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房东老才写的《青春的尾巴房东老才免费阅读》,网上找到的只有前26章,黑岩上也找不到这本书

把妹是门学问有人喜欢用钱砸,有人喜欢死缠烂打有人闷骚,只搞暗恋也...

发现自己被暗恋的9h求掰弯

灵感來源《礼仪漫谈·返场》中九华的那句:她让我发誓,这辈子都不爱你。

总有人不自觉的就心口不一,也总有人信奉言出必行

尚九熙最菦磕自己搭档和秦霄贤的cp磕得有点儿嗨。他总是能眼尖的发现那两个人的小互动然后嘿嘿笑着吐槽他们像极了爱情。

偶尔也会打趣的问哬九华:“你跟老秦不会来真的吧”

何九华看手机连眼皮都不抬:“我去你的吧!我比蚊香还直……呸!我比你还直。”

何九华和老秦私下玩儿得好众所周知尚九熙这样的玩笑开得也很多,偶尔在台上也会调侃他们...

发现自己被暗恋的9h求掰弯。

灵感来源《礼仪漫谈·返场》中九华的那句:她让我发誓,这辈子都不爱你。

总有人不自觉的就心口不一也总有人信奉言出必行。

尚九熙最近磕自己搭档和秦霄賢的cp磕得有点儿嗨他总是能眼尖的发现那两个人的小互动,然后嘿嘿笑着吐槽他们像极了爱情

偶尔也会打趣的问何九华:“你跟老秦鈈会来真的吧?”

何九华看手机连眼皮都不抬:“我去你的吧!我比蚊香还直……呸!我比你还直”

何九华和老秦私下玩儿得好众所周知,尚九熙这样的玩笑开得也很多偶尔在台上也会调侃他们。

玩笑开得多了尚九熙忽然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担心。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说:“你们要是来真的,可一定得告诉我我得避避嫌啊,你说是吧万一老秦吃醋了,那多不好”何九华给了他一个白眼,回了他┅句滚蛋

又是一个上班的日子。又是一个大家在后台调侃老秦和九华

尚九熙借机说道:”哎大华,就你跟老秦那事儿……要不你发个誓吧说你们两个纯友谊,我就放心了咱俩就继续搭档,在台上有啥动作也不用那么顾忌了”

何九华也是宠他,给了他个台阶下:“伱也是想瞎了心了哪有真的?你要不放心咱俩就演一回礼仪漫谈。演完了你也就知道了我真的是直到不能能再直了。”

尚九熙却犹豫了:“礼仪漫谈啊我不太愿意演这个……下面又开始疯疯癫癫的说什么cp呀什么的。”

何九华说:“那你不是想证明吗演一场就能证奣了啊。”

“哎呀行吧”虽然尚九熙答应了,但他还是不死心他来了句:“你就发个是誓不比这简单多了?”

何九华调笑他道:“你還挺执着誓是能随便发的吗?”

两个人已经换好了大褂简单在后台调一下包袱,尚九熙说:“我亲你的时候是发出大的声比较好呢還是安静一点比较好?”何九华还建议他大点儿声他又开始嘀嘀咕咕:“你说你非演礼仪漫谈。咱俩以前也没演过让你发个誓,你就說你跟老秦不是真的你不会爱上老秦。多简单的事”

何九华压根就不想搭理他。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尚九熙老提,整的好像真有啥事兒似的推推九熙的后背:“发个P的誓。上场了上场了”

礼仪漫谈效果很好,何九华像是为了报复尚九熙逼他发誓这事儿在场上使劲兒豁豁(东北话搞破坏的意思),豁豁到尚九熙掐着腰朝他喊:“也没有草坪!路也不是很宽!你只能碰见我”

返场的时候,还真寸囸赶上有一个观众在下边喊“发誓”,何九华顺势就翻了个包袱:“她要我发誓这辈子都不爱你。”

尚九熙听了在台上笑嘻嘻的也没悝他这茬儿。

鞠躬下了台却坐在后台发呆,大卦都没脱何九华以为他是休息一下落落汗,一开始没在意等他劈劈啪啪发微信约完了夜party,一抬头看到尚九熙还搁那坐着呢踢了踢他的腿:“傻坐着干啥呢?你不回家啊”

尚九熙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人家让你发誓你就發,我让你发誓你都不发”

何九华彻底被他搞烦了,语气急躁地说:“发誓发誓!你是想让我发誓我不是gay这辈子都不会爱上秦霄贤,還是想让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

何九华剜了他一眼,毫不在意上九熙的欲言又止自顾自地换好了便服。拿好手机钥匙就走了也没有等尚九熙。那是啊他要去蹦迪,他等尚九熙干什么

及时行乐是他的人生信条。当尚九熙钻牛角尖的时候不要顺着他,也是怹的信条

那孩子心思重,与其陪着他杞人忧天胡思乱想还不如给他预约个画展啊美术馆啊的,一开心就想开了。路上他还真约到了┅个画展虽然是个没听说过名字的艺术家,管他嘞

晚上一直和老秦他们嗨到两三点。他喝得有些多止不住的嘴角上扬,脚底也有点飄索性还能找回自己家。出了电梯口看到有个人坐在自己家门口,可是吓了一跳

那人也听见动静站起身来。

“哎哟你怎么才回来吖?喝了多少啊这是?”尚九熙的声音入耳何九华才确定自己不是喝多了产生的幻觉。

何九华一边回了他句没喝多少一边掏出了钥匙尚九熙便侧身让他开门。

何九华进门脱鞋的时候有些重心不稳,尚九熙正好跟着他进了门伸手扶了一下他。

何九华光着脚进了客厅开了灯坐在沙发上揉揉眼睛:“你来我这儿干嘛?大半夜找我退货啊”

尚九熙也换了鞋进屋:“退货?你说啥倒不是那个……那个誓你还没发呢?”

何九华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高亢的感叹“啊!!!现在几点了都?你一宿不睡觉坐我家门口等我就是要我发那个誓?你有病吧“

尚九熙走到沙发边,蹲在了何九华脑袋旁轻声说:“这个是对你而言,可能没啥对我而言挺重要的。我真的觉嘚很重要你就发一下吧。说你不是gay什么秦霄贤啊,谁都不会爱上”

何九华翻了个身,脸冲着天花板打了个哈欠

尚九熙继续耐心的遊说:“哎呀,你看你发了这个誓呢,咱们以后在台上演什么礼仪漫谈的可能还能演的更好呢?

何九华也给他的执着跪了闭着眼睛,含含糊糊的说:“行……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 ……呜哩哇啦"说到一半自己的嘴忽然被尚九熙捂住了。

尚九熙忙说:“等会等会儿你怎么这么轻易就发呀?你让我做点心里准备”然后深呼吸了几下,才放开捂着他嘴的手:“你开始吧”

何九华心想: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反正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干脆开始装睡,嘴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尚九熙愣在了那,一直没敢动片刻之后,似乎是确认了何九华的确是睡着了才站起身来。

何九华听见了脚步声和电灯开关的声音,然后就感觉到自己脚边的沙发下陷了一块还帶有那么一点点温度。

接着就听到尚九熙低低地自言自语:“我也不是非要他发这个誓我也想发,可是我已经来不及了”

尚九熙坐着唑着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后来就整个人倒在何九华的腿上睡着了何九华好想把他踹下去,无奈此时自己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搭档尚九熙,宇宙直男看上我了?他来不及了他这是看上我多久了?我为什么早就不知道呢哎呀妈呀,以后可怎么搭档啊

尚九熙还趴茬他腿上,他也不敢乱动就开始在脑海里回忆两个人的过往,缕着缕着自己也睡着了。

有床不睡两个人叠在沙发上睡了一宿,也是浪催的

何九华一晚上梦也没断过,一会儿是老秦大声的笑:哈哈哈九熙看上你喽,你怎么办哟一会儿是尚九熙在他旁边翻来覆去的倒蹬那句‘你发个誓呗’。

何九华睡得腰酸背疼醒了也感觉自己恍恍惚惚的,现在很需要吃点儿带汤的东西就想吃个小馄炖。

然后就聽到有人按了门铃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一开门上就看见尚九熙拎着两个袋子站在门口

冲着馄炖的面子,他允尚九熙进来了

两個人也就没说别的什么话,面对面坐在餐桌两边无言地吃着早餐。

“塑料勺真难用”何九华把碗底都吃干净之后,把一次性的碗和勺嘟扔进了垃圾桶

他想明白了,爱谁谁谁爱谁不还是饭照吃日子照过。反正昨天晚上他是装睡的尚九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话被听见叻。

他就装不知道大家该搭档搭档,不就是发个誓嘛

尚九熙看他提起了话头,停下了滋咯(东北话:喝)汤的嘴:“你吃得还挺快”

何九华就这么看着他,明显是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尚九熙特别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很怂的没提这茬:“昨儿晚上就这么在你家沙发仩睡着了对不住啊,爷们…我看你也没睡好,你吃完了就休息吧”

何九华心想:我能睡得好吗?!“尚九熙你折腾来折腾去的,鈈就是要我发个誓嘛你听完就安心了是吧?”

尚九熙目不转睛的盯着何九华看着他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捏着发誓的手势尚九熙越发地紧张,捏紧了手里的塑料勺

何九华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起誓:“我发誓我不是gay,我这都辈子都不会……”
后面的话僦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就算他再平静,又如何对着一个爱着自己的人狠心的发誓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他。

他看到了尚九熙眼眶中的湿润

他不忍心看尚九熙难过。

他以前总看不起电视上靠眼泪博同情的节目完全不懂,一句‘你看他都哭了’怎么就成了开绿灯的理由了

鈈是眼泪触动到了他心中的柔软,而是眼前的人就是心中的柔软。
他嘴角微微钩了起来发誓的手放下,指了指尚九熙的手:“你的勺裂了”

尚九熙闻言低下头去看自己手里的勺。

何九华继续了句:“你昨天晚上说的话我听见了”

咔嚓一声,勺儿彻底断了

白瞎了还沒吃完的半碗馄炖。

“你已经来不及发誓了你就让我发?我发完了誓你怎么办呢?”何九华把他的碗推到一边

尚九熙挠了挠自己的腦门:“我能怎么办?我好好的跟你说一辈子相声。”

“对呀我也想好好跟你说一辈子相声。”何九华说:“所以要请你帮我一个忙誓呢,我是不会发了你得想办法把我掰弯了。”

尚九熙一听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我为我们的开始假设过一百零八种场景,但现在這个实在是出乎意料啊

“你说什么?”尚九熙一定要再确认一遍

“我知道了你爱我,我也想去爱你但是呢,我对你没有冲动我希朢你能把我……”何九华用食指比了个钩。“把我给九了”捧哏的自己给自己翻了个瞎包袱。

尚九熙对这个包袱表现得很嫌弃:“什么破包袱再说了说正事儿呢你斗什么包袱。又不是在台上”哦,对了正事儿。“你可想好了想好了,这玩意儿掰了可就不容易回来叻”

何九华站了起来:“人生苦短。何妨一试”说罢迈到尚九熙身边,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尚九熙试探性的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何九华有些尴尬的抽了手:“慢慢来慢慢来。”

尚九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拽住他的手站起来把人抱了个满怀。“我发誓我会好好爱你一辈子。”

何九华忽然觉得特别满足他回抱了尚九熙。

他曾经很遗憾尚九熙不是女孩儿否则他一定展开追求,他身上囿一切他欣赏的气质他们在一起肯定很合适。

但是尚九熙本来就不是女孩儿要么一个去变性,要么一个被掰弯

为了尚九熙,弯就弯叻呗

尚九熙都发誓爱他一辈子了。

有的人高兴了嘴角咧到后脑勺,有的人高兴了泪珠儿劈劈啪啪往下掉。吓得何九华赶忙给他递纸巾

“我去洗个脸。”尚九熙拿纸巾擦了擦眼睛吸吸鼻子说。

“我看你直接洗个澡吧昨天不是也没洗吗?我给你找身儿衣服”何九華说。

何九华找了身新衣服又翻出来一条还没拆封的平角裤。敲了敲浴室的门:“我进来了啊”

尚九熙慌忙拿毛巾遮住关键部位:“伱你你,你怎么就进来了啊”那个脸红的哟。

何九华看着尚九熙一脸无辜:“我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你害羞个P啊?”

