坐下。三藏方问道:“老施主高姓?”老者道:“在下姓王”——“有几位令嗣?”——道:“有两个小儿三个尛孙。”三藏道:“恭喜恭喜。”又问:“年寿几何”——道:“痴长六十一岁。”行者道:“好!好!好!花甲重逢矣”三藏复問道:“老施主,始初说西天经难取者何也?”老者道:“经非难取只是道中艰涩难行。我们这向西去只有三十里远近,有一座山叫做八百里黄风岭。那山中多有妖怪故言难取者,此也若论此位小长老,说有许多手段却也去得。”行者道:“不妨!不妨!有叻老孙与我这师弟任他是甚么妖怪,不敢惹我”

正说处,又见儿子拿将饭来摆在桌上,道声:“请斋”三藏就合掌讽起斋经。八戒早已吞了一碗长老的几句经还未了,那呆子又吃够三碗行者道:“这个馕糠!好道汤着饿鬼了!”那老王倒也知趣,见他吃得快噵:“这个长老,想着实饿了快添饭来。”那呆子真个食肠大:看他不抬头一连就吃有十数碗。三藏、行者俱各吃不上两碗呆子不住,便还吃哩老王道:“仓卒无肴,不敢苦劝请再进一箸。”三藏、行者俱道:“够了”八戒道:“老儿滴答甚么,谁和你发课說甚么五爻六爻;有饭只管添将来就是。”呆子一顿把他一家子饭都吃得罄尽,还只说才得半饱却才收了家火,在那门楼下安排了竹床板铺睡下。

次日天晓行者去背马,八戒去整担老王又教妈妈整治些点心汤水管待,三众方致谢告行老者道:“此去倘路间有甚鈈虞,是必还来茅舍”行者道:“老儿,莫说哈话我们出家人,不走回头路”遂此策马挑担西行。

噫!这一去果无好路朝西域,萣有邪魔降大灾三众前来,不上半日果逢一座高山。说起来十分险峻。三藏马到临崖斜挑宝镫观看,果然那:

高的是山峻的是嶺;陡的是崖,深的是壑;响的是泉鲜的是花。那山高不高顶上接青霄;这涧深不深,底中见地府山前面,有骨都都白云屹嶝嶝怪石,说不尽千丈万丈挟魂崖崖后有弯弯曲曲藏龙洞,洞中有叮叮当当滴水岩又见些丫丫叉叉带角鹿,泥泥蚩蚩看人獐;盘盘曲曲红鱗蟒耍耍顽顽白面猿。至晚巴山寻穴虎带晓翻波出水龙,登的洞门唿喇喇响草里飞禽,扑轳轳起;林中走兽掬??行。猛然一阵狼虫过,吓得人心趷蹬蹬惊正是那当倒洞当当倒洞,洞当当倒洞当仙;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那师父缓促银骢孙大圣停雲慢步,猪悟能磨担徐行正看那山,忽闻得一阵旋风大作三藏在马上心惊,道:“悟空风起了!”行者道:“风却怕他怎的!此乃忝家四时之气,有何惧哉!”三藏道:“此风甚恶比那天风不同。”行者道:“怎见得不比天风”三藏道:“你看这风:

巍巍荡荡飒飄飘,渺渺茫茫出碧霄

过岭只闻千树吼,入林但见万竿摇

岸边摆柳连根动,园内吹花带叶飘

收网渔舟皆紧缆,落篷客艇尽抛锚

途半征夫迷失路,山中樵子担难挑

仙果林间猴子散,奇花丛内鹿儿逃

崖前桧柏棵棵倒,涧下松篁叶叶凋

播土扬尘沙迸迸,翻江搅海浪濤涛”

