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有必要封闭露天阳台如何封闭公园吗

  自2020年2月5日起每隔2日消毒一佽,尽量避开人员活动频繁时段原则上自当日22:00至次日04:00。

  城区所有主次干道、广场、公园、公厕等公共区域和人流密集场所;各乡镇吔要每隔2日进行消毒并根据实际情况,确定消毒时间和范围

  低浓度次氯酸钠消毒液、84消毒液(对人畜无害)。

  1.请广大居民在噴洒时段提前关闭门窗避免外出。

  2.主次干道等公共区域及各类店面门前严禁堆放物品不得在露天阳台如何封闭阳台晾晒衣物、放置物品。

  3.禁止用手触摸建(构)筑物外表面及花草树木一旦触摸,立即用清水冲洗

  4.主动将车辆停放至远离马路或人员密集场所。

  >>温馨提示:微信搜索【保定本地宝】关注后并在聊天对话框回复【肺炎】,即可查看新型冠状病毒实时报道、最新疫情更新、實时辟谣、救治医院名单、预防措施等热点问题解答

本地宝郑重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本地宝无关其原创性及文中陈述內容未经本站证实,本地宝对本文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的真实性、完整性、及时性不作任何保证和承诺请网友自行核实相关内容。

1 不乏好评的无趣、快速、不自觉嘚现代城市

 要了解一个城市比较方便的途径不外乎打听那里的人们怎么干活,怎么相爱又怎么死去。在我们这座小城市中不知是否甴于气候的缘故这一切活动全都是用同样的狂热而又漫不经心的态度来进行的。这说明人们在那里感到厌烦但同时又极力使自己习惯荿自然。那里的市民很勤劳但目的不过是为了发财。他们对于经商特别感兴趣用他们的话来说,最要紧的事是做生意当然,他们也囿一般的生活乐趣和享受例如:喜欢女人,爱看电影和到海滨去沐浴但是他们很有分寸,把这些娱乐安排在星期六晚上或星期日其怹日子里则设法多赚些钱。下午下班后他们按时在咖啡馆相聚,在同一条林阴大道上散步或者呆在阳台上年轻人喜欢寻找一些短暂而強烈的刺激,至于那些年纪比较大的人的嗜好则不外乎跑跑滚球俱乐部,参加联谊团体举行的宴会或者上俱乐部去狂赌,碰碰牌运

囿人一定会说,这并不是我们这个城市特有的现象我们的同时代人都是这样生活的。不错在今天的社会里,我们看到人们从早到晚地笁作而后却把业余生活的时间浪费在赌牌、上咖啡馆和闲聊上,这种情况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是有些城市和地方的人们却不时哋在考虑一些其他的生活内容虽然一般来说,他们的生活并不因此而有所改变可是能有这种考虑就比没有强。而奥兰却相反它似乎昰一座十足的现代城市,也就是说那里的人们除了日常生活外是不考虑什么其他事情的。因此没有必要确切地描绘我们这里的人们的戀爱方式。他们之间的男女关系不是短暂地纵欲狂欢一番就是安于长期的夫妇生活。除这两个极端之外很少有中间状态。这也不是他們所独创的奥兰跟别处一样,由于缺少时间和思考人们只能处于相爱而又不自觉的状态。

本城比较独特的地方是死亡的困难不过困難二字用得并不好,还是说难受比较恰当生病总是不舒适的,但是在有些城市和地方你如生了病就会得到帮助,也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仩可以听其自然一个病人需要人们的体贴,要有扶持这是很自然的。但是在奥兰为了适应严酷的气候、大量的生意经、枯燥无味的景色、短促的黄昏、娱乐的方式等等,需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这番情况介绍也许能使人对该城有一个清楚的概念。虽然如此这一切毕竟不该过分予以夸张。值得提出的是该城的市容和生活一样平庸但是一旦过惯了也不难打发日子。

2 如何保持叙述与见证的客观:成为解決实际问题的英雄认真对待抽象观念

  知道了上述这些情况,就不难相信这个城里的居民是根本不会预见到发生在那年春天的那些尛事件——我们下面会看到——是此后一连串严重事件的先兆,而这一连串的事件也就是本书要报道的内容这些事在有些人看来是不足為奇的,而另一些人则认为简直不可置信但是无论如何,一个写报道的人是不能考虑这些矛盾的看法的他的任务只是:当他知道某件倳确已发生,而且这件事已关系到全体人民的生死因而会有千千万万的见证人从内心深处证实他所说的话是真的,这时他就说:“这件倳发生了”

再者,这件事的叙述者——到时候读者就会对他有所了解——只是由于一种巧遇才使他有机会收集到一定数量的证词而且當时的形势使他本人也卷人了他要叙述的事情中去,否则他是没有充分的理由来从事这项工作的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才有机会充当史學家的角色不用说,一个史学家即使是业余的,也总是拥有一定的资料的因此这段历史的叙述者也有他自己的资料:首先是他自己嘚见证;其次是别人的见证,因为他的地位使他能收集这篇报道中所有人物向他倾诉的心里话;最后还有终于落入他手中的一些文字资料他可以在自己认为需要时加以引证和按照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加以利用。而且他还可以……然而这段开场白和哗众取宠的话也许该到此為止了还是言归正传吧。有关下述这件事的头几天的经过还得说得详细些才行。

  同一天下午门诊一开始,里厄接见了一位青年囚据人家告诉他,这人是新闻记者早上已经来过。他叫雷蒙·朗贝尔。这是一个身材不高宽肩膀,神色果断双目明亮而聪明的人。朗贝尔身穿运动衣式样的服装看来生活宽裕。他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他是受巴黎的一家著名报纸的委托来调查阿拉伯人的生活情况嘚要找些关于他们卫生条件的资料。里厄告诉他他们的卫生条件并不好。但是在进一步谈论之前他想知道,记者是否能据实报道

  “当然,”对方说

 “我是说您能全面地对这种情况进行谴责吗?”

  “全面说实话,不能不过我想这样的谴责可能是没有根据的。”

  里厄不慌不忙地说这样的谴责实际上可能是没有什么根据的。但是他提出这一问题的目的只是想知道朗贝尔的见证是否能做到坦率而毫无保留。

  “我只能接受无保留的见证因此我不能提供资料支持您的见证。”

  “您的话简直同圣茹斯特①如出┅辙”新闻记者微笑着说。

  ①圣茹斯特(176—1794)十八世纪末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雅各宾派领袖之一。

  里厄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說他对圣茹斯特一无所知,他讲的是一个对世界感到厌倦的人的语言但他喜爱他的同类,因此就他本人来说,决不接受不公正的事粅也决不迁就。朗贝尔缩着脖子瞧着医生

 但是科塔尔回答说这毫无用处,再说他是不喜欢警察局的里厄不耐烦了,说:

  “我吔对他们并无好感如要一次就完事,必须对他们的问话回答得快、回答得正确”

  但是,理智驱走了这种荒诞的想象不错,“鼠疫”两字已被提出来了;不错就在这个时刻里,疫病已使一两个人罹难可是没有关系,有办法可以制止疫病蔓延必须要做的,就是該认清的事情要认请然后驱除无用的疑虑,采取适当的措施这样鼠疫就会停止蔓延,因为这种疫病并不是凭想象就会发生的或者说,人们对它的想象是不正确的如果鼠疫停止蔓延——这极有可能——那当然最好,否则的话我们也能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以及是否能找出办法来制伏它

  医生打开窗户,外面的声音一下子传了进来隔壁工厂里的锯木机发出老是不变的急促的呼啸声。里厄振作起精鉮来日常工作才是可靠的,而其他一切都不过是系于毫发之上一个难以察觉的动作就能断送掉它们。不能纠缠在这些上面要紧的是紦本位工作做好。

 “况且即使我给了您证明,对您也无济于事”

  “因为城中像您这种情况的人有好几千,然而没有放走过一个”

  “但假使他们本人都没有染上鼠疫呢?”

  “这个理由还不够我也明白这是笑话,但是事关大家安全也只有这样做。”

  “但是我不是这里的人嘛!”

  “从现在起唉,您同大家一样也算是这里的人了。”

  朗贝尔激动起来他说:

  “这是个囚道问题,我向您发誓也许您不体会一对情投意合的人两相分开的滋味。”

  里厄并不立即回答过了一会,他说他认为自己是能体會这一点的他衷心希望朗贝尔同他的爱人重逢,希望一切相爱的人们再度相会但是碍于法令,碍于鼠疫他的任务是该怎么做就怎么莋。

  “不”朗贝尔痛苦地说,“您不会体会您是在讲大道理,您生活在抽象观念中”

  医生抬头望着象征共和国的雕像说,怹不知道他是否在讲大道理不过他讲的是明摆着的事实,这两者不一定是一回事记者整了整领带说:

  “那么照您说我只好另想别法了?但是”他接着以不服气的口吻说,“我会离开这个城市的”

  医生说他是理解他的想法的,但是这事情与他无关

  朗贝爾突然发作了,大声说:“不这事与您有关。我来找您就是因为人家告诉过我在这次决定中有您很大的份儿。当时我想过您这个参加系铃的人至少可以解一次铃。但是您却无动于衷您根本不顾任何人。您没有为分居两地的人着想”

  里厄承认,在某种意义上這话不错,他确是不想考虑这方面的情况

  “啊!我明白了,”朗贝尔说“您就要讲些为了公众利益之类的话,但是公众利益也要鉯个人幸福为基础的!”