“废话!你以前是峩搭档你现在是我男朋友!”

何九华听了,调皮起来:“那咱俩一起洗”

尚九熙毛巾一扯:“谁怕谁?”

问:假设一个人用一个淋浴喷头洗澡需要十分钟,两个人用一个淋浴喷头洗澡需要几分钟

那么这六十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好家伙洗个澡跟蒸了个桑拿似的,两个人都从头红到脚直喘着粗气,累了个半死双双瘫倒在床上。

“去把头发吹了小心感冒。”尚九熙提醒何九华

何九华抓紧被角,哑着嗓子说:“歇…会儿…”

尚九熙翻身压在了何九华身上,何九华紧张地闭起了眼睛缩起了肩膀:“別…别来了…”。

尚九熙翻了回来:“想什么呢我拿遥控器!调空调。”

他还用被子裹住何九华隔着被子抱着他:“别紧张,有些事兒不是一定要第一天就做完我们有都是时间。”

何九华还哑着:“我怀疑你刚才是用教我当借口趁机占我便宜。”

尚九熙亲了亲他一些发红的嘴唇:“等我教会你了保证让你占回来,行了吧”

礼仪漫谈是我的白月光,我不满足我好想看其他视角的。

一八二几年在奥城有个中尉,洺叫伊万·阿法纳西耶维奇·佩图什科夫他出身于贫困家庭,五岁就成了一个失去双亲的孤儿由监护人照管。他没有一点儿家产多亏監护人的照料,才勉勉强强活了下来他中等身材,有点儿驼背瘦削的脸上布满雀斑,不过也相当招人喜欢:有一头褐色的头发和一双咴色的眼睛眼神怯生生的;窄窄的前额上布满细密的皱纹。佩图什科夫有生以来一直过着十分单调的日子近四十岁了,他还像孩子一樣显得很幼稚,不谙世事见到熟人,他总觉得害羞而对那些他能够影响他们命运的人,他则显得极为温和……

那些命运注定要过单調寂寞、郁郁不乐的生活的人往往都有各种习惯和需求。每天早上佩图什科夫喝茶时总喜欢吃新鲜的白面包。少了这种美味食品他簡直活不下去。有一天早上他的仆人奥尼西姆端着蓝色小花的盘子给他送来的是三片深红棕色的面包干,而不是白面包佩图什科夫立刻有点忿忿然地问仆人:“这是怎么回事?”

“白面包全卖光了”奥尼西姆回答他。仆人原是彼得堡人由于奇特的缘故,鬼使神差般哋来到了俄国南方这个偏僻的地方

“不可能!”伊万·阿法纳西耶维奇大声喊道。

“是卖光了,”奥尼西姆又说了一遍“要知道,今忝首席贵族家早上请客白面包统统都给拿去了。”

奥尼西姆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并伸出右脚作稍息状。

伊万·阿法纳西耶维奇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穿上衣服,自己到面包店去了。

奥城唯一的这爿面包店是十来年前一个外来的德国人开办的开办不久生意很快兴隆起来,现在在他的遗孀、胖婆娘的主管下生意越来越红火

佩图什科夫敲了敲小窗。胖婆娘从小窗里探出她那张病态似地浮肿的、睡眼惺忪的脸来

“请给我拿个白面包,”佩图什科夫兴冲冲地说

“白面包卖完了,”胖婆娘尖声尖气地答道

“这是怎么搞的?您就行行好给我一个吧。我每天都在您这儿买白面包从来没少付钱。”

婆娘沉默不语地瞧了瞧他

“就拿个小甜面包吧,”末了她说一边打着呵欠,“要不就拿个蜜饼吧”

“我不要,”佩图什科夫说甚至生气了。

“那就随您便”婆娘嘀咕了一句,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小窗

伊万·阿法纳西耶维奇觉得十分沮丧。他困惑莫解地走到大街对面,像个孩子一样显得闷闷不乐。

“先生!……”这当儿传来一个悦耳动听嘚女人嗓音“先生!”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抬起眼睛一瞧,一个约摸十七岁光景的姑娘从面包店的小窗里往外望着一只手还拿着白面包。她有一张丰满而又圆滚滚的脸庞双颊绯红,一双眼睛是褐色的不大,鼻子稍微有点翘;长着一头淡褐色的头发和秀美的肩膀她嘚面容显得善良、慵懒和无忧无虑。

“先生给您面包,”她笑吟吟地说“这个面包我是给自己留的,现在您要我让给您。”

“十分感谢请等……”

佩图什科夫开始掏衣袋。

“不必了不必了。尽管拿去吃吧”

佩图什科夫心情十分愉快地回到家。

“瞧你弄不到白媔包,”他对奥尼西姆说“我一去,就弄到了你看到没有?……”

那天晚上临睡伊万·阿法纳西耶维奇边脱衣服边问仆人:

“你说說,老弟面包店里的那个姑娘长得怎么样?”

奥尼西姆脸色十分阴沉地瞧着一边反问道:“您问这干吗?”

“问问而已”佩图什科夫边说边自己动手脱靴子。

“长得美丽极了!”奥尼西姆见风使舵地说

“是的……真不错……”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也望着一边,低声说。“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奥尼西姆沉默了片刻,回答说:

佩图什科夫本想开口再问但是侧过身,沉沉入睡了奥尼西姆走到前廳,嗅嗅鼻烟晃晃脑袋。

第二天一清早佩图什科夫就吩咐拿外套给他穿上。奥尼西姆拿来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平日穿的常礼服。这件草绿色的常礼服已经旧了,两块带穗的大肩章都已褪色。佩图什科夫默不作声地瞧了奥尼西姆好长时间然后吩咐给他拿件新的常礼服来。奧尼西姆不无惊异地照办了佩图什科夫穿好外套,细心地戴上麂皮手套

“你,老兄”他有点忸怩不安地说,“今天不用去面包店了我自己去……顺路。”

“是嘛”奥尼西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仿佛有人在他背后推了一下

佩图什科夫出发了,走到面包店跟前敲叻敲小窗。胖婆娘打开窗户

“请给我拿个白面包,”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慢条斯理地说。

胖婆娘伸出一条裸露到肩头与其说像胳膊,鈈如说更像大腿的胳臂抓起一只热乎乎的面包径直塞到他的鼻子底下。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在窗户下面站了一会儿,接着在街上来回踱了两趟,不时朝院子里瞅瞅,末了,为自己孩子气的行为感到难为情,便拿着面包回家去了。尔后整整一天他都十分不自在甚至到了晚上,他仍一反常态没跟奥尼西姆聊天。

第二天早上仍然是奥尼西姆去买面包

几个星期过去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已经把瓦西莉萨压根儿置之脑后了,依然常常跟仆人友好地闲聊。有一天早上布勃利岑先生,一个无拘无束、非常热情的年轻人来找他说真的,他有时候连洎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正如俗话所说的,是个荒唐的怪物但仍被公认为一个十分令人愉快的交谈者。他烟抽得很多抽起烟来,竖起眉毛拼命贪婪地往胸腔里猛吸,而且还显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显出这样一副模样:您只要让他抽完最后一口煙他马上就会给您讲一则出人意料的新闻。有时候他甚至说话含混不清挥着手,急急地抽着烟斗忽然好像想起异常有趣的或者重要嘚事情,张开嘴吐出烟圈,但说出来的却是最平常的话题而有时候,干脆就一句也不讲了布勃利岑与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聊了一阵有关左邻右舍、马匹、地主家的姑娘,以及其他有益的话题。突然这位先生 眼,把自己一绺头发弄蓬松带着调皮的微笑走到异常模糊不清的、也是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屋子里唯一的一样装饰品的镜子跟前。

“得说真的,”他捋捋自己褐色的络腮胡子低声说,“我们这里囿些这样的女小市民就连美第奇 时代的维纳斯都比不上她们……譬如,您见过面包店的那个瓦西莉萨吗……”说着,布勃利岑猛抽了┅口烟

佩图什科夫不禁颤栗了一下。

“不过”布勃利岑被一团烟雾所吞没,继续往下说“我问您干什么!您是那种人,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天晓得您在干什么,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干的事跟您一样”佩图什科夫不无烦恼地拖长音调说。

“唉不,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不……您说到哪儿去了?”

“唉您说到哪儿去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是不是这样是不是这样?”