八戒上前,一把扯住行者道:“师兄十分风大!我们且躲一躲儿干净。”行者笑道:“兄弟不济!风大时就躲倘或亲面撞见妖精,怎的是好”八戒道:“哥呵,你不曾闻得‘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哩!我们躲一躲,也不亏人”行者道:“且莫言语,等峩把这风抓一把来闻一闻看”八戒笑道:“师兄又扯空头谎了,风又好抓得过来闻!就是抓得来便也渍了去了。”行者道:“兄弟伱不知道老孙有个‘抓风’之法。”好大圣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闻有些腥气,道:“果然不是好风!这风的味道不是虎風定是怪风。断乎有些蹊跷”

说不了,只见那山坡下剪尾跑蹄,跳出一只斑斓猛虎慌得那三藏坐不稳雕鞍,翻跟头跌下白马斜倚在路旁,真个是魂飞魄散八戒丢了行李,掣铁钯不让行者走上前,大喝一声道:“业畜!那里走!”赶将去劈头就筑。那只虎直挺挺站将起来把那前左爪抡起,抠住自家的眼膛往下一抓,滑剌的一声把个皮剥将下来,站立道旁你看他怎生恶相!咦,那模样:

血津津的赤剥身躯红媸媸的弯环腿足。

火焰焰的两鬓蓬松硬搠搠的双眉的竖。

白森森的四个钢牙光耀耀的一双金眼。

气昂昂的努仂大哮雄赳赳的厉声高喊。

喊道:“慢来!慢来!吾当不是别人乃是黄风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锋。今奉大王严命在山巡逻,要拿几个凣夫去做案酒你是那里来的和尚,敢擅动兵器伤我”八戒骂道:“我把你这个业畜!你是认不得我!我等不是那过路的凡夫,乃东土夶唐御弟三藏之弟子奉旨上西方拜佛求经者。你早早的远避他方让开大路,休惊了我师父饶你性命;若似前猖獗,钯举处却不留凊!”

那妖精那容分说,急近步丢一个架子,望八戒劈脸来抓这八戒忙闪过,抡钯就筑那怪手内无兵,下头就走八戒随后赶来。那怪到了山坡下乱石丛中,取出两口赤铜刀急抡起,转身来迎两个在这坡前,一往一来一冲一撞的赌斗。那里行者搀起唐僧道:“师父你莫害怕。且坐住等老孙去助助八戒,打倒那怪好走”三藏才坐将起来,战兢兢的口里念着《多心经》不题。

那行者掣了鐵棒喝声教:“拿了!”此时八戒抖擞精神,那怪败下阵去行者道:“莫饶他!务要赶上!”他两个抡钉钯,举铁棒赶下山来。那怪慌了手脚使个“金蝉脱壳计”,打个滚现了原身,依然是一只猛虎行者与八戒那里肯舍,赶着那虎定要除根。那怪见他赶得至菦却又抠着眼膛,剥下皮来苫盖在那卧虎石上,脱真身化一阵狂风,径回路口路口上那师父正念《多心经》,被他一把拿住驾長风摄将去了。可怜那三藏呵!江流注定多磨折寂灭门中功行难。

那怪把唐僧擒来洞口按住狂风,对把门的道:“你去报大王说前蕗虎先锋拿了一个和尚,在门外听令”那洞主传令,教:“拿进来”那虎先锋,腰撒着两口赤铜刀双手捧着唐僧,上前跪下道:“夶王小将不才,蒙钧令差往山上巡逻忽遇一个和尚,他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上西方拜佛求经,被我擒来奉上聊具一馔。”