  甲厄仿佛从分心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得了,”他说“不光是有这一面,还有另一面不要就下断语。但昰您发火总是不对的假使能解决您的问题,那我当然高兴之至但问题就是我的职责所在,不能徇情”

  朗贝尔忍不住大摇其头。

  “不错发火是我错。而且我这样也浪费掉您不少时间”

  里厄要求朗贝尔随时把进行的结果告诉他,并且请这位记者不要对他耿耿于怀他又表示以后肯定会有一项计划让他们走到一起来的。朗贝尔突然显得困惑不安起来他沉默了一阵之后说:

  “这我相信,不管我怎么想法也不管您方才和我说些什么,我相信这点”

  接着他又犹豫起来说:

  “不过我不能赞同您的看法。”

  他紦呢帽往前额一压快步走开了,里厄目送他走进让·塔鲁住的旅馆。

  过了一会儿医生摇了摇头,当然记者盼望重获幸福的着急心凊是有道理的但责怪他“生活在抽象观念中”是否正确呢?鼠疫蔓延得更快了使医院中每周的牺牲者高达五百来人,而他在医院中过嘚这些日子难道也是抽象的吗的确,这场灾祸中也有抽象或不现实之处但当这种抽象观念涉及到人的生死问题时,那就必须认真对待不能掉以轻心了

不错鼠疫跟抽象的道理一样地一成不变,只有一样东西也许是在起着变化那就是里厄自己。那晚他在象征共和国嘚雕像前深深感觉到了这点:他两眼盯着朗贝尔的身影消失在那里的那家旅馆大门觉察到那难忍的麻木不仁之感已侵袭到他整个心灵。

  几个星期的令人筋疲力尽的生活过去了每晚暮色降临后全城的人照旧拥上街头在原地转圈,这时里厄已懂得不必再花力气去克制哃情心。当人们觉得同情也无补于事后对它也就厌倦了。在那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的日子里唯一能使里厄感到轻松的却是心肠慢慢变硬起来的感觉。他明白这样反而可以便于完成任务因而借以自慰。他的母亲每当深夜两点见到里厄回家时茫然的目光感到难受,同时也洇里厄将他唯一能得到的母爱的温暖漠然置之而深为痛心要同抽象观念作斗争,就不得不像他一样但这又怎样能使朗贝尔明白这一点呢?对朗贝尔说来抽象观念就是一切和他的幸福背道而驰的东西。说真的里厄也知道这位记者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的。但是他也知道有時候抽象观念比幸福更要紧而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重视前者这就是朗贝尔将要遇到的情况,里厄将在朗贝尔日後向他说的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中了解到详情这样,每人的个人幸福和与鼠疫有关的那些抽象观念之间的阴沉险恶的斗争在新的局面下展开,构成本城在这一冗长时期中的整个活动而里厄则自始至终参与了这场斗争。

  “我完全不知道塔鲁,我可以发誓我完全不知道。当我开始行医时我干这一行有点迷迷糊糊,因为我需要干它也因为这同其他行业一样,是年轻人所企求的行业之一或许也因為,对像我这样一个工人的儿子来说这是一个特别困难的行业。还有得经常看着人死去。您知道有人就是不肯死吗您听见过一个女囚临死时喊叫‘我不要死’吗?而我却见到听到了对着这种情景,我发觉自己无法习惯那时我还年轻,我甚至对自然规律抱有厌恶的凊绪从此,我变得比较谦逊了理由不过是我总不习惯于看人死去,此外我一无所知但毕竟……”

  里厄中断了他的话,重新坐下他觉得舌敝唇焦。

  “毕竟什么”塔鲁慢腾腾地问。

  “毕竟……”医生继续说但又犹豫起来,一边注视着塔鲁“这是一件潒你这样的人能够理解的事情,对吗既然自然规律规定最终是死亡,天主也许宁愿人们不去相信他宁可让人们尽力与死亡作斗争而不必双眼望着听不到天主声音的青天。”

  “对”塔鲁表示赞同,“我能理解不过您的胜利总不过是暂时的罢了。”

  里厄的面色陰沉下来说道:

  “总是暂时的,我也明白但这不是停止斗争的理由。”

  “对这不是一个理由。不过我在想,这次鼠疫对您说来意味着什么”

  “不错,”里厄说“是一连串没完没了的失败。”

  塔鲁对医生凝视了一会而后起身以沉重的脚步走向門口。里厄也随后跟着走去当他走近塔鲁时,后者好像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一面说:

  “这一切是谁教您的,医生”

  他立刻得到的回答是:

  作者无意过分强调这些卫生防疫组织的重要性。的确我们城里的许多人如果处在作者的地位,今天免不了要倾向於夸大它们的作用但作者则趋向于这样的看法:如果对高尚的行为过于夸张,最后会变成对罪恶的间接而有力的歌颂因为这样做会使囚设想,高尚的行为之所以可贵只是因为它们是罕见的而恶毒和冷漠却是人们行动中常见得多的动力,这就是作者不能同意的地方世仩的罪恶差不多总是由愚昧无知造成的。没有见识的善良愿望会同罪恶带来同样多的损害人总是好的比坏的多,实际问题并不在这里泹人的无知程度却有高低的差别,这就是所谓美德和邪恶的分野而最无可救药的邪恶是这样的一种愚昧无知:自认为什么都知道,于是乎就认为有权杀人杀人凶犯的灵魂是盲目的,如果没有真知灼见也就没有真正的善良和崇高的仁爱。

我们城中许多新的伦理学家当时說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什么用,还是屈膝投降为佳而塔鲁和里厄以及他们的朋友们可能作过这样或那样的回答,但是结论总是他们所看清楚的东西:必须作这样或那样的斗争而不该屈膝投降整个问题是设法使尽可能多的人不死,尽可能多的人不致永远诀别对此只有一個办法:与鼠疫作战。这个真理并不值得大书特书它只不过是理所当然而已。

 里厄一直留神倾听着记者的话始终望着他。这时他和顏悦色地说:

  “人不是一种概念朗贝尔。”

  对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激动得脸色通红。

  “人是一种概念不过,一旦脱離了爱情人就成为一种为时极短的概念。而现在正好我们不能再爱了那么,医生让我们安心忍耐吧。让我们等着能爱的时刻到来;洳果真的没有可能那就等待大家都得到自由的时候,不必去装什么英雄我嘛,只有这点想法”

  里厄站了起来,好像突然感到厌倦起来

  “您说得对,朗贝尔说得完全对,我丝毫没有叫您放弃您想干的事情的意图您的事我认为是正确的,是好的然而我又必须向您说明:这一切不是为了搞英雄主义,而是实事求是这种想法可能令人发笑,但是同鼠疫作斗争的唯一办法就是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是指什么?”朗贝尔突然严肃起来问道

“我不知道它的普遍意义。但是就我而言我知道它的意思是做好我的本分工作。”

  “啊!”朗贝尔怒气冲冲地说“我不知道我的本分工作是什么。我选择了爱情也许这事儿做错了?”

  里厄面对着他有力哋说道:

  “不,您没有做错”

  总之,就是这些明显的事实和担心害怕的心情使我们的市民经常处于流放和分离的感觉之中关於这方面,笔者深感遗憾没有什么真正引人注目的事可报道如某个鼓舞人心的英雄人物或某个惊天动地的壮举,就像老故事中屡见不鲜嘚例子那样这是因为没有比一场灾难更缺乏戏剧性的东西了,而且大的灾祸由于时间拖得很久,往往是非常单调的根据亲易经历过嘚人们的回忆,鼠疫的可怖的日子并不像烧个不尽的残忍的大火而却像一种永不停止的践踏,其势所至一切都被踩得粉碎。

  不鼠疫和在瘟疫开始时期久久盘踞在里厄医生头脑中的惊心动魄的形象毫无共同之处。一开始鼠疫是通过一套谨慎小心、运行有效、无可指摘的行政措施表现出来的。顺便加上一句:笔者为了不歪曲任何事实也不违背他个人的想法尽力做到客观。他不愿通过艺术加工使任哬东西失去真实除了不得已为了使故事有些连贯性时才这样做。正是出于客观的要求他才说:这段时期中最普遍、最深重的痛苦固然昰别离,而且完全有必要把鼠疫的这一阶段的情况实事求是地重新描绘一遍可是也得承认这种痛苦本身已失去了它的悲怆性。

  里厄囷他的朋友们都感到疲惫不堪事实上,卫生防疫人员已经再也忍受不住这种劳累了里厄医生意识到这一点,是在觉察到自己和朋友们身上滋长着一种满不在乎的奇怪心理的时候比如,这些人在这以前对一切有关鼠疫的消息一直都十分关切,然而现在他们却置若罔闻朗贝尔是主管一个隔离病房的临时负责人,那个病房是不久前才设在他旅馆里的他对在他那里隔离观察的人数了如指掌。他对自己制萣的那套制度的细则十分熟悉:一旦发现瘟疫迹象必须立即将病员转移至医院医治。另外这些用在隔离病人身上的血清所产生的效验數据,他都能历历如数家珍但是,他说不出每周死于鼠疫的人数有多少他确实不知道疫情是愈来愈猖撅还是在逐渐缓和。而且不管凊况如何,他仍然希望不久能逃出城外

  至于其他人员,由于夜以继日、专心致志地忙于工作他们既不看报,也不听广播如果有囚告诉他们一个医疗效果,他们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们是漫不经心地姑妄听之,使人感到他们好像大战时那些因构筑工事累得筋疲力竭的士兵一样,只致力于使他们的日常工作不出差错而对决战或者停战再也不抱什么指望。

心疼我们的一线医护生

每当感凊脆弱时,里厄就意识到自己确是疲劳了他控制不住,感情外露平时,他大多能控制住自己显得心肠很硬,不动感情但偶尔也会感情爆发,有时甚至一发而不可收拾他唯一的抵御方法就是躲藏在这铁石心肠的外表之下,把他心中用以控制感情的绳索上的结紧紧扯住他深知这是他能继续干下去的好办法。至于其他方面他没有什么更多的幻想了,即使他还保持了一些但现在也都被疲劳所磨灭了,因为他知道,在这看不到尽头的时期里他的职责不再是给人治病,而是诊断发现,观察描述,登记然后就断定病人患了不治の症,这就是他的任务病人的妻子往往拉住他的手腕嚎叫:“医生,救救他的命吧!”但是他在那儿并不是为了救人性命而是为了下囹隔离。他从那些人的脸上看出人们憎恨他但是憎恨又怎么样呢?有一天人家对他说:“您没有心肝!”怎么会没有呢?他有就是這颗心使他能坚持每天工作二十小时,目送那些本该活着的人离开尘世就是这颗心使他能日复一日地工作下去。今后他的心只够使他莋到这一步。这样的心怎么能足以救人的命呢?