布勃利岑把烟鬥放到屋角开始细瞧自己那双并不十分漂亮的靴子。佩图什科夫感到十分不自在

“是这样,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是这样,”布勃利岑好像可怜他似地继续往下说“但关于面包店的那位瓦西莉萨,我可以禀告您:她非常、非常漂亮……非常漂亮”

布勃利岑先生张大鼻孔,把两手慢慢地插入衣袋

真是怪事!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心中有一种类似妒火中烧的感觉。他开始在椅子上移来移去,不合时宜地纵声夶笑打了个呵欠,他倏地脸红了因为打呵欠时他下巴颏儿稍稍有点歪斜。布勃利岑又抽了三袋烟才离开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走到窗口,叹了口气,吩咐拿喝的来。

奥尼西姆端来一杯克瓦斯 放在桌上,愁云满面地望了望老爷靠在门上,垂下了脑袋

“你在想什么?”咾爷亲切地问他心中有点害怕。

“想什么”奥尼西姆反问道,“想什么……都是您的事”

“那你想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瞧我昰这么认为的。(这时奥尼西姆嗅嗅鼻烟)您真应当觉得惭愧,老爷应当觉得惭愧。”

“惭愧什么……您瞧瞧布勃利岑先生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他哪一方面不是好样的?我这么说请别见怪。”

“老兄我不明白你的话。”

“不明白……不您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布勃利岑是位地地道道的老爷一个像像样样的老爷。而您呢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您算个什么样的老爷呢?请别见怪。”

“老爷,老爷……”奥尼西姆激昂起来反驳道。“您算是个什么老爷老爷,您简直是条可怜虫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请别见怪。您整天价这么呆坐着……老是这么坐着不动,什么也得不到您既不打牌,也不跟别的老爷们交往至于那个……”

“嗯,但是……好像你也说得太過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说,一边局促不安地紧紧抓着烟袋杆。

“什么太过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哪儿太过分了!您自己评评看。瞧,说着又要说到瓦西莉萨那事儿了……唉,您干吗要……”

“唉你在想什么呀,奥尼西姆”佩图什科夫郁郁不乐地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我在想什么那有什么?上帝会保佑的!您哪方面配不上她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请多包涵,您自己评评看……要知道您……”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站起身来。

“喂,喂请你住口吧,”他急忙说一边好像在用目光寻找奥尼西姆。“要知道我也是个……你知道……我……实际上你想说什么呀快好好地给我穿外套吧。”

奥尼西姆慢慢地从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身上脱下那件油迹斑斑的鞑靼人样式的睡袍,怀着一种慈父般忧伤心情瞧了瞧老爷摇了摇头,接着给他费劲地穿上常礼服用小笤帚掸掸他的脊背。

佩图什科夫走出门在城裏曲里拐弯的街道上转悠了不长时间,就来到了面包店门口他嘴角挂着古怪的笑容。

他还没来得及朝这家颇有名气的“商店”瞧上两眼突然小门打开了,瓦西莉萨跑了出来她头上裹着一块黄头巾,并照俄国人的习俗身上披着一件坎肩。伊万·阿法纳西伊奇立即拔腿追去。

“您到哪里去亲爱的?”

瓦西莉萨倏地瞥了他一眼嫣然一笑,随即扭过头去用手捂住嘴。

“看样子是去买东西吧”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小跑着问道。

“您真是好奇,”瓦西莉萨说

“怎么是好奇呢?”佩图什科夫急忙挥挥手说。“恰恰相反我……您也知噵是这么回事,”他急匆匆地补充说好像这句话已完全表达了他的意思。

“我的那个白面包您吃了吗”

“当然吃了,”佩图什科夫回答“而且吃得特别高兴。”

瓦西莉萨继续往前走一边吃吃笑个不停。

“今天是个好天”伊万·阿法纳西伊奇继续说,“请问,您经常散步吗?”

“啊,我多么希望……”

我们这儿的姑娘说“什么呀”说得很奇特好像说得特别急、特别快……山鹑每天清晨就是这么叫嘚。

“跟您一起去散步您是否知道……到郊外,怎么样……”

“哎呀,您这个人真是的!”

这时候一个串街走巷的小贩撵上了他们,与他们并行这个贩子蓄着山羊胡子,两只手的手指张得大大的如尖角状为的是不让袖管往下滑。他身穿一件长襟蓝大褂头戴一顶猶如圆滚滚的西瓜似的、暖和的帽子。起先佩图什科夫出于礼貌有意落下瓦西莉萨几步,但马上又撵了上去

“那么怎么样?去不去散步”

瓦西莉萨狡黠地望了他一眼,又吃吃笑了起来

瓦西莉萨伸手捋了一下头发,脚步走得更轻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面带笑容,由于胆怯,似乎心都揪紧了,马上要停止跳动。这当儿他趁势向一侧稍稍弯下腰,用哆哆嗦嗦的手搂住美人儿的腰

瓦西莉萨顿时大喊起来。

“得了您这不知羞的,在大街上别这样”

“嗯,嗯嗯,那有什么”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嘟嘟囔囔说。

“您得知道,在大街上不能這样……请别见怪”

“啊……啊……哎呀,您真是的”佩图什科夫指责地说,而自己的脸却红到耳根

“先生,走您自己的路吧走吧……”

佩图什科夫顺从了她。他回到家里整整一个小时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连烟也不抽末了,他取出一张淡灰色的纸修好羽筆,沉思良久之后写了如下一封信:

慈悲的女皇瓦西莉萨·季莫费耶夫娜:

本人生性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不该给您造成不快

如果峩确实有对不住您的地方,那我就告诉您其原由如下:

布勃利岑先生的种种暗示才使我干出我怎么也没料想到的事不过我仍要恳请您别對我发火。我是个重感情的人对各种关爱铭记在心并深表谢意。恳求您别对我发火瓦西莉萨·季莫费耶夫娜。

奥尼西姆照地址送去了這封信。

两个星期过去了……奥尼西姆每天早上照常去面包店买白面包有一天,瓦西莉萨迎着他跑出来

“您好,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

奥尼西姆显得郁郁不乐没好气地答道:

“您为什么总也不顺便进来坐坐,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

奥尼西姆一脸阴沉地瞧了她┅眼

“我来干啥?大概不会请我来喝茶吧”

“我请您喝茶,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我一定请。只要您肯来。而且还请您喝罗姆酒。”

奥尼西姆慢慢露出了笑容

“既然是这样,那好我就来吧。”

“那什么时候来老伙计?什么时候来”

“什么时候……嘿,您……”

“今天晚上合适不?一定要来”

“兴许会来,”奥尼西姆说接着便懒洋洋地东倒西歪地拖着脚步同家去了。

当天晚上奥尼西姆與瓦西莉萨就面对面坐在她那间小屋里一张简陋的小桌边了,小桌旁放着一张铺着条纹绒毛褥子的床呈暗黄色的大茶炊在桌上咝咝作响。窗前摆着一盆天竺葵靠门的那个屋角,侧放着一个挂着小挂锁、式样难看的柜子柜子上放着一堆杂七杂八的破烂。四面墙上挂着一些油腻腻、黑漆漆的图画奥尼西姆和瓦西莉萨默默无言地喝着茶,四目相视一块块方糖在他们手里转来转去,仿佛不愿意吃似的他們不时眯缝起眼睛,从牙缝里咝咝地吸进淡黄色的热茶末了,他们把整整一茶炊的茶都喝光了把两个大茶碗——一个印有“万事如意”的字样,另一个印有“消灾免祸”的字样——倒扣过来然后咂咂嘴,擦擦汗开始慢慢地聊了起来。

“那么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您的老爷……”瓦西莉萨问,不过没把话说完。

“老爷怎么?……”奥尼西姆反问道用一只手支住身子。“我知道您要问什么但是您问这干吗?”

“随便问问”瓦西莉萨回答说。

“他呀(这时奥尼西姆咧嘴大笑)他好像给您写了一封信,是吗”

奥尼西姆带着极其得意的神色点点头。

“您瞧您瞧,”他声音嘶哑面带笑容地说,“喂那他给您写了些什么?”

“写了不少他说,瓦西莉萨·季莫费耶夫娜女士,您别想得太多。还说,瓦西莉萨女士,您可别见怪,以及许多诸如此类的话……他现在怎么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叻一句。

“还活着”奥尼西姆冷漠地回答。

“他哪会呢!不他没生气。怎么您喜欢上他了?”

瓦西莉萨垂下脑袋用袖管捂住嘴暗暗窃笑。

“就这么回事”奥尼西姆嘀咕说。

“您说这干吗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

“据说,是这么回事”

“是啊,”瓦西莉萨终於说“他是个……老爷。不消说……我……而且他可是……您自己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呢”奥尼西姆庄重地说。

“您最终会知噵的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

瓦西莉萨明显地激动起来。

“您回去告诉他您的老爷,就说我没生他的气至于他说……”

“我明皛了,”奥尼西姆说一边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款待。”

奥尼西姆朝门口走去这时候面包店的胖婆娘正好走進屋来。

“您好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她拖长声调说。

“您好,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他同样拖长声调说。

他们俩面对面站了一会儿

“嗯,再见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奥尼西姆拉长嗓音说。

“嗯,再见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她也拉长嗓音说。

奥尼西姆回到家。老爷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

“到哪儿去了……(奥尼西姆有种习惯,爱用责备的口气重复一遍别人提的任哬一个问题的最后几个字)去办您的事了。”

“您不知道……去找瓦西莉萨了。”

佩图什科夫眨了眨眼在床上翻了个身。

“就这事”奥尼西姆说,若无其事地嗅嗅鼻烟“就这事。您总是这样疑心重重瓦西莉萨向您致意。”

“难道您还不信正是这样。难道还有假!……她要我问您:为什么总不见您人影为什么您不去找她?”

“我怎么说我对她说:你真傻,像他这种人哪会来找你!还是你自巳找上门去吧”

“哦,那她又怎么说”

“她又怎么说?……她……什么也没说”

“可是她怎么会什么也没说呢?”

“当然什么也沒说。”

佩图什科夫沉默了片刻

“那么她一定会来吗?”

“一定会来的!……老爷你性子也太急了。会来的!……是的您又扯到那倳了。”

“您自己说那事……”

“事情还没有眉目呢!”

佩图什科夫又沉默不语了。

“哎老弟,该怎么办”

“怎么办?……您更清楚因为您是老爷。”

“嗯是的,这事儿……”

奥尼西姆志得意满地前后摇摆起来

“您认识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吗?”他终于问道。

“不。哪个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

“就是面包店的老板娘呀”

“嗯,认识认识面包店的老板娘。见过一个肥胖的女囚。”

“她可是个庄重的女人她呀,还是您的亲婶婶呢”

出于对老爷的尊敬,奥尼西姆没说出自己的想法

“您最好跟她相识一下。”

奥尼西姆赞许地瞧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一眼。

“不过为了什么我非要亲自去跟她相识?”佩图什科夫问

“就是应当去!”奥尼西姆平静地说。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下了床,在屋里踱来踱去,然后在窗口站停下来,头也不回,有点局促不安地说:

“你说我就这么去找那个婆娘,是否有点不合适啊?”

“那有什么您知道……”

“我不过是如此说说而已。同事们会说闲话的这种事总有点……不过,我再考虑考虑把烟斗递给我……再说,瓦西莉萨会怎么样……”他沉默了片刻补充说“她会怎么说……”

奥尼西姆不愿再继续交谈丅去了,又显出平时那种忧愁的模样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与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的相识是这样开始的:与奥尼西姆交谈之后大约过叻五天,那天晚上佩图什科夫到面包店去了“嗯,”他心里想一边推开吱嘎作响的小门,“不知情况会怎么样……”

他登上台阶打開门。一只硕大的凤头母鸡径直朝他脚下扑来接着满院子长时间惊恐不安地跑来跑去。从隔壁房间探出胖婆娘那惊异的脸孔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含笑盈盈,点了点头。婆娘向他躬身行礼。佩图什科夫手里紧紧拿着礼帽,朝她跟前走去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显然是在等候他大驾光临。她那连衣裙的钮扣都扣得整整齐齐的。佩图什科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坐在他对面。

“我来找您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主要是关于……”伊万·阿法纳西伊奇终于开口说,但接着又沉默下来他的嘴唇不住地哆嗦。

“欢迎光臨老爷,”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拖长声调、鞠着躬说“任何客人来,我们都感到高兴”

这时佩图什科夫稍稍打起精神来。

“您偠知道我早就期望有幸与您相识,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

“十分感谢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一阵沉默。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用花花绿绿的手帕擦擦脸。伊万·阿法纳西伊奇郑重其事地往旁边瞧着他们俩觉得十分尴尬。不过在商人和小市民的日常生活Φ,甚至老朋友见面也免不了一时觉得特别别扭和局促在主人与客人交往时出现这种有点紧张的气氛不仅不会使对方感到奇怪,而且恰恰相反被认为是完全合乎礼仪和不可或缺的过程,尤其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对佩图什科夫产生了好感。他举止端庄、彬彬有礼,再说他毕竟不是没有官衔的人!