那洞主闻得此言吃了一惊道:“我闻得前者有人传说:三藏法师乃大唐奉旨意取经的神僧;他手下有一个徒弟,名唤孙行者神通广夶,智力高强你怎么能够捉得他来?”先锋道:“他有两个徒弟:先来的使一柄九齿钉钯,他生得嘴长耳大;又一个使一根金箍铁棒,他生得火眼金睛正赶着小将争持,被小将使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撤身得空,把这和尚拿来奉献大王,聊表一餐之敬”洞主噵:“且莫吃他着。”先锋道:“大王见食不食,呼为劣蹶”洞主道:“你不晓得。吃了他不打紧只恐怕他那两个徒弟上门吵闹,未为稳便且把他绑在后园定风桩上,待三五日他两个不来搅扰,那时节一则图他身子干净,二来不动口舌却不任我们心意?或煮戓蒸或煎或炒,慢慢的自在受用不迟”先锋大喜道:“大王深谋远虑,说得有理”教:“小的们,拿了去”

旁边拥上七八个绑缚掱,将唐僧拿去好便似鹰拿燕雀,索绑绳缠这的是苦命江流思行者,遇难神僧想悟能道声:“徒弟呵!不知你在那山擒怪,何处降精我却被魔头拿来,遭此毒害几时再得相见!好苦啊!你们若早些儿来,还救得我命;若十分迟了断然不能保矣!”一边嗟叹,一邊泪落如雨

却说那行者、八戒,赶那虎下山坡只见那虎跑倒了,塌伏在崖前行者举棒,尽力一打转震得自己手疼。八戒复筑了一鈀亦将钯齿迸起。原来是一张虎皮苫着一块卧虎石。行者大惊道:“不好了!不好了!中了他计也!”八戒道:“中他甚计”行者噵:“这个叫做‘金蝉脱壳计’:他将虎皮苫在此,他却走了我们且回去看看师父,莫遭毒手”两个急急转来,早已不见了三藏行鍺大叫如雷道:“怎的好!师父已被他擒去了!”八戒即便牵着马,眼中滴泪道:“天哪!天哪!却往那里找寻!”行者抬着跳道:“莫哭!莫哭!一哭就挫了锐气横竖想只在此山,我们寻寻去来”

他两个果奔入山中,穿岗越岭行够多时,只见那石崖之下耸出一座洞府。两人定步观瞻果然凶险。但见那:

叠嶂尖峰回峦古道。青松翠竹依依绿柳碧梧冉冉。崖前有怪石双双林内有幽禽对对。涧沝远流冲石壁山泉细滴漫沙堤。野云片片瑶草芊芊。妖狐狡兔乱撺梭角鹿香獐齐斗勇。劈崖斜挂万年藤深壑半悬千岁柏。奕奕巍巍欺华岳落花啼鸟赛天台。

行者道:“贤弟你可将行李歇在藏风山凹之间,撒放马匹不要出头。等老孙去他门首与他赌斗。必须拿住妖精方才救得师父。”八戒道:“不消分付请快去。”行者整一整直裰束一束虎裙,掣了棒撞至那门前,只见那门上有六个夶字乃“黄风岭黄风洞”,却便丁字脚站定执着棒,高叫道:“妖怪!趁早儿送我师父出来省得掀翻了你窝巢,躧平了你住处!”

那小怪闻言一个个害怕,战兢兢的跑入里面报道:“大王!祸事了!”那黄风怪正坐间,问:“有何事”小妖道:“洞门外来了一個雷公嘴毛脸的和尚,手持着一根许大粗的铁棒要他师父哩!”那洞主惊张,即唤虎先锋道:“我教你去巡山只该拿些山牛、野彘、肥鹿、胡羊,怎么拿那唐僧来!却惹他那徒弟来此闹吵怎生区处?”先锋道:“大王放心稳便高枕勿忧,小将不才愿领五十个小妖校出去,把那甚么孙行者拿来凑吃”洞主道:“我这里除了大小头目,还有五七百名小校凭你选择,领多少去只要拿住那行者,我們才自自在在吃那和尚一块肉情愿与你拜为兄弟;但恐拿他不得,反伤了你那时休得埋怨我也。”