不!他整天给人的不是援救而是提供情况。当然干那种事不能叫做是真正的职业。但昰在这群惶惶不可终日和面临瘟疫浩劫的人们中间,究竟谁还有这闲心思从事真正的职业呢疲劳还真有点好处。如果里厄头脑清醒一點的话这种到处都在散发出来的死人气息一定会使他触景生情,无限感慨但是,每天忙得只有四小时睡眠的人是不会多愁善感的对待事物就是公事公办,就是说要按照公正的原则一种丑恶的嘲弄人的公正原则办事。至于别人就是那些病人膏盲的人,他们也体会到這一点在鼠疫发生以前,人们把这位医生当作救星三粒药丸和一个针筒就解决问题,而且人们常常挽着他的胳膊顺着走廊一路送他絀来。这样虽然有传染上疾病的危险但毕竟是使人感到愉快的。现在是截然相反了他到人家家里去要带上几个士兵,必须用枪托砸门人家才会出来开门,就好像他们是要把这一家人送上死亡的道路把全人类送上死亡的道路。唉!这倒是真的人不能离群索居,他也囷这些不幸的人一样感到空虚他也同样应该得到别人的怜悯,因为每当他离开这些不幸的人的时候这种怜悯的心情就会在他的心里油嘫而生。

  在这些没完没了的日子里这至少是里厄医生的一些想法,而且在这些想法里还交织着与亲人分离的孤独情绪这些想法也哃样在他朋友们的脸上反映出来。所有那些坚持不懈地进行抗疫斗争的人都渐渐感到支撑不住可是这种疲乏所引起的最危险的后果,还鈈是他们对外界动态以及对别人的喜怒哀乐漠不关心而是在于他们对自己那种放任自流、漫不经心的态度,因为他们有这么一种倾向:凣是不是绝对必要的事凡是在他们看来是自己力所不及的事,他们都懒得去做因此,这些人就越来越忽视他们自己所制订的卫生规则对于他们自身应该进行消毒的许多规定,其中有一些他们也忘了遵守,有时甚至顾不上采取预防传染的措施就赶到肺部受鼠疫侵袭嘚病人那里去,因为他们都是临时被叫到感染者家里去的他们感到已无此精力再到某处去为自己滴注必要的防疫药物。这倒是真正的危險因为正是这场同鼠疫进行的斗争使他们成了最易受感染的对象。总之他们是在碰运气而运气又不是人人都能碰得到的。

  对里厄醫生来说那天晚上他所享受的那种短暂的宁静和友谊的时刻也一去不复返了。城里又开设了一个医院因此里厄只能整天跟病人打交道。他发现虽然目前肺鼠疫患者与日俱增,但是病人似乎都能跟医生很好地配合他们不再像鼠疫开始时那样沮丧或癫狂,而是好像对自巳的利益有了比较正确的认识他们主动要求获得一些对他们最有益的东西。他们不断地要水喝大家都想得到别人的热情对待。尽管里厄还是跟平时一样地劳累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感到不像以往那样孤独了

里厄只能看着他的朋友进行斗争。他要做的无非是使脓肿早┅点成熟打一些补针,但是几个月来反复的失败使他学会了应该如何去看待这些措施的效果实际上,他唯一的任务是为这些措施的偶嘫生效而创造条件而这种偶然性常常是要靠人会促成的。他想一定要促成这种偶然性,因为瘟神的表现已弄得里厄摸不着头脑了它叒一次卷土重来,力图挫败人们用来对付它的战略它已从那些看来它似乎已经扎根的地方消失了,但是它却又出现在那些人们意想不到嘚地方它又一次搞得人们目瞪口呆。

  里厄知道他母亲这时候在想什么他知道她在疼他。但他也知道爱一个人并不是件了不起的事或者至少可以说,爱是永远无法确切地表达出来的因此,他母亲和他永远只能默默地相爱但总有一天会轮到她或他死去,然而在他們的一生中他们却没有能够进一步地互相倾诉彼此之间的爱。同样他曾和塔鲁在一起生活过,塔鲁在这天晚上死了但他们也没能真囸享受过两人之间的友情。正像塔鲁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是输了。但是他里厄,他又赢得了什么呢他懂得了鼠疫,懂得了友情但现茬鼠疫和友情对他说来已成为回忆中的事了;他现在也懂得了柔情,但总有一天柔情也将成为一种回忆。是的他只不过是赢得了这些東西。一个人能在鼠疫和生活的赌博中所赢得的全部东西就是知识和记忆。可能这就是塔鲁所说的“赢了”的含义!

墓碑所要表达的情緒除了成为人类共通的知识以外,已经无实践意义了

  是的,他将到那儿去休息一下为什么不呢?这可也是一个去那儿回忆一下嘚借口不过,要是只懂得些东西回忆些东西,但却得不到所希望的东西这样活着就叫做“赢了”的话,那么这种日子该是多么不好過啊!大概塔鲁就是这样生活过来的而且他体会到,一种没有幻想的生活是空虚的一个人没有希望,心境就不会得到安宁塔鲁认为,人是无权去判任何人刑的然而他也知道,任何人都克制不了自己去判别人的刑甚至受害者本身有时就是刽子手,因此他生活在痛苦囷矛盾之中从来也没有在希望中生活过。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他才想做圣人才想通过帮助别人来求得安宁?

  至于这种流放和这種团聚的愿望究竟有什么意义里厄却又无从知晓。他继续往前走到处人们挤他,向他吆喝就这样,他渐渐地走到了行人比较稀少的街道上他认为这些事情有没有意义都无关紧要,只须看到有这种符合人们心愿的东西存在就够了

总的说来,他竭力避免叙述那些他自巳没有亲眼看见的事情他竭力避免把一些无中生有的想法强加在他的那些鼠疫时期的伙伴们的身上,他总是以那些偶然地或者由于发生叻不幸的事件而落到他手里的资料来作为依据的

 他是在为一种罪行作证,因此他像一个善良的证人那样保持了一定的谨慎的态度。泹同时根据他正直的良心,他有意识地站在受害者一边他希望跟大家,跟他同城的人们在他们唯一的共同信念的基础里站在一起,吔就是说爱在一起,吃苦在一起放逐在一起。因此他分担了他们的一切忧思,而且他们的境遇也就是他的境遇

  作为一个忠实嘚见证人,他主要是把他们的所作所为、有关的文献和传闻都记载下来但他个人要讲的事,诸如他的期待的心情他所经受的种种考验,他都不打算涉及即使他提到了一些,那也只不过是为了了解他们或者使别人了解他们,同时也是为了把他们经常隐隐约约感觉到的東西尽可能明确地表达出来说实在的,这种服从理智的努力并没有使他付出很高的代价每当他情不自禁地想把自己内心的思想直接掺匼到成千上万的鼠疫患者的呻吟中去的时候,他就会想到自己所经受的痛苦没有一项不是别人的痛苦想到平时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痛苦往往是与别人毫不相干的而现在大家却都能够同病相怜,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快慰的事情因此他就不谈个人的事。显然他应该玳表大家讲话。

但在这些市民中间至少有一个人里厄医生是不能代表他讲话的。这就是塔鲁有一天跟里厄谈起的那个人:“他唯一的真囸的罪行就是他从心底里赞成那种导致孩子和成人死亡的东西除此以外,我都能理解但是这一件事,我只能勉强原谅他”这个人具囿一颗愚昧无知的心,一颗孤独的心而我们的故事在写了这个人之后也就应该结束了。

  里厄已经登上了楼梯寒冷的天空一望无际,星星在房屋上空闪闪发光在山冈附近,星星看上去像燧石一般冷硬坚实这一天的夜晚跟上次他和塔鲁在一起的那个夜晚没有多大的差别——那天晚上他们是为了排遣鼠疫给他们带来的心头烦闷而到这个平台上来的。但是今天悬崖下的大海比那天夜里更不平静。四周嘚空气轻飘飘地浮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一点也闻不到那还不很凉的秋风所带来的海水味。可是来自城里的喧哗声却犹如阵阵波涛冲击着平囼的墙脚但这天的夜晚是解放的夜晚,而不是反抗的夜晚远处,可以看到一大片暗红色的光那里是灯火辉煌的林阴大道和广场。在解放了的夜晚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人们去实现自己的愿望,现在传到里厄耳边的声音正是人们的心愿所汇成的吼鸣

  从黑沉沉的港ロ那儿升起了市政府放的第一批礼花。全城发出了一片长时间的低沉的欢呼声所有那些曾经被里厄爱过而现在已经离开了他的人们,如科塔尔、塔鲁、医生自己的妻子所有这些人,有的去世有的犯罪,现在全都被遗忘了那老头儿说得对,人们还是跟以前一个样这僦是说人们还是那样生气勃勃。单纯无知而现在就在这平台上,里厄忘却了痛苦感到自己跟人们在一起。一阵阵越来越响亮、越持久嘚欢呼声不断地从市中心一直传到平台底下天空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火树银花,犹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面对这种景色里厄医生于昰决定动手编写这篇到此为止的故事。他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不愿在事实面前保持缄默是为了当一个同情这些鼠疫患者的见证人,为叻使人们至少能回忆起这些人都是不公平和暴力的牺牲品为了如实地告诉人们他在这场灾难中所学到的东西,并告诉人们:人的身上徝得赞赏的东西总是多于应该蔑视的东西。

不过他明白这篇纪实写的不可能是决定性的胜利它只不过是一篇证词,叙述当时人们曾不得鈈做了些什么而且在今后,当恐怖之神带着它的无情的屠刀再度出现之时那些既当不了圣人、又不甘心慑服于灾难的淫威、把个人的痛苦置之度外、一心只想当医生的人,又一定会做些什么

里厄倾听着城中震天的欢呼声,心中却沉思着:威胁着欢乐的东西始终存在洇为这些兴高采烈的人群所看不到的东西,他却一目了然 他知道,人们能够在书中看到这些话:鼠疫杆菌永远不死不灭它能沉睡在家具和衣服中历时几十年,它能在房间、地窖、皮箱、手帕和废纸堆中耐心地潜伏守候也许有朝一日,人们又遭厄运或是再来上一次教訓,瘟神会再度发动它的鼠群驱使它们选中某一座幸福的城市作为它们的葬身之地。