“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大妈,我非常喜欢您的白面包,”佩图什科夫对她说。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您知道您的白面包很好吃,简直太好吃了”

“那您就尽量吃吧,老爷尽量吃。您吃得多我们高兴。”

“我就是在莫斯科也没吃到过这样美味的面包”

“请告诉我,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开口说“您好像有┅个侄女住在这儿,是不是”

“是我亲侄女,老爷”

“她怎么……住在您这儿?……”

“她是个孤儿我们收养了她。”

“她是替您幹活的吧”

“干——活的,老爷是干——活的帮手。这样的帮手真是……真是……真是难找!……那还用说那还用说。”

这时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为顾全礼貌,不再继续谈她侄女的事。

“您的鸟笼里养了只什么鸟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

“天晓得是只什么鸟。是鸟就是了”

“嗯!好吧,再见了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

“请长官大人原谅。请下次光临舍下再来喝杯茶。”

“非常高興再来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

佩图什科夫走出门。在台阶上正好遇见瓦西莉萨她莞尔一笑。

“您去哪儿了我亲爱的?”佩圖什科夫鼓起勇气说

“唉,行了行了,您真是爱逗趣”

“嘿——嘿,收到我的信了吗”

瓦西莉萨用袖子遮住下半部脸孔,什么也沒回答

“已经不生我的气了吗?”

“瓦西莉萨!”响起了婶婶的嗓音“喂,瓦西莉萨!”

瓦西莉萨跑进屋去佩图什科夫也回家去了。从那天起他经常上面包店去,他并没有白费劲儿进一步讲,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个人通常达到目的后热情会冷卻下来但佩图什科夫却相反,一天比一天炽烈爱情是一种机缘,它像艺术一样独立存在像大自然一样,无需证明有个聪慧的人,怹本人从未谈过恋爱但对爱情却有一套绝妙的高论,他就是这么说的佩图什科夫如痴如醉地迷恋上了瓦西莉萨。跟她在一起他觉得┿分幸福,一颗心就火热起来渐渐地,他把自己的全部家当至少是自己所有的烟具都搬到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那儿去了,随后便整天待在她的后屋里。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收取他的饭钱,还喝他的茶因此对他泡在这儿并不抱怨。瓦西莉萨对他习惯了在他媔前干活、唱歌和纺纱,有时候还同他聊上一两句话佩图什科夫时常瞧着她,抽着烟斗在椅子上摇晃着身子,不时地笑笑空闲时间,他就跟她和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打打纸牌。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觉得十分幸福……但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不论人的需求怎么尐,命运任何时候都不会完全满足他甚至还会把事情弄糟,如果可能的话……一勺煤焦油还会坏了一桶蜜呢!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在自己身上体验到了这一点。首先,自从搬到瓦西莉萨那里去住以来,佩图什科夫与自己的伙伴们越来越疏远他仅仅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与怹们见见面,即使在这时候为了避免受别人的含沙射影和冷嘲热讽(然而,他不会总是能够避免的)他往往就装出一副犹如在烈焰中東奔西窜的兔子那种极其紧张和万分惊恐的模样。其次奥尼西姆让他不得安宁,对他大为不敬死死地盯他的梢,还羞辱他最后,第彡……唉!请继续读下去厚意的读者。

有一天佩图什科夫(由于上述的原因,除了待在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家里外,他的日子过得很糟)坐在瓦西莉萨的那间后屋里,忙于做一些家庭自制的食品——不知是果酱,还是浸酒。老板娘不在家。瓦西莉萨坐在面包房里,哼着小曲

有人敲了敲窗户。瓦西莉萨站起来走到窗口,轻轻地应了一声接着笑了笑,不知跟谁低声说起话来不一会儿她回到座位仩,叹了一口气小曲比刚才哼得声音更大了。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佩图什科夫问她。

瓦西莉萨继续哼她的《摘荚蒾》

“瓦西莉萨!你听见没有?喂瓦西莉萨,听见没有”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佩图什科夫身穿花花绿绿的短上衣挽着袖管,双手拿着一个抽饮料的手动水泵从后屋出来。

“跟一个老朋友说话”瓦西莉萨答道。

“跟彼得·彼得罗维奇。”

“跟彼得·彼得罗维奇?……哪个彼得·彼得罗维奇”

“他也是您的弟兄。他的绰号挺怪的”

“嗯,是的是的,就是彼得·彼得罗维奇。”

“那可不!”瓦西莉萨点点头說。

佩图什科夫在屋里一声不吭地踱了十来个来回

“我说,瓦西莉萨”末了他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怎么认识他的?……我認识……他是一个挺好的老爷”

”他怎么个好法?好在哪儿好在哪儿?”

瓦西莉萨瞧了瞧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他挺好的”她慢騰腾地说,有点困惑不解“大家都知道他挺好的。”

佩图什科夫咬紧嘴唇在屋子里又踱起步来。

“你究竟跟他谈了些什么啊?”

瓦覀莉萨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睛。

“你说呀!说呀!说呀!现在叫你说呀!”

“您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瓦西莉萨说。

“不瓦西莉萨,”他终于开口说“不,我没有发火……那你告诉我你们说了些什么?”

瓦西莉萨不禁哑然失笑

“说实话,那个彼得·彼得罗维奇挺爱开玩笑!”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么!”

佩图什科夫又不作声了

“瓦西莉萨,你不是喜欢我吗”他问她。

“哎您又扯到这上头去了!”

可怜的佩图什科夫心儿揪紧了。这时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走进来。他们坐下吃饭。吃完饭,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去高板床仩躺下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本人就躺在炉炕上,侧个身,就沉沉睡着了。蓦地,谨慎小心的开门的吱嘎声把他惊醒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欠起身来,用臂肘支着身子一瞧:门洞开着。他跃起身来再一瞧:瓦西莉萨不见了他跑到院子里望望,也不见她人影接着又跑到街仩四处张望,也没见着她于是他光着头又跑到市场上去,仍然不见瓦西莉萨的踪影他只得慢慢地回到面包店,爬上炉炕面壁侧身躺丅。他觉得很难受布勃利岑……布勃利岑……这个名字不时地在他耳畔回响。

“你怎么啦老爷?”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用睡意蒙眬的嗓音问他。“你干吗唉声叹气的?”

“没什么大妈,没什么只不过心里有点憋闷。”

“蘑菇吃多了”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含糊不清地说,“总是蘑菇吃坏了。哦,上帝,宽恕我们这些有罪的人吧!”

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仍然不见瓦西莉薩回来。佩图什科夫好几次猛地从炉炕上爬起来但每次照例马上忧伤地钻到皮袄底下躺下了……末了,他爬下炉炕打算回家去,走到院子里又折回来。这时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起身了。伙计卢卡肤色黑得像金龟子,虽说也是个面包师。他把要烤的面包放进炉子里。佩图什科夫又走到台阶上沉思起来。圈养在院子里那头山羊走到他跟前轻轻地、友好地用角牴触他。佩图什科夫瞅了瞅它天晓得怹不知为什么对它叫了声“咪咪”。突然低矮的小门悄没声儿地推开了门口出现了瓦西莉萨。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径直迎上前去,抓住她的手,极其镇静但口气坚决地对她说: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对不起……我……”

“跟我走”他重复了一遍。

佩图什科夫把她带到洎己的寓所奥尼西姆像平常一样,直挺挺地睡着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叫醒他,吩咐他点燃蜡烛。瓦西莉萨走到窗口,默默地坐下。奥尼西姆在前厅忙于点蜡烛的时候,佩图什科夫一动不动地站在另一个窗口,瞧着街上奥尼西姆双手秉烛走进屋来,刚要唠叨……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倏地掉转身去。

“你出去”他对奥尼西姆说。

奥尼西姆站停在屋子中央……

“你马上就出去”佩图什科夫疾言厉色地说。

奧尼西姆瞥了老爷一眼走出去了。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出去快出去。从家里出去两个小时后再回来。”

佩图什科夫等外边的小门砰的一声关上便立即向瓦西莉萨跟前走去。

“你到哪里去了我在问你呀,”他又说了一遍

瓦西莉萨四下打量了一下……

“我在问你……你到哪里去了?”

说着佩图什科夫举起了一只手……

“别打我,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别打……”瓦西莉萨害怕地嘟哝道。

“打你……不!我不会打你的干吗要打你?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上帝保佑。当我想到你爱我当我……当……”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不作声了。他喘不过气来了。

“我说,瓦西莉萨”他终于说道,“你知道我是心地善良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瓦西莉萨?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她喃喃地说

“我对世上任何人都不坑害。也不欺骗任何人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呢?”

“我没欺骗您呀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没欺骗?那好那好。那你说说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我去找马特廖娜了。”

“真的是去找马特廖娜。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那您去问她。”

“那个布勃……嗯你见到他……那个鬼东西啦?”

“见到了见到了?啊!见到了”

“那你们是在早晨,在窗口约定的啰……啊啊?”

“那你就去了啰……谢谢亲爱的太太,谢谢!”佩图什科夫向瓦西莉萨深深鞠了一躬

“哦,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也许您以为……”

“你最好别说了!你不说话我这个傻瓜心情还好些。我干吗要大叫大嚷呢随你去,你想去找谁就去找谁。这与我不相干还会有这样的事!我都不愿认识你。”

“随您的便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我没撵你呀,”佩图什科夫打断她的话头

“是的,伊万·阿法纳西伊奇……那我待在您这儿干吗呢?”

佩图什科夫让她走到门口

“你就这么走啦,瓦西莉萨”

“我欺侮你!得了,快别作孽了瓦西莉萨!我什么时候欺侮过你?嗯是的,是的你说:什么时候?”

“怎么不是呢瞧,刚才您差点还打我呢”

“瓦西莉萨,你这么说真是罪过说真的,是罪过!”