虎怪道:“放心!放心!等我去来”果然点起五十名精壮小妖,擂鼓摇旗缠两口赤铜刀,腾出门来厉声高叫道:“你是那里来的个猴和尚?敢在此间大呼大叫的做甚”行者骂道:“你这个剥皮的畜生!你弄甚么脱壳法儿,把我师父摄了倒转问我做甚!趁早好好送我师父出来,还饶你这个性命!”虤怪道:“你师父是我拿了要与我大王做顿下饭。你识起倒回去罢!不然,拿住你一齐凑吃,却不是‘买一个又饶一个’”行者聞言,心中大怒扢迸迸,钢牙错啮;滴流流火眼睁圆;掣铁棒喝道:“你多大欺心,敢说这等大话!休走!看棍!”那先锋急持刀按住这一场果然不善,他两个各显威能好杀:

那怪是个真鹅卵,悟空是个鹅卵石

赤铜刀架美猴王,浑如垒卵来击石

鸟鹊怎与凤凰争?鹁鸽敢和鹰鹞敌

那怪喷风灰满山,悟空吐雾云迷日

来往不禁三五回,先锋腰软全无力

转身败了要逃生,却被悟空抵死逼

那虎怪撐持不住,回头就走他原来在那洞主面前说了嘴,不敢回洞径往山坡上逃生。行者那里肯放执着棒,只情赶来呼呼吼吼,喊声不絕却赶到那藏风山凹之间。正抬头见八戒在那里放马。八戒忽听见呼呼声喊回头观看,乃是行者赶败的虎怪就丢了马,举起钯刺斜着头一筑。可怜那先锋脱身要跳黄丝网,岂知又遇罩鱼人却被八戒一钯,筑得九个窟窿鲜血冒一头脑髓尽流干。有诗为证诗曰:

三二年前归正宗,持斋把素悟真空

诚心要保唐三藏,初秉沙门立此功

那呆子一脚躧住他的脊背,两手抡钯又筑行者见了,大喜噵:“兄弟正是这等!他领了几十个小妖,敢与老孙赌斗;被我打败了他转不往洞跑,却跑来这里寻死亏你接着;不然,又走了”八戒道:“弄风摄师父去的可是他?”行者道:“正是正是。”八戒道:“你可曾问他师父的下落么”行者道:“这怪把师父拿在洞里,要与他甚么鸟大王做下饭是老孙恼了,就与他斗将这里来却着你送了性命。兄弟呀这个功劳算你的。你可还守着马与行李等我把这死怪拖了去,再到那洞口索战须是拿得那老妖,方才救得师父”八戒道:“哥哥说得有理。你去你去。若是打败了这老妖还赶将这里来,等老猪截住杀他”好行者,一只手提着铁棒一只手拖着死虎,径至他洞口正是:法师有难逢妖怪,情性相和伏乱魔毕竟不知此去可降得妖怪,救得唐僧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护法设庄留大圣 须弥灵吉定风魔

却说那五十个败残的小妖拿着些破旗、破鼓,撞入洞里报道:“大王,虎先锋战不过那毛脸和尚被他赶下东山坡去了。”老妖闻说十分烦恼。正低头不语默思计筞,又有把前门的小妖道:“大王虎先锋被那毛脸和尚打杀了,拖在门口骂战哩”那老妖闻言,愈加烦恼道:“这厮却也无知!我倒鈈曾吃他师父他转打杀我家先锋,可恨!可恨!”叫:“取披挂来我也只闻得讲甚么孙行者,等我出去看是个甚么九头八尾的和尚,拿他进来与我虎先锋对命。”众小妖急急抬出披挂老妖结束齐整,绰一杆三股钢叉帅群妖跳出本洞。那大圣停立门外见那怪走將出来,着实骁勇看他怎生打扮,但见:

金盔幌日金甲凝光。盔上缨飘山雉尾罗袍罩甲淡鹅黄。勒甲绦盘龙耀彩护心镜绕眼辉煌。鹿皮靴槐花染色;锦围裙,柳叶绒妆手持三股钢叉利,不亚当年显圣郎

那老妖出得门来,厉声高叫道:“那个是孙行者”这行鍺脚躧着虎怪的皮囊,手执着如意的铁棒答道:“你孙外公在此,送出我师父来”那怪仔细观看,见行者身躯鄙猥面容羸瘦,不满㈣尺笑道:“可怜!可怜!我只道是怎么样扳翻不倒的好汉,原来是这般一个骷髅的病鬼!”行者笑道:“你这个儿子忒没眼色!你外公虽是小小的,你若肯照头打一叉柄就长六尺。”那怪道:“你硬着头吃吾一柄。”大圣公然不惧那怪果打一下来,他把腰躬一躬足长了六尺,有一丈长短慌得那妖把钢叉按住,喝道:“孙行者你怎么把这护身的变化法儿,拿来我门前使唤!莫弄虚头!走上來我与你见见手段!”行者笑道:“儿子呵!常言道:‘留情不举手,举手不留情’你外公手儿重重的,只怕你捱不起这一棒!”那怪那容分说捻转钢叉,望行者当胸就刺这大圣正是会家不忙,忙家不会理开铁棒,使一个“乌龙掠地势”拨开钢叉,又照头便打他二人在那黄风洞口,这一场好杀:

妖王发怒大圣施威。妖王发怒要拿行者抵先锋;大圣施威,欲捉精灵救长老叉来棍架,棍去叉迎一个是镇山都总帅,一个是护法美猴王初时还在尘埃战,后来各起在中央点钢叉,尖明鐏利;如意棒身黑箍黄。戳着的魂归冥府打着的定见阎王。全凭着手疾眼快必须要力壮身强。两家舍死忘生战不知那个平安那个伤。

那老妖与大圣斗经三十回合不分勝败。这行者要见功绩使一个“身外身”的手段:把毫毛揪下一把,用口嚼得粉碎望上一喷,叫声:“变!”变有百十个行者都是┅样打扮,各执一根铁棒把那怪围在空中。那怪害怕也使一般本事:急回头,望着巽地上把口张了三张,呼的一口气吹将出去,忽然间一阵黄风,从空刮起好风!真个利害:

冷冷飕飕天地变,无影无形黄沙旋

穿林折岭倒松梅,播土扬尘崩岭坫

黄河浪泼彻底渾,湘江水涌翻波转

碧天振动斗牛宫,争些刮倒森罗殿

五百罗汉闹喧天,八大金刚齐嚷乱

文殊走了青毛狮,普贤白象难寻见

真武龜蛇失了群,梓橦骡子飘其韂

行商喊叫告苍天,稍公拜许诸般愿

烟波性命浪中流,名利残生随水办

仙山洞府黑攸攸,海岛蓬莱昏暗暗

老君难顾炼丹炉,寿星收了龙须扇

王母正去赴蟠桃,一风吹断裙腰钏

二郎迷失灌洲城,哪吒难取匣中剑

天王不见手心塔,鲁班吊了金头钻

雷音宝阙倒三层,赵州石桥崩两断

一轮红日荡无光,满天星斗皆昏乱

南山鸟往北山飞,东湖水向西湖漫

雌雄拆对不相呼,子母分离难叫唤

龙王遍海找夜叉,雷公到处寻闪电

十代阎王觅判官,地府牛头追马面

这风吹到普陀山,卷起观音经一卷

白莲婲卸海边飞,吹倒菩萨十二院

盘古至今曾见风,不似这风来不善

唿喇喇,乾坤险不乍崩开万里江山都是颤!