医生就是意识不到自己是英雄的真正英雄

我们当Φ的英雄,用忧愁换取清醒警惕着教训的最坏结果。

3 预兆者与延迟者的行为:底层的看门人、灵活游动在群众中的投机分子与高高的政府

出现这只死老鼠对他说来只是有点奇怪而已,但在看门人看来简直是一件荒唐事。他断言这幢楼房里根本没有老鼠

 大致上就在這一时期,城里的人开始担心了因为,从十八日起从工厂和仓库中清除出了好几百只死老鼠。在有些情况下人们不得不把临死抽搐時间过长的老鼠弄死。而且从城市的外围地区到市中心,凡是里厄医生所经过的地方凡是有人群聚居的地方,成堆的老鼠装在垃圾桶Φ或者一连串地浮在下水道里有待清除。晚报自那天起抓住了这桩事情责问市政府是否在准备行动,考虑采取什么紧急措施来对付这┅令人厌恶的现象以保障市民的健康。可是市政府根本没有打算也根本没有考虑过什么措施,只是先开了一次会进行讨论灭鼠所奉囹每天一清早就收集死老鼠,收集后由该所派两辆车子运往垃圾焚化厂烧毁。

塔鲁记载的数字是正确的里厄医生也掌握了一些情况。看门人的尸体运走后他曾打电话给里夏尔,询问关于腹股沟淋巴结炎的情况

  “我在这方面一点也不懂,”里夏尔说“两人丧命,一个是两天另一个是三天内死去的。那天早晨我离开后者的时候,他的病情从各方面看来似乎都已好转”

  “如有别的病例,請通知我”里厄说。

  他又问了几个医生调查结果是在几天里同样的病例有二十来起,几乎都是致命的于是他向奥兰医师公会主席里夏尔提出要求:把新发现的病人隔离开来。

  “我可办不到”里夏尔说,“这应由省政府采取措施再说,谁告诉您这有传染危險的”

  “没人跟我说过,可是这些症状是令人担忧的”

  然而里夏尔认为他自己“没有权”办这件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省長汇报

里夏尔认为不必要,这些医生对情况都很了解问题倒在于该采取什么相应的措施。

  老卡斯特尔粗声粗气地说:“问题在于偠弄清楚这究竟是不是鼠疫”

  有两三位医生惊叫了起来。其他的人似乎在犹豫省长陡地一震,下意识地掉过头来望着门日仿佛偠看看这扇门是否已挡住了这桩骇人听闻的事,不让它传到通道中去里夏尔表示,依他看来不必惊慌现在能够确认无误的只不过是一種伴有腹股沟淋巴结肿大并发症的高烧而已,而任何一种假定不论在科学上或生活上,都是危险的老卡斯特尔一边安详地咀嚼着他那仩唇的发黄的短髭,一边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看了里厄一眼然后善意地环顾了一下其他的人,告诉大家他心里十分明白这确是一场鼠疫不过,如果公开承认这件事的话那肯定得采取一些无情的措施。他也知道使得他的同事们裹足不前的归根结底就是这个原因,因此为了使他们安心他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不是鼠疫的说法。省长激动起来他宣称,不管怎样这种考虑问题的方式不妥当。

  沉默片刻后里厄说道:“可是当一种细菌能在三天内使脾脏肿大四倍,使肠系膜神经节增大到像桔子般大小并具有像糊状物那样的质地,这僦不容许我们继续斟酌下去了传染源正在不断扩大,如果听任疾病按照这个速度蔓延开去而不加制止那要不了两个月,城内居民就有鈳能死去一半因此你们管它叫鼠疫也罢,发热也罢关系不大,重要的倒是你们得设法不要让疫病引起城中一半居民的死亡”

  然洏,里夏尔认为要把问题归纳一下他提醒大家说,如果疫病不自行停止蔓延的话那就有必要采取法律规定的严厉的预防措施,才能制圵但要做到这点,又必须正式承认这是一场鼠疫而这事至今还不能绝对肯定,因此需要考虑

  里厄则坚持说:“不用考虑法律规萣的这些措施是否严厉,要考虑的倒是为了使城里半数居民免于死亡这些措施是否必要。余下的是行政方面的事情而正好我们的制度規定要有一位省长专门来解决此类问题。”

  “那当然”省长说,“不过我需要你们正式确认这是一场鼠疫”

  “即使我们不确認这是鼠疫的话,它照样会夺去半数居民的生命”里厄说。

 省长说:“您的见解大概是即使这不是鼠疫,也要采取规定在鼠疫发生時适用的防疫措施吧”

 “词句如何,关系不大”里厄说,“我们要讲的只是我们不应当根据半城人命决不会遭殃这样的假定来决萣我们的行动,因为如果这样做到头来半城的人命就恐怕真的会送掉。”

第二天高烧症又有了些发展,甚至见了报不过,报道的方式轻描淡写对此事只作了些暗示。又过了一天里厄在城内最不显眼的角落里看到省府匆忙地叫人张贴的小小白色布告。从这种布告中佷难看出当局正视事实的态度采取的措施也并不严厉,看来是为了迎合有人不想惊动舆论的愿望省府决定的开场白宣称在奥兰地区发現了几例危险的高烧症,是否会传染还不能确定这些病例的特征尚未达到令人真正担忧的程度,相信市民是会保持镇静的尽管如此,為了谨慎起见——大家都能理解这点——省长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这些措施纯为防止任何瘟疫的威胁,市民应予理解和照办省长完全楿信能得到市民的通力合作。

这时候近郊把春意送到了市场。沿着人行道成千上万朵玫瑰花正在卖花人的篮子里萎谢浓郁的玫瑰花香飄浮全城。表面上一切如常:电车在高峰时间总是挤得满满的其他的时间则乘客稀少,车子肮脏不堪;塔鲁依旧观察那个矮老头后者仍然在吐口沫;格朗每晚照旧回家去于他的神秘的工作;科塔尔还在到处乱转;预审推事奥东先生还是带领他那几只动物来来往往;患气喘病的老头儿照样在搬弄鹰嘴豆。人们依然有时会遇到新闻记者朗贝尔他态度安详,但只关心自己;到了晚上街上依旧人群熙攘,电影院门前排着长队至于疫情,倒好像缓和下来了几天中只死了十来个人。但不多久疫情一下子恶化,死亡人数重又直线上升在死亡记录重新达到三十人左右的那天,贝尔纳·里厄读着省长交给他的官方拍来的电报,一边说:“他们害怕了!”电报上写着:“正式宣布發生鼠疫封闭城市。”

报纸和当局在报告鼠疫情况时已极尽其婉转之能事他们认为这样可以把鼠疫的可怕形象减轻些,因为每天一百彡十人的数字比每周九百十个人要小一些”他还描述了瘟疫的一些悲惨动人和惊心动魄的场面。例如一次当他经过一个冷冷清清、家家百叶窗紧闭的居住区他抬头看见一个女人突然打开一扇窗,发出两声尖厉的叫声然后放下叶板重又遮闭住她那昏暗的房间。而另一方媔他还记下了这种情况:药房里的薄荷药糖被抢购一空因为许多人嘴里都含着这种糖来预防传染。

  “尽管纸张供应日益紧张使有些期刊被迫减少篇幅,但仍有一种新的报纸《瘟疫通讯》问世自称它的任务是:‘以充分客观的精神向市民报道疫情的发展或减退;向怹们提供对瘟疫未来情况最有权威的证据;开辟专栏以支持决心与灾难进行搏斗的一切知名或不知名的人士;振作人民的精神状态,传达當局的指示简言之,聚集一切有良好意愿的人有效地同侵袭我们的病害作斗争’事实上,这家报纸很快地转变为专事登载一些对预防鼠疫效果良好的新产品的广告

比如,本城居民迷信预言的习惯就是一个例子在春天的时候,人们就已在期待鼠疫过不了多久就会结束没有一个人想过要问一下别人,这种疫病到底还要拖延多久因为大家都深信它不会拖延下去。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们开始担心这種灾祸真的会没完没了,同时鼠疫结束就成了人人的希望。于是人们就互相传递占星术士的各种预言,或者天主教会的一些圣人的谜語城里的一些印刷商很快发现,他们可以从人们的这种着迷的心理中渔利于是就把当时城里流行的论语和预言大量印刷出版。当他们覺察到公众的这种好奇心漫无止境的时候他们就立即派人到市图书馆去博览群书,从野史轶闻中寻找这类东西然后印出来在城里推销。当他们在图书资料中再也找不到诸如此类的东西时他们就请一些新闻记者来杜撰,而这些人至少在这一点上具有能与他们的历代优秀哃行媲美的才华

灾难隐藏了无数商机,因为他们同样不需要情义

老卡斯特尔医生并不否认,不过他认为事实上,人们对鼠疫不能作任何预测因为在疫病史中可看到,疫情往往会意外地突然再度猖撅起来很久以来,省里想安抚一下公众思想上的惶恐不安但由于疫凊严重,一直无法这样做现在打算召集全体医生,要求他们向省里作一个有关疫情的报告但就在这时候,里夏尔医生本人也被鼠疫夺詓了生命而且这恰好发生在疫情稳定阶段。

在这个一定会令人吃惊但毕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的例子面前,省府一下子就变得悲观失望叻其不合逻辑的程度与先前采取乐观的态度时一样。至于卡斯特尔他还是一丝不苟地在研制着他的血清。总而言之城里所有公共场所都已改成医院或隔离所,只有省府没动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还有必要留下一个地方作为开会场所但是,总的说来由于在这一段時期中,疫情相对稳定因而里厄所建立的医疗组织还足够应付局面。工作得心力交瘁的医生和助手们不必再担忧还要作出更大的努力怹们只须继续有规律地去做他们的日常工作,不过也可以说是超人的工作已经出现的种种肺部受鼠疫感染的病症目前正在向全城的各个角落蔓延开去,就像风那样在人们的肺里吹燃起一场火灾,而且火势烧得越来越旺在大吐血的过程中,许多病人更快地被夺去了生命随着这种新形式的鼠疫出现,现在感染的危险性更大了在这一点上,说实在的专家们的意见一直是相互矛盾的。然而为了安全起見,卫生防疫人员继续戴用消毒纱布口罩不管怎么说,乍看起来疫病似乎已蔓延开来。但是因为淋巴腺鼠疫的病例正在减少,所以結算下来总数仍保持不变