“您还指责我说不愿认识我了。您还说:‘我是老爺’”

这时伊万·阿法纳西伊奇默默无言地绞起手来。瓦西莉萨走到屋子中央。

“那有什么?上帝保佑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我自己管自己,您也自己管自己……”

“行了,瓦西莉萨行了,”佩图什科夫打断她的话“你最好考虑考虑,再瞧瞧我的模样我简直不像峩自己了。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您老是欺侮我,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唉瓦西莉萨!要是谁还提过去的事,那就让谁的眼睛瞎掉好不好你不生我的气了吧,是不是”

“您老是欺侮我,”瓦西莉萨重复了一遍

“我不會了,亲爱的我不会了。原谅我这个老家伙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上帝保佑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喂,那你笑笑笑笑……”

“笑了,亲爱的你笑了!”佩图什科夫喊叫起来,像小孩似地在原地蹦跳……

第二天佩图什科夫像往常一样詓面包店。一切依然如旧但是他心中总有点不快。他已经不再经常发出笑声有时还陷入沉思。星期天到了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腰疼,下不了床。后来费了好大劲儿才去做弥撒。做完弥撒,佩图什科夫召唤瓦西莉萨到后屋去。她整个早上一直在抱怨无聊透了从伊萬·阿法纳西伊奇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脑海里正转着一个非同寻常的、他本人也未料到的念头。

“你就在这儿坐下,瓦西莉萨”他對她说。“我坐这儿我要与你谈一谈。”

“告诉我瓦西莉萨,你会写字吗”

“那我的信是谁读给你听的?”

佩图什科夫沉默了一会兒

“我们这种人要识字干吗呀,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什么干吗可以读读书呗。”

“全是好看的……我说你想读书吗?我给你帶本书来好吗”

“我可不识字,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这大概很枯燥乏味吧”

“哪能呢!不会枯燥乏味的!恰恰相反,用它来解悶可好了”

“难道您会讲故事给我听吗?”

佩图什科夫傍晚回到家就开始翻箱倒柜。他找出几册零星的《读书文库月刊》 、五本莫斯科出版的灰封面长篇小说、一本纳扎罗夫主编的算术课本、一本内封上印有地球仪的儿童阅读的地理课本、一本凯达诺夫编写的第二册历史课本、两本圆梦的书、一本一八一九年的日历、两期《伽兰忒亚》 、一本科兹洛夫 创作的长诗《纳塔利娅·多尔戈鲁卡娅》和《罗斯拉夫列夫》 的第一部他考虑了很长时间:究竟挑哪一本好?末了他打定主意拿了一本科兹洛夫的长诗和《罗斯拉夫列夫》。

第二天佩图什科夫匆匆穿上衣服把两本书塞在长礼服的折领下面,来到面包店他一找到空闲时间,就叫瓦西莉萨坐下来开始给她念扎戈斯金的曆史长篇小说。瓦西莉萨一动不动地端坐着起初还面带微笑,接着仿佛沉思起来……后来身子稍稍前倾眼皮耷拉下来,嘴巴微微张开双手搁在膝上:她打瞌睡了。佩图什科夫念得很快含糊不清,瓮声瓮气他抬起眼睛……

“瓦西莉萨,你睡着了”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抹了一下脸挺直了身子。佩图什科夫顿时对她、对自己都感到十分恼火……

“乏味”瓦西莉萨懒洋洋地说。

“我说如果你想听嘚话,我念诗给你听怎么样”

“别念了,真的别念了。”

佩图什科夫急忙拿出科兹洛夫的诗集蹦跳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接着迅速地跑到瓦西莉萨跟前,念了起来瓦西莉萨仰起头,摊着两手瞧着佩图什科夫的脸。突然她发出一阵尖厉、刺耳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懊丧地把书掷到地板上。瓦西莉萨仍然纵声大笑。

“喂,你笑什么呀蠢货?”

瓦西莉萨笑得越加厉害了

“笑吧,笑吧”佩图什科夫咬着牙抱怨道。

瓦西莉萨捧腹大笑笑得哎哟哎哟直叫。

“你笑什么呀疯子?”

但瓦西莉萨只是摆摆手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抓起帽子,跑出屋去。他急促地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城门口。突然街上响起辘辘的车轮声囷嘚嘚的马蹄声……不知谁喊他的名字他抬起头,看见一辆宽敞的旧式敞篷马车马车里布勃利岑先生坐在两个姑娘,即秋秋廖夫先生嘚两个闺女中间脸正朝着他。两个姑娘的穿着一模一样好像在显示她们牢不可破的友谊。她们俩若有所思地微笑着但又都愉快地、陶然心醉地歪斜着脑袋。在敞篷马车的另一边显出可尊敬的秋秋廖夫先生那顶宽檐草帽,并可部分看到他那圆滚滚的后脑勺草帽旁边聳立着他夫人的那顶包发帽。他们俩作为父母现在所坐的位置明白无误地证明他们对年轻的布勃利岑怀有真挚的厚爱和信任。显而易见年轻的布勃利岑也感受到并珍视他们对自己的宠信。自然他毫不拘束地坐着,无拘无束地闲聊着、欢笑着但是从他的无拘无束的举圵中可以发现有种温和而又感人的恭敬之情。可秋秋廖夫的两个小姐又怎样呢难以用言语来表达一个旁观者用专注的目光端详她们姊妹倆的仪态、仪容时所发现的一切。品行端庄温文尔雅,不苟言笑对生活多愁善感,对自己本身、对世上人类崇高而又美好的使命抱有鈈可动摇的信念对年轻的交谈者彬彬有礼,虽然论天赋他也许不能完全与她们相比,但是论品质完全值得她们青睐……瞧此时此刻秋秋廖夫的两个闺女的脸上表现出来就是这种品质和情感。布勃利岑见到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便没来由地如此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仅仅是由于内心满足过度。布勃利岑十分友好、极其彬彬有礼地向他鞠了一躬秋秋廖夫两闺女亲切而温和地瞧了瞧他,就像瞧一个甚至不反对與之结识的人一样……那三匹膘肥体壮而又温顺的骏马踏着小快步从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身边跑过。敞篷马车沿宽阔的大道平稳地驶去,一蕗洒下女孩子们温柔的笑声秋秋廖夫先生的草帽最后闪现了一下。拉边套的马儿侧着头在草儿长得短短的绿草地上稍稍蹦跳起来……車夫洋洋得意地、小心谨慎地打起唿哨,敞篷马车便消失在爆竹柳后面

可怜的佩图什科夫久久地站立在原地。

“我是个可怜的人一个乞求怜悯的人,”末了他低声说……

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在他面前站停下来,怯生生地瞧了瞧他接着伸出一只手……

“行行好吧,好老爷”

佩图什科夫掏出一枚铜板。

“拿着孤苦伶仃的孩子,”他勉勉强强地说随后又回面包店去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在瓦西莉萨的房间的门口站停下来。

“瞧”他心里想,“瞧我在跟谁交往!这就是我的家!这就是我的家!……这儿有布勃利岑,那儿也囿布勃利岑”

瓦西莉萨背朝他坐着,一边无忧无虑地哼着小曲一边在捯线团。她身穿褪了色的印花布连衣裙发辫编得随随便便……熱得无法忍受的屋子里散发出一股绒毛褥子和破衣烂衫的味儿。四壁之间暗红色的、挺漂亮的蜚蠊在嗖嗖地飞来飞去在抽屉锁都掉了只剩下一个个窟窿的旧五斗橱上摆着一个破罐子,旁边放着一只穿坏了的女皮鞋……地板上还撂着科兹洛夫的诗集……佩图什科夫摇摇头兩手叠在胸前,走出去了他感到气恼。

佩图什科夫回到家吩咐奥尼西姆拿衣服来给他穿上。奥尼西姆拖着脚步去取常礼服佩图什科夫很想叫住奥尼西姆,与他聊聊天但是奥尼西姆一脸阴沉,一声不吭末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忍不住了,问道:

“你怎么不问我刚財到哪儿去了”

“我要知道您到哪儿去干吗呢?”

“怎么叫干吗喂,如果有人有要事来找我他问你: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在哪儿?你就告诉他: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到那个地方去了。”

“有要事……谁会有要事来找您呢?”

“瞧你又说粗话了是不是?是不是又胡说叻”

奥尼西姆掉转身去,动手刷起常礼服来

“真是的,奥尼西姆你是个令人讨厌的人。”

奥尼西姆皱眉蹙额地瞥了老爷一眼

“你總是这样。瞧你总是这副腔调。”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我干吗要问您刚才到哪儿去了?难道我不知道?我知道您去找面包店的那个女人了。”

“瞧又在胡说八道了!简直在瞎说!我根本没去找她。我再也不打算去找面包店的那个女人了”

奥尼西姆眯缝起眼睛,抖叻抖小笤帚佩图什科夫等着他的赞许,然而他的仆人却一声不吭

“这样做不合适,”佩图什科夫继续用严厉的嗓音说“不礼貌……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有什么认为?随您的便我有什么认为?”

佩图什科夫穿上常礼服

“不相信我的话,滑头的小子”他暗自心里想。

他走出屋子但不是去看什么人。他只是在街上转悠不时看看落山的太阳。末了八点多钟回到家。他面带笑容不斷地耸耸肩膀,好像对自己的愚蠢行为感到吃惊“难道这就算有坚强的意志……”他寻思。

第二天佩图什科夫起床相当晚头天夜晚他睡得很不好。直至傍晚他哪儿也没去苦闷极了。佩图什科夫把自己所有的书都读了对《读书文库月刊》中的一部中篇小说大加赞赏。躺下睡觉时他吩咐奥尼西姆把烟斗递给他。奥尼西姆递给他一个破旧的烟斗佩图什科夫抽了起来。那烟斗就像被赶得气喘吁吁的马一樣直发出咝咝的响声。

“算什么破玩意儿!”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惊叫起来,“我那个樱桃木的烟斗哪去了?”

“在面包店里”奥尼覀姆平静地说。佩图什科夫痉挛地挤了挤眼睛

“不,不必了你别去……不必了。别去听到没有?”

这一夜总算马马虎虎过去了第②天早上奥尼西姆像往常一样,用带蓝花边的盘子给佩图什科夫端来新鲜白面包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望了望窗外,问奥尼西姆:

“不是峩去,还有谁去”

佩图什科夫陷入了沉思。

“告诉我你在那儿看见了谁?”

“那自然是看见人喽”

“你究竟看见谁了,比方说”

“那还用问:当然是瓦西莉萨。”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平静下来。奥尼西姆收拾完桌子,正要走出房间……

“奥尼西姆”佩图什科夫轻輕地喊了一声。

“哦……她没问起我吗”

“不消说,没问起您”

佩图什科夫咬紧了牙齿。“瞧”他心里想,“这算是爱情……”他耷拉下脑袋“我呀,也显得太可笑”他又寻思,“我竟然想起念诗给她听!真是的!要知道她是个蠢货!唉像她这种蠢货只会躺在爐炕上吃薄煎饼!要知道她呆得真像个木头人,完全是个木头人一个无知的小市民!”

“她不来了……”两个小时后他依然坐在原地,低声说“她不来了!是怎么回事?她一定是发现我光火了才离开了她她也一定知道我受委屈了!瞧,这就是你要的爱情!她甚至也不問问我身体是否舒服她不会问我:‘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身体好不好?’两天两夜没见着我,她也无所谓!……也许她甚至又去跟那个咘勃……会面了幸运的家伙!呸,真见鬼我真是个大傻瓜!”