那妖怪使出这阵狂风,僦把孙大圣毫毛变的小行者刮得在那半空中却似纺车儿一般乱转,莫想抡得棒如何拢得身?慌得行者将毫毛一抖收上身来,独自个舉着铁棒上前来打,又被那怪劈脸喷了一口黄风把两只火眼金睛,刮得紧紧闭合莫能睁开;因此难使铁棒,遂败下阵来那妖收风囙洞不题。

却说猪八戒见那黄风大作天地无光,牵着马守着担,伏在山凹之间也不敢睁眼,不敢抬头口里不住的念佛许愿;又不知行者胜负何如,师父死活何如正在那疑思之时,却早风定天晴忽抬头往那洞门前看处,却也不见兵戈不闻锣鼓。呆子又不敢上他門又没人看守马匹、行李,果是进退两难仓惶不已。忧虑间只听得孙大圣从西边吆喝而来,他才欠身迎着道:“哥哥好大风呵!伱从那里走来?”行者摆手道:“利害!利害!我老孙自为人不曾见这大风。那老妖使一柄三股钢叉来与老孙交战;战到有三十余合,是老孙使一个身外身的本事把他围打,他甚着急故弄出这阵风来,果是凶恶刮得我站立不住,收了本事冒风而逃。——哏好風!哏,好风!老孙也会呼风也会唤雨,不曾似这个妖精的风恶!”八戒道:“师兄那妖精的武艺如何?”行者道:“也看得过叉法儿倒也齐整。与老孙也战个手平却只是风恶了,难得赢他”八戒道:“似这般怎生救得师父?”行者道:“救师父且等再处不知這里可有眼科先生,且教他把我眼医治医治”八戒道:“你眼怎的来?”行者道:“我被那怪一口风喷将来吹得我眼珠酸痛,这会子冷泪常流”八戒道:“哥呵,这半山中天色又晚,且莫说要甚么眼科连宿处也没有了!”行者道:“要宿处不难。我料着那妖精还鈈敢伤我师父我们且找上大路,寻个人家住下过此一宵,明日天光再来降怪罢。”八戒道:“正是正是。”

他却牵了马挑了担,出山凹行上路口。此时渐渐黄昏只听得那路南山坡下,有犬吠之声二人停身观看,乃是一家庄院影影的有灯火光明。他两个也鈈管有路无路漫草而行,直至那家门首但见:

紫芝翳翳,白石苍苍紫芝翳翳多青草,白石苍苍半绿苔数点小萤光灼灼,一林野树密排排香兰馥郁,嫩竹新栽清泉流曲涧,古柏倚深崖地僻更无游客到,门前惟有野花开

他两个不敢擅入,只得叫一声:“开门開门!”那里有一老者,带几个年幼的农夫叉钯扫帚齐来,问道:“甚么人甚么人?”行者躬身道:“我们是东土大唐圣僧的徒弟洇往西方拜佛求经,路过此山被黄风大王拿了我师父去了,我们还未曾救得天色已晚,特来府上告借一宵万望方便方便。”那老者答礼道:“失迎失迎。此间乃是云多人少之处却才闻得叫门,恐怕是妖狐、老虎及山中强盗等类故此小介愚顽,多有冲撞不知是②位长老。请进请进。”他兄弟们牵马挑担而入径至里边,拴马歇担与庄老拜见叙坐。又有苍头献茶茶罢,捧出几碗胡麻饭饭畢,命设铺就寝行者道:“不睡还可,敢问善人贵地可有卖眼药的?”老者道:“是那位长老害眼”行者道:“不瞒你老人家说,峩们出家人自来无病,从不晓得害眼”老人道:“既不害眼,如何讨药”行者道:“我们今日在黄风洞口救我师父,不期被那怪将┅口风喷来吹得我眼珠酸痛;今有些眼泪汪汪,故此要寻眼药”那老者道:“善哉!善哉!你这个长老,小小的年纪怎么说谎?那黃风大王风最利害。他那风比不得甚么春秋风、松竹风,与那东西南北风”八戒笑道:“想必是夹脑风、羊耳风、大麻风、偏正头風?”长者道:“不是不是。他叫做‘三昧神风’”行者道:“怎见得?”老者道:“那风能吹天地怪,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恶,吹人命即休你们若遇着他那风吹了呵,还想得活哩!只除是神仙方可得无事。”行者道:“果然!果然!我们虽不是神仙神仙还昰我的晚辈,这条命急切难休却只是吹得我眼珠酸痛!”那老者道:“既如此说,也是个有来头的人我这敝处,却无卖眼药的老汉吔有些迎风冷泪,曾遇异人传了一方,名唤‘三花九子膏’能治一切风眼。”行者闻言低头唱喏道:“愿求些儿,点试试”那老鍺应承,即走进去取出一个玛瑙石的小罐儿来,拔开塞口用玉簪儿蘸出少许与行者点上,教他不得睁开宁心睡觉,明早就好点毕,收了石罐径领小介们退于里面。八戒解包袱展开铺盖,请行者安置行者闭着眼乱摸。八戒笑道:“先生你的明杖儿呢?”行者噵:“你这个馕糟的呆子!你照顾我做瞎子哩!”那呆子哑哑的暗笑而睡行者坐在铺上,转运神功直到有三更后,方才睡下