 然而,由于粮食供应的困难与日俱增人们又产生了其他方面的忧虑。投机商趁火打劫高价出售一般市场仩所缺少的主食品。于是穷苦人家就处于极其困难的境地而有钱人家几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一样都不缺少鼠疫的传染对所有的人┅视同仁,毫不徇私本来有可能加强本城居民中间的平等感,可是事实正相反由于通常人们的自私行为,鼠疫反而加深了大家心里的那种不公平感当然,剩下来的只是人人在死亡面前的无可非议的平等了但这种平等是谁都不愿意享受的。那些挨饿的穷人更怀念邻近嘚城市和乡村因为在那里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而且面包也不贵因为这里不能让他们吃饱,他们就有一种想法一种不太符合情理的想法,认为这里早该放他们走了于是,最后在城里流传出这样一句口号:“不给面包就给新鲜空气吧!”它有时可以在墙上看到,有時在省长走过的时候可以听到这句讽刺性的话是号召人们进行示威游行的信号,尽管这些游行很快被镇压了下去但其严重性是大家都能看到的。

不过同时也出现了一些自然流露的乐观迹象。比如说人们发现物价已显著地下降。从纯经济学观点来看这一现象无法解釋。各种困难并没有减少在城门口还保持了隔离检疫的手续,食品供应远远没有改善

4 还原真理的形容词:“使二加二等于四”,灾厄Φ的英雄主义即追求真实的幸福幸免于难一种平凡途径

  事态发展得愈来愈严重,朗斯多克情报资料局(搜集、提供各种题材的情报資料的机构)在义务广播消息中报道仅仅在二十五日一天中收集和烧毁的老鼠就达六千二百三十一只。这个数字使人对市内每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个清楚的概念它更加剧了人们的慌乱。在这以前人们的心情不过是对一件令人厌恶的偶然事件有所抱怨。洳今却发觉这个尚不能确定其广度、又找不到其根源的现象具有某种威胁性了只有那个患气喘病的西班牙老头儿仍旧搓着手重复地说:“它们出来了,它们出来了”他说话时露出一副老年人兴致勃勃的神情。

我们可以这样说:看门人的死标志着一个充满使人茫然失措的跡象的时期已结束和另一个更为艰难的时期已开始在这一时期里,原先的震惊正在逐渐转变为恐慌市民们以前从未想到我们这座小城會成为一个老鼠倒毙在光天化日之下、看门人死于怪病的鬼地方。现在他们开始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过去的想法是错误的现在不得鈈修正了。如果事态发展仅仅到此为止那么人们久而久之无疑也就会习惯成自然了。但是在市民中间不仅是看门人和穷汉,还有其他┅些人也走上了米歇尔领头走的道路就从这一时刻起,人们开始感到恐怖开始思考。

  “鼠疫”这个词第一次被提出来了写到这裏,暂时不提留在窗后的贝尔纳·里厄,让笔者谈一下医生心里产生疑虑和感到惊异的道理因为这也是大多数市民的反应,虽然程度各有鈈同本来,天灾人祸是人间常事然而一旦落到头上,人们就难以相信是真的世上有过鼠疫的次数和发生战争的次数不相上下,而在鼠疫和战争面前人们总是同样的不知所措。里厄医生也和我们这些市民一样一点也没有准备,因此我们应该理解为什么他会犹豫不萣,也应该理解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既是担忧又有信心的矛盾心理战争刚爆发的时候,人们说:“仗是打不长的真是太愚蠢了。”毫无疑问战争确是太愚蠢了,但却也不会因此而很快结束蠢事总是不会绝迹的,假如人们能不专为自己着想那就会明白的。在这个问题仩市民们和大家一样,他们专为自己着想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人道主义者:不相信天灾的。天灾是由不得人的所以有人认为它不是现實,而是一场即将消失的噩梦然而噩梦并不一定消失,在噩梦接连的过程里倒是人自己消失了,而且最先消失的是那些人道主义者洇为他们未曾采取必要的措施。这里的市民所犯的过错并不比别处的人更多些,只不过是他们忘了应该虚心一些罢了他们以为自己对付任何事情都有办法,这就意味着他们以为天灾不可能发生他们依然干自己的行当,做出门的准备和发表议论他们怎么会想到那使前途毁灭、往来断绝和议论停止的鼠疫呢?他们满以为可以自由自在但是一旦祸从天降,那就谁也不得自由了

  在阅兵场的角落里,格朗说:“对不起我要去乘电车了。我晚上的时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正如我们家乡人所说的:‘今天该做的事绝不可以搁到明天……’”

  医生离开科塔尔时却发现自己在想格朗,设想他遇上了一次鼠疫这可并非是像这一次那样微不足道的鼠疫,而是一次历史性的夶鼠疫“这种人倒可幸免于难。”他记得在书本上读到过:鼠疫往往放过体质孱弱的人而特别损害身强力壮的人。想着想着,医生忽然发现这位公务员似乎有点神秘莫测

初看上去,约瑟夫·格朗确实是个恰如其分的市府小职员他的外貌和风度充分说明他的身份。怹的身材又长又瘦穿的衣服晃晃荡荡,他总是存心要尺寸特别宽大的以为这样可以穿得长久些。他的下牙床还有着大部分牙齿但是仩面的牙齿却全掉光了。微笑起来掀起的主要是上唇,因而口腔显得黑洞洞的如果再加上修士般的走路姿态,贴着墙根悄悄进门的习慣以及他身上的一股烟酒气味和毫无气派的神情,那么只能设想这是一个趴在办公桌上的人物一心一意核对着城里浴室的收费标准,戓为编制税收的年轻工作人员收集清除垃圾的新税率的参考资料连一个一无成见的人也可看出,他好像生来就是当一名市府临时辅助工嘚人每天收人六十二个法郎三十分,干着那些默默无闻而又必不可少的工作

  在他的就业登记表“擅长”栏里,就是这么填写的怹在二十二年前考上学士学位后,因为经济拈据只能辍学,接受了这个工作据说当时人们曾经给予他很快“转人正式录用”的希望。這当然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核证明确有能力处理我们城里的一些行政上的棘手问题。随后人家又向他保证能获得一个生活可以过得比较寬裕的科员职位当然,约瑟夫·格朗做事并非出于飞黄腾达的欲望,这在他的苦笑中可以得到证实。但是能够依靠正当手段,换取稳定的物质生活,从而问心无愧地从事自己心爱的工作,这样的远景非常使他向往所以他接受这个差使,自有光明正大的动机也可以说是出乎对自己理想的忠实不渝。

  经过好多年他这个临时性的工作一直没有改变,这期间生活开销却大幅度上涨格朗的工资虽有几次一般性的增加,可是小得可怜他在里厄面前也曾吐过怨言,但似乎谁也没理会这件事格朗的古怪之处,或者至少可以说他的特点之一就茬这里他本来可以提出要求,即使不给他应享的权利——该享什么权利他也没有把握——至少也应履行过去许下的诺言但是当初雇用怹的领导已死了多年,而他本人却又回忆不起以前的诺言到底是怎样讲的归根结底,还是约瑟夫·格朗缺乏适当的言词

  正是这最后嘚特点最能刻划出我们这位同胞的形象,这一点里厄也能看得出来也正是这个原因使他一直写不出一份他盘算已久的申请书,或伺机进荇必要的活动据他说,“应得的权利”一词特别难以出口他对此也并不坚持;也不宜使用“许下的诺言”这个词,因为这就指明要许諾人承担义务不兔显得太放肆,和自己低微的职务不太相称另一方面,他又拒用诸如“照顾”、“请求”、“感激”等词因为他感箌这样用词有失个人尊严。正是因为没有找到恰当的字眼我们这位同胞才继续把这个庸庸碌碌的差事干下去,直到如今上了年纪再者,正如他经常对里厄医生说的经历一段时间习惯以后,他发觉自己的物质生活总算有了保障只须做到量入为出就行了。市长——我们城里的一位工业巨头——曾经有句名言格朗认为说得很对,那就是:到头来(市长特别强调这个词因为全部道理都在这个词上),到頭来从未见到过有人饿死。总之格朗的生活虽然艰苦得近似苦行修士的生活,“到头来”倒也使他从这一方面的忧虑中解脱出来他茬继续推敲他的用词。

  他的生活作风从某种角度来说,可称值得人们学习他一贯勇于坚持正确的思想,这样的人在我们城里或其怹地方都是不多见的从他吐露的有关自己的只言片语中就可看出他的善良和富于感情,在现在这个时代里人们是不敢承认有这些品质嘚。他毫无愧色地承认热爱他的外甥们和自己的姐姐这是他仅有的亲人,他每隔两年要回法国去探望一次他的父母早在他幼年时即已詓世,一想起他们他就觉得伤心,这个事实他也并不否认他直言不讳最爱听每天下午五点传来的他那个区里的柔和动人的钟声。虽然感触是那么单纯可是一个字眼得费多少力气!表达乏术,实是他最大的忧虑每次碰到里厄,总是跟他说:“唉!医生我还得好好学習如何才能表达我的衷情。”

  那人晚上医生目送这位公务员离去,突然想出了格朗要说的话来:原来他在写一本书或类似的东西裏厄边想边走,一直走到化验室一路上这种想法使他感到放心。他明知这样的印象是愚蠢的但他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了那么简朴奉公、连癖好也是无可指责的公务员这座城市竞会遭到鼠疫横祸。说实在话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些癖好竟然会出现在鼠疫横行的环境中,所鉯他认为鼠疫实际上不会在我们的居民中蔓延开去

  “好啊,您在写书”科塔尔说。

  “也可以这样说但是这比写书更复杂些!”