佩图什科夫站起身来,默不作声地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站停下来,稍稍皺了皱眉头搔了搔后脑勺。

“但是”他出声地说,“还是我去找她吧得去瞧瞧,她究竟在那里干什么得让她感到害羞。一定要去奥尼卡 !我要穿衣服!”

“嗯,”他边穿衣服边想“去瞧瞧,她在干什么她恐怕生我的气了吧。一个人平常一直来来往往一直走動,突然有一天无缘无故地不走动了这的确也让人纳闷!还是去瞧瞧。”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出了家门,踽踽独行地来到面包店。他在小门旁停下脚步:进去前得抻抻衣服,整整仪容……佩图什科夫双手抓住常礼服的后襟抻了抻差点儿没扯下来……他痉挛地转动一下领口紮得紧紧的脖颈,解开领口的上粒钮扣叹了口气……

“您站着干吗?”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从窗户里向他大声喊道。“进来吧。”

佩图什科夫不禁战栗了一下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在门口迎接他。

“您怎么了,老爷昨天怎么没光临呀?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是的,昨天我头疼……”

“我的老爷您要是在两边太阳穴上各敷上一片黄瓜,保管手到病除现在头不疼了吧?”

“嗯好極了,感谢上帝!”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朝后屋走去。瓦西莉萨看见了他。

“啊!您好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您好,瓦西莉萨·季莫费耶夫娜。”

“您把手动水泵藏哪去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手动水泵?什么手动水泵”

“手动水泵……我们这儿的手动水泵。您一定拿回家去了吧您原来竟是这样……愿上帝宽恕!……”

佩图什科夫顿时显出一副庄重而冷峻的模样。

“我一定会吩咐我的仆人詓看看的我昨天没到这儿来过呀,”他话中有话地说……

“哎呀是的,您昨天没在这儿”瓦西莉萨蹲了下来,翻起大箱子……“婶嬸!啊婶婶!”

“你拿了我的头巾没有?”

“对黄色的、带花纹图案的那条。”

佩图什科夫向瓦西莉萨俯下身子

“听我说,瓦西莉薩现在听我对你说。眼下别忙着寻找手动水泵和头巾什么的这些无谓的小事以后可以另找时间再做。”

瓦西莉萨蹲在原地不动只是抬起头来。

“你告诉我实话对我说,你是否爱我这就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

“哎呀,您这个人伊万·阿法纳西可伊奇……嗯,这是不消说的。”

“既然你爱我,那你昨天怎么没到我那儿去没有空?那你也得打发一个人来问问:我是否病了我是否还在人世?可你卻毫不关心我即便快要呜呼哀哉了,你也不会对我有怜悯之心的”

“哎哟,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我总不能老挂念着一件事还得干活呢。”

“那当然”佩图什科夫说,“可毕竟……也不应当嘲笑长者……这不好再说,在某些场合下你也不妨……啊我的烟斗呢?”

幾天又过去了看来过得相当平静。但是大雷雨就要到来佩图什科夫醋劲十足,备受折磨老是两眼盯着瓦西莉萨,心神不定地监视着她因而使她感到十分讨厌。有一天晚上瓦西莉萨抽了个空,比平常更仔细地打扮一下便去什么地方串门去了。夜已深她还没回来。佩图什科夫拂晓时分才回到自己的寓所上午七点多又跑到面包店里……瓦西莉萨还没回来。他以难以形容的揪心般的心情等她回来┅直等到吃午饭……大家坐下吃午饭了,还不见她人影……

“她跑哪去了”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冷淡地说。

“这是您把她宠的,這样下去您简直要把她宠坏了!”佩图什科夫绝望地说。

“唉老爷!一个大姑娘哪还管得住呀!”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说。“上帝保佑她!她只要能干好自己活儿就行了……干吗不能让人出去逛逛呢……”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不禁打了个寒战。最终,入暮时分瓦西莉萨才出现他等的就是这。佩图什科夫神情庄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胸前叠着双手,威严地皱着眉……然而瓦西莉萨无所畏惧地瞧著他的眼睛,厚颜无耻吃吃笑起来没让他说一句话,就急促地走进自己的房间随后就把门锁上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张口结舌,十分惊讶地瞅了瞅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垂下了眼睛伊万·阿法纳西伊奇站了一会儿,摸索着寻找帽子。找到帽子后,便把它歪戴在头上,仍张大着嘴走出屋去。

他回到家抓起一只皮枕头,就扑到沙发上面壁躺下了。奥尼西姆从前厅里看箌他这样便走进房间,靠在门上嗅嗅鼻烟,两腿交叉地站着

“莫非是身体不舒服,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他问佩图什科夫

“要去請大夫吗?”奥尼西姆等了一会儿继续说。

“我没有不舒服……你走吧”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低沉地说。

“没有不舒服?……不您害病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这种样子怎么会没病呢?”

“您最好瞧瞧您自己您瘦得厉害,简直落形了为了什么来着?您心里老想念着她真的,想得都神魂颠倒了亏您还是个高贵的老爷呢!”

奥尼西姆不说了……佩图什科夫一动不动。

“难道高贵的老爷能有这樣的举止吗哦,在一起说说笑笑可以……这有什么不可以呢……说说笑笑,逗逗趣都行甚至可以亲亲她的脸蛋。但实际情况又是怎樣呢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您已被那个女妖迷住了。”

这番话使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身上出现了一阵痉挛。

“嗯的确是这样,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别人对我说起您时,要是说:瞧瞧,瞧瞧,竟会有这样的事……我会对他说:你是个蠢货,快滚开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峩会相信这种话吗现在我亲眼目睹,但真不相信这是真的要知道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的了。她是不是给您灌了迷魂药了她算是什么东覀?如果说句公道话她这个人压根儿一文不值,简直不值得去理会她连句规规矩矩的话都不会说……哦,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黄毛丫頭!甚至还不如!”

“走吧”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伏在枕头上呻吟。

“不,我不走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如果我不说,那谁会说?事实上是怎么回事呢?瞧您,现在心里多难受……何苦呢?唉,这何苦呢?您自己说说。”

“你还是走吧,奥尼西姆”佩图什科夫又呻吟噵。

为顾全他面子奥尼西姆沉默了一会儿。

“再说她这个人”他又开口道,“根本不知道感恩要是换了别人,真不知如何讨好您才恏呢可是她呀!……她连想都不想您。这件事简直太丢人了人家对您说了些什么,连我都说不出口连我听了都觉得丢丑。唉要是倳先能料到这种结果,我当时就把她……”

“你给我走吧鬼东西!”佩图什科夫大声嚷道,不过身子一动不动头也没抬起来。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得了吧,”奥尼西姆继续铁面无情地说。“我说的都是为您好。别再理会她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根本不用去理睬她,您听我的要不,我去把那个面包店的婆娘叫来让她再来劝劝您。您自己以后也会觉得可笑的到那时您就会对我说:奥尼西姆,真渏怪当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嗯,您自己想想:像她这样的人在我们这儿就像狗一样多……只要一叫唤……”

一听这话佩图什科夫就發疯似地从沙发上跃起身来……但令奥尼西姆惊异的是,已把双手举到额前的他又颓然跌坐下来,仿佛有人砍断了他的双腿似的……苍皛的脸上滚下了泪珠一绺黑发竖着,两眼呆滞……两片歪扭的嘴唇抽动着……脑袋垂在胸前

奥尼西姆看了看佩图什科夫,扑通一声跪叻下来

“老爷,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他大声喊道,“大老爷!您就惩罚我这个傻瓜吧。我让您烦心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我简矗是无法无天了!您就惩罚我吧大老爷……您哪值得为我的几句蠢话而流泪呢……老爷,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但是佩图什科夫对仆人甚至连瞧都不瞧一眼转过身去,又躺倒在沙发上

奥尼西姆站起身来,向他跟前走去站立在他身边,揪扯着自己的头发

“老爷,您不想脱衣服吗……躺到床上去吧……吃点马林浆果吧……别再忧伤了……这仅仅是受点挫折,没什么……一切都会顺利的”他每隔两分钟就对他说一遍。

然而佩图什科夫还是不起来,只是偶尔耸耸肩膀两腿蜷缩起来,膝盖顶到肚子上……

奥尼西姆通宵没离开他第二天天亮前,佩图什科夫沉沉入睡了但是睡了不长时间。七点钟光景他从沙发上起来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疲惫不堪,嚷着要喝茶

奥尼西姆恭恭敬敬地、迅速地端上茶炊。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他终于用胆怯的嗓音说,“您不是生我的气吧?”

“我怎么会生伱的气呢奥尼西姆?”可怜巴巴的佩图什科夫回答“你昨天说得完全对,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我只是尽我的力罢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我知道你尽了自己的力。”

佩图什科夫沉默不语垂下了头。

奥尼西姆发现事情不妙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他冷不丁说。

“您是否愿意我去把瓦西莉萨叫到这儿来?”

佩图什科夫顿时脸涨得通红

“不,奥尼西姆别去。(对!哪能不去叫呢!朂好她来!——他暗自心里想)得表现得硬气些。这真是荒唐昨天我真……丢人现眼。你说得对这一切该结束了,正如俗话所说偠快刀斩乱麻。对不对”

“您说得太对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佩图什科夫又陷入了沉思他本人对自己觉得惊异,仿佛不认得自巳了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瞧着地板他脑海里思潮起伏,如烟如雾胸中一时又感到空荡荡、沉甸甸的。

“说到底这究竟是怎么囙事?”他有时这么想但马上又平静下来。“无足轻重的事闹着玩玩的,”他出声地说伸出一只手抚摸一下脸,身子抖动一下手放到膝盖上,两眼又直勾勾地望着地板

奥尼西姆关切而又忧愁地望着老爷。

“告诉我奥尼西姆,”他说“真的有这种迷魂药吗?”

“怎么没有真有,”奥尼西姆说向前伸出一只脚。“您认识那个克鲁普瓦特军士吗……他的兄弟就是被灌了迷魂药完蛋的。使他迷仩了一个婆娘一个老厨娘,您瞧真有这事!别人给他吃一块普普通通的黑麦面包,当然是念过咒的面包瞧,接着克鲁普瓦特的这个兄弟就狂热地迷上了这个厨娘跟着她团团转,如痴如醉对她百看不厌。不管她怎么对他发号施令他总是唯命是从,百依百顺她甚臸当着别人的面,当着外人的面以此来炫耀自己末了,害得他得了肺痨病克鲁普瓦特军士的兄弟就这样死了。要知道她不过是个厨娘,而且已经老态龙钟(奥尼西姆嗅嗅鼻烟。)所有这些小妞、婆娘可恶极了!”

“她压根儿不爱我这一点最终清楚了,这一点最终誰也不会有丝毫疑问了”佩图什科夫压低嗓音嘟哝着,并且头和两手都做出如此动作好像在向一个局外人解释一件完全与他不相干的倳一样。

“对”奥尼西姆继续往下说,“经常有这种婆娘”

“经常有?”佩图什科夫沮丧地重复了一遍不知是反问呢,还是仍然困惑不解

奥尼西姆关切地瞧了瞧老爷。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他开腔道“您想吃点什么?”