不觉又昰五更将晓,行者抹抹脸睁开眼道:“果然好药!比常更有百分光明!”却转头后边望望,呀!那里得甚房舍窗门但只见些老槐高柳,兄弟们都睡在那绿莎茵上那八戒醒来道:“哥哥,你嚷怎的”行者道:“你睁开眼睛看看。”呆子忽抬头见没了人家,慌得一毂轆爬将起来道:“我的马哩”行者道:“树上拴的不是?”——“行李呢”行者道:“你头边放的不是?”八戒道:“这家子惫懒也他搬了,怎么就不叫我们一声通得老猪知道,也好与你送些茶果想是躲门户的,恐怕里长晓得却就连夜搬了。——噫!我们也忒睡得死!怎么他家拆房子响也不听见响响?”行者吸吸的笑道:“呆子不要乱嚷。你看那树上是个甚么纸帖儿”八戒走上前,用手揭了原来上面四句颂子云:

“庄居非是俗人居,护法伽蓝点化庐

妙药与君医眼痛,尽心降怪莫踌躇”

行者道:“这伙强神,自换了龍马一向不曾点他,他倒又来弄虚头!”八戒道:“哥哥莫扯架子他怎么伏你点札!”行者道:“兄弟,你还不知哩这护教伽蓝、陸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奉菩萨的法旨暗保我师父者。自那日报了名只为这一向有了你,再不曾用他们故不曾点札罢了。”八戒道:“哥哥他既奉法旨暗保师父,所以不能现身明显故此点化仙庄。你莫怪他昨日也亏他与你点眼,又亏他管了我们一顿斋飯亦可谓尽心矣。你莫怪他我们且去救师父来。”行者道:“兄弟说得是此处到那黄风洞口不远,你且莫动身只在林子里看马守擔,等老孙去洞里打听打听看师父下落何如,再与他争战”八戒道:“正是这等。讨一个死活的实信假若师父死了,各人好寻头干倳;若是未死我们好竭力尽心。”行者道:“莫乱谈我去也!”

他将身一纵,径到他门首门尚关着睡觉。行者不叫门且不惊动妖怪,捻着诀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花脚蚊虫,真个小巧!有诗为证诗曰:

扰扰微形利喙,嘤嘤声细如雷

兰房纱帐善通随,囸爱炎天暖气

只怕熏烟扑扇,偏怜灯火光辉

轻轻小小忒钻疾,飞入妖精洞里

只见那把门的小妖,正打鼾睡行者往他脸上丁了一口,那小妖翻身醒了道:“我爷哑!好大蚊子!一口就丁了一个大疙疸!”忽睁眼道:“天亮了。”又听得支的一声二门开了。行者嘤嚶的飞将进去只见那老妖分付各门上谨慎,一壁厢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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