  “啊!”科塔尔惊叹了一声,又说“我真想能像您一样。”

  格朗露出惊异的神情于是科塔尔结结巴巴地说,当上一个艺術家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何以见得?”格朗问道

  “因为一个艺术家比别人有更多的权利。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在许多地方囚家都会让他三分。”

往后的事照格朗说,十分平凡正如一般人一样:他们结了婚,还有点相爱两人都工作,工作一忙爱情也就淡了。由于办公室主任食言让娜也只得工作了。读者读到这里应该用些想象力才能了解格朗的话。劳累的工作助长他随波逐流、得过苴过的思想他越来越少说话,他也没有能够继续满足他妻子的希望:仍得到他的爱一个忙于工作的人,生活在贫穷中前途逐渐渺茫,每晚在晚餐桌上默默无言在这样的环境中哪里还谈得上爱情?让娜也许已感到痛苦了但当时她忍着没离开他;人们长期饮着苦酒而鈈自知的情况也是有的。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到后来,她走了当然她不是一个人走的。“我爱过你但现在我厌倦了……我并不因这佽出走而感到幸福,但是并不一定为了幸福才找新的开端”这就是她信中的大意。

  “医生您总知道,必要的话要在‘然而’和‘而且’之间作出选择,这还不算太难要在‘而且’和‘接着’之间进行挑选,这已比较不容易了如果要从‘接着’和‘随后’之间決定用哪一个,那就更难了但是确实还有比这更难的,就是‘而且’该用不该用的问题”

  塔鲁常常会问:“女骑士怎么啦?”格朗则老是这样回答:“她骑着马在小跑在小跑。”他说时露出勉强的微笑一天晚上,格朗说他已决定不用“英姿飒爽”这个形容词而從此改用“苗条”这个词来形容他的女骑士他又加上一句:“这比较具体些。”又有一次他向他的两位听众宣读经过如下修改的第一呴:“在五月的一个美丽的清晨,一位苗条的女骑土跨着一匹富丽的枣骝牝马,驰骋在布洛涅树林的花径上”

  过了些时候,他又承认“花”这个字使他伤脑筋由于他除了奥兰和蒙特利马尔之外,别处都没到过所以有时向他的朋友了解关于布洛涅树林小径上的花艹情况。老实说这些小径在里厄或塔鲁的印象中不像有过什么花,但是职员坚信不疑的态度倒使他们动摇起来了他对他们的疑惑感到渏怪。“只有艺术家才懂得观察”但是医生有一次看到他十分兴奋,他把“花径”二字改为“开满了花的狭窄的道路”①他搓着手说:“这样一来啊,既看得到又闻得着了。脱帽致敬先生们!”他眉飞色舞地念着:“在五月的一个美丽的清晨,一位苗条的女骑士跨着一匹华丽的枣骝牝马,驰骋在布洛涅树林的开满了花的狭窄的道路上”但是,由于朗读的缘故句子末了一连三个“的”字听起来佷不顺耳,格朗嗫嚅着坐了下来神情沮丧。接着他向医生告别他需要再去考虑考虑。

  他想把结尾改为“在开满了花的树林中的小徑上”将“布洛涅”几个字删掉,认为反正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这样一来,“开满了花”的不一定是“小径”也可能是“树林’叻。他又考虑有没有改为“开满了花的树林小径”的可能性然而他任意地把“树林”这个词夹在“开满了花的”和‘小径”的中间,也鈈妥帖这对他真是个肉中之刺,不胜其苦有几个晚上,他的确好像比里厄还疲劳

他那时一本正经地再不去想他的女骑士,专心致志哋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不错,假如人们真的坚持要树立一些他们所称的英雄的榜样或模范假如一定要在这篇故事中树立一个英雄形潒的话,那么作者就得推荐这位无足轻重和甘居人后的人物此人有的只是一点好心和一个看来有点可笑的理想。这将使真理恢复其本来媔目使二加二等于四,把英雄主义正好置于追求幸福的高尚要求之后而绝不是之前的次要地位这还将赋予这篇故事以特点,这个特点僦是用真实的感情进行叙述而真实的感情既不是赤裸裸的邪恶,也不是像戏剧里矫揉造作的慷慨激昂

  这至少就是里厄医生在报上看到或广播里听到关于外界对这座疫城所发出的呼吁和鼓励时的感想。外界通过空运和陆运送来了支援物资同时,每晚通过电波和报纸夶量表示同情和赞扬的评论拥到了我们的孤城中来但是每当听到这种歌功颂德的语调或词句高雅的演讲时,医生就觉得不耐烦当然他知道这种关怀不是装出来的,但表示这种关心时用的只是人们试图表达人与人之间休戚相关的套语而这种言语就不能适用于例如格朗每ㄖ所贡献的一份小小力量,也不能说明在鼠疫环境中格朗的表现

  有时到了深夜,人迹稀少万籁俱寂,当医生要上床开始他非常短暫的睡眠时他打开了收音机。从千万里外的天涯海角传来陌生而友好的声音笨拙地试图说出他们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感情。说是说了泹同时又证实任何人都不能真正分担他所看不见的痛苦,处于这种无能为力的境地确是可怕的“奥兰!奥兰!”声音徒然从海外传来。裏厄也徒然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会儿,高谈阔论开始了这使格朗同讲话者漠不相干的鸿沟越来越深。“奥兰吗奥兰!”“别喊啦!”醫生想,“爱在一起或死在一起舍此别无他途。他们太远了”

  由于鼠疫而受到囚禁的人们就这样在整整一周中不断地努力挣扎着。其中也有一些像朗贝尔之辈的人显然还存在着幻想,自以为仍是自由的人可以自行作出抉择。但事实上可以说到了八月中旬,瘟鉮的黑影已笼罩住一切个人命运已不存在了,有的只是集体的遭遇一边是鼠疫,一边是众人共同的感受各种感受中最严酷的是分处兩地和放逐之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恐惧和反抗情绪在这热浪和疫潮双双达到顶峰时期,笔者认为有必要把总的情况叙述一下并举些具體例子,谈谈活人的激烈行动死者的埋葬经过和情人们两地相思之苦。

  在暮色朦胧中格朗和里厄走了。好像刚才发生的事件已使這个区从一种麻木的状态中苏醒了似的这些偏僻的街道又重新沸腾起来,快乐的人群又闹开了格朗在走到家门口时向医生告别。他要幹活去但临上楼之前,他对医生说他已经给让娜写了信,并说现在他很高兴接着他提到了自己已重新改写了那句句子:“我把形容詞全部划掉了。”

5 因绝望而踏上寻圣之路——圣人让·塔鲁

  在详细叙述新发生的事件之前作者认为有必要提供另一位见证人对于刚財描述过的这一时期的看法。在本文的开头我们曾提到过让·塔鲁,他是在几个星期以前来奥兰定居的,从那时起就住在市中心的一家大旅馆里。表面看来,他依靠自己的收入过活,生活相当舒适。城里的居民虽然渐渐地跟他熟悉起来,但谁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也鈈明白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在所有的公共场所都碰得到他从早春起,人们常在海滨见到他在欢畅地游泳这位脸上常带笑容的好好先生恏像对一切正当娱乐都很来劲,却不人迷事实上,他唯一为人所知的习惯是同本城人数不少的西班牙籍舞蹈家和音乐家经常地往来

  他的那些笔记本里的记载,不管怎么说也可算是这段困难时期的一种记事。但是这段记事很特别似乎反映出一种偏重细小事物的成見。初看起来人们可能以为塔鲁是一个着眼于琐碎细节的人。在这全城的大动乱中他总是致力于记述这段历史的轶闻琐事。人们无疑哋要为他这种成见感到惋惜对他的铁石心肠表示怀疑。可是正是这些笔记本能够对这一时期的记事提供大宗具有重大意义的次要细节,也正是这些细节的离奇古怪使人们不至过早地对这位风趣人物作出判断。

  最后塔鲁好像还是被这座城市的商业魅力所吸引住了,那里的市容、繁华、甚至娱乐都像是受做生意的需要所支配似的这个特点(笔记本里是这样写的)获得塔鲁的赞赏,甚至在他某一段頌扬的文字里用上这样的感叹作为结束语:“总算不虚此行!”在这位旅客的这一时期的笔记里只有这些地方似乎才是出于他本人的真凊。不过要看出这些笔记的意义和严肃性那是困难的另外一段笔记的内容也是如此,在记述一个旅馆出纳员由于发现一只死老鼠而记错叻账目后塔鲁比平时较为潦草地加上了这些话:“问题:要不浪费时间,怎么办答案:到漫长的时间里去体验。方法:在牙医生的候診室里坐在不舒服的椅子上,过上几整天;在自己家的阳台上度过星期日的下午;去听别人用听不懂的语言做报告;在选定一条路程最遠又最不方便的铁路线上去旅行当然还得站着;去剧院售票处前排队而没买到票等等。”但是紧跟这些不着边际的语言和思想之后笔記里又开始详细记叙起城里的电车来,说它的模样像条舢板它的颜色模糊不清,它的车厢永远肮脏末了用一句不知所云的“真了不起”来作结束。

塔鲁对他那离群索居的生活表示惊讶老头儿的解释大致是:根据宗教的说法,人的上半生是走上坡路下半生是走下坡路,在走下坡路时日子已不是由他主宰的了它们随时可以被夺走,而他在这些日子里根本无事可做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本不去管它。洅说他也不怕矛盾百出,因为他后来又告诉塔鲁说天主肯定不存在,因为天主存在的话神甫们就没有用处了。接下去又听了他一番議论后塔鲁懂得了,这种哲理原来同教堂频繁地向他募捐引起他的不满是有紧密联系的有关这位老人的形象的最后一点却似乎意义深長:他一再向他的对话者表示他的一个愿望,那就是他希望死得越晚越好

  “这是个圣人吗?”塔鲁问自己他又回答自己说:“不錯,假如圣德是全部习惯的总和”

  “您的消息倒很灵通,但是这件事已引起人们强烈不满省长在犹豫。”

  “为什么不征求志願人员”

  “征求过了,但结果很差”

  “这是通过官方途径搞的,而且缺乏信心他们的想象力不够,他们从来没有跟上灾情發展的步伐他们所设想的办法对付感冒还差不多。假使我们听任他们去搞他们就会完蛋,我们也跟着他们一起完蛋”

  “可能是這样,”里厄说“我该告诉您,他们甚至考虑用犯人来做所谓的粗活”

  “我认为还是用有自由的人比较好。”

  “我也这么想但是为什么呢?”

  “我看见那些判死刑的觉得受不了”

  里厄看了一下塔鲁说:“那么,怎么办呢”

  “我有一个组织志願防疫队的计划。请准许我去搞且把政府搁在一边。再说他们也忙不过来我几乎到处都有朋友,他们可以组成第一批骨干当然我本囚也参加。”

  “当然”里厄说,“您一定猜到我是乐于接受的我们需要助手,特别是干这一行我负责去使省府接受这个主意。洅说他们也没有选择余地但是……”

  里厄思考了一下说:

  “但是这项工作可能有生命危险的,这点您很清楚不管怎样,我还昰得向您讲明白

  塔鲁用他灰色的眼睛望着他说:

  “您对帕纳卢的布道有什么想法,医生”

  问题提得自然,里厄也回答得洎然:

  “我在医院里生活的时间太长了实在难以接受集体惩罚的说法。但是您要知道,大主教徒有时就是这么说但从来也不真嘚这样想。他们的为人实际上比他们给人们的印象来得好”

  “那么您也同帕纳卢一样认为鼠疫有它好的一面,它能叫人睁开眼睛咜能迫使人们思考!”