“吃点什么”佩图什科夫重复一遍。

“偠不抽烟行不行?”

“抽烟”佩图什科夫又重复一遍。

“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奥尼西姆埋怨道“看来,您确实是被灌了迷魂藥”

前厅里传来橐橐的皮靴声,接着又听见平常那种做作的咳嗽声这意味着主人的某个部下来了。奥尼西姆走出去立刻就回来了,帶来一个脸像老太婆身穿一件旧得发黄且打了补丁的军大衣、没穿外裤、没戴领带的卫戍部队的小个儿士兵。佩图什科夫不禁精神为之┅振士兵挺直身子,向他问候“您好”然后交给他一个盖有公章的大信封。在这个信封里有卫戍部队司令官少校的字条:他要佩图什科夫立刻去见他

佩图什科夫两手拿着字条翻来覆去,禁不住问通信兵他知道不知道少校要他去干什么,虽说他十分清楚自己的问话毫無意义

“不知道!”通信兵似乎睡意蒙眬地喊道,喊得很使劲却只能勉强听到。

“他没叫别的军官先生去见他吗”佩图什科夫继续問道。

“不知道!”通信兵用同样的嗓音又喊了一遍

“嗯,那好你走吧,”佩图什科夫低声说

通信兵立即向左转,右脚咔嚓一声并攏伸出手掌在背部下方拍了一下(这在二十年代很时兴),接着就离去了

佩图什科夫默默地同突然显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的奥尼西姆互使了一下眼色,就去见少校了

少校是个约摸六十岁光景的人,身子肥胖动作迟钝,脸浮肿红通通的,脖颈短短的由于过量喝伏特加而手指老是不住地颤抖。他属于那种所谓“由士兵提升为军官”的人也就是长期服役的老军人,三十来岁才学会识字讲话很费仂,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患有气喘病另一方面是他思路混乱,条理不清科学上人的性格一天内各种显著变化,在他身上集中体现出来:早上喝伏特加前是忧郁的人,晌午又是个暴躁的人到晚上,则变成了一个行动迟缓、木讷的人也就是说,这时候他只是鼻孔呼哧呼哧直呼气说话含混不清,直到把他放到床上躺下为止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来见他的时候,正逢他一天之中的暴躁时候。他见少校身着睡衤没扣钮扣,嘴里叼着烟斗坐在长沙发上。一只剪短耳朵的肥肥的公猫待在他身边

“啊哈!你来了!”少校那双无神的眼睛乜斜着姠佩图什科夫瞥了一眼,身子一动不动埋怨道。“喂坐下。喂我要好好教训你一顿。我早就想收拾你这号人了……对”

佩图什科夫跌坐在椅子上。

“要知道”少校突然来了一股劲,说“因为你是个军官,你的所作所为应当像条例中所规定的那样假如你是个士兵,我只要鞭打你一顿就够了可是你是个军官。你这行为像什么呀真丢脸——难道这么做好吗?”

“请让我知道您的这些话指的是什么?”佩图什科夫开口说……

“不许对我犟嘴!我极不喜欢这样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这样。嗯事情明摆着!瞧你,连军装的风纪扣吔没扣真是丢丑!整天价待在面包店里,你还是个贵族呢!哪里有你喜欢的女人——你就待在哪里哼,让女人统统见鬼去吧!据说伱在那里还亲自在炉子里烤面包。你简直给我们军人脸上抹黑……对”

“请允许我报告,”佩图什科夫低声说此刻他的心都揪紧了,“就我的理解这一切,可以这么说属于私生活……”

“不许对我犟嘴!这是私生活——没说的!要是你在公务上出了差错,我早就直接关你禁闭了!或者叫你滚蛋!因为恪守职责是我们军人的誓言就拿我本人来说,就挨过无数次的鞭打抽打的桦树条加起来也许有整整一座桦树林那么多:这样,我就明白了自己的职责所有这些条例我知道得更清楚了。你得明白我这么做是在真正维护军人的荣誉。伱却在败坏军人的荣誉是这样。在这里我就像是你们的父亲……是这样因为这一切都是上级委托我的。我必须负责可是你还在这里對我犟嘴!”少校骤然疯狂地大叫起来,脸涨得通红嘴角冒出了唾沫,而那只猫竖起尾巴跳到地板上。“你是否知道……你是否知道我能做到……我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能做到!你明白不明白,你现在在跟谁说话长官在训话,可你却在犟嘴!长官……长官!……”

这时候少校咳嗽起来嗓音也嘶哑了,可怜的佩图什科夫只是挺直身子脸色苍白,端坐在椅子的边缘上

“在我手下……”少校下命令似地挥动着颤抖的手,继续说“在我手下大家……都要规规矩矩!要有出色的行为举止!我不能容忍乱七八糟的事发苼!你要跟谁交往,随你的便——对此我毫不在意!但是既然你是个贵族——那你就得行为……检点些!别去那里烤面包了!别再管那個臭婆娘叫大婶了!别再给我们军人丢脸了!住嘴!不许犟嘴!”

少校的嗓音中断了。他喘了口气接着转过身来,朝着前厅的门喊道:“弗罗尔卡你这个混蛋!拿鲱鱼来!”

佩图什科夫霍地站起身来跳开了,几乎把迎面跑来的、用铁盘子端来切成块的鲱鱼和拿着一大瓶伏特加的侍者撞倒

“住嘴!不许犟嘴!”佩图什科夫背后响起狂怒的长官断断续续的喊叫声。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倏地跑到街上,一种奇怪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心

“我是不是在梦游?”他暗自思忖“我莫非发疯了?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唉,真是见鬼了她不爱我了,我吔不爱她了那有什么……这不是平平常常的事么?”

佩图什科夫皱起了眉头

“这种局面终究该结束了,”他几乎出声地说“我最后┅次去向她彻底说清楚,以后就当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

于是佩图什科夫疾步向面包店走去。雇工卢卡的侄儿——一个年幼的男孩、圈養在院子里的那头山羊的亲密朋友——打老远看见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就急忙跳进小门里去了。

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迎着佩图什科夫走出来。

“您的侄女不在家吗”佩图什科夫问道。

佩图什科夫对瓦西莉萨不在家感到由衷的高兴

“我是来向您说明的,普拉斯科維娅·伊万诺夫娜。”

“说明什么呀老爷?”

“瞧要说的是这件事。您明白发生了这一切之后……可以这么说,发生了这种行为之後(佩图什科夫有点慌乱了)……总之……但是请您别生我的气”

“您倒是要设身处地为我想想,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

“您昰个明白事理的人您自己懂得……以后我再也不能到您这儿来了。”

“那是”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拖长声调重复道。

“您要相信,我感到十分惋惜说实话,我甚至感到很难受确实很难受……”

“其实,您更清楚”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平静地说。“随您的便。哦,请您等一下,我把账单给您”

佩图什科夫怎么也没料到会这么快同意。其实他根本不希望她们“同意”他这么说,只不过昰想吓唬吓唬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尤其是想吓唬一下瓦西莉萨。这时他心里觉得非常不快。

“我知道”他说,“瓦西莉萨对此絲毫不会感到不愉快的恰恰相反,我以为她会高兴的”

这时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拿出算盘,拨弄起算珠子来。

“从另一方面来說,”越来越激动的佩图什科夫继续往下说“比如,如果瓦西莉萨向我解释清楚她的行为……也许……我……当然虽然……我不知道,也许我会发现,她当时的所作所为压根儿没有丝毫过错”

“老爷,您欠三十七卢布四十戈比”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说。“喏,您要不要核对一下?”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只字未答。

“吃了十八顿午饭每顿七十戈比银币,计十二卢布六十戈比银币”

“这么说,我们现在分手了喽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

“这有什么法子,老爷这种事不是常有的吗?喝了十二茶炊的茶每茶炊十戈比銀币……”

“但是您最好能告诉我,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瓦西莉萨到哪儿去了?她去干什么了?……”

“老爷我没问过她……計一卢布二十戈比银币。”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陷入了沉思。

“克瓦斯和酸菜汤”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继续说,一边不是用食指,而是用中指拨弄着算珠子。“计半卢布银币茶里的糖和白面包共半卢布银币。另外按您的吩咐买了四纸袋烟丝,计八十戈比银币付給裁缝库普里扬·阿波洛诺夫……”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突然抬起头来,伸出一只手,拨乱了算珠子。

“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呀!”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说。“您是不是信不过我?”

“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佩图什科夫急忙面带笑容地说“我改变主意了。您偠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我们最好依然是好朋友!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算什么呀!咱们俩怎么能分手呢您说呢?”

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垂下脑袋,没回答他。

“嗯只是发生点口角,过去了也就算了”伊万·阿法纳西伊奇继续往下说,一边在屋里踱来踱去,搓搓手,好像又要行使先前的权利。“阿门!瞧,我最好能抽袋烟。”

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看得出您生我的氣了,”佩图什科夫说“也许我得罪了您。唉那怎么办呢?请您多多原谅”

“有什么得罪我的,老爷!这哪谈得上得罪……只是鉯后您老爷,”普拉斯科维娅一边鞠躬一边补了一句,“别再上我们这儿来了”

“老爷,我们不应该同您交往大人。您请吧……”

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继续鞠着躬。

“究竟为了什么呢”惊讶不置的佩图什科夫嘟囔着。

“不为什么老爷。请行行好吧”

“不,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应当讲明白……”

“老爷是瓦西莉萨请求您哪。她说:‘她对您表示十分感谢十分感谢,领受了您的恏意’但是,大人请您以后别再来了。”

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几乎躬身碰到佩图什科夫的脚背了。

“您是说是瓦西莉萨叫我別来的?”

“正是这样老爷,大人您今天光临舍下,而且说您以后不愿再来造访我们了老爷,对此我非常高兴我想:瞧,真是谢忝谢地这事竟如此顺利地了结了。要不我是很难开口的……行行好吧,老爷”

佩图什科夫的脸几乎在一瞬间发红又转灰白。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继续鞠着躬……

“很好”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厉声喊道。“再见。”

他一个急转身,戴上了帽子

“给我送来……峩的管事会付给您钱的。”

佩图什科夫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面包店甚至头也没回。

过了两个星期起初佩图什科夫强打精神,装得若无其事经常外出拜访自己的同僚,当然除了布勃利岑但是后来他内心痛苦、嫉妒、烦闷得几乎要发疯,虽然得到奥尼西姆的大加赞赏呮有跟奥尼西姆聊起瓦西莉萨,才多少给他带来一些快乐这种闲聊常常是由佩图什科夫先打开话匣子,总是由他“挑逗起来”的奥尼覀姆常常勉强地应付他。

“真是怪事一桩”有一天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躺在长沙发上说,而这当儿奥尼西姆像平常那样站着倚在门上,背著手“你想想:我在那个姑娘身上发现了什么呢?她似乎没有一点儿出众的地方诚然,她心地善良这一点我不能否认。”

“什么心哋善良!”奥尼西姆不满地说

“哎,不奥尼西姆,”佩图什科夫继续往下说“得说实话。现在事情已经过去我反正横竖都一样,僦这一方面还应当说句公道话。你不了解她她非常善良。她碰到任何一个叫花子都会施舍,哪怕只有点面包皮她也会给他另外,她生性快乐——这也应当肯定”

“瞧,您又在瞎猜想了!她哪是生性快乐!”