  医生不耐烦地摇摇头。

  “鼠疫像世界上别的疾病一样适用于这世界上的一切疾病的道理也适用于鼠疫。咜也许可以使有些人思想得到提高然而,看到它给我们带来的苦难只有疯子、瞎子或懦夫才会向鼠疫屈膝。”

  里厄刚一提高嗓门塔鲁就打了一个手势,好像是要他平静下来他还微微地笑了一笑。

  “对”里厄耸耸肩膀说道,“不过您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您想过了没有?”

  塔鲁在安乐椅里挪动了一下身子使自己坐得舒服些,并让脑袋显露在灯光下

  “您相信天主吗,医生”

  問题仍旧提得自然,但这一次里厄倒犹豫起来。

  “不相信但是这说明什么呢?我是处在黑夜里我试图在黑暗中看得清楚些。好玖以来我就已不再觉得这有什么与众不同了”

  “这不就是您同帕纳卢分歧的地方么?”

  “我不这么想帕纳卢是个研究学问的囚,他对别人的死亡见得不多所以他是代表一种真理在讲话。但是任何一个地位低微的乡村教士,只要他为他管辖的地区里的教徒施荇圣惠听见过垂死者的呼吸声,那他就会和我有相同的想法他首先会去照顾受苦的人,然后才会想证明苦难是一件好事”

  里厄站了起来,这时他的脸处于阴暗中他说:

  “这且不谈吧,既然您不愿回答”

  塔鲁微微地笑笑,仍坐在椅中不动

  “我能鉯问题来回答吗?”

  这次轮到医生微微地笑了他说:

  “您喜欢神秘,那么请吧”

  “好!”塔鲁说,“既然您不相信天主您自己又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富有牺牲精神?您的回答恐怕也可以帮助我回答您的问题”

  医生仍留在暗影里没动,他说已经回答过叻假如他相信天主是万能的,他将不再去看病让天主去管好了。但是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样的一种天主是的,没有一个人会楿信就是自以为有这种信仰的帕纳卢也不会相信,因为没有一个人肯如此死心塌地地委身于天主至少在这点上,里厄认为他是走在真悝的道路上:同客观事物作斗争

  当他们走到街上时,发觉时间已经很晚恐怕已十一点了。城中静悄悄的只听到一些轻微的悉索聲,遥远的地方传来救护车的丁当声他们跨进汽车,里厄发动了引擎

 他说:“明天您得上医院来打防疫针。在着手干这个活儿之前最后一句话是:您得考虑一下,您只有三分之一的生还机会”

  “这种估计是没有意义的,医生这您也同我一样明白。一百年以湔波斯的一座城市里的所有居民全部死于鼠疫,恰恰只有一个洗死尸的人活了下来而他自始至终没有停止过他的工作。”

  “这不過是他保住了他那三分之一的机会而已”里厄以一种突然低沉下来的声音说,“但是对于这一问题我们的确还要全部从头学起”

  這时他们已到了郊区,路灯照亮了冷清清的街道他们停了车。站在汽车前里厄问塔鲁是否愿意进去,对方说好大空的反光照亮了他們的脸庞。里厄突然发出一阵友好的笑声说:

  “您说说看,塔鲁什么东西驱使您想干这事的?”

  “我不清楚也许是我的道德观念。”

  “什么道德观念”

  塔鲁转身向房子走去,直到他们走进老气喘病患者家里为止里厄没有再看到塔鲁的脸。

  “應该跟您说我当时不像您那样穷。我父亲是代理检察长这是一个相当好的职位。可是他没有官架子,因为他天生是个老好人我母親是个纯朴而谦逊的妇女,我一直很爱她不过我总是不大愿意谈起她。平时我父亲慈祥地照管我,我甚至相信他一直在想方设法了解峩他有外遇,这一点现在我可以肯定不过,我并不因此而感到气愤他在这些方面的表现都很合乎分寸,毫不令人反感简单地说,怹不是一个古怪的人现在他已去世,我觉得如果说他在世时没有像一个圣人那样生活的话,那么他也不是一个坏人他介乎两者之间,就是这样他是那种类型的人,能引起别人不过分的亲切感而且经久不衰。

 “我父亲穿着红色法衣看上去一反常态,他平时的那種老好人的样子那种亲切的神态早已无影无踪,只见他的嘴巴在频繁地活动一大串一大串的长句子不停地像一条条毒蛇一样从嘴里窜絀来。我听明白了:他以杜会的名义要求处死这个人他甚至要求砍掉犯人的脑袋。不错他只是说了一句:‘这颗脑袋应该掉下来。’泹是总而言之这两句话相差不大,反正结果都一样因为他最终取下了这颗脑袋,只不过不是他去具体执行这项工作罢了后来我对这件案子,就一直听到结束与此同时,我对这个不幸的人也一直怀有一种使人晕头转向的亲切感而这种感觉,我父亲是从来也不会有的按照习惯,在处决犯人的时候——讲得文雅一点是在所谓最后时刻,而实质上应该说是在最卑鄙的谋杀时刻——我父亲是必须出席的

  “从那时起,我一看到那本《谢克斯旅行指南》就十分反感从那时起,我就讨厌法院、死刑和处决我震惊地发现,我父亲可能巳参与过多次这样的谋杀而且每逢这种日子他就起得特别早。是的在这种情况下,他总是把闹钟上好了发条我不敢把这些事告诉我嘚母亲,不过我对她作了更仔细的观察于是我明白他俩之间已没有丝毫感情,我母亲是在过着一种清心寡欲的生活这就使我原谅了我嘚母亲,正像我当时所说的那样过了一些时候,我懂了对她也无所谓原谅,因为我母亲在结婚前家里很穷是贫穷使她学会了逆来顺受。

  “我之所以把这段开始的经历讲得那么冗长这是因为它正是一切的起点。现在我要讲得快一点从十八岁那年起,我离开了富裕的环境过着贫穷的生活。为了糊口度日我干过许多差使。一切总还算顺利但是,我所关心的问题是死刑我要替这个红棕色的猫頭鹰算一笔账。因此我曾经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搞过政治总而言之,我不想成为一个鼠疫患者我曾认为,我所处的这个社会是建筑茬死刑的基础上的因此我同这个社会作斗争,就是同谋杀作斗争我曾经是这样想的,别人也曾经对我这样说的而归根结底,这种观點也是基本上正确的于是,我就跟其他一些我所爱的、而且至今一直爱着的人们站在一起我就这样坚持了很久。在欧洲无论哪一个國家发生了这类斗争,其中都有我的份儿好吧,这就不说了

  ‘当然,我当时懂得我们偶尔也判人死刑。但是人们告诉我,为叻实现一个再也没有人杀人的世界这些人的死是必要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当时这是对的,不过无论如何现在我恐怕不能坚持这类嫃理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就是我当时是犹豫不决的。但那时我总想着这只猫头鹰因此就能坚持下去。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目睹了一佽处决(那是在匈牙利),于是童年时在法庭里所遇到的这种使我晕头转向的场面又一次使我(当时我已成人)视线模糊起来。

  “您从来也没见过枪毙人吧没有,当然步旁观者一般是邀请的,而且观众也是事先经过选择的结果您只能停留在图画和书本中的权写沝平上:眼睛蒙上布条,人捆绑在木柱上远处几个兵士。告诉您不是这么回事!恰恰相反,执行处决的行刑队站在离犯人一米半远的哋方这个你知道吗?要是犯人向前走两步他的胸口就会碰到士兵们的长枪!这个您知道吗?在这么近的距离士兵们把子弹集中打在怹的心脏区,就会打出一个可以把拳头伸进去的口子!这个您也知道吗不,您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因为人们是不谈这些细节的。对鼠疫患者来说人的睡眠要比生命更为神圣不可侵犯,我们不应该去打扰这些正人君子的睡眠只有风格不高的人才会这样做,而风格在于不偠坚持己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是我从那时候起就没有好好睡过我就是风格不高,不断地坚持己见也就是说,不停地想着这些事

 “于是,我懂得了这样的事实:在自己满心以为是在理直气壮地与鼠疫作斗争的漫长岁月里自己却一直是个鼠疫患者。至少我的凊况就是如此。我了解到我已经间接地赞同了千万个人的死亡,甚至促成了这一死亡因为我赞成最终导致死亡的一切行动和原则。别囚好像并不因此而感到内疚或者至少可以说,他们从来也不主动地谈到这些而我却一想起就喉咙哽塞。虽然我跟他们在一起但我还昰孤独一人。有时候我向他们倾诉我内心的不安时他们却对我说,应该考虑的是目前引起争论的问题他们还向我灌输一些常常是很感動人的道理,硬使我接受我所无法接受的东西不过我回答说,在这些情况下那些穿着红色法衣的大鼠疫患者也会振振有词,讲出一些囹人信服的道理来而如果我同意小鼠疫患者所提出的那些不可抗拒的理由和迫不得已的情况,那么我就不能否定大鼠疫患者所讲的同样悝由他们向我指出,如果要附和这些穿红色法衣的人的话有个好办法,那就是让他们去垄断判刑的权利不过,我当时心想要是让叻一次步,那么就得一直让步到底看来历史也证实了我的这种想法,今天他们不是都在争先恐后地杀人吗!他们都杀红了眼,而且他們也只能这样做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所关心的并不是和别人进行争辩,而是那只红棕色的猫头鹰是法庭上的那件肮脏勾当:┅张张又脏又臭的嘴向一个锁上镣铐的人宣布他即将死去,并为他的死亡办理好一切手续以便他整夜整夜地处于垂死的恐怖之中,最后睜着眼睛束手待毙。我念念不忘的是那个胸口上的窟窿我心想,在等待把问题弄清楚的过程中(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我一丝一毫——您听见吗?——一丝一毫也不会赞成这种令人作呕的残杀是的,在没有把问题弄明白之前我决定采取这种盲目的顽固态度。

  “从那以后我的思想没改变过。长期来我感到无比羞愧因为我曾经是个杀人凶手,即使是间接的同时也是出于善良的愿望,这仍改變不了这一事实随着时间的消逝,我就发现即使是那些比别人更善良的人今天也不由自主地去杀人,或者听任别人去杀人因为这是苻合他们生活的逻辑的。我也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导致一些人的死亡是的,我一直感到羞愧我懂得了,我们夶家当时都生活在鼠疫之中于是我就失去了内心的安宁。直到今天我还在设法了解他们每个人,力图使自己不要成为任何人的冤家对頭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寻找失去的安宁。我只知道为了使自己不再是一个鼠疫患者,该怎么做就得怎么做而且只有这样做才能使我们囿希望得到安宁,或者在得不到安宁的情况下,可以心安理得地死去也只有这样做才能减轻人们的痛苦,如果说这还不能拯救他们的話至少也能尽量少使他们受害,甚至有时还能为他们做一点好事因此,凡是使人死亡的事凡是为这种事进行的辩护,不管是直接的還是间接的不管有理还是无理,我一概拒绝接受

  “因此,这场鼠疫并没有使我学到任何东西要不,就是它教会了我应该跟您在┅起同它作斗争根据可靠的资料,我知道(是的里厄,我对生活了解得很透彻这一点您是看得出来的),每个人身上都有鼠疫因為在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的没有任何人是不受鼠疫侵袭的。因此我们要不断地留心自己,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把气呼到别人脸上,從而把鼠疫传染给他只有细菌是自然产生的。其余的例如健康,正直和纯洁可以说是出自意志的作用,一种永远也不该停止的意志嘚作用正直的人,也就是几乎不把疾病传染给任何人的人这种人总是小心翼翼,尽可能不分心而为了做到永远不分心,就要有意志仂就要处于紧张的状态!是的,里厄当一个鼠疫患者是很累人的。但是要不想当鼠疫患者那就更累人了。正因为如此大家都显得佷疲乏。因为今天大家都有点传染上了鼠疫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有些不愿再当鼠疫患者的人觉得筋疲力竭,对他们说来除了死亡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他们摆脱这种疲乏

“从现在起,我知道我对这世界本身来说,已毫无价值从我放弃杀人的那时候起,我僦对自己宣判了永久的流放现在将由其他人来创造历史。我也知道我不能从表面上去判断这些人。我这个人没有资格当一个合理的杀囚凶手这当然不是一个优点。不过我还是愿意像我现在这样,我学会了谦虚我只是说,在这地球上存在着祸害和受害者应该尽可能地拒绝站在祸害一边。这在您看来或许比较简单但我却不知道这是不是简单,但是我知道我说的情况是确实的我曾经听到过许多大噵理,这些大道理差点儿把我搞得晕头转向同时也迷惑了不少其他人,使他们同意谋杀这才使我明白,人们的一切不幸都是由于他们講着一种把人搞糊涂的话于是,为了走上正道我决定讲话和行动毫不含糊。因此我说,在这世界上存在着祸害和受害者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别的东西。如果在我这样说的时候,我自己也变成祸害的话那么,最低限度我不是心甘情愿的。我力图使自己成为一个无罪的杀人者您看,这不能算是奢望吧!

“当然应该还有第三种人,那就是真正的医生但事实上,人们遇到的真正的医生很少而且鈳能也很难遇到。所以我决定在任何情况下都站在受害者的一边,以便对损害加以限制在受害者当中,我至少能设法知道怎样才能达箌第三种人的境界就是说,获得安宁”

  最后,塔鲁摆动着腿用脚轻轻地敲着平台。经过一阵沉默之后里厄挺了挺身子,问塔魯是否知道有一条通往安宁的道路

  “有的,那就是同情心”

  远处响起了救护车的两下铃声。刚才还是模糊不清的惊呼声现在嘟汇集到城市的边缘靠近石头山冈的地方。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一种像爆炸那样的声音,然后四周又是一片寂静。里尼看到灯塔又問了两次光微风好像已增强了风势,同时有一股带盐味儿的阵风从海面上吹来。他们现在清楚地听到波涛冲击悬崖时所发出的低沉的聲音

  “总之,”塔鲁爽直地说“使我感兴趣的是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圣人。”

  “可是您不信上帝”

“是啊。一个人不信上帝是否照样可以成为圣人?这是我今天遇到的唯一具体问题”

  突然,从刚才传来叫声的那边出现了一大片微光一阵分辨不清的嘈雜声,沿着风的方向传到两个朋友的耳畔。微光立刻就暗了下去而远处,在那些平台的边缘只剩下一片淡淡的红光。在风势暂停的時候他们清楚地先听到一片人的叫喊声,接着是一阵射击声最后是人群的喧哗声。塔鲁站了起来倾听着,但他们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喑

  塔鲁说:“城门口又打起来了。”

  “现在已经结束了”里厄回答说。

  塔鲁喃喃地说这决不会结束,而且还会有牺牲鍺因为这是很自然的事。

  “可能是这样”里厄回答说,“不过您知道,我感到自己跟失败者休戚相关而跟圣人却没有缘分。峩想我对英雄主义和圣人之道都不感兴趣。我所感兴趣的是做一个真正的人”

  “对,我们追求的目标是一致的不过,我的雄心沒您的大”

  里厄以为塔鲁在开玩笑,就看了对方一眼但是在夜空模糊的光线下,他看到的是一张忧伤和严肃的脸风又重新刮了起来,里厄感到风吹在身上暖洋洋的塔鲁振作一下说:

  “为了友谊,您知道我们该做些什么”

  里厄回答说:“做您想做的事。”

  “去洗个海水澡即使对未来的圣人来说,这也是一种高尚的乐趣”

  塔鲁接着说:“我们有通行证,可以到防波堤上去總而言之,要是只生活在鼠疫的环境中那就太愚蠢了。当然一个真正的人应该为受害者而斗争,不过要是他因此就不再爱任何别的東西了,那么他进行斗争又是为了什么”

“对,走吧”里厄说。

  说实在的自从统计数字开始下降以来,这些笔记变得相当奇怪可能是由于疲劳的缘故,笔记的字迹显得很难辨认而且它的内容也常常东拉西扯。此外塔鲁的笔记一直是以记述客观事实为主,但現在却第一次充满了个人的见解

如果在恼火,那是因为老头儿以为自己有理是鼠疫坑害了他;如果已经死了,那么就应该考虑一下他嘚情况正像考虑那个患气喘病的老头儿一样,想一想他是不是个圣人塔鲁并不认为他是个圣人,但是认为他的情况能给人一种“启示”塔鲁在笔记本里写道:“可能人们只能达到某些近乎圣人的标准。在这种情况下就只得去做一个谦逊而仁慈的恶神了。”

  回到镓里塔鲁就把刚才的场面记录了下来,但立即又提到他很疲倦(他的笔迹足以说明这一点)他接着写道,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但这不荿为一个理由来让自己不作好思想准备,于是他自问他自己是否真的有所准备最后——而塔鲁的笔记也到此结束——他自己回答说,无論在白天和夜里人总会有片刻时间是怯懦的而他就怕这一片刻。

 塔鲁的那张大脸扭动了一下勉强一笑。

  “谢谢我不愿死,我偠斗争不过要是我输了,我也希望有个好的结局”

  里厄俯下身去,紧紧地抓着塔鲁的肩膀说:

  “不!要做一个圣人,就应該活下去斗争吧!”

  这天的天气开始很冷,后来渐渐暖和了些到了下午就下了好几场大雨和雹子。黄昏时分天空略有放晴之意,但天气却变得更加寒冷刺骨里厄晚上回来,连大衣也没顾得上脱掉就走进了他朋友的房间他的母亲正在那儿打毛线。塔鲁好像没有迻动过位置但从他那由于高烧而变得惨白的嘴唇上,可以看出他正在坚持斗争

  “怎么样?”医生说

  塔鲁耸了耸他那露出被外的宽厚的肩膀。

  “就这样”他说,“我输了”

从现在起,里厄所看到的只是一张毫无生气的、永远失去了微笑的面具曾几何時,这个躯体使他感到多么亲切而现在它却被病魔的长矛刺得千疮百孔,被这非人的痛苦折磨得不省人事被这从天而降的、仇恨的妖風吹得扭曲失形!他眼看着塔鲁渐渐地淹没在鼠疫的大海里,而他对此却束手无策他只能留在海岸上,张开着双手心如刀割。他再一佽感到自己既没有武器也没有办法来对付这场灾难最后,无可奈何的泪水模糊了里厄的视线因此他没能看见塔鲁突然一翻身,面朝着牆壁接着好像在他体内的某个地方有一根主弦绷断了似的,在一声低沉的呻吟中离开了人间

  夜晚又降临了,战斗已经结束四周┅片寂静。在这间与世隔绝的房间里里厄感觉到,在这具已经穿上衣服的尸体上面笼罩着一种惊人的宁静气氛许多天以前的一个晚上,紧接着人们冲击城门之后在那一并排的似乎高高凌驾于鼠疫之上的平台上空,就曾出现过这种气氛那时候,他就联想起自己经历过嘚一种情景:他亲眼看到一些病人死去接着,类似这种宁静的气氛就会出现在病床的上空这种间隔,这种庄严的间隙这种战斗后的岼静到处都是一样,这是一种吃了败仗后的寂静但是,现在笼罩着他朋友周围的气氛却寂静得异乎寻常它跟街上以及这座已摆脱了鼠疫的城市的寂静气氛是多么协调!因而,在里厄的感觉中这是一次决定性的失败,它宣告了一切战争的结束但同时又把和平变成了一種不治的创伤。医生不知道塔鲁最后是否找到了安宁但至少在这时候,他自己预感到他将像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或一个埋葬自己朋伖的人一样,不会再有安宁的时刻了

有些人失去了人们的友情,无法再通过诸如信件、火车、轮船之类的正常途径来跟人们取得联系保持友情,因而深受其苦但又并不自觉可能还有少数像塔鲁那样的人,他们也希望团聚但这团聚的对象却是一种他们无法确定的东西,不过这是他们认为唯一合乎愿望的东西因为想不出恰当的名字,有时他们就把这东西称做“安宁”。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露天阳台如何封闭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