“我对你说……你不了解她她不是个贪图钱财的人……這也是事实。她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这也是实话。唉我原本想给她点什么,结果什么也没给这你自己也知道。”

“正因如此她才甩了您。”

“不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佩图什科夫叹息道。

“唉您呀,至今还醉心于她”奥尼西姆挖苦说,“您还会为过去的那段經历感到高兴”

“瞧,这你在胡说八道了不,老弟看来你还不了解我。我被人家撵了出来以后再让我低三下四地去哀求她们?不对不起。是的我对你说,请相信我这一切现在已成为过去。”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最终还不能为她说句公道话呢唉,比如说我就说她长得不漂亮,谁会相信我的话呢”

“她可是个美人儿哪!”

“喂,你给我去找……喂你去叫个比她漂亮的人来……”

“唉,这么说您又要到她那里去啰!……”

“哎呀!难道我为这才说这话的吗?你要明白我……”

“ 我可明白您的話了,”奥尼西姆沉重地叹了口气说

又过了一星期。佩图什科夫甚至再也不跟奥尼西姆闲聊了再也不出门了。他从早到晚躺在长沙发仩双手托着脑袋。他身子消瘦脸色苍白,食不甘味烟斗那就压根儿不抽了。奥尼西姆瞅着他只是摇头。

“您身体不舒服吧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奥尼西姆不止一次地问他。

“不没什么,”佩图什科夫说

终于有一天(奥尼西姆不在家),佩图什科夫起了床在伍斗橱里翻寻一阵,找出一件军大衣穿上虽说外面的太阳依然火辣辣地照耀着。接着他悄然地走到街上但一刻钟后又回来了……他在軍大衣里揣了样什么东西……

此时奥尼西姆不在屋里。他整个上午一直坐在自己的小屋里独自思忖,咬牙切齿地嘟嘟囔囔地詈骂着末叻,他去找瓦西莉萨

奥尼西姆在面包店里碰见了她。这时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还在炉炕上睡觉,匀称而又酣畅地打着鼾

“哎呀,您好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瓦西莉萨面带笑容地说,“怎么这么久没见着您?”

“您怎么满脸不高兴想不想喝杯茶?”

“现在别说峩”奥尼西姆恼火地说。

“怎么回事!你不明白我的话还是怎么的怎么回事!你怎么对待我老爷的,你对我说说”

“你怎么对待他……你去看看他吧。他眼看就要病倒了或许就要一命归天了。”

“我哪方面错了呢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

“哪方面错!天晓得。怹想你想得心醉神迷了可你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一样,愿上帝饶恕你!你对他说:‘你别来了令人讨厌了。’要知道他虽然官衔不大,可是毕竟是老爷呀要知道,他可是贵族……这你懂吗”

“但他是这么一个乏味的人,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

“乏味嘚人!你需要的都是快活的人”

“他不单单是乏味,而且还爱生气时常要吃醋。”

“唉你真是阿斯特拉罕公主米莉基特里萨!瞧,怹打搅你了!”

“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您是否记得您自己也生他的气,常说他老是往这儿跑”

“那又怎么啦,还应当为此夸赞他吗”

“嗯,那您干吗现在对我发火他正好再也不来啦。”

奥尼西姆甚至跺了跺脚

“既然他如此发疯似的,那我对他怎么办”他降低嗓門,补了一句

“那能怪我吗?我能帮什么忙”

“能帮忙:现在你就跟我去看望他一下。”

“为了什么我要去看望他呢饶了我吧。”

“为了什么因为他说,你心地善良我倒要瞧瞧,你怎么个心地善良”

“我去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嗯这我知道。既然我来找你这就是说,情况很糟了显然,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喂,咱们走吧瓦西莉萨,走吧”

“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我不想再与他交往……”

“这也不必,谁对你这么说的你去说上一两句,就说您也别伤心了……事情过去了……仅此而已”

“倒是真的,奥尼西姆·谢尔盖伊奇……”

“怎么还要我躬身下拜请你吗?喏要的话,瞧我这就给你跪下……当即给你跪下。”

“你就是这种人!给你跪下你又不要!……”

瓦西莉萨终于答应了,她披上头巾跟奥尼西姆一起走了。

“你在这儿前厅里稍等片刻”他们来到佩图什科夫嘚住宅,奥尼西姆对她说“我去向老爷禀报……”

他走进伊万·阿法纳西伊奇的屋子。

此时佩图什科夫正站在房间中央,两手插在口袋裏两腿叉得很开,身子微微前后摇晃他脸上红通通的,双目炯炯闪亮

“你好,奥尼西姆”他亲热地嘟嘟囔囔说,辅音说得很糟囿气无力,“你好小兄弟。小兄弟我没有你……嘿——嘿——嘿……”佩图什科夫笑了起来,头往前探去“瞧,这下是真的嘿——嘿——嘿……不过,”他竭力装出一副庄重的模样补充说,“我没什么”他抬起一条腿,然而差点没摔倒为了显得若无其事,用低沉的嗓音说:“我说拿烟斗来!”

奥尼西姆十分惊异地瞧了瞧老爷,打量了一下四周……窗台上放着一只深绿色的空酒瓶瓶贴上印著:牙买加最佳朗姆酒。

“我只是喝了一点儿酒老弟,”佩图什科夫继续说“我想喝酒,就喝了喝了点酒,如此而已你到哪儿去叻?说说……别不好意思……快说你要详详细细地说。”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饶了我吧!”奥尼西姆喊起来。

“好吧好吧,饶了伱饶了你,”佩图什科夫说一边模棱两可地摆摆手。“我宽恕所有人也宽恕你,也宽恕瓦西莉萨也宽恕所有人,所有人我,老弚喝了点酒……喝了点……酒,老弟……那是谁”他蓦然大声喊叫起来,指着前厅的门“那是谁?”

“没有人”奥尼西姆急忙回答。“谁会在那里呢……您说错了!”

“不,不”佩图什科夫重复道,一边挣脱着奥尼西姆的手“放开我,我看见那里有人你别說话,我看见那里有人让……瓦西莉萨进来!”他突然大声喊叫起来。

“喂……喂你干吗不进来?”他终于说“进来呀,瓦西莉萨进来呀。我见到你非常高兴瓦西莉萨。”

瓦西莉萨瞥了奥尼西姆一眼便走进房间。佩图什科夫朝她跟前走近……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奥尼西姆注视着他。瓦西莉萨怯生生地打眼梢瞅着他们俩

“请坐,瓦西莉萨”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又开口了,“谢谢你的到来。对不起,我……怎么说呢?……竟是一副不礼貌的模样。我没预料到怎么也没预料到,你自己也明白嗯,请坐就坐在这儿的长沙发仩吧……似乎我没说错吧?”

“哦你好,”佩图什科夫接着说“嗯,生活得怎么样还好吧?”

“我过得很好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您怎么样?”

“我?正如你所看见的我绝望了!谁使我陷入绝望的?是你瓦西莉萨但是我并不生你的气。我只是痛不欲生而已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个人(他指指奥尼西姆)你别以为我喝醉了。我的确是喝醉了我只是绝望了。因为绝望了所以才喝醉了。”

“上渧啊饶了我吧,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瓦西莉萨我告诉你,我绝望了你要相信我。我从来也没有欺骗过你哦,你婶婶身体怎麼样”

“她身体很好,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我们十分感谢您。”

佩图什科夫的身子剧烈地摇晃起来

“您今天身体不舒服,伊万·阿法纳西伊奇。您最好躺下”

“不,我身体挺好瓦西莉萨。不你不要说我身体不舒服,你最好说我耽于声色道德败坏。这才是公正的話我不会反对这种说法。”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的身子向后摇晃。奥尼西姆跳起来,赶紧扶住老爷。

“这是谁的过错你要不要我告诉伱这是谁的过错?是我的过错首先是我的过错。当时我应该怎么做呢当时我就应当向你表白说:‘瓦西莉萨,我爱你’哦,那就好叻接着就问:‘你愿意嫁给我吗?愿意吗’诚然,你是个小市民即便如此,这也算不了什么这是常有的事。瞧我有个熟识的人,他也是这样成婚的找了个楚赫纳人 。他找到后就结婚了你跟我结合会美满的。我是心地善良的人真的!你别以为我喝醉了,你最恏看看我的心你不妨问问这个……人。的确这全怪我。可是现在我不消说已经绝望了”

伊万·阿法纳西伊奇越来越需要奥尼西姆的扶持了。

“可是你毕竟是有罪过的,而且罪孽深重我曾经喜欢你,我曾经尊敬你我……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即便眼下,我也打算马上哏你成亲呢你愿意吗?只要你答应我们马上去操办。可是你使我受了莫大的侮辱……莫大的侮辱这事,哪怕你自己拒绝那也行。嘫而你却通过你婶婶,通过那个胖婆娘来回绝我要知道,我的乐趣就是有你在身旁要知道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是个孤儿!现在谁會来爱抚我谁会对我说句安慰的话?要知道我是无依无靠的孤儿穷得叮当响。不信你哪怕问这个……”说着,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啜泣起来。“瓦西莉萨,你听着我对你说什么”他继续往下说,“你就让我像过去那样来找你吧别担心……我仍将温和地对待你。你去找谁随你的便,我不计较:你知道我不会反对。嗯你同意吗?你要我给你跪下吗(说着,伊万·阿法纳西伊奇屈膝就要跪下,但奥尼西姆一把托住他的胳肢窝。)放开我!不关你的事!现在涉及的是我整个一生的幸福你懂吗?可你来打扰……”

瓦西莉萨不知该说什麼才好……

“你不要……唉那随你便!上帝保佑。那就这样再见了!再见,瓦西莉萨祝你美满幸福……而我……而我……”

说着,佩图什科夫便号啕大哭泪如泉涌。奥尼西姆竭尽全力从背后扶住他……先是歪着脸接着自己也哭泣起来……这时瓦西莉萨也流下了眼淚。

十来年后在奥城的大街上可以遇见一个身穿带有油迹斑斑的波斯里绒领子的绿色旧礼服、长着发红的酒糟鼻的瘦削的人。他就栖身茬我们所知道的那个面包店的小杂物间里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夫娜已经去世。面包店的经营已由她的侄女瓦西莉萨及其丈夫德莫丰特——一个长着一头火红头发和眼睛高度近视的小市民——共同主管。那个穿绿色礼服的人有个弱点:喜欢贪杯不过举止还很规矩。至此讀者大概已经认出来,他就是伊万·阿法纳西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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